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他掙脫身上的麻繩,顧不得探視皮膚上纍纍的傷痕有多嚴重,拚命甩動痠麻的手臂,加遮血液暢通,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盡量伸展手腳。
他花了數小時等待麻藥的效力從體內完全褪去,這期間他飢寒交迫,只能以堅忍的意志力勉強壓下飢餓和寒冷的感覺。等到體力恢復了些後,費了半天工夫才掙脫綑在身上的麻繩。
但這只能算是逃脫行動中最簡單的部分。
藉著靠近天花板的氣窗透射進來的幽微天光,夏曄打量了一遍所虛的環境。
廢棄的傢俱雜亂地堆在角落,偶或有一、兩隻老鼠爬出來。他猜測所處之地,應該是建築物的地下室部分。由於罕有人跡,少了食物來源,連老鼠都不願待。
眼光尋向另一端,那是距離氣窗最遠的一角,也是最陰暗處。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忍住身體上的痠疼,朝那裡走去。
一道陡峭石梯筆直延伸向上,夏曄走到盡頭,木門阻擋了他。他用力轉動門把,沉重的木門不為所動。他的心往下沉,站在那裡將視線調向氣窗,極目所及只有裸露出尖角的礫石。
夏宏欽究竟把他帶到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他氣餒不已,飢餓和絕望的感覺使得他全身無力,若不是擔心妻子的安危,夏曄早就放棄求生的慾望,坐著等死了。
只剩下鑲嵌著氣窗的牆壁可以想辦法。
他凝視牆上的斑駁,水泥剝落露出磚塊的凸角。儘管牆壁陡且,不好攀爬,他仍決定要試一試。
他拖著原先墊在身下的軟墊到那座牆下,只是試了幾次都不成功,把傷痕纍纍的身軀摔得更加鼻青臉腫。
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逐漸暗淡下來的天光,彷彿他心裡漸漸熄滅的希望之光。他不甘心死在這裡呀,夏曄緊握住拳頭。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不能撇下若薇和爺爺!
狡獪陰狠的夏宏欽堅決否認綁架了夏曄,直到夏昶和若薇與他對質。夏宏欽沒料到夏昶會不顧夏曄的安危報警,更沒想到他綁架夏曄時,若薇就在隔壁房間,把經過聽得一清二楚。
方浩也在瞥方偵訊下,表示夏宏欽前幾天送了他兩份午餐餐券,暗示他大學時代的學妹古君暗戀他已久,希望方浩能善用那兩份餐券。方浩完全不知道夏宏欽另有所圖,只是盛情難卻,遵照夏宏欽的意思,於昨天約古君共進午餐,由於相談甚歡,他又約古君晚上見面。
奸計敗露的夏宏欽仍不願吐露夏曄的下落,大有拖他墊背的歹毒心腸。警方一方面仍鍥而不捨地想突破夏宏欽心防,一方面沿著北海岸搜索可疑地點。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深夜時分,藉著蔡耀庭提供的消息--夏宏欲在北海岸有份投資失敗的地產,找到了夏宏欽的手下和夏曄。
夏曄被救出來時,身體十分虛弱。他超過三十六小時沒有進食,身體有嚴重的脫水現象。手、足部的皮膚有掙脫麻繩時摩擦造成的傷痕,身上還有先前和夏宏欽的手下打鬥的傷痕,加上被臭蟲咬的傷,全身纍纍傷痕、狼狽不堪。
