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兒在龍莊裡胡亂遊逛著,雖然明知道有人在暗地裡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仍不避嫌的亂走亂逛,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賊窩裡,如果冷青龍根本不在這兒的話,她便走人。
不過這龍莊還真是不可小覷,外頭戒備森嚴就算了,竟然在自家院子裡也做文章,設了陣法,機關重重,若不是她大多臥病在床的時間裡都在看書,對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等陣法頗有研究,這樣亂逛亂走的,說不定這麼死的都不知道。
撇了撇唇,她繼續旁若無人的往前逛去,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姑娘好高的修為,竟可以在這九宮陣裡來去自如,邵家堡果然是臥虎藏龍,名不虛傳呀。」
話聲剛落,一名身著龍紋錦衣,氣質瀟灑,頭髮已半白卻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驀然從東側的月門裡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吳揚。
「邵姑娘,這位便是我大哥龍飛,也是龍莊莊主。」吳揚介紹道。
蝶兒眨了眨眼,早已猜到來者十之八九是龍莊莊主龍飛,只是對於他所展現出來的泱泱氣度有些意外罷了。
「晚輩邵蝶,見過龍莊主。」她恭敬的上前拱手道,沒報上真名,只因為這人給她的感覺並不好,即使他此刻帶著一臉和善的微笑。
「邵姑娘對奇門陣法有所專研?」龍飛問她,似乎對她能破解院子裡的陣法有些在意。
「不敢說專研,但略懂皮毛。」她謙虛應對。
「能不費吹灰之力就通過這院子,可不是略懂皮毛這麼簡單,邵姑娘無需自謙。」
「晚輩若有得罪,還請龍莊主見諒。」
「何罪之有。倒是這院子裡的陣法如能得到邵姑娘指點一二,龍某定將感激不盡。」他呵呵笑道,卻讓蝶兒有種面對嘶嘶吐信的毒蛇的感覺。
「龍莊主千萬別這麼說,如您不嫌棄,晚輩獻醜就是。」她不動聲色的回應,然後略微思索了下,折下一段樹枝,射入原陣法的正南方位,再拾起一塊石頭射向西南方位置,霎時,陣法便有了極大的改變。
「真是高明。」龍飛目光灼灼的看著這一切,眼底有著佩服與嫉妒,還有一閃而逝的殺意。
「班門弄斧,龍莊主見笑了。」蝶兒拱手。
「不,邵姑娘對陣法的靈活應用令龍某深感佩服,有機會定當好好討教。」一頓,他忽然改變話題,「不知邵姑娘此次來江南是為遊歷,抑或是有其他目的?如果有龍某幫的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沒有關係。」
「既然龍莊主都這麼說了,晚輩的確有事想請您幫忙。」
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龍飛輕愣了一下後才道:「邵姑娘直說無妨。」
「晚輩聽說醫聖之徒在半年前曾經來過杭州城,不知龍莊主可曾聽過有關他的事,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邵姑娘是來這兒找大夫的?」龍飛露出些許意外的表情。
「是。」
「邵姑娘有親人需要大夫治病?」
「沒,只是有些問題想當面請教名醫。」
「這樣呀……」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接著卻突然問:「龍某聽聞多年前,醫聖師徒曾經到過邵家堡為人治病,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
「確有其事。」
「所以邵姑娘見過醫聖師徒?」
「見過。」
「原來如此。實不相瞞,邵姑娘想找之人正巧在莊裡作客。」
「這是真的嗎?」蝶兒遏制不住驚喜的神情。
龍飛微笑的點頭,「我這就叫人去請他過來,讓你瞧瞧他是不是就是你想找的人。」也讓他順便確認他們兩人的身份,可有冒牌之人。
他不是冷青龍。
這是蝶兒在看見姍姍來遲的男人走進花廳的第一個想法,長得完全不像。
來者身形修長挺拔,穿著一件淡褐色長衫,長相俊逸非凡,的確像店小二所說的生得玉面朱唇、貌似潘安,看起來就像未滿二十的絕色少年。
但和她記憶中的他真的相去甚遠。
記得中的他雖也長得俊俏,但氣質沉潛而內斂,有種少年老成的感覺。而且他還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疏離感,讓人難以親近,和眼前這溫文儒雅、和顏悅色的俊逸書生型大夫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失望的感覺頓時將她淹沒,她垂下眼,卻又在瞬間猛抬起頭來,灼灼目光停駐在他的右手背上,只見那上頭有著由米粒般大小的淡疤所排列出來的傷痕……
她震驚的瞪大眼,難以置信的再度看向俊逸書生的雙眼。
「真的是你?」她脫口叫道。
「姑娘認識在下?」他不疾不徐的朝她微笑道,然後轉向在坐的兩人喚了聲,「龍莊主、七爺。」
「冷大夫你來得正好,這位是來自邵家堡的邵蝶姑娘,她說與你認識,你不識得她嗎?」吳揚微笑的說,模樣很像黃鼠狼。
冷青龍被嚇到了,一瞬間又將視線轉回到眼前其貌不揚的姑娘身上,緊盯著她。
「你是……邵——蝶?」他有些難以置信。
「好久不見了,冷大夫。」蝶兒給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看他驚嚇的反應更加確認他是冷青龍沒錯。
「你……」冷青龍突然說不出來了。她……真是……邵蝶兒?
