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這點,滿坑滿谷的苗族小孩,全成了袁滅用來取悅尉遲漣漪的法寶。
她很少笑。但是罕見的笑容,時時刻刻溫暖著袁滅。特別是向晚時分,白日的好心情,總能讓尉遲漣漪熱情如火更勝苗女,而袁滅喜歡受歡愛、展現亮麗風情的尉遲漣漪。
尉遲漣漪教書教得心花怒放,袁滅也跟著開心。真是奇怪的心情轉變。
事實證明,尉遲夫子很有孔聖有教無類的胸襟,卻頗欠因材施教的雅量--藐視女性者,一概不准出現在她的課堂--這點堅持,亦讓人難以忍受。
能夠將鳳翔經商的手腕,原封不動的運用在管教學生上,連尉遲漣漪自己都頗為驚訝。
尤其是她督促苗族的未來主人翁施以尊重女性為己任,不要只會用袁滅那招掠奪的伎倆遊戲人間,熱中之程度,足以讓前任老師歎為觀止--根本是慚愧到恨不得一頭撞死。
一過晌午,清脆甜美的聲音,便會適時響起。
「何謂『小慧』?就是小小的智巧。論語衛靈公篇有云:『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就是說一個人不要自以為是,隨隨便便賣弄智慧,用一些齷齪、骯髒、卑鄙下流的手段去追求愛慕的女子。大毛、二頭、小三子、四毛,你們長大後切忌不可玩弄女人,知道嗎?」
又來了。
只要寨主出現在方圓十尺內,女夫子就會「言不由衷」的發表一堆「言不及義」的教條,要他們克盡學生的職責,奉若聖旨。
大毛、二頭、小三子、四毛……一堆半大不小的毛頭小子,紛紛被她打敗的翻翻白眼,面面相覷。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是說女子生來柔弱,不管她有多敏慧淵博,在氣力上終究敵不過男人,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娃娃,需要長期的呵護與照顧才能平安長大。所以大夥更要愛護待在家裡的娘親、姊妹,有沒有聽到?」
不管袁滅的臉色有多壞,瞪她的鷹眼有多嚇人,尉遲漣漪硬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挑戰袁滅的耐性。
「聽到了。」黑壓壓的頭顱膽敢不點?等踏出以涼亭搭建而成的臨時私塾,小傢伙們就會被他們的娘親姊妹聯合攻伐而死。
「寨主,小女人公然挑釁你的權威喔!」某個捆著乾材的男性苗胞,以怨恨的聲調調侃著寨主,對寨主新歡喜歡當眾灌輸他們的女人、小孩一些離經叛道的思想,他們聽到耳朵長繭之餘,亦恨到磨牙,極端抓狂。
是的,尉遲漣漪的三申五令,讓勤儉的苗族婦女有了破天荒的工作休閒期,家中爐火每炊煙七日就有兩日的停炊期,向來以勞力取向的男人,哪堪肚皮挨餓、大唱空城計的出賣勞力?早將家庭革命吵得熱鬧強強滾啦!