送到醫院後,經過種種必要急救,情況終於穩定下來。若薇陪伴夏昶到病房探視他,看到夫婿全身是傷的躺在病床上,閃爍在眼裡的晶瑩淚光忍不住匯聚成河。
夏曄見她平安無事,一路支撐著他保持清醒的力量逐漸潰散。他抓緊她的手,沉重的眼皮無力地垂下,很快陷入昏沉的睡眠裡。
見他睡去,若薇堅持要在醫院看護他,可她自己也幾乎有兩天沒休息,日夜擔心著夏曄的安危,讓她心力交瘁,超出了體力所能負荷的範圍,最後不支昏厥。
經過醫生災危u⑾炙堹祠索G鱸碌納碓校腆y⒘鈧誶子訊際隊丹戙fO臅系耐嚴眨谷彄X幕吃校t願Χ曬崋橁錪恁r南募葉儭柁}晌絞撬轃諱袤?br />
若薇被安排住進安置夏曄的頭等病房,在他的病床邊並置了另一張單人床。望著夫婿疲憊的睡顏,若薇這幾日驚懼交加、為他擔憂的心情總算平復下來,再也抵擋不住眼皮上的沉澀感,恬然睡去。
當晨光透過窗簾隙縫投射進來,若薇同時感覺到溫暖如陽光的熱芒寵溺地灑在臉上。她睡意猶濃地微睜開眼,發現熱芒的來源是夏曄深情的凝視。
如同以往每個共同醒來的清晨,她朝她英俊的夫婿傭懶、嬌媚地牽動唇角,豐潤、飽滿的紅唇滿含期待,醺然欲醉的眸光撒嬌意味濃厚地盈盈流轉。直到視線抓住他臉上的青腫,險些失去夏曄的驚惶猛然以雷霆萬鈞之力席捲向她。若薇餘悸猶存地顫抖起來,朝親愛的夫婿伸手召喚,急切地想藉著肉體接觸,確定他的安全無恙。
「我在這裡,別怕。」夏曄在她床沿坐下,將她輕顫的身軀攬抱進懷,靠著她的額側緊緊偎依。
屬於若薇身上的香澤,隨著他的吸嗅淡柔輕飄地瀰漫鼻端,若有似無地勾引起他滿心的愛戀。他抱緊懷裡的軟玉溫香,彷彿她是某種失而復得的珍貴寶貝,一不小心又怕會失手弄碎,僅能小心翼翼地捧著,注入全心的寵溺關懷。
「我好擔心,我怕死了……」若薇聞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聲音硬咽。
「噓……」他搖著她,柔聲輕哄。「對不起,我害你受驚了。我同你一般害怕,擔心你會被夏宏欽傷害……」
「我嚇呆了,在套房裡嚇得不敢動彈。一直到確定辦公室裡沒人,才偷偷離開……」
「我以為夏宏欽會逮到你……」
「他沒有。我好害怕,只會一直哭,一直哭……不曉得該怎麼辦……」
「對不起,不該讓你經歷這些……」
「是我對不起你。」若薇鼻頭酸澀,珍珠般的淚水奪眶而出,夏曄俊美的容顏頓時變得搖曳迷茫。「我什麼都不會,想不出好辦法,快一點救出你,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噓,別這麼說。」夏曄被她的淚折騰得心如刀割,捧住她濕答答的小臉,眼裡儘是呵憐心疼和濃濃的愧疚。「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沒好好保護你,讓你經歷這些……」
「你別這麼說。」若薇著急地伸手覆住他柔軟的嘴唇。
夏曄握住她的手親吻,看著她蒼白的容顏迅速湧上血色,滿意地輕笑起來。
「不正經。」她似嗔似喜地埋怨,淚漣漣的小臉上綻出一抹嬌羞的笑意,美得如清晨綻開的玫瑰般惹人憐愛。
「若薇……」夏曄忍不住歎息,低頭吻住她。
四片原本相屬卻分隔許久的嘴唇,緊密地結合起來,藉由唇齒交歡,傾訴幾日來的相思情懷。一直到彼此喘不過氣來,兩人才分開。
夏曄頭抵著若薇光潔的額角,氣息急促得像剛跑完萬米的馬拉松。若薇不比他好過多少,嬌軟的紅唇忙著喘氣,癡癡的凝視從飛舞的睫羽間射出,貪婪地釘在夏曄臉上,無法移開。
差點就失去他了!
