元非傲沉吟著說:「戰事雖止,只怕是假象。月湖公主嫁過去之後,倘若對方真的絕了進攻我昊月的野心那是最好,否則,微臣只有帶著人馬繼續在邊關等著他們。」
朱雍笑道:「朕是問你有什麼打算。你今年三十有四,一直都未娶親,朕只聽說你在軍中有個紅顏知己,難道都沒想著早點成家立業?」
「紅顏知己?」元非傲皺眉,「那只是微臣從軍妓中救出的一個官家小姐。她已家破人亡,無處可去,所以暫時在我軍中生活,算不上什麼紅顏知己。」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心上人?」朱雍又問。
元非傲冷冷地看著他。「陛下怎麼突然這麼關心微臣的私事?難道非要微臣變出一個女人來不可?」
「你若變不出來,朕幫你變。」朱雍狡黠地衝他眨眼。
元非傲立刻覺得背脊上有股涼氣颼颼吹過,就是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他也從沒有這種感覺。「陛下……想幹什麼?」
「古連城這個人,你知道吧?」
「當然。」昊月國第一錢莊——天下錢莊大少。
「古連城有個妹妹,年方十八,還待字閨中……」
元非傲一抬手,止住他後面的話。他已經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不滿之色立刻浮現臉上。「陛下,微臣還無意娶親。」
「聽朕說完。」朱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想讓你娶她,不完全是因為你尚未娶妻,還因為此次朕要施政農商,必然得依靠天下錢莊的雄厚財力。朕這幾天都和古連城在一起,那個人心計多端,狡猾詭譎,和朕繞了三天的彎,就是不肯直接掏錢出來,直到他提出要和你聯姻這個方法。你看,如果朕的臣子和他的妹妹成了親,他就不好推辭,不幫朕這個大忙了。」
元非傲聽得臉色益發難看。「陛下,微臣不是用來和親的公主。」
「朕知道。」朱雍忙安撫地笑道:「朕不是把你拿來做交易,而是想讓你幫朕一個忙。你不過娶一個女人,而朕就可以得到天下錢莊的財力,最重要的是,朕現在對天下錢莊非常不放心。你知道『富可敵國』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在朕的江山中有另一個國家的存在。你如果是朕,你會怎麼辦?」
元非傲的眉頭依然緊蹙。「微臣不是玩弄權術和心眼兒的人,伺候大小姐的活兒,微臣做不來。」
「不用伺候她,只是娶她。出嫁從夫,她是你的人了之後還敢怎樣?」
見元非傲雖然滿臉的不悅,卻沒再多說,朱雍趁機又道:「子劍,你是朕現在唯一可以仰仗的臣子,舉國之中,除了你,朕還可以信任誰?要知道,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外面的千軍萬馬你都不怕了,難道會怕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嗎?」
元非傲挑高眉,扯動下嘴角,「陛下是在激將?」
朱雍微微一笑。「算是吧。但是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朕不想做個硬生生拉郎配的媒婆。若你不肯,朕也沒辦法,也能體諒你不想因為一個女娃而得罪天下錢莊……」
又一次激將,元非傲忍不住冷笑一聲,「陛下,微臣同意。」
皇上都開口了,身為臣子的他還能怎樣?再說就一個女子,難不成能搞得天翻地覆?
元非傲出了皇宮,剛剛上馬,就見一個青衣小童恭恭敬敬對自己行禮。
「是元將軍嗎?這是我家少東的拜帖。」
「拜帖?」狐疑地伸手接過那封信。他剛剛回京,怎麼就被人知道了?何況這裡又不是他的府邸,送哪門子的拜帖?
他還沒打開那封信,青衣小童便笑道:「我家少東說,已經在春波湖邊備好酒席,望將軍賞光。」
元非傲拆開那封信一看,一挑眉。真巧,竟然是古連城給他的信,上面有些客套話,主要是請他喝酒。
他向來嗜酒如命,而這古連城顯然知道他的嗜好,在信中特意註明——親備美酒海棠春睡,願與將軍一醉方休。
這樣的句子看在他眼中怎能不心動?
更何況,皇上今日剛剛說了這個人難纏,對方又非要將妹子塞給他,到底是何居心,他總要過去摸摸底才是。
於是他將書信一收,淡淡問道:「春波湖的哪裡?」
青衣小童笑咪咪地說:「請將軍隨我來。」
元非傲以為他會騎馬或者坐車,沒想到對方是在馬下跟著他的坐騎步行。他雖沒有縱馬馳騁,小童卻很從容地跟著他。
他有點吃驚,暗自觀察了一會兒後問道:「你練過武?」
青衣小童抬頭笑了笑,雖然容貌平庸,但那雙眼睛卻如山中秋月般明麗。「我家少東說家裡錢多,覬覦的人也多,要下面的人多學點防身之術,以備不時之需。我比較笨,只學了些輕身的逃生之術。」
「客氣了。」元非傲冷哼,知道對方說的是輕功。看他的步伐,那宛如散步般自然又輕鬆的姿態,少說也要練上七、八年才能有如此程度。如果天下錢莊一個普通的送信小童都有這樣的本事,難怪古家可以在昊月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皇上都對他們有所忌憚。
看來古連城……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不得不防。
走了大半個時辰,他們終於來到春波湖。
春波湖是昊月國皇城腹地中最大的一片湖泊,平日這裡嬉戲遊玩的遊人總是很多,但今日來到這裡,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一條畫舫靜靜地停靠在湖邊。
元非傲不解地問:「怎麼沒人?」
青衣小童走向畫舫,回頭一笑,「我們少東今日請將軍來這裡遊湖品酒,當然不能讓閒雜人等靠近。」他用手一指,「你看那邊。」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元非傲這才注意到湖的東西南北四方都架起了一個紅色燈籠,燈籠上耀眼的寫著「天下」二字。
「這是什麼意思?」大白天的,誰會點燈籠?