女人朽權不做粗活,因為男人的氣力比她們任何一個都要來的大。
尉遲漣漪的據理力爭,讓滿山滿谷揀材、下田的工作換人做做看,如今再也不見採茶的婦女在茶園裡忙碌穿梭,更別提要她們為家中大小做牛做馬了。
美到讓人心醉神往的尉遲漣漪,擁護女性的教條多如牛毛,所有男性同胞,莫不叫苦連天,由衷期待他們的寨主早日將她娶進門,好好修理她一頓,教導她女人的天職,就是服從男人。
偏偏他們的寨主對他們的抱怨無動於衷,只會鎮日以寵溺的眼神盯著尉遲漣漪,跟著她打轉,試圖博取她的笑容為他展現,實在有辱寨主叱吒胭脂國的赫赫威名。
國之將亡,必有妖姬作孽,看來雷火寨的豐功偉業,終有一日會毀在尉遲漣漪的手裡。
「小女子只會動嘴逞強而已,還怕她造反嗎?隨她去吧!」轉過身,袁滅專心計畫下一波的搶劫、暗殺行動。
「就是怕啊!」
他們開會的位置,永遠離尉遲漣漪很近--為了方便監視她,以防她偷跑。如此一來,她輕柔的嗓音,便時常飄來,想不惹人注意,還真不是普通困難。
就像此刻,她彷彿是留意到袁滅熾熱的眼眸般,大放厥詞的「荼毒」那些善良純真的童男心靈,讓札木耳等人扼腕。
「好行小慧切莫『尤而效之』,知道什麼是『尤而效之」嗎?」男孩一反常態,興致缺缺的懶得詢問,反倒是女生群忙不迭的點頭,以企盼的眼光,哀求她繼續解說下去。
「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也就是說,如果男人們不肯聽話,我們可以把他們吊在門樑上讓他們嘗嘗懸樑刺骨的滋味--」
尉遲漣漪鉅細靡遺的解說,讓班上女生哄堂大笑,看著她們東倒西歪的笑成一團,其他人則鐵青著臉,以一張無話可說的木然表情端視前方。
履聲橐橐,再多的噪音也掩蓋不住此起彼落、悅耳動人,如銀鈴般的剌耳笑聲。樹雷霽惡狠狠地丟下攻略圖,凶神惡煞的威脅袁滅。
「頭頭,這女人滿腦子離經叛道、女權至上、違反善良風俗的鬼思想。您老再不管束,雷火寨的女人會集體造反,屬下拒絕開會。」說完掉頭就走,根本不理會寨主會不會氣到七竅生煙,直朝山下走去。
天哪!只要能讓他耳根清靜超過一炷香的時間,樹雷霽甘願娶個女人回家凌虐自己。
碰到正往上山方向、迎面而來的君不回,順勢勾住他的肩膀,樹雷霽以很哀戚的表情對他大吐苦水,「受不了了,再聽尉遲姑娘暢談下去,我會抓狂。走!陪咱喝酒去。」
「怕什麼!向來藐視女人的樹壇主,也會懼怕『婦人之見』?」君不回抿著嘴,面無表情的譏笑他。「你不是最自豪,就算騷娘們群起反抗,你也無關痛癢不是?何必怕尉遲姑娘怕成這樣?」
「就是藐視女人,才怕她們受到尉遲姑娘挑撥,在翻雲覆雨的重點時刻痛下殺念,以閹割之刑行報復之實,讓在下成了『公公』;到時銷魂窩成了絕嗣窟,豈不得不償失?」拉住君不回不讓他逃跑,樹雷霽似真似假的越笑越淒愴。
「你腦袋有問題。」甩不開樹雷霽,冷面殺手君不回只有暫時壓下探子背來的消息,跟他一道下山醉生夢死。
再任由尉遲漣漪挑戰男權,袁滅雷火寨寨主的地位肯定岌岌可危。
瞇著眼,等兩道身影逐漸遠去,他擱下羊皮卷,示意屬下散會,邁開步伐,袁滅筆直朝尉遲漣漪走去。
當袁滅的身影飄到尉遲漣漪面前,她正好說道:「夷狄之人,貪而好利,被發左衽,人面獸心……」來不及多加解說,就被袁滅蠻橫的臂肘攔腰抱起。
轉頭怒瞪張張如釋重負的小臉,尉遲漣漪不贊同地道:「你不該打擾我上課。」
「再讓你教下去,整座山要造反了。」捏住纖腰的手施加壓力,杜絕她的抗議,袁滅沈沈的臉,有著隱隱約約、伺機爆發的笑意。
「可是……」尉遲漣漪當然知道她倡導女權倡導的太過火,可是她就是喜歡看一張張無邪的臉,對她展現崇拜的目光呀!
