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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梟將 第9章(2) 作者:湛露
    楚瀾光拾起眼,赫然看到郭尚旗從一排高籬笆牆旁的陰影處緩步走出,手中舉著一張小巧精緻的弓弩。

    他瞇起眼,懶洋洋地打起招呼,「郭捕頭是來救我的嗎?」

    「救你還是抓你,現在還不好說。」郭尚旗的手指緊扣著弓弩的扳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兩人。

    楚瀾光挑著眉尾卻笑了,「我可真是夠慘的,一個要殺我、一個要抓我,我似乎是沒有活路了。可是,你們兩個人要分我一個,還真是不容易,看來只有你們兩個先一決勝負之後,我才能確定要跟誰走了。」

    「不用那麼麻煩。」郭尚旗很難得地也笑了,他臉上的神態向來如磐石般堅毅冷唆,現在卻笑得非常自信。「你會跟我走的,因為你只能選擇跟我回去。否則,我保證你身後院子裡的那個姑娘會先你一步死掉。」

    這個威脅確實刺激到他了,他猛然睜大眼睛,「郭捕頭,以弱質女流做為要換不該是你的作風吧?」

    「沒辦法,我現在身負皇命,為達成任務只能出此下策。」

    楚瀾光眼捷低垂,歎氣道:「可我並沒有撂倒歐陽嘩的把握。你剛才真不應該和我這樣廢話,白白浪費了大好機會。你手中那個小東西如果先對著這個間諜射一下,說不定問題就都解決了。」

    「我必須先確定你的身份,才能知道自已要不要動手。」郭尚旗一直盯著眼前兩人的動靜,「楚大人,不,施南國的四殿下,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而埋伙在對面的我的手下耐心也很有限。等太久的話,我不保證他們會不會提前動手。」

    在他聲聲催促之下,楚瀾光看似並無特殊反應,但突然間,一直手持利劍對著他的歐陽嘩,卻像是被風攔腰吹斷的樹枝一樣折倒下去。而楚瀾光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郭尚旗不禁詫異地問:「他是怎麼回事?」

    楚瀾光聳聳肩,「很簡單,我為了自保,一直在身上帶著一種慢性毒藥,這毒散發出來無色無味,與我靠得太近的人都有可能被這種毒藥毒倒。」

    他冷笑一聲,「你是為了不讓我靠近你,而故意編這種離奇謊話唬人吧?若真有這種毒藥,你怎麼不倒?」

    「我身上常佩帶解毒的香包,這種味道動不了我分毫,否則還未傷人先自傷,我豈不是成了傻子?」將雙臂一展,「好了,現在郭捕頭可以拿下我了。」

    郭尚旗對於他的話半信半疑,對他所書有著忌憚,不敢上前抓人。沮此刻若是不抓,一旦讓他跑了,就再不可能有機會抓住他了。

    楚瀾光見他如此退疑,便知道他心中有所顧慮,於是笑道:「郭大捕頭怕什麼呢?我很不解,陛下幾對對我起疑的?」

    「陛下幾時起疑我不知道,但一個月之前,陛下就已經密令我調查你的真實身份。」

    「一個月之前?」他不禁詫異,「那時我還在邊關和施南作戰呢,哪裡讓陛下起疑了?」

    「陛下說,他從不信天下會有兩個人長得如此相像。」郭尚旗緊張地盯著他,嘴上雖然在說話,但警戒一刻也不曾放鬆過。「你和十幾年前意外死於宮中大火的康妃容貌十分相似。陛下怕你被奸人唆使,利用這一點到宮中蠱惑人心,所以要我將你的背景做徹查。」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微笑竟有些妖冶。

    「我就知道紅顏禍水,長得太美也給自己惹禍啊。當初離開施南之時,太子勸我用刀先給自己毀容,我沒聽他的,現在想來真是後悔呢。」他的笑容剛隱去,便語氣一沉,「卻不知郭大捕頭到底查出了我什麼?」

    「你與康種秘密往來,而康種一直是反帝派中態度最激進的一個。」

    「這又怎樣?康大人也覺得我與他過世的女兒長得很像,所以進京之時找我閒聊幾句,這犯了王法?

