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裡?」他一把扶住她。
「是不是開戰了?」她伸著脖子往外看。
「只是小規模的試探戰爭,還不是決戰,肖典去指揮了。」他將她拉回到帳中,「就算真的開戰了,你也給我乖乖的在這裡等著。」
「秦王要造反,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是秦王的兄長,當然不希望看到骨肉相殘的結局,所以希望我能將秦王活著帶回去。」
她癟嘴,「陛下太仁慈了,要我看,既然是狼子野心,就不能姑息養奸。」
「我也是這個意思,可是陛下的旨意不能違背,若是秦王投降,我是不能趕盡殺絕的。」
他在帳子裡陪她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出去等待戰報。
古無雙一個人在帳中無聊,正好軍中火頭軍送來早飯。她打開其中一個砂鍋蓋子,熱騰騰香噴噴的魚肉香味立刻撲面而來。在這個已經開始寒冷的季節裡,這份熱燙尤為難得。
她驚喜,「在這裡都能吃到鮮魚?」
火頭軍笑道:「這附近就是海啊,昨天我們幾個火頭營的人去海邊抓了幾條魚,給將軍和夫人嘗嘗鮮。」
古無雙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臉一紅,端起已經盛好的一碗魚湯,也不管燙不燙口,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
火頭軍在旁邊笑說:「夫人喝湯的樣子和將軍還挺像的,咱們將軍最喜歡吃豬腳,可湯是最喜歡喝魚湯。」
「真的?」她抬起眼,「我以為他喜歡喝粥。」
「將軍說魚肉挑刺太麻煩,所以不愛吃魚肉。」
她用衣袖擦了擦嘴,「我在家中吃過一種魚,是沒有多少刺兒的,好像叫什麼……鯰魚。」
「那種魚咱們昊月的河裡不產,海裡倒是有一些,不過海中捕魚是皇家獨享,普通百姓吃不到,將軍大人距離皇城太遠,陛下也不會千里迢迢賞條魚過來。」
聞言,古無雙眼中閃閃發亮,「海裡有?那這裡的海會不會有?」
「也許有吧,但那種魚會在海邊淺灘嗎?咱們又沒有捕撈的工具。」
她笑道:「不怕,海邊總有些偷偷野撈的漁戶吧?我們去向他們買幾條不就行了。」
火頭軍見她竟然要親自去找魚,急忙阻攔,「夫人,您可別出去,現在是打仗時期,要是搞丟了您,將軍非砍了我們的頭不可。」
「我去去就回來,大不了一個時辰左右,他指揮作戰,不到天黑顧不得我的。」
她一旦做出決定任誰也攔不住。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她和營中的人要了一匹馬,又問了路,就向著海邊出發了。
臨走前,王海看到她,忙招呼,「夫人要去哪兒?」
「去海邊給將軍買兩條魚。」她在馬上遙遙揮手。
王海見她縱馬遠去,和手下人說:「這可不行,怎麼能讓夫人一個人騎馬離營,你們幾個,帶上傢伙,和我一起去保護夫人。」
就見王海帶著七、八個人,也騎著馬去追古無雙。
正如古無雙所料,在海城外圍的小村子裡,果然有在偷偷從事野撈的漁戶。所謂野撈,就是不經朝廷允許,非法在捕魚禁海中私自捕魚,所以他們都相當謹慎和低調,不會輕易向外人透露自己從事的工作。
身為一個外地人,她來到這裡打聽哪裡可以買到鯰魚,一開始當然沒有人回應她,直到她悄悄透露是為元非傲元將軍採買食材,才有幾個村民興奮地問:「您是為元將軍買菜?元將軍他老人家可好?」
子劍才不老呢!她暗自憋著笑。「元將軍他老人家身子硬朗得很,就是想吃魚,又嫌魚刺太多,聽說你們這裡有種魚,魚刺很少的?」
「你跟我來。」一個大娘悄悄對她招手,將她領進黑漆漆的屋子裡,打開斗笠,只見一個魚缸裡面游著幾尾魚。「這種魚刺兒最少,我們這俗稱它是『沒骨頭』。」
古無雙大喜過望,急忙掏銀子付錢,大娘卻按住她的手。「姑娘,這魚若是別人要,我是萬萬不敢拿出來,但既然是元將軍要,我卻是斷不能收錢的。元將軍這些年為了咱們百姓,浴血奮戰,捨生忘死,我送他一條魚吃難道都不行?聽說元將軍快要大喜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姑娘嫁他,我是沒福氣見到他們大婚的樣子,這條魚就算是我送的賀禮吧。」
古無雙紅著臉,連聲說著謝謝,大娘幫忙她給魚嘴穿上繩,讓她擔著魚走出來。
忽然村口出現一隊人,吆喝著向這邊走過來,大娘低呼一聲,「糟糕,遇到他們可壞了,你快走。」
「是什麼人?」她打量著,那群人穿的不是元家軍的衣服。
「是秦王的人,經常來幫秦王要魚。」大娘想關起門,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人中有一人眼利,一眼就看到古無雙手中的魚,好笑道:「我就說這裡一定有魚!這些刁民還說沒有,這不是讓咱們看見了。頭兒,這魚好,提著魚的姑娘也漂亮,要不要一塊兒帶回去?」
古無雙沒想到會在這裡撞到秦王的人,心頭一慌,但隨即鎮定下來,用眼角餘光四處打量,想看自己能從哪裡逃跑,這一瞥,竟然看到了在村子另一頭的幾棟民房旁邊竟然閃現王海的身影。
