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轉涼,夜晚山中的氣溫比起平地又冷上不少,再加上前日下過雨,山路泥濘,非常不好走。
元非傲做事向來身先士卒,不管前面的路多難走,他都會走在第一個。隨行的幾名士兵也都一聲不吭的緊跟在後,這可苦了雙兒,他現在僅能一手維持平衡,還要低身在叢林中尋找路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元非傲走了一段,回頭看去,只見雙兒已有點落後。
他回身走到他身邊,沉聲說:「若是走不慣這種路,就回去吧。」
「我才不要。」雙兒執拗地直視著他,「我能跟得上。」
元非傲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邁步繼續往前走,忽然聽到身後嚓地一聲,好像是雙兒踩到了什麼,回頭一瞧,只見他正沮喪地把腳從小泥坑裡往外拔,走路的姿勢一拐一拐的,好像拐到腳了。
他再度回到他身邊,蹲在他腳邊低頭查看,「沒事吧?」
「沒事。」雙兒像是咬著牙回答。
他手一摸,雙兒立刻倒吸一口氣,顯然真的扭傷了腳。
他看看四周,「你就在這裡坐著,一會兒回來,我們再帶你回去。」
「不。」雙兒一把拉住他的衣擺,小聲說:「別丟下我,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
元非傲一愣,看到那雙小手死死拽住自己衣角的樣子,就像是汪洋中溺水者拚命抓住浮木,讓他心頭一悸,像是被點著了火苗般,又是燥熱,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騷動。
「肖典,你先帶人去查看,一會兒來這邊找我們。」他果斷的做下決定。
「將軍,我背這小子回去吧。」一個士兵開口。
「你們走你們的。」元非傲說著,將雙兒一把抱起。真是奇怪,自己已經抱了他兩次。「你還真是好命,我手下跟著我這麼多年,都沒讓我這麼操心過。」
他們來到半山腰,好在不遠處有間房子,像是守山人住房地方,元非傲帶著雙兒走到屋前,裡面還佔著燈,瞧得出有人影晃動,顯然裡面的人還沒睡。
元非傲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個中年男子,看到他們時一愣。
「你們……」
「這位兄弟,我弟弟扭了腳,可不可以借你這裡暫時休息一下?」元非傲開口請求。
中年男子笑道:「既然如此,就進來吧,只是我這裡也沒什麼藥。」
「無妨,我會點推拿,讓他休息休息就好。」
「那你們先歇下,我的狗跑了,我得出去找找。」中年男子拿起一根棍子做枴杖,閃身讓他們進入屋內後,就摸黑向外找去,一邊找還一邊喊著「黑子」,大概是在呼喚他的狗。
屋子不大,有兩間房,元非傲把雙兒放廳裡的凳子上,看看屋內有個火盆,火盆上還煮著一鍋熱粥。
雙兒吸了吸鼻子,「好香的粥。」
元非傲笑道:「這種小門小戶的白粥也能入得了你的眼?」
「餓了嘛。」雙兒嗔怪道:「其實萬事最厲害的不是複雜而是簡單,這樣的白粥要想做得好可是很難的。」
「等我問問屋主,能不能施捨你一碗粥喝。」元非傲說著脫下他的鞋襪。
「幹麼?」雙兒瑟縮著縮回腳。
「你的腳還想不想走路。」
元非傲從粥鍋旁邊的碗裡找到一點炒菜用的油,倒在掌心,在火邊煨熱了雙手,將掌心貼在雙兒的腳踝上,一股熱力立刻逼入雙兒體內。不知道是因為冷僵的腳乍然碰到熱力而感到不適,還是受傷的地方被碰疼了,雙兒立刻繃直了腿。
「你的腳還挺小的,難怪這麼不耐走。」他笑著,但手上的動作沒停,順著一個方向開始為他按摩,揉開血腫。
雙兒呆呆地看著他為自己揉腳,小聲說:「將軍,這是您第二次為我治傷了。」
「是啊。」元非傲專注在手下的事,沒留意到他的眼神,「你這孩子分明是來給我添麻煩的,當初真不該把你帶在身邊。」
「可是,我也並非一無是處,對不對?」他低下頭,下巴幾乎快靠到元非傲的頭頂。
「是多少有點用處。」元非傲點頭,「但不禁用。」
待掌心的熱度消退一些,他就又到火邊去烤一烤,再回來繼續為雙兒揉腳。這孩子在古宅可能真的沒做過粗活,腳踝這麼纖細,腳掌光潤,摸上去的感覺如玉一樣,竟讓他升起一股捨不得放下的感覺。
