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士兵呀!營帳更是無數,她不清楚他是先鋒軍還是接濟軍,更或者是左右衝刺軍,不過能在這裡遇到他,表示自己的判斷正確,也足以鬆口氣。
儘管營帳多,但是她仍趁午後傷患較少時與林醫官說了聲,打算到各營地找找。
來到戰營已經好一陣子,但是金可兒從沒踏出醫帳一步,對這裡的環境並不瞭解,走著走著竟然誤闖軍妓帳。
頭一次接觸這種地方,金可兒驚愕的望著男男女女在帳內親熱的情景,小嘴赫然張得大大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天,這裡是哪兒?」她倒吸口氣,從沒想過在這種地方也會有風花雪月之事。
「你是誰,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做什麼?」突然一道聲音響起,震住了她。
金可兒猛回頭,就見一名年約四十的男人出現在她身後,從他的穿著可以確定他非將即帥。
「我……我乃東八帳的醫員金克爾,來找一位傷重的士兵,不小心走錯路……」
「醫員?」他笑了笑,「何須說謊,醫員同樣也可嫖妓。」
「嫖妓!」金可兒驚訝的直搖頭,「不……不是的……」
「別這麼緊張,你難道不認得我?」看這醫員年紀輕輕,細皮嫩肉的,活像個女人。
「很抱歉,我真不知道您是哪位?」這個官爺看她的眼神有點詭異,嚇得金可兒避開視線,擔心被他看出蹊蹺。
「我乃趙孟齊,就是這十萬大軍的領隊將軍。」他自得一笑。
「哦!原來您就是趙將軍,恕小的有眼無珠,我——」金可兒趕緊跪下,心底不禁抱怨著為何她要找的人沒找到,卻遇見最不該遇見的人。
「醫官和醫員在咱們這裡可是最重要的,遇到危難時連我的命都需要你們來救,快請起吧!」他俯身扶她起身,當觸及她的小手時,那比女人的肌膚還柔軟的觸感讓他愣了下。
「謝謝將軍,小的得回醫帳了。」
「對了,你剛剛說要找哪位士兵,說不定我認得。」趙孟齊喊住她。
「他叫……」金可兒正想試著問,卻意外瞧見正從前方走來的男人不就是她找了許久的曲袖風!
「曲袖風——」她趕緊朝他走去,「你怎麼不再來換藥,知不知道我……」
「原來這位小醫員要找的傷兵就是你呀!袖風,我怎麼不知道你受傷了?」趙孟齊也走了過去。
「將軍,不過是小傷罷了。」
就在紮營後的第一次出兵時,趙孟齊遭到敵軍包圍,正值生死交關之際,曲袖風帶兵救了他們。此後,他讓曲袖風跟在自己身邊,並發現他是個戰略奇才,擁有絕佳的頭腦,因此有意將他提升為智囊,予以重用。
「不是小傷,如果不繼續治療,絕對會惡化得更嚴重。」金可兒說的是實話。
「哈……」趙孟齊大笑出來,「看看我們小醫員多在乎你的傷,為了讓他安心,你還是讓他看看吧!」
「可是我——」
「快去,看完傷再到我的營帳來。」趙孟齊交代後便直接離開了。
曲袖風這才對金可兒說:「我有換藥,已經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金可兒蹙眉問道,突見一位士兵與一名女子經過,才想起這裡是什麼地方,頓時,一股酸氣泛上胸口,她忍不住說:「所以來這裡嫖妓?」
「誰來嫖妓?別胡說。」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她咄咄逼問。
「那你呢?」他反問道。
「我是為了找你,因為對環境不熟,莫名其妙就找來這裡了。」難不成是她想來找軍妓?