青衣小童再笑道:「這是我們古家的標記。意思是,方圓三里之內古家暫時包下,閒雜人等請避讓的意思。」說著,他人已經上了船。
元非傲回頭對自己的手下下令,「在這裡等我。」然後也跟著上船。
這條畫舫很大,足足有兩層樓高,下層有十名艄公,整整齊齊地站在船的兩側。元非傲才剛上船,十名艄公便一起划動船槳,船緩慢地滑入湖心。
元非傲跟著青衣小童上了第二層,剛剛上樓,他不禁一楞,這一層空空如也,除了一張桌子,幾張凳子之外,再沒有別人。四周賞湖的憑欄都被淡紫色的紗簾垂掛遮擋,連外面的景色都看不清楚。
「古連城人呢?」元非傲聲音一沉,「搞什麼名堂?」
本來先他一步上來的青衣小童此時卻站在他身側,在他問話的時候,他悄悄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劍,趁其不備,一劍刺了過去——
元非傲身經百戰,對於危險殺氣益發敏感,只是這次小童扮得太好,讓他一時間失了防備,但在劍氣劃破自己衣服時,他已本能地一閃身,避開了這凌厲的一擊,對他勃然怒道:「為何行刺於我?」
青衣小童一擊不中,略顯訝異,但還是嬉笑道:「不好意思,將軍大人,這是我家少東的意思,至於他為何要這樣做,我也不知道。」嘴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說笑樣,手下的短劍卻未曾停止攻擊,一句話之間已經唰唰唰連刺七劍,每一劍都招招朝要命的地方下手。
元非傲眉心一凝,喝斥,「小小年紀,怎麼下手這樣毒辣?」他袖口一卷,一股強大的力量扯著青衣小童,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然後他手掌為刃,悍然劈在小童手腕上,痛得對方不得不鬆開劍。
「真是古連城讓你殺我的?」
元非傲剛要質問,青衣小童忽然一個翻身,就要從欄杆上翻躍下去,元非傲眼捷手快,長臂一伸,已將他抓吊在欄杆外。
「想跑,沒那麼容易!」元非傲冷冷說道,手臂向上一提,輕鬆將青衣小童提回船內。
青衣小童仍不死心,剛剛落地,就用雙拳打向元非傲的面門,他面無表情地抬手一攫一折,只聽一聲慘呼,青衣小童的胳膊被他當場掰斷,疼得昏厥過去。
「真是豈有此理!」元非傲看著倒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滿肚子的莫名其妙。
先是一入宮就被皇上莫名其妙地硬塞了一樁婚事給他,然後莫名其妙地被他未來的大舅子邀請,再然後莫名其妙的遭人攻擊!
現在怎麼辦?直接殺到天下錢莊質問古連城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到底他元非傲哪裡得罪他,讓對方如此想殺死他?
想想,這事又透著詭異。如果古連城要殺他,不應該先向皇上要求嫁妹。難道這孩子其實是古連城的對頭派來的?假借古連城的名義找他,想殺了他之後嫁禍古連城,來個一石二鳥?
不管怎樣,還是先找到古連城問個明白,他那裡必然會有線索。
想到這裡,他對著船下的艄公大喊一聲,「返航!」
這一聲堪比驚雷,甚至讓某個艄公嚇掉了船槳。
片刻之後,畫舫已經重新靠岸,而站在岸邊等他的屬下卻急匆匆奔至,對他說:「將軍,剛剛得到飛鴿急報,距離此處三百里的鹽城附近發現可疑人馬,懷疑是秋薊國的士兵,鹽城守將鄧瀾將軍請示您該怎麼辦?」
「鹽城?」秋薊剛剛與他們昊月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怎麼又會有可疑人馬出現?「給鄧將軍傳信,說我最遲明日就到。」
他果決地做出判斷,然後縱身上了馬背。
屬下提醒道:「將軍,那陛下這邊的事情……」今日入宮他只是面聖,述職之事還未完成。
元非傲一擺手。「無妨,傳話給陛下,就說邊關有事,陛下會諒解的。」然後他又想起一事,「船上有個斷了胳膊的小子,帶著他,我還有話要問他。」
將所有事情吩咐完畢之後,他揮動馬鞭,縱馬離開這片擾人的春波湖。
如今湖面寒風蕭蕭,饒是他鐵打的身子都不禁覺得寒意逼人,還是早早離開得好。
暫時來不及去問古連城了,不過帶上這個小童,不怕逼問不出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