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喜歡接近盲目,她自己也很清楚。
嘩啦啦!耳邊響起沖澡的水花聲,白雪痛苦地直皺眉,腦子還很沉重,意識卻率先清醒,驅使雙眼睜開。
瞳孔一時間還無法適應光線,她微瞇著雙眼梭巡四周,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有仿造教堂的玻璃彩繪,但有些朽舊,這幢房屋應該有十年以上的歷史。
白雪以手肘撐起身,卻因方才側身微彎的姿勢過久,一時手麻支撐不住重心倒回床鋪,蒼白的臉蛋埋入枕頭裡,霎時,煙味、男人味和著一股花香全撲進她鼻腔內,嗆得她呼吸岔氣。
一隻手臂扳過她的肩,一張漾開邪肆微笑的俊臉迎上白雪微怔的面容。
「你——」她瞪眼錯愕。
眼前的男人,一襲墨黑色短版皮夾克,露出一截剛硬結實的胸膛,一雙長腿裹著黑皮褲,修長有勁;淺褐色髮絲高高抓起,只剩幾綹垂在眼前,他看起來像個不折不扣的英國龐克。
他是凱爾?不是吧?!那個凱爾總是穿著一身黑裝,不然就是黑色迷彩褲外加黑襯衫,反正就是一副乏善可陳的打扮,跟眼前的男人差太遠了,簡直判若兩人!
沒搞錯吧?!干游擊隊有可能長這麼迷人嗎?!
男人勾起唇角,輕佻地撩起她的發尾,嘲弄地盯著發愣的她。
「怎麼,不認得我了?」
「你、你真的是凱爾?還是他的邪惡雙胞胎?」她可不是在搞笑,業界時聞有些殺手或暗殺者便是利用雙胞胎身份在混淆眾人,讓人永遠猜不透誰是誰。
「我確實不是凱爾,不過也沒有雙胞胎。」他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但她這樣的反應是環境所致,還不足以讓他出聲讚賞。
「不是凱爾……你從一開始就在耍我們?」白雪氣得伸手想揍他,卻被抓個正著,讓他暗使勁拽進懷裡。
「我是不是凱爾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希望我是誰?」他貼在她耳畔低語,惹得白雪渾身癱軟使不出力。
他有病啊!難不成她希望他是貓王,這個男人就真能變成貓王給她看?
她白了他一眼,「聽你口氣倒是挺跩的,是不是我希望你是誰,你就能當誰給我看?」
「你說得出口,我就做得到。」他不安分的大掌滑過她黑色絲質睡袍,惹得白雪直打哆嗦,盡拿那雙幽深邃亮的眸子瞅她,有意無意閃動著一種奇異的光彩,像在暗示些什麼。
好吧,雖然在這種不應該又極度荒唐的情勢下,她還是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的兩種樣貌各有特色,前者嚴峻冷僻,後者浪蕩不羈,性感指數簡直是破表——她瘋了嗎?居然對一個綁架自己的歹徒興起異樣好感,莫非是斯德哥爾摩症作祟?