一次次將掌心從那片肌膚上滑過,他的動作一次比一次柔和,倒像是怕再碰傷了這嬌弱的孩子。
「還疼不疼?」他無意中抬頭,就對上雙兒水靈靈的大眼睛,那眼中閃爍的光亮不禁讓他看怔了,一時間竟無法移開視線。
「謝謝……將軍。」雙兒覺得口乾舌燥,不禁舔了舔嘴唇。
「想吃點什麼?」他的樣子竟奇異的誘人,元非傲一驚,用力抽回目光。
「這裡除了那鍋粥,還能有什麼。」雙兒垂下頭,又不時地從眼睫下偷瞥他的側臉。
「那就偷人家點粥吧。」他笑答,逕自找來一個碗,從鍋裡倒出半碗遞到雙兒面前,「慢點喝,挺燙的。」
捧著那碗粥,雙兒卻沒有立刻接過,反而怔怔的出神,倏地,他大大的眼睛掉落了幾顆眼淚。
「怎麼了?」元非傲狐疑地拿過碗,「還沒喝就覺得難喝了?」
他忽然一把抱住元非傲的脖子,將下巴靠緊貼在他肩上,「將軍,你待人真好,以前……是我誤會你了。」
元非傲不禁愣住,他的屬下也好,同僚也罷,從沒有人這樣親暱又放肆地和他這樣肢體接觸,更何況是個在他眼中善惡難辨的危險人物。
但是雙兒的手臂緊緊纏住他的時候,他卻不會感到半點不快,反而這種被人極度需要和讚美的感覺,讓他的心不禁暖和起來。
於是他微勾唇角,「真是個孩子,這也算是對你好?」伸手拉開雙兒的手,「別忘了你的胳膊是我弄斷的,說不定哪天我會殺了你,到時候看你會不會後悔今日說的話。」
「為什麼要殺我?」雙兒卻破涕為笑,「我這麼可愛,你才捨不得殺我呢!」
他搶過元非傲手中的碗,開始喝起粥來,因為喝得又急又快,結果燙著嘴,啊呀呀的直叫,倒惹得元非傲呵呵笑個不停。
元非傲走到火堆旁,用旁邊的火鉗撥了撥火,又問:「你在古家還有什麼親戚?」
「沒了。」雙兒對著粥吹氣。
「不是還有你娘和你哥?」
「我娘早死了,我那個哥哥……不提也罷。」
「怎麼?」
「他心中壓根兒沒有我這個……」話說到這裡忽然頓住。
元非傲沒有回頭,繼續問:「沒有你這個什麼?」
又是一陣安靜,他不由得直起身回頭看他。「話怎麼說一半?」
他記得雙兒不只曾在夢中哭著求娘不要打他,還說過什麼「我再也不敢和哥哥比了」的話。他娘對他和哥哥怎樣的不公?讓他一提起家人來,像是有滿心的幽怨和憤懣。
「將軍……您不覺得這裡很奇怪嗎?」
雙兒坐的凳子靠近窗戶,他忽然背靠著窗子,向角落張望。
「怎麼了?」元非傲也餓了,再倒出半碗粥給自己。眼看一鍋粥已經吃掉大半,心中過意不去,盤算著一會兒主人回來,得留點飯錢補償。
「將軍,一個看山的人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把刀?」雙兒用手指了指立在牆角、被幾把掃帚擋住的刀把。
元非傲走過來,撥開掃帚將那把刀拿在手裡。
刀把很長,刀身很寬,這種奇特的造型對於元非傲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他全身寒毛倒豎起來,一把抱住雙兒的肩膀,將他拖下凳子,「趕快穿鞋,我們得走了。」
「這刀……」
「是秋薊國武士刀。」元非傲沉聲道。
雙兒也緊張了起來。「難道剛才那個人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秋薊國密探?」
「很有可能。」
「那……只怕我們是走不了了。」雙兒將手指豎在唇前,「外面有腳步聲,好像還有說話聲,我聽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咱們的人。」
元非傲思忖,隨即又將雙兒放回凳子上,「如果外面有人闖進來,你坐在這裡不要動,有我在,我會保住你。」
雙兒一驚,「將軍怕他們已經認出我們的身份?」
「未必認得你,但不大可能認不出我。」元非傲冷笑著說,已經去抽腰間的佩劍。
雙兒急忙按住他的手。「別急,對方還沒動手,你怎麼能先自行暴露企圖?看看他們想做什麼,你的人馬都在這附近,能叫得來嗎?」
元非傲深深地看他一眼。「兵家之道你也懂?好,聽你的,肖典他們只怕走遠了。不過,我不信對方百來人都在這附近,否則我們早發現他們留下的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