「我們得溝通一下你的教學內容。」就著灩灩紅唇輾轉舔吮,袁滅不容置喙的打斷她,拒絕她的抗辯。
「你後侮了。」尉遲漣漪受到傷害的表情深深打動袁滅,他歎口氣,難以對她真正生氣的搖頭,「沒有。教苗民學習漢族文化,會持續下去。」
「既然心意不變,有必要溝通嗎?我以為你信任我。」話一衝口,尉遲漣漪才意識到她在要求袁滅給她「信任」。
明知袁滅狂狷的性格不可能相信女子,卻不由自主的希望他相信她,這不是很蠢嗎?
癟起嘴,袁滅果然嗤之以鼻,幸幸然道:「信任?『女人』是不值得信任的。」
「是,我說了蠢話,請你當做沒聽到。」用腳趾頭都可以揣測出袁滅的反應,尉遲漣漪還真會自取其辱。
娘是對的,天下的男人,儘是瞧不起女人的蠢豬。跟他們講信用,根本就是對牛彈琴--多此一舉。
難掩心中的失望,她將臉埋進袁滅寬闊的胸膛,明瞭這塊偉岸的殿堂,終究不是久留之地,趁著未到無法自拔的境界,盡早離去才明智。
「想什麼?」將尉遲漣漪擺在後崖的巨石上,袁滅不知打哪變出一串葡萄,細心的剝皮去子,極盡嬌寵的餵食她。
心平氣和的袁滅,總像一座發光體,讓人情不自禁要意亂情迷。尉遲漣漪自然而然啟齒,在他手指將離去的瞬間,吸吮住果實的甘美,這般挑逗的行徑,讓兩人同時一顫,紛紛感到異樣的情懷流洩,充斥彼此四肢百骸,漣漪的臉羞得火紅,首低垂,她不好意思再正眼瞧他。
「溝通」的雅興早就一掃而空,深邃的眼眸,禁不住癡戀的在她臉上游移,偎著她粉嫩頸側的瞼,吐納欲求的氣息。
「沒有。」拉回一絲理智的尉遲漣漪,像是猛然憶及兩人正在對話般,輕推開他,輕喘著回應。
她又想拒絕他了。
「不許撒謊。」攫住她的手強硬,袁滅霸氣的宣告,跟著在她詫異的眼眸下,將一隻玉塊手環套進她白皙的手腕,大小適中,宛如為她量身訂做般。
翠綠的色澤,將鮮有飾品點綴的尉遲漣漪襯托的更加高貴。袁滅很滿意自己的眼光。前些時日下山掠奪,無意間得到這塊美玉,他就想把它套在尉遲漣漪手上。
像手銬般的玉環,很有「歸屬」的感覺。而袁滅就是要她有這層認知。
「為何送我禮物?這是失去貞節的代價嗎?」眉頭聚攏,尉遲漣漪嫌惡地瞪著翡翠般綠意盎然、透著貴氣的玉塊,並未因他驀然的恩寵感動到痛哭流涕,反而為袁滅以物質打發她的污辱舉止,而氣得渾身顫抖。
如果袁滅以為施些小慧小義就可以讓她心甘情願的出賣肉體,也未免把她看的太過不堪。
「就知道你會想歪,才遲遲不願將這隻玉塊交給你。」板著瞼,袁滅諷笑,「給你玉塊,是因為我認為它在你的手上會很好看,不為其他。至於貞節--」嘖嘖有聲的搖頭,他以極盡可恥的嘴臉,大刺剌宣告,「對強盜而言,貞節值個『屁』。」
「你……」他傲慢粗魯的態度讓尉遲漣漪氣結,又一如以往的無言以對。
冷凝的空氣,劃破兩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猶是如此,也擋不住袁滅想要和她親熱的念頭。
霸道至極的吞滅她溫嫩小巧的朱唇,袁滅非要地臣服在他身下才肯善罷干休的挑逗她。
