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一進大門,就停下腳步,完全不理會上前招呼的店小二,反倒捧著補膳,站在原處,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
很快的,他尋見站在櫃檯後方,那銀髮白袍的宮清颺,眸光驀地一亮,眼睛就像是被黏住般,再也拔不開,一副「垂涎欲滴」的渴望模樣。
噢,就是這個男人!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盼到了這個男人、盼到了這一日。
軟甜的聲音驀地響起。
「唐伯伯,您擋在門口不動,可要嚇壞我的客人了。」女子嗓音從樓上的特等席傳來,既甜又潤,萬分悅耳。
只是,唐威一聽見那軟潤的女聲,立刻回過神來,匆匆舉步上樓,在特等席的珠簾外拱手為禮,神態變得極為恭謹。
「無雙姑娘,失禮了。」
一個丫鬟拉開珠簾,懸在金絲楠木的銀鉤上,福身請他人內。只見一個絕色麗人坐在特等席內,斂著雲錦的垂袖,正彎腰探手,逗弄著身旁一缸白玉盆裡養的幾隻錦鯉。
「唐伯伯,請坐。」龍無雙嫣然淺笑,隨意招呼著,指尖滑過水面,劃出陣陣漣漪,那纖指潔淨無瑕,比白玉更白更潤。
唐威應了一聲,捧著那盅藥膳走進來,端端正正的坐下,比上朝的臣子更拘謹,跟女兒一踏進客棧就隨意嚷嚷的態度,簡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唐伯伯今兒個是端了什麼來?」龍無雙抽手離水,接過丫鬟遞來的手絹,拭乾雙手。「聞這味道,倒像是藥膳,而不是醬料。」她的聲音裡有些失望。
「這是鹿板阿膠,我特地拿來要給大掌櫃補身的。」唐威連忙說道,忍不住又探頭,往櫃檯看去。
一瞧見宮清颺,他就樂得心花朵朵開,咧出一個好大的笑容,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早在十九及笄那年,他就四處物色人選,想把她盡速嫁出去。他先是看中京城米商的王公子,特地把對方帶去醬場裡,王公子只見了十九一眼,立刻驚艷鍾情。
只是,下一瞬間,就見十九手持木棹,朗聲破口大罵,滿屋子追打作錯事的小山子,打得小山子哭爹叫娘、抱頭鼠竄。追打的途中,她還踹倒了王公子,當場踹壞了這樁姻緣。
從此之後,十九的悍名在京城打響名號,不論他帶回多少豪門公子,每個人都是見著她的美貌,就頻頻點頭,一瞧出她的火爆性子,又開始拚命搖頭,接著轉身拔腿就跑。
如今,他苦盼數年,終於盼得一個勇氣可嘉、願意娶十九為妻的男人了!一聽到兒子們通風報信,說十九姻緣有了眉目,他樂得又跳上屋頂狂笑,然後捧了盅藥膳上門,想來瞧瞧未來女婿的模樣。
「唐伯伯真是有心。」龍無雙看著那盅藥膳,甜甜的一笑。「可是,我這間客棧是禁帶外食的。」任何外食,哪裡比得上她店內的佳餚美味?
「呃,這——這——」唐威一臉為難,既不敢壞了龍門客棧的規炬,卻又一心一意想替宮清颺補補身子,就怕這斯文的男人往後「辦事不力」,不能讓十九快快懷孕。
就在他萬分為難之際,龍無雙像是算好時機般,慢條斯理的開了口。
「我倒是有個主意。」她低著頭,望著自個兒纖纖的十指。「唐伯伯要是信得過我的眼光,就由我親自挑選補品與食材,讓勺勺客為他作菜,不但保證色香味俱全,我還能監督他全吃下去。」
唐威面露喜色,連忙起身道謝,只差沒當場下跪,磕頭謝恩。「多謝無雙姑娘。」
「小事一椿。」她心裡另有盤算,笑得更甜更美。「只要唐伯伯記得,事成後多送我幾罈子好醬是了。」
唐威連連點頭。
「當然當然,無雙姑娘可是大媒,等他們成親之後——」
纖嫩的雙手略微一僵,龍無雙抬起頭來,望著喜孜孜的唐威,神情難得的有幾分錯愕。
「成親?」她聽錯了嗎?