「我也是,為了找將軍,所以來這裡看看。」他淡淡的勾起嘴角,「你就這麼關心我?」
「我……沒錯,看在認識一場的分上,我關心你難道有錯?」她索性抓住他的手臂,「跟我來。」
「你——金可兒!」他眉心輕鎖,「你這是做什麼?」
不管他怎麼看她都無所謂,但如果不讓她看看他的傷,她晚上會無法入睡。
將他拉到她的醫帳內,她解開他的上襟,又為他解下裹傷布條。
曲袖風望著她的動作,「別忘了我是男人,你可真大膽呀!」
「這本就是我該做的,除了你,其他士兵的衣物我照樣得解。」撇開男女之分,她只是名救人的大夫,關於禮教之事她壓根沒放在心上。
當她仔細檢視後,發現他的傷口當真比上回好多了,這才露出笑容,「看來不錯,你有好好照顧傷口。」
就在這時候,有士兵來醫帳拿傷藥,看見她的笑容忍不住道:「瞧,咱們金醫員的笑容就是這麼美,人家說男生女相好命,是不是就指你呀!」
近距離看她粉饜桃腮、沉魚落雁般的姿容,可要比那些軍妓誘人多了,大伙都忍不住想吃吃她的豆腐。
一名士兵還乾脆動起手,想摸她的臉頰——
「你這是做什麼?」曲袖風立刻抓住對方不規矩的手,「金醫員是讓你們這麼戲弄的嗎?」
「我們只是開個玩笑,你幹嘛當真?」那人痛得齜牙咧嘴的,「快放開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尤副將的親信張發,你最好別得罪我……」
金可兒蹙起眉,壓低嗓生氣道:「張士兵,我不喜歡你開這種玩笑,請你以後適可而止。」數落過後她才對曲袖風說:「你放開他吧!」
張發像是已與曲袖風結下樑子,直瞪著他說:「你是誰?報上名來,竟敢對我不敬!」
「我叫曲袖風,有本事就來吧!我不會逃的。」曲袖風生平最恨被威脅。
「曲袖風是嗎?我記住了,咱們走著瞧。」張發說著便氣憤的離開了。
「你幹嘛招惹那種人,就睜隻眼閉只眼吧!」金可兒擔心他惹禍上身。
「你怎麼這麼說,我是因為你——」
「因為我什麼?誣蔑我的人格、將我離棄之後,現在才來幫我主持公道?」她自嘲一笑,「很抱歉,我無法接受你這樣的『好意』。」
她口口聲聲說他不瞭解她、誤會她、誣蔑她,好似在他心窩刺了好幾刀,讓他萬分難受……
「倘若真是我誤解你,我向你道歉,或許……」
「不必了,既然你曾說過你我已無任何關係,誤不誤解已不重要,你的道歉只是多餘,更何況……你又還沒證實是你的錯,我只希望今後你別再為我出頭,我不會領情的。」雖說她故意跟在他身邊的目的的確是為了讓他不好過,可是一旦影響他的安危她也會非常擔心。
唉!如今想想笨的人也只有她一個了。
他斂下雙眉,心頭起了絲躁意,想他曲袖風這輩子不曾負過任何人,卻為何獨獨對她有虧欠感,難道他真的欠她一個交代?
「怎麼還不走,已經上好藥,你持續換藥再三天就可痊癒了。」為何他要用這種眼神看她?難道她說錯什麼嗎?這男人真奇怪,要他走時他又不走了。
「我……我要去忙了。」無法隱藏兩腮突生的紅暈,她羞赧地想往另一邊走去。
「別走。」他抓住她的皓腕,發現上頭有道傷痕,「你受傷了?」
「這沒什麼,只是昨天被傷重的兵爺給抓了下。」
「我看……」見她如此輕忽自己的傷,他莫名的生氣,斥喝道:「馬上上藥,快點!」
「我說了這沒什麼。」她用力抽回手,「我自己是大夫,知道——」
「所以那天才會在街坊上暈倒,還不打算讓老爺知曉?」
「你幹嘛舊事重提?」她猛一跺腳,「是,我會去包紮,這樣總可以了吧?」
見又有傷兵來拿藥。她立即過去處理,不再理會他。
曲袖風這才搖搖頭走出去,可是心境卻更加凌亂!