「既然這塊玉不是陪宿的報酬,那我該謝感謝寨主恩典,把它送給我做逃跑用的盤纏羅?」許久過去,尉遲漣漪不勝嬌弱地撥開他不斷偷香的嘴,慧黠的睿眸流轉,她重拾話題,怒極反笑的攻擊道。
她巧笑倩兮的俏臉讓袁滅看呆,驟然腦袋一閃,像是突然聽到她的威脅般,他進出一聲狂嘯,在尉遲漣漪意識到他的動作之前,飛快奪下套在她腕上的手環,怒吼:「你別妄想偷跑!我不許。」
尉遲漣漪眨巴著眼,眼神好無辜,面容好呆滯,內在則好快意的揚高嘴角。
達到報復的目的,她也懶得跟他計較了。聳動肩膀,她不痛不癢道:「既然你不給,那就算了。」
狠狠的將她攬進懷裡,袁滅佛然作色的怒容,足以撼天動地。
他一怒之下,恐怕會抑不住衝動一把將她掐死。
適可而止的沒把他的怒火撩撥到最高點,她一派輕鬆的任他摟著,神情快意。
她總是不慍不火。尉遲漣漪總能很輕易挑動他易怒的心,又在瞬間澆熄他的怒火。袁滅最後的反應則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冷到發硬的唇很快覆蓋上她的;袁滅服膺情慾的力量,認定只要讓尉遲漣漪昏頭轉向,喪失了理智,整個人癱軟在他懷裡,就能掌握她的心--也唯有讓她屈服在他強悍之下,才能見到她罕見的激情為他展現。
好一會後,他喘息著迭聲狂吼:「不許走!我不許你走,我絕不許你走……」
偎近壯碩的胸膛,尉遲漣漪的神情飄渺,不置一詞。
袁滅在乎她嗎?她不敢想。
命中注定寡情絕義的女子,沒有資格奢求男人的一世眷寵,真情以待。袁滅強烈霸氣的命令,只會讓她更加恐懼,更想脫離他的掌控。
她負擔不起他掏心的熾烈情感,真的負擔不起啊!
又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袁滅沮喪的撇開頭去調勻氣息,免得被她氣死。每當他試圖接近她的心,尉遲漣漪就千方百計的擺脫他;可笑的是,袁滅從跟她有了夫妻之實開始,便忙著逗她開心,希望她為他展現難得一現的笑顏。
所有寵溺全都是在博取尉遲漣漪的真愛。
愛,是的,遺忘已久的字眼,再度發芽扎根。得到她的肉體,袁滅就更想要她一輩子留在她的身邊。
不管她的身份是什麼,不管她是誰,就只有她跟他,尉遲漣漪跟袁滅,兩個簡簡單單的個體,柔弱無依的絕色女子跟肆虐太平的土匪強盜。
凝望她細膩的側臉,袁滅抵不住誘惑的親近她體內自然散發於外的幽香,忙碌的雙手,一隻繼續餵食她手中葡萄,欣賞她咀嚼時挑逗的紅唇,另一隻手在她玲瓏有致的身上上下其手,渴望挑起她的熱情,眼底火苗亂竄,他低頭啃食她盛開的蓓蕾,顛覆世間所有。
灼熱的身體不知羞恥地逐漸貼近、密合,尉遲漣漪街來不及推開他,便天旋地轉,輕聲呢喃了。
以大地為床,似有一番情境。
袁滅眷戀的看著她汗濕的臉頰染紅,偎在他懷裡,他難得體貼的為她蓋上上衣,以免他的需求無度傷害到她。
他到底要怎麼做,尉遲漣漪才肯真心誠意的露出笑臉給他看?