「是啊!」唐威猛點頭,樂得雙眼發光。「他們兩人能成親,全是虧得無雙姑娘居中作媒,這份恩情唐家上下一定銘記在心。」
龍無雙卻搖頭。
「唐伯伯,十九跟我家的大掌櫃,並沒有要成親啊。」
唐威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臉色霎時間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瞬間已變換了好幾種顏色。
「但是他們、他們——他們——」他搖搖欲墜,頓時雙手一鬆,那盅藥膳嘩啦一聲,碎灑了一地,藥香四逸的同時,憤怒的咆哮也響徹客棧內外。
「宮、清、颺!」
這一聲叫喊,嚇得大廳裡的客人們紛紛停筷,仰頭往上看去,只見唐威衝出特等席,臉色發青,全身顫抖的站在欄杆旁,指著櫃檯的方向怒叫。
「你、你這傢伙竟敢玩弄我女兒?!你們房也進了、床也上了,現在你居然有膽子說不娶她!」他雙目圓瞠,氣得像是要中風。
眾人嘩然,手裡的筷子,全被這幾句話嚇得跌了地,嘎啦嘎啦的聲響此起彼落,就連端著脆炒百合,準備上桌的店小二,被這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嚇得腳下一滑,當場摔趴在地上。
啊,原來,宮大掌櫃的已經被虎姑婆「吃」了嗎?瞧他那斯文馴雅的模樣,簡直像頭無辜的白羊,肯定是敵不過那女人的粗暴,被她強壓在床上,才會「羊入虎口」的被——
一想起唐十九那剽悍粗野,隨時拿著木棹扁人的火爆性子,客棧裡每一個男人都搖頭歎氣,轉頭望向櫃檯,對宮清颺投以同情的眼光。
在眾人憐憫的注視下,宮清颺慢條斯理的又算完一筆帳,提筆填妥數目後,才好整以暇的停手。他抬起鷹眸,望向樓上的唐威,未語無笑,神情不見半分委屈,反倒顯得氣定神閒。
「我沒說不娶她。」他的聲音雖輕,卻徐緩而堅定,清楚的傳進每個人的耳裡。「我正準備挑個好日子,登門向唐爺提親。」
砰咚!
好不容易站起來的店小二又跌倒了。
客人們更是嘩然,驚呼聲差點要把屋頂掀了。
提親?!宮大掌櫃的要娶那虎姑婆?哇,該不是他「清白」被毀,以至於打擊過大,才會如此自暴自棄,急著想自尋死路吧?
人人面面相覷,唯獨唐威雙眼一亮,火速衝下樓,三步並成兩步的跑到櫃檯旁,伸手重拍著宮清颺的肩,怒容早換成了喜容,還狂喜的哈哈大笑。
「啊,你要娶我女兒嗎?你真的要娶我女兒嗎?好賢婿啊好賢婿,我果然沒看錯人,你果然是有擔當的好漢子,大掌櫃的不愧是大掌櫃的!」他連聲稱讚,對這個斯文男人欣賞極了。
銀髮男人淡笑不語,雙肩承受著唐威的重拍,整個人卻筆直如寒山松木,挺拔未動。
樓上的圍欄旁,出現一個娉婷的身影,龍無雙攏著軟綢披風,領口半露,蓮步輕移的走出特等席,錯愕的神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算計的眸光。
她原本只打算,讓宮清颺去「抵債」,卻沒有料到,這男人居然從被動轉為主動,親口允諾,要娶唐十九為妻。
唔,雖說事情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這也無妨,反正,零售有零售的價錢,批發也有批發的價碼。她只要確保,能靠宮清颺拉攏唐家,保證往後她的醬料來源無虞就行了。
「恭喜唐伯伯、賀喜唐伯伯。」龍無雙巧笑倩兮的湊了上去。「這門親事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過,宮清颺可是咱們客棧內的大掌櫃,客棧裡裡外外、前前後後,內外上下可都得靠他呢,這回娶了唐伯伯你的女兒,我這兒若少了大掌櫃的,怕是會一團亂呢。」
「這我知道,無雙姑娘放心,只要大掌櫃娶了咱女兒,從此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喔,是嗎?那龍門客棧欠唐家的債款——」
「自家人哪有什麼債款,免了、免了!」唐威樂得哈哈大笑。
「那以後的醬料——」
「沒問題、沒問題,保證免費供應啊!要多少有多少啊!」唐威豪氣得拍胸脯保證。
龍無雙笑得美如天仙,盈盈福了一福。「那就謝謝唐伯伯了。」
從頭到尾,宮清颺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冷眼旁觀著。
和這女人相處久了,他早摸清楚了她的性子,知道她總能善用時機,無所不用其極的搜刮美食。這時候要多說什麼,只是多生是非,徒然再惹出更多波折罷了。
況且她有她的盤算,他也有他的計劃。這麼多年來,他還是頭一次贊同龍無雙的詭異。