為防他繼續性騷擾,她還是隨便敷衍幾聲,免得壞了這個男人的興致,一氣之下掐死她。
「好吧,我希望你是隻貓,不過你那麼大只又肥,我可能抱不動,所以你還是當狗好了……」
倏地,她感覺腰間的大掌猛然縮起,警告的意味濃厚。
白雪很無奈地換了說法:「好吧,既然你不想當狗,那我希望你是個好心人,趕快帶我這個迷路的可憐蟲回家。」
「可憐蟲?你這個小女巫哪裡可憐了,我看不出來。」他托起她後腦,與她額貼額近距離相望。
白雪愣住,被迫凝視他的雙眸,慘白的雙頰漾出淡淡暈色,而這次他終於能窺見,那雙邪惡的瞳眸裡笑意更濃。
「夠了!凱爾先生,你最好在我爹地把你射成蜂窩前放我走!」為了掩飾窘態,她選擇大聲咆哮。
「那你可能得在我吻你之前,趕緊閉上小嘴。」
他話剛說完,只見白雪倏地抿緊唇瓣,警戒地瞪著他的一舉一動。
可惡的臭小子,竟然使出如此下流的手段來威脅她,真是卑鄙又帶種。
俊美的臉龐笑得更燦爛,迥異之前的穿著打扮讓他看起來更年輕且神采飛揚,不變的是,眉宇間的狂傲與自負始終盤據著,眼眸深處蟄伏極深的情緒。
白雪火大地瞪著他跋扈的笑臉,無奈人在屋簷下,否則她早一腳把他踹飛。
「凱——」
「我不是凱爾。」他慵懶地斂起笑,嗓音低沉的說。
「隨便你想當誰就當誰,我懶得管。」她不明白他何必一再強調這點,根本不重要嘛。「你不放我走,絕對會後悔。」
「我做事從來不後悔。」他玩弄著她睡袍前襟的黑色蝴蝶結,抽開之後又用著極緩慢的速度把它打好,重複了好些遍,搞得白雪心臟快停止跳動。
「你是怎麼把我弄出來的?」她拚了命弓背縮胸,怕死了他的手會「不小心」碰到她女性最柔美的隆起弧度,要是她被玷污了,以後哪來的臉見她心愛的路西法。
「那袋炸藥和槍把那群訓練有素的菁英一個一個解掉……放心,我沒對你的小木屋下手。」
似乎看破了她的不安,那雙邪惡布有粗繭的手掌越來越刻意,每綁一次結就越靠前,幾乎快碰上她的前胸。
白雪倒抽口氣,終於找回渙散的氣力,伸手拍開他的手,抓回緞帶緊揪在手中。「你玩夠了沒?到底想要什麼?」
「昨晚我和白瑞許談過,我要借用一個月。」
「借用什麼?」有人借東西比他還囂張的嗎?根本是土匪來著。
「你。」他微笑公佈答案。
白雪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人不是東西,不能借用,你這個瘋子。」
「白瑞許答應我,只要我有辦法把你帶出白家,這整整一個月你就歸我。」
「你騙人,爹地不可能答應你……」
「他不答應也得答應。」他漾開森冷邪氣的笑說:「我告訴他,如果他不答應,我就把你殺了。」
白雪停止掙扎,詫異地仰眸望著他,真的在那雙黝黑的眼睛裡瞥見一抹殺意。
去他的!虧她方纔還在心底稱讚他帥,簡直是好心被狗咬!
「殺我?」出乎他意料之外,白雪非但不害怕,還很不屑的冷哼了聲,又倔又傲地板起臉孔,「你要是殺了我,不只是跟白家結仇,羅蘭家族也會替我報仇。」
「羅蘭家族?」
「對,我、我的未婚夫是羅蘭人,你絕對惹不起的對象。」幸好,她這謊說得還不算太蹩腳,羅蘭人少說她也認識好幾個,拿來應付他綽綽有餘。
他垂眸半掩銳光,教人瞧不清眼色,忽爾一笑,「這麼巧,我最近跟羅蘭家族有筆交易,你倒是說說看,是哪個幸運兒能當白家最後天才的守護者。」
「威——」她下意識想抬出威廉來當擋箭牌,旋即想起這個男人似乎早探透了威廉的底細,想想不妥,及時改口:「是威廉的叔叔!」
他挑眉微睨她,「哪一個?」譏誚的薄唇笑得很冷,像是等著拆穿她的謊言。
她偷瞪他一眼,威廉跟母系親戚關係較密切,父系方面相對就生疏了點,她只認識他三個舅舅,叔叔一個都不認得。
「白雪,我還在等你回憶自己的未婚夫姓名。」有人語氣嘲諷的「好意」提醒她。
賤耶,稍等一下會死人嗎?白雪臉色漲紅,困窘地咬唇不語。