情慾解決不了問題,當冷卻過後,袁滅又開始頭疼了。
瞧瞧,即使此刻歡愛過後的紅潮不退,她的表情除了羞赧外,便不再有其他。
美麗的尉遲漣漪給他的感受是另一層面的。
每每見她毫不吝嗇的和山寨裡的小孩親近,笑臉盈盈,像朵盛開的牡丹,卻不為他綻放,他就極欲瘋狂。
當他真正在乎一個女人,渴求她為他暖床,她就拿喬了。
挑戰她的笑容,是袁滅目前最棘手的事,也將是他終其一生的執著。袁滅不服輸的個性,又容不得他將尉遲漣漪遣送下山,以對待妓女的方式對待她,要和她相知相守,不但要有聖人廣闊的胸襟--以免被她的固執氣到吐血,更要有誘拐她心甘情願留在雷火寨當壓寨夫人的魅力。放蕩多年的心,有了安定下來的意願。他要尉遲漣漪為他生下他的子嗣,意念堅定卓絕。
「寨主。」
遠在十步之外的叫喚,打斷袁滅的沉思與假寐。皺起眉,他拉妥披蓋住尉遲漣漪軀體的外衣,筆直坐起。
「什麼事?」
「袁將軍偕同夫人來訪。」
「大哥?」兩道濃眉打結,袁滅將熟睡過去的尉遲漣漪輕輕抱起,送她回屋,腳尖輕踢上門扉,他低頭思忖兄嫂來意,更震驚撫遠將軍府素來讓人詬病的情報收集網,建立得如此快速完善,能在短短數年間,找到他棲息之所。
身輕如燕的袁滅,如箭般朝大廳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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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閉眼簾的尉遲漣漪任由他將她放在榻上沒出聲,直待他眷顧的在她額際烙下深情之吻,抓起她為他縫製好的新衣披上,躡足離開,尉遲漣漪才咕嚕跳下床。
匆匆趿鞋,她衝到衣櫃內翻出袁滅的衣服穿上。做賊似的推開房門,跑到囚禁西門豁的南邊柴房,想趁袁滅的兄長來訪、疏於防範之際,偷溜下山。
尉遲漣漪動作輕柔到唯恐發出任何聲響,引來無謂的困擾阻礙。
「西門大哥。」西門豁讓札木耳用十幾捆若胳臂粗的麻繩,層層捆綁在樑柱上。
量是過於自信,柴房的戒備並不森嚴,尉遲漣漪才能輕裝簡便地摸進來。
撥開蜘蛛網,她來到西門豁眼前,乍看他狼狽的模樣,尉遲漣漪嚇得差點驚呼出聲。
油頭粉面、光鮮的外表,變成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打扮,聽見叫聲拾起的容顏蠟黃,臉頰塌陷得好不棲慘。
短短不過月餘的時間,西門豁被折騰得不成人形。
「尉連,是你嗎?」沙嘎的聲音,像拖了幾十年的牛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款,我來找你一塊逃走。」還好尉遲漣漪懂得順手牽羊,帶來匕首幫他割斷繩子。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她蹙眉問道:「可以走嗎?」
「可以……」西門豁眼神複雜的瞅著她,欲言又止的嘴張了又闔,終究問出:「你是如何逃出的?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有沒有侮辱你?」
「沒有。」避重就輕地垂下雙目,尉遲漣漪忙碌的手可沒停過。扶他走出柴房,順著後山小路,直直而下,越過蓊鬱蔽天的叢林,即出交州地界。
出了界找到駐守驛館的大唐官吏,便可藉由水運直接返回京城。