那天的遭遇仍如一場惡夢般籠罩住她,驚惶感再次淹沒若薇。夏曄被綁架之後的每一分一秒,對她而言宛如一年般漫長,內心為焦慮所撕痛,只想著該怎麼救出他。
這個思緒如火山爆發的岩漿到處流竄佔有她每個腦細胞,而她卻只能束手無策地等待。
根本無法為夏曄做什麼的悲痛,深深打擊她。若薇想,如果當時她能盡什麼心力,或許心情就不會那樣難受。可她什麼都不會呀。
幸好警方救出了夏曄,否則她一定不原諒自己那樣無能。
「夏曄……」她再度緊緊擁抱住他,感受到他身體的溫暖透過兩人間的衣料傳遞向她,這份確實的感覺,妥撫了心裡的驚慌。
「我差一點失去你。」喜悅的淚水溢出眼角,這次她要緊緊擁抱住她的幸福,不會任性地放開了。
「我也差點失去你,可是我們現在都平安無事呀。」他掬起妻子楚楚動人的淚容,在她閃爍的淚光中,看到一抹深情摯愛,夏曄的心震動了一下,難抑胸臆間的騷動,顫抖地拭去若薇臉上的淚滴,俯下唇輕輕吻著她的淚痕。
「我愛你。」若薇在他柔情的呵護下,情不自禁地低喃道。這甜蜜的情話,比任何靈丹妙藥更能治癒夏曄兩日來飽受折磨的身心疲憊。
「我也愛你,若薇。」
「我知道。」她微笑地道,深深注視他貴族式俊美的五官。
那俊秀中不失陽剛的男人味道,瀟灑而富有魅力的迷人氣質,比任何時候都挑動她心弦,深藏在內心的情愫為之綻放。
她多麼辛運呀,竟能得到這般卓爾出群、俊秀聰明的男子一見鍾情,癡心守候到現在。過去的記憶鮮活地翻上心頭,若薇不禁為往昔的任性和愚蠢捏了一把冷汗。
夏曄如果少愛她一些,說不定早被她氣跑了。
「夏曄。」她抓緊手指下的男人肩膀,滿足地歎息。「我好幸福,有你這麼愛我。」
「我跟你一樣幸福,因為你同樣愛著我。」
「當我聽見你和夏宏欽的爭吵,發現他綁架了你,我只知道自己有多需要你、愛你。那時候我完全被嚇壞了,若不是一心想著要救你,可能會癱在原地無法動彈。」
「可是你沒有,對不對?」夏曄約略想得出若薇當時的心境,她一定很害怕。想到他曾經害她那樣無助,他的心為之撕扯疼痛。
「想要救你的意念支持我離開,坐上計程車。可是我的心情實在太過混亂,恐懼和憤怒交織而成的不知所措,令我只能不斷地流淚哭泣,連計程車司機都被我哭得不曉得該怎麼辦。等到車子開了老遠,再也看不到夏氏所在的大樓,我的心情才逐漸平靜下來。在路邊下車後,我仍不曉得該怎麼辦。我只知道一定要救出你,而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這點的,所以我打電話給寧紀……」
「你打給寧紀?」夏曄濃密的眉宇緊織起來,即使確定若薇此刻愛的人是他,心裡仍難免有疙瘩,畢竟寧紀曾是他的情敵。
「你別想歪。」若薇制止他的胡思亂想,眼光溫柔似水。「我只是習慣性地向我所信任的人求援,一直以來,寧紀都對我有求必應,他像兄長般照顧我。在那種情形下,我除了找他外,實在想不出能找誰。」
夏曄嚥下滿到咽喉的酸氣,故作不在意地問:「後來呢?」
「寧紀的行動電話撥不通,我只好打到公司。寧縉說他不在,我那時候著急得幾乎要崩潰,還好寧縉開車過來接我。等我們回到寧家,寧紀和瑋玲已經從醫院回來了。聽我說明經過後,瑋玲立刻有了主張。曄,她真的好能幹、聰明,我要是能像她一樣,就不必靠人救出你了……」
她自怨自艾的自卑讓夏曄好心疼,連忙摟緊她安撫。「傻瓜,你已經夠堅強了。你聰明得知道該找誰幫忙救我,就這點便很難得。」
「瑋玲也是這麼安慰我。她像個女諸葛一樣,分派眾人任務,打電話給她在調查局任職的表哥報案,要寧紀陪寧媽媽去看爺爺,把我安置在寧家。她不只忙著救你,還考慮到夏氏這幾日的股價波動,要寧紀、楊子逸、張博智和蔡耀庭幫忙護盤。對了,你之所以能被順利救出,要謝謝耀庭,是個查出夏宏欽在北海岸有塊投資失敗的廢棄產業。」
對於一幹好友的熱情相助,夏曄心裡不無感動,鼻頭酸澀起來。這群陪伴他長大的好友,在他最危急時,慷慨伸出援手,這份情誼教他何以為報!