    郭尚旗冷笑道:「與康種閒聊不算犯法,但你串通施南,私自扣鉀囚禁兩位公主和太子之事,就是罪上加罪了。」

    楚瀾光將眼睛一瞪,「你在胡說什麼?我幾時囚禁他們了?公主不是你救回去了?我剛剛在這裡找到孝威公主,正要送回宮去,至於太子,難道你已經知道他的下落了?」

    懶得看他演戲,將手一擺,「請孝感公主出來!」

    不過片刻,易微塵便被兩名黑衣捕頭帶出了小院。她起初不知道這兩名黑衣人是誰,但已知事情不妙,再看到此刻的景象,不禁臉色都變得蒼白了。

    「郭捕頭……」她含糊地叫了一聲,「別衝動,楚大人是救我的好人。」

    「是好人還是壞人、是救您還是害您,會由陛下定奪,微臣只是奉皇命接公主回宮。」

    郭尚旗對她簡單地躬了下腰,算作行禮,但就在他微微彎下腰的這一刊那,原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歐陽嘩,驀然像豹子一樣敏捷地一躍而起,銀光一閃,劃傷了他握著弓弩的右腕,那只號弩立刻掉在地上。

    同一時刻,楚瀾光已化身閃電,出拳飛腳,將扶持著易微塵的兩名黑衣人選速放倒。

    陡然間,形勢逆轉。

    郭尚旗震驚地瞪著眼前這兩名已並肩站到一起的男人,冷笑連連,「好,好,打獵的老鷹倒讓兔子叼了眼,你們兩人這齣戲演得不錯。」

    楚瀾光又露出那懶散的笑容,「這要多虧歐陽嘩這塊大石頭,居然看得懂我的暗示。謝了歐陽嘩,我欠你一個人情,但不能現在把腦袋給你。」

    他的劍尖已經搭在郭尚旗的脖子前,聽到身後的動靜,急問道:「你又要幹什麼去?」

    一手抓著易微塵的手,楚瀾光勾唇將編貝般皓白的牙擊微微露出一條縫隙。

    「既然陛下想知道我是誰,我就當面去和他說個明白。是恩是怨、是愛是仇,十八年了,總要做個了斷。」

    楚瀾光帶著易微塵回宮的對候,宮中大為震動,因為之前一直盛傳她已經隨著馬車墜崖身亡,卻沒想到她毫髮無傷地手安歸來了。

    各宮的妃子,包括剛剛脫離險境的岳雲霓都趕來想看望,卻都被楚瀾光輕輕一句。「先向陛下報喜」給檔了下來。

    他帶著易微塵走迸了皇帝的寢宮中。

    得到消息的皇帝,卻彷彿對於他們的到來顯得過於冷靜。

    岳郁庭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點點頭,「吉人自有天相,微塵,你受了驚,先去梳洗一下,遠嫁之事擇日再議。」

    這是讓她離開的意思,易微塵明白,她微微地屈膝,又深深看了眼楚瀾光的背影,一步步倒退著走出寢宮的大門。

    「我以為會是郭尚旗和你一起回來。」再度開口對,他神情更加凝重。

    楚瀾光一笑,「郭捕頭累了,我留他在那邊先休息休息再回來履命。再說,只要我站在陛下面前,他是否回來已經不重要了。」

    皇帝此刻看著他的眼神異常複雜,說不清是懷疑、是恐懼,還是憤怒。

    「楚瀾光……這是你的真名嗎?」

    「微臣叫這個名字已經快十八年了,對於微臣來說,這就是真名。」

    「十八年……」他感慨道:「你終於說了句實話,先前你和朕說,你二十二歲了。」

    「微臣怕陛下嫌微臣太過年輕,不能重用,所以故意將自己年齡說得老些。」他這時關容燦爛,活脫脫就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岳郁庭又望著他良久,忽然站起身,燒過書案,踏著青瓷磚,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緩緩的、輕顫著將手抬起,試探地觸碰到他的臉頰,喃喃道:「當年,我和韻兒說過,如果生女,就取名岳雲靜,若生男……就取名岳雲龍。雲龍,你該為人中之龍啊——」