偶然問,對上他默然的眼神,尉遲漣漪歉然道:「對不起,欺騙你如此久,又害你遭此橫禍,受人囚禁。真是對不住。」
「不,我早就原諒你了。尉連……」西門豁急切道:「我可以稱呼你漣漪嗎?」
睇視著他,尉遲漣漪在他眼底看到了愛戀,不由得幽幽歎息,「可以。」
「真的嗎?真是太好了。等脫困回京,愚兄即刻請家父托媒婆至貴府提親。」握住尉遲漣漪的柔荑,晃懼的眼顯得特別有神。「患難見真情。這些時日以來,愚兄無時無刻思念著昔日賢弟、今日的美嬌娘。也總算茅塞頓開,想通愚兄為何對你總是癡癡戀戀,捨不得離開你,非跟隨你遨遊千山萬水不可。漣漪,為兄的愛慕你,請你嫁給我,我保證讓你穿金戴銀,呼奴使婢,恩寵你一生。相信我,請你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公然求愛,可是西門豁這遊戲人間慣的花花公子,破頭兒第一遭的新嘗試。他臉漲得通紅,熱度直逼灶爐旺火的程度。
「等逃出山寨再說吧!」不著痕跡的把手抽出來,尉遲漣漪笑容僵硬,她不自在的呻吟道。
「也好,也好。」西門豁陷入一片美人在懷的光景中,就算此刻尉遲漣漪要他學狗叫一千聲,他也會遵命照辦。
「走吧!」搖搖頭,尉遲漣漪催促著他下山,抑鬱寡歡的心,卻異常沈重。是,即將離開袁滅的事實,讓尉遲漣漪寧靜的心湖驀然起了變化。
倨傲剽悍、魁梧放蕩的土匪頭子,會是她今生第一、也將是唯一的男人,臨去,已是依依不捨,再稍微躊躇,怕她再也不願離開。可是她在娘臨終前所發的誓言……
要離開禁錮她月餘的山寨,尉遲漣漪冰冷的心,產生不捨的情懷;要離開了,她渾沌不明的心才遽然想通,她是愛袁滅的。
要是不愛他,她會心甘情願讓他奪取她的清白嗎?依她絕決的性情,早就一死以求解脫。
娘親、西門豁,只是她逃避感情的藉口,一個讓尉遲漣漪躲避火焰男子--袁滅的藉口。
「漣漪……」拉住尉遲漣漪的手,西門豁大口喘氣,他顯得疲累萬分的懇求道:「先休息片刻,我……剛掙脫繩索,手腳一時間還不太靈活,很難加快腳步……對不起!」
「等攀過這座山再休息好不好?我怕山寨的追兵隨後追趕到,被抓回去,要想再逃出,恐怕不容易。」忍不住擰眉,尉遲漣漪對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子弟全然沒轍。
「好吧!」尉遲漣漪美麗的臉龐,讓西門豁無從拒絕。咬著牙,他乖乖依憑她的扶持,披荊斬棘的挪開遮蔽視線的層層枝啞,跌跌撞撞的朝渡河走去。
「有船。」尉遲漣漪慶幸脫逃的路線隱密順利,匆忙喚來艙家。
頭戴斗笠做漁夫扮相的艄公將扁舟撐近,低聲探問:「兩位店家要渡河?」
「款,麻煩你送我們到下游去。」攙扶著身體沈重的西門豁上艙,尉遲漣漪專心一意的注意腳步,以免跌進河裡,故沒注意到艄公詭異的臉,閃爍著古怪的光芒;但是一
旁的西門豁注意到了,他遲疑地頓住腳,擔憂地喚她:「漣漪,情況不對。」
仰望天際,對著晴空萬里,一片蔚然的穹蒼,溫吞吞的艄公突然進出驚人的話。「姑娘,天色晦暗,不適合渡河,兩位還是改日再--走比較妥當。」
「不,船家,我們兄妹倆今日一定要渡河,麻煩您老行行好,幫幫忙。」遠遠傳來的鍾鑼聲,讓尉遲漣漪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彷彿會被袁滅像抓小雞般揪回去的不安。
被袁滅抓回去,她跟西門豁都將承受不住他的怒氣。
袁滅再三警告不許她偷溜,她敢跑,就有承擔後果的心理準備,她是無所謂問題是被拖下水的西門豁該怎麼辦?