***
在營中,曲袖風的能力深得將軍趙孟齊的信服與信任。
漸漸地,他的地位也凌駕他人之上,也因此惹來一些副將們的猜忌與不滿。
「將軍,曲袖風這個人來歷不明,也沒有軍銜,而您卻總是聽信他的話,不採納我們的意見,這讓兄弟們非常不平。」有人不滿地道。
「三國時,劉備為了孔明三顧茅廬,當時他也並不完全瞭解孔明這個人,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願意信他所以用他。」趙孟齊揚笑解釋,「瞧,這幾次出擊不都是採納他的意見順利過關斬將嗎?」
聞言,大伙都無話可說,論起能力,他們的確比不上曲袖風,但就是嚥不下這口氣。
「不過我懷疑那傢伙有斷袖之癖。」說話的是張發。
「哦!怎麼說?」趙孟齊雙眉齊揚。
「他近來跟東八帳的金醫員常在一起,將軍您有所不知,金醫員有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蛋,或許是因為如此,曲袖風竟然不准旁人碰他一下。」張發說著曲袖風的背後話。
此話一出口,卻惹來趙孟齊銳利的目光,「你的意思是,你曾對金醫員有過非分之想囉?」
他記得那個小醫員,當初那小醫員不就是為了找曲袖風而誤闖妓帳,可見他倆本就相識,這個張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淨愛造謠生事。
張發被他這一問給狠狠震住,連忙支支吾吾的解釋,「將軍,咱們在這種地方悶、悶久了,自然會對長得好看的男人產生好奇,金醫員是個男人,摸……摸摸他又有什麼關係?」
「你胡說八道什麼?如果被我目睹這一幕,肯定砍了你的雙手,讓你再也摸不了!」趙孟齊用力拍了下案頭,「你們全都下去吧!」
「是。」眾將士離開之後,不一會兒曲袖風來了,他向趙孟齊拱手道:「將軍,您找我?」
「是,我有事想與你商量。」趙孟齊說著便領著他到一旁,攤開以牛皮繪製的地形圖,「目前敵軍已往落陽山逃逸,你說該繼續追嗎?」
曲袖風看了看,「落陽山地勢非常險惡,會逃往那裡肯定是對它非常熟悉,我認為沒必要冒險,只須派哨探查探,等他們按捺不住出山時,再行追擊。」
「如果他們一直不出來,那又怎麼辦?」
「不可能,他們的糧草已被我軍截去大半,只剩下一條路線運糧,這萬萬不足以供養他們的數萬大軍。」
「哈……說得是,還好有你,否則我當真會衝動行事,重蹈覆轍呀!」趙孟齊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好,我們就耐心等待,不過……」
瞧他沉吟了會兒,曲袖風便問:「將軍還有顧忌?」
「你知道敵軍哪支兵最英勇?」
「威武侯震坤所領的兵。」這是眾所皆知的。
「我想拿下他。」趙孟齊起了野心,「等他們一出落陽山,我們就直追震坤,將他逼上絕路。」
曲袖風卻不贊同,「將軍,這麼做不太好吧?震坤英勇非常,這事得從長計議。」
趙孟齊想了想,「好,那這事就交給你了。」
「是……」斂下眼,曲袖風眉心輕鎖,因為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了,你的傷好些沒?」剛剛說到金醫員,趙孟齊不禁想起這回事。
「好得差不多了,多謝將軍關心。」曲袖風恭敬回道。
「還有……你和那位金醫員像是非常熟悉,早就認識?」趙孟齊想看看自己猜測的對不對。
「是,我們之前就認識,但還談不上熟悉。」不想讓金可兒陷入無謂的麻煩之中,曲袖風刻意說得淡然。
「哦?他叫什麼名字?」說穿了,趙孟齊也對那位小醫員有點興趣,只不過嘴上不說罷了。
「金……金克爾。」曲袖風發現將軍嘴角興味的笑紋,心口不禁重撞了下。
糟,該不會連將軍都被金可兒給迷住了?