    楚瀾光渾身劇震,像被什麼污泣的東西碰觸到似的,嫌惡地倒退幾步,冷冷一笑,「雲龍?怎麼沒聽說陛下有這麼一個孩子?看來他命中不是什麼人中之龍,而是人中之鬼吧?」

    岳郁庭挺直著背脊,望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龐,「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但我知道,除了韻兒,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生下你這樣的孩子。你這張臉、這雙眼,都和她一模一樣。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恨,但是當年我是有許多無可奈何和身不

    由己的。你不該這麼恨我……」

    「身不由已?」楚瀾光的視線有些朦朧,「真有趣,今天我已經是第三次聽到這個詞了。是啊,我們活在世上,都有那麼多的身不由己。但今天有個人告訴我,身不由已不過是我們給自己找的藉口。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等到發現自己不能回頭了,就推

    說是身不由已……但其實,我們都是大騙子。」

    他甩了甩頭,似是要把淚水甩去,他努力平復嘴角的顫抖,鄭重地問:「關於那一晚,我一直是道聽途說來的。真正的實情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我娘,一個是你。娘已經不能說話了,或許你可以告訴我,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岳郁庭目光迷離,似是陷入記憶深處,回到十幾年前一

    「那一晚……是父皇要禪讓皇位的大日子的前一晚。幸虧我有心腹偷看到了禪位語書,才讓我奪得先機。我一直以為,雖然父皇向來偏心,但我總歸是太子,此等大事他必不會有所偏袒。沒想到,他竟要將皇位讓給我的二哥!」

    「所以,你提前調動人馬,發動宮變。我娘因為知道你的心思,偷傳消息給先帝和二皇子,被你發現,便被殺人天口?」他咬牙質問。

    「你娘身為太子妃,一旦我即位便是正宮皇后,她放著大好的榮華言貴不要,竟要和我講什麼父慈子孝、仁義道德,你不覺得可笑?」岳郁庭冷笑一聲,「換了誰可以容得下這樣的妻子?」

    楚瀾光忍著心底的抽痛,繼續道:「你們也曾有過恩愛之情」,面對結髮妻子,難道你就真能下得了手?」他突地想到自己在小屋時易微塵說的話。他們果然是父子啊,都只要最親近的人順從自己,但他真不想和這人一樣……

    「若是換做別人動手,也許她會死得更痛苦,就因是我親自動手,她只要疼一下就行了。」

    岳郁庭說的越是簡單,楚瀾光心底的嫌惡和痛恨就越是滋生退速。

    他不由得大聲說道:「拭父兄,奪皇位,殺妻天子,陛下在這個皇位上一坐十八年,您真坐得安穩?午夜夢迴之時,就不曾聽到冤魂啼哭嗎?」

    他斥責嘲諷的語氣令岳郁庭陷入回憶而皺緊的眉心抖了一下,帝王之心讓他在這一刻又變得菜鶩起來,「那你想讓我說什麼?想讓朕一死給你母親抵命嗎?哼。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和康種那老骨頭在搞什麼鬼。太子是你們綁走的吧?你最好盡快把雲飛給我平安無事地送回來,否則康種等人也休想活命!你要想罵我沒有人性,可千萬別忘了,雲飛也是你的親弟弟!」