他恐怕萬死也難以平息袁滅狂熾的怒火。
「姑娘,很抱歉,我不能送你渡河。讓你過河,我就算有一百副骨頭,也不夠頭頭砍,對不住啦!」掀開斗笠的艄公,赫然是笑得有些靦腆的鐵彧,尉遲漣漪懊惱,適才為何沒留心到他拄著枴杖。
「你……」
幾道昂藏的身影,如風般飄然而至,尉遲漣漪來不及呻吟她的不幸,整個人便被人扯進寬闊的胸瞠,來人力道之強,足以將她心脾撼碎。
袁滅,當然是袁滅。
想要介紹尉遲漣漪給兄嫂認識,興匆匆回房,面對人去樓空的景象,他怒火攻心,乾脆搗爛所有擺設,發洩他排山倒海的火氣。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山寨警鐘大作,鐵彧被指派下山,假扮艄公抄小路循河攔截。
「尉遲姑娘,請。」伸手一讓,鐵彧虛情假意的故做禮貌狀,他暗笑的好不開懷--獎刑壇又有差事可幹啦!看頭頭氣成那副德行,西門豁的下場肯定非常悲壯。
「把他給我帶回去。」緊摟住尉遲漣漪,袁滅冷颼颼地撂話,自己帶著蒼白似鬼的她先行上山。
他果真氣得不輕,尉遲漣漪可沒勇氣在這種敏感時刻劈柴添火熱。她噤若寒蟬的縮在袁滅懷裡,悶不吭聲。
看她抖得像只待宰的小兔子,袁滅笑得很猙獰。
敢無視於他的警告逃跑,就要有承擔他怒火的勇氣,瞧她絕然的冷傲,似是早料到後果,袁滅佩服她的勇敢,更氣她的鐵石心腸。
他幾乎要掏心挖肺給尉遲漣漪了,她還想怎麼樣?
怕他在盛怒之下傷到她,再事後後侮,袁滅將她丟進寨主寶座--虎椅,轉過身繼續摔椅丟桌。
尉遲漣漪蜷縮在椅上,驚恐地瞪眼,聽他砰砰砰的砸東西,滿天木屑木柴亂飛,她大氣不敢喘上一口的屏氣凝神。
東西全給袁滅摔光了。
胸膛因怒氣劇烈起伏,旋身怒視被樹雷霽、君不回隨後架回寨裡的西門豁,袁滅森泠道:「鐵彧,未經寨主同意私自叛逃者,該當何罪?」
寨主的怒氣不是任何人承擔得起的,鐵彧神色擔憂的瞄一眼尉遲漣漪,他身形微斂,肅穆道:「據寨規第四條,未經寨主授意或壇主、堂主各主管上司許可,私自離寨者,視同叛離;叛離雷火寨者,需處以斷手去腳,拔舌驅逐之刑。」
「聽到了嗎?西門小子。」倏然回首,袁滅目光熠熠,像個君臨天下的霸王,嚇死人不償命的瞪他。
「我……這個……」早在鐵彧念出極刑時,西門豁褲底便已濕成一片,再正對袁滅勃然滔天的怒火,他跌坐在地,口吃不已。
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是他還沒有為西門家留下半根香煙,要是就這麼去了,如何面對西門世家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不,他不可以死在這裡。
美女、家財,兩者權衡,尉遲漣漪不值一哂。
看來,唯有對不起尉遲漣漪了。
似有良計的豁然抬頭,西門豁堅定道:「不關我的事,是尉遲姑娘硬要我跟她走的。寨主大人,你知道像尉遲漣漪這種不安於室、騷到骨子裡去的放浪女子,根本沒有貞操觀念,只要有男子可以滿足她,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像此次,她承諾只要我帶她出寨,她便以身相許,做為回報……」為求保命,他只得昧著良心,在袁滅灰敗的臉色下,將尉遲漣漪詆毀成大唐第一青樓艷妓,是人盡可夫的婊子。
敢粉碎尉遲姑娘在寨主心目中的地位,這傢伙有種。
羅列成排的四大壇主和初來乍到的撫遠將軍夫婦,全瞪大雙眼、緊閉尊口的做壁上觀。