她心知王海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來,但面前敵人有二十幾人,王海的人馬不會超過十個,如果在這裡打起來,他們佔不了便宜,還可能牽連無辜。於是她用眼神對王海示意,不許他在這個時候冒險來救自己。
敵軍中有個人笑嘻嘻地過來,伸手拉她。「姑娘不是這村子裡的人吧?村子裡幾時有這麼水靈靈的姑娘了,你是來海城玩的?要不要和我們進城裡玩啊?」
古無雙閃過那人的手,嬌笑道:「去城裡玩?好啊,我和你們秦王還是舊識呢。」
她此話一出,讓那群人不禁一怔。
有人不信,冷笑道:「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會認識我們秦王?」
「話可不能這樣說,認識不認識,看的是交情,不是看年紀,你們若是不信,等我見了秦王,自然就明白。」
說著,她將手中的魚一甩,甩進一名士兵懷裡。「喏,這魚就是我給秦王的見面禮,你拿著,前面帶路,咱們這就去見秦王。」
她這一身氣勢,還真把秦王的人馬震住了,眾人面面相覷,領頭的那人哼笑道:「還怕她一個小姑娘不成?就帶她去見秦王,若是她吹牛,我就和秦王要了她做老婆。」
「就怕你要不起。」古無雙笑著轉身走進眾人之中,眼角餘光瞥向王海所在的位置,只見王海摩拳擦掌、咬牙切齒地像是按捺不住,彷彿隨時要衝過來。
她朗聲說道:「秦王有什麼可怕的?不過就是陛下的弟弟而已。比他再厲害的人我都見過,你們若是知道我的來歷,就不會小看我了。勸你們別輕舉妄動傷了我,否則後悔莫及。」
她這話明著是說給秦王的人聽,暗地裡是說給王海聽。
秦王的人自然不明白她的用意,眾人哈哈大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扯起謊來居然可以面不改色。」
古無雙暗中觀察王海的身形向後退了幾步,心知他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暫時鬆了口氣。只是後面她要走的這步棋,凶險無比,得隨機應變,若走錯一步,只怕就見不到子劍了。
可是哥哥以前說過,險招之下雖然可能將自己逼到絕境,卻也能將敵人逼到絕境,到時候是誰翻盤,還是未知之數。
元非傲聽說雙兒竟然被秦王的人帶走,驚得當下就把手中的茶杯捏個粉碎。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抓走?」他一把提起王海的領口,差點沒將王海勒死。
王海的臉漲得通紅,「我們的人數比對方少,夫人用暗語逼我們不許現身,但我已經叫手下一路跟隨,暗中保護。據說夫人並沒有受到任何為難,因為夫人說自己和秦王是舊識,所以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她怎麼會認得秦王?」這分明是緩兵之計。元非傲氣得臉色發青,推開王海,在原地不停踱步。
肖典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幫忙分析,「將軍,夫人現在沒有暴露身份,是不幸中的萬幸。秦王見到她,只會以為她是個普通女孩子,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夫人說謊的功夫一流,說不定可以成功騙過秦王,而如果當時王海他們貿然混戰搶人,反倒可能讓夫人陷於險境。」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元非傲喘著氣,眼睛瞪得血紅。
「今日我們的試探作戰,看得出秦王的作戰計劃非常保守,將軍不是懷疑秦王是在搞什麼花招嗎?現在夫人入了城,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請夫人從中采查消息……」
「不行!」元非傲斷然否決,「雙兒畢竟不是士兵,沒有作戰經驗,不懂得怎樣保護自己,她只是逞一時之勇,這樣最是危險,再說,你怎能保證城內就沒有認識她的人?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她救出來。對了,我們的人不是已經把海城圍起來了嗎?怎麼還有秦王的人能自由進出城門?」
王海連忙說:「最奇怪的是,我的人跟他們跟到一座山坳後面,轉了個彎,就看不到了。」
「看來山中有密道!」肖典興奮起來,「若是能找到這條密道,我們就可以直接進入海城,連打都不用打了。」
「全力找出這條密道。」元非傲下令,「更要想辦法進入海城,今晚無論如何也要派人潛入城中,我要知道雙兒的消息!」
「是!」
古無雙現在的情況不算糟糕,她被帶到秦王面前,秦王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悶悶地問道:「這丫頭是誰?」
「王爺,這丫頭是我們在城外的村子裡遇到的,她說認識您。」
「認識我?」秦王繞著她轉了一圈,「我不認得她,哪裡來的野丫頭,拖出去。」