不,長相不對,身形也不對。但身形不對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在他離開時,她的個頭還像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他看向她的雙眼,是那雙靈活有神又慧點,有如墨玉般的雙眼沒錯,他相信這世間不會有第二雙一樣美麗的眼睛了,至少這些年他從沒遇見過。
可是那張臉……
仔細瞧,他發現她臉上有著易容的痕跡,雖不易察覺,但沒錯,她和他一樣都在臉上帶了一張惟妙惟肖,精緻到幾乎沒有破綻的人皮面具,而且還可能出自同一人手筆,人稱「千面鬼手」的楚英所制。
真的是她?竟然是她!
難怪她剛才的目光會停在他手上良久,原來……是她,蝶兒。
他的情緒有些難以抑制的激動,是驚是喜,是急是怒。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忍不住脫口急促問。
「來找你。」言簡意賅。
冷青龍皺著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竟然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而邵家堡的人都在做什麼,怎由她如此亂來?
「邵伯父和邵伯母知道你的行蹤嗎?」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當然,兩天前我剛到杭州城就修書回家報平安了。」
「同行的人呢?」
「唔……就我一個。」
「你實在是太亂來了!」他拚命在控制情緒,但聽說只有她一人獨身前來時,他還是忍不住的責罵了出來。
龍飛一直在一旁安靜的看著這一切,直到此刻才忽然呵呵笑出聲來,開口道:「看樣子冷大夫和邵姑娘不僅認識,交情好像還挺好的。」
冷青龍心頭一凜,不動聲色的說:「當年我隨家師到邵家堡時,邵姑娘年紀還小,活潑好動,最喜歡纏著我要我講些江湖趣事給她聽,小女孩已經變成大姑娘,變得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語氣聽來有點感慨。
「原來如此,原來兩位真是舊識,這麼說來邵姑娘先前與龍某所說有問題想請教名醫的事,並不是真的嘍?」龍飛微笑的看向蝶兒。
「不,是真的。」蝶兒不疾不徐的答道。「只不過這問題是私事,龍莊主應該不介意我和冷大夫私下再談吧?」
「那當然。」龍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兩位既是久別重逢,一點有很多話想說,我們就不打擾了。」說完,他和吳揚一起離開,將花廳留給他們獨處。
「這人好假。」一等他們離開,她立即開口。
冷青龍倏然轉向她。
「你立刻找個借口離開這裡。」他一臉嚴肅的命令她。
「為什麼?你也一起走嗎?」她問。
「我還有事要做,不能走。」
「那我也不要走。」她任性的說。
當年臥病在床驕縱任性的小女孩似乎又出現在他眼前,讓他有些頭痛又有些懷念,同時也將分離多年的距離一下子便拉近了。
「你曾經答應過我,會聽我的話的。」他盯著她,多年不見的教訓口吻再現,只可惜眼前的蝶兒已不是八年前一心想討好他的那個小女孩。
「而你也答應過我,如果我一直乖乖地吃藥、打坐調氣,把身子養好了,等我十五及笄時,你就會來娶我。」她目不轉睛的回嗆他。
冷青龍頓時無言以對。
花廳因此陷入一片寧靜,好一會兒後——
「為什麼?」她忽然輕聲問,「為什麼你人沒來,甚至連一封解釋或道歉的信函都沒有差人送來?你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履行這個承諾,結這門親事?你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幽幽明眸隱眨淚光,盈盈閃動。
「不是。」冷青龍覺得既歉疚又心疼。
「那是為什麼?」
「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你先回邵家堡,等我結束這裡的事之後再去找你,向你解釋一切好不好?」他柔聲勸道。
「不好。」她斷然拒絕,「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蝶兒……」冷青龍正想再說什麼,大門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
花廳的門驀然被人用力的推了開來,從門外走進一名年紀與蝶兒相仿的美貌少女,她的眼睛很大,黛眉朱唇、明眸皓齒,但臉上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卻很不討喜。她在看見屋裡的冷青龍時,頓時雙眼發亮,眉開眼笑了起來,而在看見屋裡有另一名女子時,霎時隱沒了笑容。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尖銳冷冽的嗓音完全是一副主人訓問奴婢的口吻。
只消一眼,蝶兒便發現這少女對冷青龍有著愛慕之情,這讓她這個未婚妻感覺非常的不是滋味,悶悶氣氣的。
她拉他往門外走,「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隨著她話聲剛落,一道勁風忽然從正面襲來,美貌少女竟動手揮鞭,直接朝蝶兒臉上抽來。
鞭子在險些打到蝶兒的臉之前,在空中被冷青龍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