他們對袁滅會如何處置兩名叛逃雷火寨的「姦夫淫婦」,好奇的要死。
「住口!」袁滅怒火奔騰,喀地捏碎西門豁的腕骨,不顧他的哀嚎,他暴怒道:「住口!住口!我要你住口,聽見了沒有!」
「聽……聽見了。寨主大人。」
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鐵彧等人的表情如出一轍,對西門豁的「柔弱」不屑一顧。
「鐵彧,還杵在那幹嘛!你不會執行寨規嗎?」
「這個……」瞄瞄抖落一身寒顫的尉遲漣漪,他顯得踟躕。
要他執行幫規沒有問題,問題是西門豁罪不致死,瞧他細皮嫩肉的模樣,光是寨主輕輕一捏,就夠他哀天嗆地鬼叫半天,等他將嚴刑峻罰加諸其身,西門豁不嗝屁才怪。
「你敢違背寨主的命令?」瞇起的雙眼,僅剩一條縫,殺氣澎湃,怒光四射。
「不敢,屬下不過是怕寨主事後後悔。西門豁罪不致死,該死的是慫恿他叛逃的尉遲姑娘。」鐵彧當然知道寨主捨不得輕罰柔弱似水的尉遲漣漪,他要是肯動她,早在回程之初,尉遲姑娘便死上千千萬萬次了。
「你說什麼!」凶神惡煞的臉瀕臨鐵彧,其餘三位壇主為鐵彧的勇敢暗自喝采,更恨不得趕快離開,省得成了和事佬,盡做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寨主,西門豁禁不起屬下折騰,若寨主執意辦他,屬下恕難從命。」正對噴火的袁滅,儘管鐵彧心裡叫爹喊娘,嚇得半死,也還是裝出一張正義凜然的臉,遏止寨主犯錯。
「你敢抗命!」捏著拳頭,袁滅暴跳如雷。他目眶充血的咆哮,「好!你不敢動手是吧?本寨主自己來。」
「寨主!」鐵彧反對無效,因為他被袁滅一拳打飛出去,踉蹌的身子,準準地落入斥侯、奇襲、暗殺三位壇主手裡,雙雙強硬的手箝住他不斷掙扎的手腳,求他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寨主……大人,饒命哪!」眼屎、淚水掛滿面的西門豁,捧住斷腕苦苦哀求。「只要您大人大量,饒了在下……放在下一條生路,在下願為寨主立長生牌位,祈求寨主福壽康寧,長命百歲……求求你!噢!娘、爹,救命--」
當袁滅一腳踩在西門豁額頭上,大腹便便的戚銀光忍不住轉開頭去,扯住夫君袖口,她臉色慘白道:「將軍,令弟實在太殘忍,我看不下去了。」袁滅無情的拳腳,會教壞她肚裡的孩兒,戚銀光可不想孩子還沒落地,就學他叔叔一身暴力。
「我先送你下去。」引起這場事故的姑娘,為何跟大娘如此相似?尉遲漣漪絕色的容顏,讓袁起勾起記憶,一時間看得失神;雖對袁滅的作為不贊同,也無意出聲禁止。拍拍妻子小手,他小聲安撫道。
「嗯!」回眸瞬間,戚銀光瞥見尉遲漣漪繫在束腰上以虎為形、鳳為姿的金牌,她示意夫君佇足,指指尉遲漣漪。「相公,你瞧,姑娘腰側系的,好像是鄂國公府的令牌……」
順著愛妻的目光望過去,經過提醒,袁起亦跟著面色凝重。「果真是鄂國公府特有的鳳虎令牌,難道她就是鄂國公逃婚的閨女木蓮姑娘?」
「唉呀!若果真如此,咱們得趕快阻止滅弟闖下大禍才行。」
當戚銀光憂心仲仲,蹙著眉頭望向爭吵不休的人兒時,袁滅正打算一刀挑斷西門豁的腳筋,而尉遲漣漪則撲身向前,擋在兩人之間。
「你先別急,咱們看看再說。」場中的窩囊廢,若是拐跑尉遲木蓮的登徒子,這下可好玩了。
沿路找來交州的袁起,沒料到他的運道如此之好,好到他要找的人,全聚集在一塊,等待他的探訪。
天--要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