她連忙舉手叫道:「秦王,您忘了嗎?今年年初您過壽的時候,那雙麒麟玉璧,還是我親手為您挑選的呢。」
秦王一怔,回身盯著她,「你是古家的人?」
「是,我是古大少的貼身侍女。」古無雙巧笑嫣然,「年初您過壽的時候,大少送了您十二件大禮,其中那對麒麟玉璧就是我幫大少挑選的,不知道王爺是否喜歡?」
秦王哼笑道:「古家的人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我聽說古連城正忙著把他妹妹嫁給元非傲,該不會是元非傲派你來做他的說客吧?」
她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大少派來見王爺的,是我們大少有些事想和您談。」
「什麼事?」秦王盯著她,眸光犀利,似乎能將她看穿。
古無雙一邊說著話,一邊心中拚命地編著說辭,想著千萬不能被對方看出破綻。「我家大少一直很敬仰王爺的為人,聽說王爺這次起義,不知道以後有什麼打算?大少說……南海以外的不少島嶼,據說藏有很多寶物有待挖掘,可惜陛下魯鈍迂腐,始終聽不進他的建議。若是王爺有意在海外稱王,他希望能與王爺合作。」
「真的?」秦王狐疑地看著她,「古連城就不怕這樣做讓陛下知道了,會砍他的頭嗎?」
「所以我們大少沒有親自來和王爺談,也不會有任何的書信與文字留下,只是讓我這個丫頭先過來給您遞個信兒,以免走露風聲。大少還說,倘若王爺戰敗了,這些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認的,到時候王爺也不要怪他無情無義。」
秦王冷哼,「果然是生意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古無雙趨勢說:「我的話帶到了,王爺,您請深思,民女這就先告退。」
她想溜走,結果秦王卻喝了聲,「先等等。」
她心頭咚的一跳,不知道又有什麼問題。
只見秦王道:「這外面已經被元非傲的兵馬圍住,我若是放你出去,被他們趁機攻進來可就得不償失了,你等著吧,一待本王贏了這一仗,你就可以走了。」
古無雙暗暗叫苦,要知道自己憑借一時的花言巧語騙過了秦王,可這謊言能撐多久,她也沒有把握。她正想著該找個怎樣的借口溜走,就見有個士兵神秘兮兮地跑來,在秦王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秦王的臉色一沉,冷冷道:「這丫頭居然還有臉來見我?把她押進來!」
古無雙不禁納悶,會是什麼女子得罪了秦王?
正想著,只見幾名士兵抻解著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走進大堂,逼著她跪倒在秦王面前。
「趙冬菊,你竟然敢欺騙本王!」
古無雙渾身一震。什麼?趙冬菊?這世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可是從人縫中往裡看,雖然那女子的頭垂得很低,她卻能辨認出那的的確確是趙冬菊。
她不是該在泉城幫她和子劍照料生意嗎?怎麼會在這裡?
此刻趙冬菊的聲音清晰傳來,「王爺,我是來請罪的,請王爺賜我一死。」
「你是該死!」秦王雙目含恨,「當日本王派你去元非傲身邊,是怎麼吩咐你的?要你想辦法接近他,然後不管你是下毒還是暗殺,總之要把他幹掉,而不是讓他此刻在海城外對著本王耀武揚威!趙冬菊,你是不是不想保住你娘的命了?」
古無雙再一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冬菊竟然是秦王派到元非傲身邊的刺客?
趙冬菊的聲音仍是一徑的淡然。「王爺,我感謝您救下我母親一命,所以才答應為您做事。您當日是怎麼和我說的,您還記得嗎?您說是元非傲與我父親意見不合,才暗中搞鬼陷害我父親,導致我全家大難,父親被斬,我被發配為軍妓。你一腔正義看不下去才出手救了我,希望借我之手除掉元非傲這只朝中大蛀蟲。」
秦王的眉一挑,「這些話是本王說的,又怎樣?」
「王爺,我在元非傲身邊這一年,我所看到的是元非傲如何效忠朝廷,報效國家。王爺,趙冬菊雖然是個弱女子,卻不是個糊塗蟲,這樣的朝廷棟樑,我怎能下手傷害?」
秦王抓起桌上的一個茶杯朝著她砸過去。「所以你就故意寫一些假的消息給本王,讓本王誤以為元非傲害了重病,病到快死,逼得本王走上這叛君叛國的一步,是不是?」
趙冬菊被茶杯砸傷了頭,但她硬是咬著牙沒有喊疼,只是鎮靜地說:「王爺,叛君叛國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您的,是您自己選的路,能怪誰?」
「把她拉下去,明天給我掛在城樓上祭旗!」秦王氣得揮動手,命人將她拉下去。
就在趙冬菊站起轉身時,她的目光和古無雙正好對個正著,她緊張得停止呼吸,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在這裡戳破自己的身份。
趙冬菊只是露出一絲訝異的目光後,立刻收回眼神,沒再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