尤其是寧紀,他還真是不念舊惡。對於兩人間因若薇產生的嫌隙,他不但沒有挾怨報復,趁他最狼狽時落井下石,還幫了他一把。這份恩義要教他如何報答?
正傷腦筋時,門上傳來幾聲輕敵,護士陪伴醫生進來查看兩人情況。夏曄凝神細看,發現醫生還滿眼熟的。咦,這不是國良的妹妹國美嗎?
「是你呀,國美。」
「不是我,是誰呀!」她沒好氣道,身上沒有絲毫醫者仁心仁術的氣質,臉臭臭地。「都有專業醫生照看你了,我老哥還不放心,半夜把我從床上挖起來,通著我到醫院替你檢查。就算醫院是我們自家開的,他也不必要我事必躬親呀,我又不是院長!」
「對不起……」被她兇一頓,夏曄有些莫名其妙。
「剛才還一直打電訴來吵我,問我你醒了沒,嚷著要來看你。他們那群男人,真是吃飽了沒事做,都說你不要緊了,還像群老太婆般囉唆。我看你是沒什麼事,我倒被他們煩死了!」她一邊說道,一遏按住夏曄的脈搏量心跳,示意一旁掩著嘴直笑的俏護士替他抽血後,轉向若薇。
那張晚娘臉,好似川劇裡的絕活「變臉」般,瞬間轉換成另一張慈顏。
「我們的准媽媽今天怎樣呀?等一下護士會送來特別為你料理的早餐,你可要乖乖吃唷,不然小寶寶會營養不良的。」
「我會……」
「什麼小寶寶?」夏曄表情震驚地轉向若薇,差點甩掉護士的抽血動作。「你你……」
「什麼『你你…』呀,又不是小學生,少一副純情處男的震驚樣。你摟著老婆睡覺時,沒想到性行為會讓女人懷孕嗎?」
「我……」
「你怎樣?」她不屑地抿嘴輕哼,輕蔑地睨視他。「跟寧紀一個樣,對老婆的生理狀況完全搞不清楚,你當人家老公當假的呀!」
夏曄被她罵得灰頭土臉,敢怒不敢言,只能等在一旁看國美檢查若薇的狀況。
好想立刻摟住老婆親熱,任心裡的狂喜淹沒兩人,偏偏國美的動作慢條斯理,跟剛才檢查他時的粗魯草率完全不一樣。好不容易檢查完畢,這位女醫生慢吞吞地轉身朝門口走去,手還沒伸到門把,門已被人打開,一票人一窩蜂地湧進,把她給擠回來。
「夏曄,你清醒了呀!」國良喳呼道,後頭跟著的眾人都想擠到床邊表達關心,一時之間,病房裡嘈雜得像菜市場。
「我帶的這個……」溫婉的女聲來不及表達,被一聲媲美河東獅的怒吼給截住。
「安靜!這裡是醫院,你們當是交誼廳呀!」
眾人被嚇得噤聲,面面相覷之後,像被老師責罵的小學生般全都羞愧地低下頭。
「國……美……」僅有一聲微細的咕噥顫魏魏的響起。
「寧媽媽呀,對不起,嚇到您了。我是吼他們幾個,不是吼您。」國美綻開笑容,輕聲細語地安撫受驚的雲秋。
那群被吼的男人,有人發出不平的咕噥,「差這麼多。」
「是誰說的呀?」陰惻惻的聲音自國美的唇間飄出,厲眸很快掃過去,男士們全被嚇得襟若寒蟬。
「哼!」
「國美,我替夏曄和若薇燉了些雞湯,不曉得他們可不可以喝?」
「寧媽媽,當然可以啦。」國美再度笑靨如花,眼光瞟向沒跟著眾人擠進病房裡、遙遙站在門口的寧紀夫妻。
這才像話嘛!她讚許意味濃厚地點著頭對瑋玲笑道:「准媽媽情況怎麼樣呀?讓我檢查一下吧!」
又來了!