    這一刻,他不再是個思念妻兒而懺悔的父親,他只是個自私又暴皮的君主。

    楚瀾光冷眼旁觀他的表情,淡然道:「原本我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看到你,又聽到你這一番話,我改變想法了,也忽然明白娘當時為什麼寧死也不離開你。」

    「因為她愛你,卻又無法改變你,留在你身邊裝作看不見那一切她辦不到,而與其心灰意冷地離開,任由自己冷血旁觀你的所作所為,不如直接死在你的劍下,一了百了地永遠不必再看這一切。」從腰上解下那把他所贈與的長劍,「這把劍就是你當初殺她的那一柄吧?」

    岳郁庭緊張地向後退了幾步,盯著他,「怎麼?你現在要殺父拭君嗎?」

    他輕蔑地冷笑一聲,將長劍重重地丟抑在地上。

    「陛下還記得嗎?當日您曾親口許我一個承諾,無論微臣犯下什麼樣的過錯,都可以饒我不死。若陛下還是個守諾的君主,那我只想用此一諾來與陛下做個交易。」

    「交易什麼?」

    「換一個人的自由。」

    「誰?」

    楚瀾光揚聲道:「微塵,你進來,我知道你一直躲在外面偷聽。」

    此時,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俏然響起,她從門口祛怯地探進身子來。

    他用手一指,「微臣希望以這一諾換取這可憐姑娘的自由之身。」

    易微塵和岳郁庭一聽全都呆住。

    她急奔過去想阻止,可因為跑得太急,卻又被長長的裙擺絆倒,摔在地上,她也顧不得疼,連聲說道:「陛下,微塵的性命長。草莽螻蟻一般,不足憐惜,只望陛下放過楚大人的性命!」說著,她連連叩首,因為磕得極為用力,青瓷磚都發出咚咚之聲。

    楚瀾光心疼地將她一把樓住,「做什麼?誰讓你搖尾乞憐了?我的生死用得著你來求嗎?」

    岳郁庭看著這一雙小兒女彼此關切的真情流露,霍然明白了什麼。

    他望著已經將額頭磕出淤血的易微塵問:「你為了讓他活,可以做些什麼?」

    「易微塵可以去死。」她斬打截鐵地回答。

    戚慨地看向楚瀾光,「你有這樣的一個紅顏知己如此傾命相隨,真的是你的福氣。」他惆悵地歎道:「當年你娘也是這樣的,可惜我沒有珍惜……」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久,然後跟艙地轉身,擺手——

    「你們走吧。」

    易微塵一時不解,還在追問:「陛下肯饒楚大人一命了?」

    楚瀾光何其聰明,立刻明白了,趕緊拉起她一語不發地就往外走,足不停歇地一連出了三道禁宮的門後,終於長呼一口氣。

    「好險……」

    「是好險……!易微塵這才明白也呼了口氣。

    他斜睨著她笑道:「你這女孩子真是不懂剛才到底有多危險。」

    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岳郁庭識破和懷疑,就已經有生命危險了,不僅是自己,還有外祖父康種一族,都有可能遭到牽連。

    他冒險入宮,冒險當面見駕,只為了賭一把父子感情對岳郁庭的影響有多少,若岳郁庭心中還有對當年之事的愧疚,或是為人父的柔軟溫暖,或許他會因一念之仁放過所有人,否則便只有選擇玉石俱焚這條路了。

    其實,他明白剛才岳郁庭讓他們離開,除了是為了那一絲父子之清,也是因為這個丫頭那決絕剛烈又織熱執著的深情觸動了他。

    所以,也是托她之福啊,不過一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出宮,出宮之後,我還有話要和你說。」他倉卒地丟給她這句話後,就急忙帶著她奔出了宮!!!。

    不管周圍侍衛婢女詫異的眼神,也顧不得所有等待的繽紀皇戚的紛紛議論,楚瀾光現在的衝動都只為了一個希望——讓手中握緊的這個女孩可以在他的庇護下永遠幸福平安!

    這,便是現在讓他活著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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