早知道她打定主意跟來,他就算是綁也要將她綁在金府,讓金豐在派十七、八個人牢牢看守她才是。
「金克爾……名字倒是挺英氣的,怎麼人長得如此秀氣。」趙盂齊臉上的笑容愈拉愈大。
「雖然她長得挺柔弱,不過個性很倔,十足的男人脾氣。」曲袖風刻意加重「男人」這兩個字。
「嗯……看得出來,想咱們營地之大,而他執意要找你卻誤闖軍妓帳,就知道他多堅持了。」
趙孟齊的話語裡似乎飽含對金可兒的欣賞,使得曲袖風心底更隱隱有股不安,不斷的蔓延再蔓延……
***
為最後一位傷兵包紮好傷口,金可兒捶捶發麻的雙肩,只想找時間好好梳洗一番、睡上一覺。
來到營地之後,她每天都得等營帳熄了燈火後,才敢到後面潭水淨身梳洗。可現在外頭仍燈火通明,儘管醫帳已無傷兵,她還是沒離開,直接趴在案上打盹。
「克爾,你不回帳內休息嗎?」資歷最深的林醫官走進帳內問道。
「好,我馬上走,等等看還有沒有弟兄過來換藥。」她張著惺忪睡眼。
說真的,在這軍營內她不用提防的除了曲袖風之外就只有這位老醫官了。
「今日不是輪到咱們東八帳守夜,時間過了就不會有人來了。」林醫官笑了笑。「我跟隨大軍南北征戰不知多少回,頭一次遇到你這麼盡職的醫員。」
盡職!
金可兒搖搖頭,她一點都不盡職,會這麼做全然是為了自己而已。
「好吧!那你再待會兒,我先去睡了。」林醫官收拾好物品便回到後面休息。
待他離開之後,金可兒朝外面探頭探腦,發現大伙都去休息了,這才悄悄往後方的清潭走去。
「你要去哪兒?」曲袖風的聲音赫然喚住她的腳步,卻也驚得她差點虛軟的跪了下來!
「是你!」她拍拍胸脯,「不是熄燈休息了?」
「我是專程來找你,你鬼鬼祟祟的要去哪兒?」這麼晚了,她怎麼會跑來這種地方?
「我……我只是……」她看向清潭處,卻不敢說。
曲袖風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思忖半晌驀然明白了,「原來你是想……難道你每個夜裡都跑去那個地方?老天,你知不知道一個人跑到那裡淨身有多危險?」
「你……你幹嘛這麼凶?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和其他男人……」發現有腳步聲朝他們走近,曲袖風立刻摀住她的嘴兒,沒讓她繼續說下去,而是抓著她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金可兒想起這條路,這不是通往軍妓帳的方向?
「我不去。」她止住腳步,不肯再移動一步,「那地方……」
曲袖風笑著攬住她的肩,刻意提高嗓音道:「我說金醫員,別說不想去,這種地方可是咱們男人的最愛。」
「誰跟你是男——」
「別不好意思,咱們既是舊識,我自然得帶你來見識見識,走吧!」儘管金可兒不肯再踏近一步,但是她抵不過他的力道,只好被迫走進軍妓帳內。
到了裡頭她才恍然大悟,外頭雖然熄了火,一片靜謐,但是妓帳內卻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不過有股很糟的氣味兒,讓她直覺受不了!
「既然你想來這種地方,就自己來好了,何苦逼我過來?」她逸出冷冷的笑意,「難不成還要我看你與其他女人親熱?」
這個男人太過分了,就算不知道她對他已然萌芽的情絲,也不能用這種方式毀了她對他的愛戀呀!
沒錯,她是笨,想讓他後悔、更不希望他把她給忘了,但終究是自己無法從感情的深淵中抽身,只能愈陷愈深。
想著想著,她逸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