她幹嘛自己挖陷阱跳,根本是自己找罪受!不管了,反正這小子不可能認識所有羅蘭家族的成員,她胡謅一個也無所謂吧。
她憤惱地說:「我、我的未婚夫是……是威廉最小的叔叔,叫、叫……希金!你應該知道吧,羅蘭家族喜好用詩人之名來起名字,就是普希金的『希金』。」
嘿,沒試過還不知道自己瞎唬爛的功夫如此厲害,連名字她都能掰得這麼真,這還多虧了古堡裡的那位戀詩少女夏雨潮,有事沒事老愛拿詩集出來晃,讓她靈機一動就瞎掰得如此真實。
「希金……」俊美的臉龐掠過一絲微詫。「你認識他?」
「當然!」哇,真有這號人物,她真是絕頂聰明,運氣好到不行。
「你見過他?」
白雪猛點頭,「當然啦,我們常膩在一起……都吻過不下數百次了。」說謊真爽快!想編造什麼就編,創意無限嘛。
「你能形容他的模樣?」他慵懶地咧開壞意的笑,有種看好戲的感覺。
白雪一怔,卻反應靈敏地立即回答:「希金有一頭及肩的金色頭髮,就像陽光一樣明亮溫暖;寶藍色的眼珠比深海的顏色還要漂亮透徹……」
哎呀,她殘存的記憶就只剩這麼一丁點了,再掰也掰不出東西來了。
「聽起來,你對他似乎很崇拜?」
「今生今世我跟定他了。」白雪神色異常堅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凝望著他。反正,她描述的對象是心目中的路西法,又不是真的有希金這個人,她這樣說也不算騙人嘛。
「你認真的?」
她忍住翻白眼的慾望,加重語氣,「至死不渝!這樣回答你滿意了嗎?」
「很好。」他驟然揚笑,笑得詭譎又狡詐。
白雪迷濛大眼斜瞪他,好個頭啊,笑得那麼陰,真不知道這個小子又在盤算些什麼。
她真被帶來愛爾蘭!
白雪趴在車窗前,瞅著窗外的陌生景色。四處是高樓大廈,獨立後的愛爾蘭早已成為經濟起飛不容小覷的國家,更被歐盟稱為「凱特之虎」,就連當初小覷他們實力的英國也不得不佩服。
「你帶我來愛爾蘭是為了那把槍?」她別過臉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
「不,那不過是個誘因,讓白瑞許召你回來的幌子。」事已至此,也毋須隱瞞,他索性全盤托出。
「凱——」
「我不是凱爾。」
相處的這幾天裡,他不斷重複這句話,她都快被煩死了。
「那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名字,隨便都好,想要我叫你麥可傑克森也可以。」白雪翻了個白眼。
「……樊洛斯。」沉默了半晌,他瞄過她氣惱的臉蛋低語。
「樊洛斯?」怪了,覺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聽過,算了,他不過是個游擊隊傭兵,怎麼可能會在業界有名氣。
「『煩』洛斯,你要帶我去哪裡?」白雪狐疑地望著專心開車的他。
「去交換一個信任。」他唇角浮現一抹冷笑,殘忍沒有感情。
「信任?我能換什麼信任?你把我帶去賣掉還比較值錢。」
樊洛斯低嗤,「以白家在軍火界的聲譽,你這個白家最後天才的身價可高了,單憑你設計軍火的能力就不會有人捨得賣掉你。」
白雪愣了下,沒想到這小子的消息如此靈通,這年頭當傭兵的還兼作情報搜集嗎?
老舊的福斯汽車駛過幾條暗巷,在一處招牌簡陋的酒吧前停下,幾名年輕人守在門口,警戒地張望車上的人。
「凱爾?」其中一名年輕人挨近樊洛斯搖下的車窗,仔細地盯著他。
「叫麥文出來,我帶了他要的東西。」樊洛斯面無表情看向盤查的年輕人,眼底有極深的輕蔑不屑,口吻也很森冷。
那年輕人似乎不敢得罪他,只是瞄了駕駛座旁的白雪一眼,旋即轉身進入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