寧紀和夏曄的眼光不經意地在空中交會為彼此眼光裡的情緒相同感到愕然。他們隨即相視一笑,瞭解到對方都領教過國美的壞脾氣。
謝謝你。夏曄無聲的說。
寧紀的回應是輕輕頷首,垂低眼光探視懷中的妻子。
那副鶼鰈情深的模樣,消除了夏曄最後一絲的疑慮。他轉向妻子,兩人交換了同樣深情的眸光。
這是個有陽光的冬日午後。
太陽高掛在萬里無雲的銀藍色天空,萬縷金陽透過樹葉的隙縫灑下來的熱度,沁涼中帶著暖意。
正如這群在寧家草坪烤肉的朋友給他的感覺,夏曄瞇視的眼光投向在三組烤肉架前忙得不可開交的朋友;舒適而溫暖。
真正的友誼好比心中的明燈,不管相隔多遠,不管是否能常見面,也不管你是發達還是潦倒,明燈總會適時出現指引你方向,給予溫情。
往事浮掠眼前,夏曄有種回到少年無憂歲月的錯覺。多少次他們聚在一起歡笑,談人生、說癡夢、吹噓自己在女人方面的魅力……是那樣不識愁滋味的輕狂呀!
「歎什麼氣?」
堅實而溫暖的聲音懸蕩在空氣中,夏曄的視線捕捉到一隻遞向他的厚實手掌,及對方掌心裡沁著冰涼水氣的啤酒。
從躺椅上起身,夏曄伸手接過寧紀遞來的啤酒,打開拉環,灌了一大口。
「他們派你來的?」他似笑非笑,知道這群朋友刻意製造機會讓他和寧紀獨處,想要化解兩人間曾有的嫌隙。
寧紀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在他身旁的空椅坐了下來,表情深思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嗯。」夏曄又喝了口啤酒,藉以整理思緒。沉默了半晌後開口:「我在想我們以前的事。曾經那樣無憂無慮。做盡荒唐事,說盡荒唐話,還學古人結義呢。」
「的確。」寧紀因回憶到往事而輕笑起來。
「我們這群青梅竹馬,以我最為任性,多虧你們包容。」夏曄有感而發。
「怎麼說這種話?」寧紀蹙了一下眉,語氣嗔怪。「我們都有自已的優、缺點,是朋友就不用計較那麼多。」
「是嗎?你真的沒氣過我?」夏曄小心翼翼地問。
寧紀看了他一眼,嘴角噙著笑意,「氣當然有氣過啦,一直到你和若薇來之前,我都還生氣呢。」
「嗄?」
「你們來了,就表示對過去的事毫無芥蒂,我也就沒什麼好氣了。」
「要說芥蒂,也該是你芥蒂我呀。」夏曄困惑地問。
「我芥蒂你什麼?」寧紀瞪他一眼。「倒是你,出院有一星期了,不見你約大夥兒碰面。」
「對不起。一方面是公司裡有許多事等待我處理,加上若薇害喜得厲害,一時抽不出時間謝謝你們。」夏曄充滿歉意地道。
「所以羅,我美麗溫婉又懂得體恤人情的老婆就主動約你們到我家,讓你一併謝個夠。」
瞧他眉飛色舞,一副有妻若此、夫復何求的得意樣,教夏曄餚了直想笑。但如果真的笑出來,寧紀那傢伙非跟他翻臉不可,只好忍住喉頭癢得難受的笑意。
「嗯……哼……」他清了清喉嚨。「這次多虧瑋垮了,若薇直讚美她聰慧有才智。你能娶到她,真是幸福。」
「那還用說嗎?」寧紀眉、眼、唇都笑得像上弦月。
「是是。說起來你該感謝我。若不是我搶走若薇,你怎麼有機會發掘瑋玲這個活寶貝?」
寧紀怔了一下,好像有點道理,不過要他為夏曄放他一記冷槍,偷走若薇而感激他,好像又有點不對。
「喂,給你三分顏色,你倒開起染坊來!」他神色嚴厲道。「你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直到你偷走若薇,我才猛然領悟你這些年陰陽怪氣、老找我麻煩的原因。原來是煞到若薇了!你這傢伙也真悶,喜歡她為什麼不直說?難追我會故意跟你搶嗎?」
夏曄被他一番數落說得臉色又紅又青,尷尬地道:「我有自己的尊嚴,跟情敵開口要你讓我,這種話我說不出來。」
「話不是這麼說。如果我喜歡若薇,就算你明白表示了,我也不會退讓。其實我對若薇是兄妹之情多於男女之情。當初要是你肯把話挑明說,我根本不會和她訂婚。」
「我怎麼知道你這麼遲鈍?」夏曄沒好氣地道,看進寧紀困惑的眼裡。「你記不記得我們和若薇在歐洲度假的那個暑假?隔了一陣子她就寫信給你,我為此還發了一頓脾氣呢。」
「她後來不是也有寫信給你嗎?」
「那是我向她抗議,她才勉為其難地寫來。」
「唷,有這樣跟女孩子要情書的?」寧紀取笑他。
「你當然可以這麼說,她當時迷戀的人是你。」想到往事,仍是夏曄胸口最大的痛。
「其實她只是拿我當兄長看,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可是若薇以為她愛上你。你不曉得這段情路我走得多辛苦。我不是在跟情敵競爭,而是和若薇的心抗爭。我氣她看不清事實,不明白她真正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最後她總算明白了,才會嫁給你呀。」
「那時還沒有。」夏曄口氣悶澀。「若不是張容榕的事傷了她的自尊,害她在同學面前丟臉,一時……嗯,總之,她為了報復你才答應嫁給我。」
寧紀眼裡閃過一抹興味,思索著夏曄「一時……」什麼的所隱藏的意思。他約略猜到了,笑著搖頭。
「就算那時沒有,經歷了你被綁架的事,若薇愛你的心再也無可懷疑。你可要好好愛她,否則我不饒你。」
「你是以什麼立場說這種話?」夏曄戒備起來。
「以若薇的兄長,你的大舅子的身份說話可以嗎?」寧紀反諷道。
夏曄漲紅臉,不是他小心眼,實在是視寧紀為情敵太久了,難免會風聲鶴唳,杯弓蛇影起來。
「我保證會永遠疼惜她。這份感情得來不易,我會珍惜。」
「嗯。」得到夏曄的保證,寧紀滿意地笑了起來。
「謝謝你,寧紀。」他正式向他致意,「這次多虧你們幫忙,我和夏氏才能順利渡過這個難關。」
「要謝可別光謝我,等他們到齊了再謝。」
「謝什麼?」說人人到,夏曄的一票好友湧到兩人身邊,說話的是向來有好奇寶寶之稱的胡國良。
「謝你們大家。」夏曄真誠地道。「若沒有你們幫忙,我說不定已經……」
「呸!那種頹喪話別說了。」耀庭制止他往下說。「都幾年的兄弟,還這樣見外。」
「既然你這麼說,大恩我就不言謝了。」
「說就免了,還是以行動表示吧!」博智攬住他的肩。「別仗著剛出院就涼在這裡,想報恩就去為哥兒們做頓好吃的,慰勞我們吧。」
「你們不怕吃了拉肚子,我盡量就是。」
「怕什麼,我們是鐵胃呢!」始終沉默微笑的子逸道。
夏曄失笑,感受到一波波友誼的溫暖從身旁的好友傳遞過來,一種像是幸福的愉悅感脹滿他胸房。
「希望我們的下一代,也能像我們有這種堅逾金石的友誼。想想,也真快,我和寧紀都有了下一代,不知道下一個成家的人是誰。」
寧紀以外的其他人聽他這麼說,全都面面相覷、表情驚恐。
結婚?多可怕的事呀。
「你們都在這做什麼?」突如其來的男中音打斷眾人的恐慌,紛紛將眼光轉向來人。
「把烤肉架撇在一旁不管,害我來來回回地為魚呀、肉呀、蝦呀……翻面,你們……」
大家瞪著他喋喋不休的數落不斷從嘴唇間飄出,心裡興起幸災樂禍的想法,很有默契地將手指向他,異口同聲地喊道:「就是他!」
寧縉莫名其妙地回瞪他們,不明白這幾個傢伙在說什麼。
風吹拂著林樹,沙沙的聲響彷彿是群樹的竊竊私語。下一個成家的人,真是寧縉嗎?屬於他的愛情在哪裡?
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訴呀。
失散的雁侶,也該回來團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