所以,宮清颺只是站在櫃檯後,保持著溫文的笑,注視著門口,等著他久候多日的那個小女人,自個兒送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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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個時辰,唐十九就殺上門來了。
京城裡人多嘴雜,小道消息尤其傳得迅速。宮清颺即將迎娶京城第一悍女的消息,很快就傳遍大半個京城,理所當然,也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她聽見這熱騰騰的京城八卦,當場臉色愀變,一腳就踹飛來報喜的十二哥,然後抓起木棹,殺氣騰騰的衝進京城,直奔龍門客棧。
兩家的債務尚未解決,宮清颺也還欠著她的「服務」,那日在醬房裡,他說這事兒得慢慢辦,就此延宕下來,她其實是該覷個空兒,來找他把事情給「辦」了。
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在醬房裡頭,印在她發上的那一吻,雖然輕如蝴蝶羽翼的刷拍,卻此先前兩人在床上滾來滾去,以及她強剝他衣裳的事,在她心裡烙得更深,只要一想起來,粉頰就浮現秋楓似的火紅。
有生以來,她直來直往的性子,竟被那一吻,吻出了姑娘家才有的彆扭滋味,只要一想到他的笑、他的眉、他的眼,她就覺得不自在——
就因為不自在,所以她遲遲沒來找宮清颺,誰知道,這傢伙竟然有膽信口開河,說什麼即將娶她為妻,逼得她不得不親自登門,氣呼呼的興師問罪。
「姓宮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一踏進客棧,十九就猛揮木棹,以雷沾萬鈞之勢重擊櫃檯,當場劈壞桌上的算盤,艷容氣惱的瞪著數日不見的宮清颺。
算盤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宮清颺不變以應萬變,臉上不見驚慌,仍是一派的溫寧。
他斂著眉,嘴角勾著淡笑,伸手拉開抽屜,又拿出一個烏木算盤,埋首繼續算帳。
「喂,你聾啦?我在問你話!」她更氣,揮手又要再打,眼角卻瞄見,樓上的圍欄旁,探出一張面孔,赫然是她那患了心病、整日躺在床上哼哼唉唉的爹親。「你不是病到下不了床嗎?」她指著爹爹,大聲質問。
唐威縮了縮脖子,一臉心虛。
「那個——呃,我好多了——」一聽見寶貝女兒要嫁,他當然就不藥而癒啦!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我是來看看未來的女婿,順便問問,你們什麼時候要成親。」
「什麼成親?誰要成親?!」十九杏眼一瞪,插著纖腰,理直氣壯的說:「你只說要抱外孫女,又沒說要我成親!」
「呃,宮大掌櫃的說——」
「他說什麼不重要,我又沒要嫁他!」她只抓宮清颺來「借種」,可從沒想過要嫁他。
「但是,我想娶你。」溫柔的嗓音,驀地在她耳畔響起,靠得好近好近,暖和的氣息吹拂她頰畔的發。
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讓她倒抽一口氣,連忙回頭,卻見到那雙溫溫柔柔的黑眸就近在咫尺,飽含笑意的望著她。兩人的身子靠得太近,她像是連髮絲的末梢,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貼近。
怪了,這男人的動作竟然這麼快?!
宮清颺的步法迅捷得如鬼如魅,轉眼已經晃到她身邊,她不但沒有瞧見,他是何時離開櫃檯的,甚至沒有聽到半點聲息,要不是他開口,她還不知道,他已經貼到身旁,只要略一低頭,薄唇又要吻上她——
「那又怎麼樣?想娶我的男人,可不只你一個。」她捏緊木棹,為了掩飾著他突然欺近帶來的些許慌亂,所以表現得更兇惡,嘴上也嚷得更大聲。
樓上的唐威連忙雙手亂揮,慌忙澄清,差點要跳下樓來。
「不不不,就只剩這一個!其他的都被你打跑了。」他心急如焚,立刻戳破女兒的謊言,急著要挽留這得來不易的女婿。
十九怒得倒抽一口氣,抬起頭來,瞪著唐威大罵。「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的壞脾氣一旦發作,連爹爹也敢罵。
輕柔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她還來不及眨眼,宮清颺的手已撫上她的臉頰,柔聲說道。
「十九,別害羞。」他輕聲一喚,聲音又低又沉,帶著讓人手腳發軟的魔力,以及濃濃的寵溺。
轟!
那一喚與一觸,威力直逼最猛烈的火藥,轟得她幾乎要握不住木棹:心跳更是劇烈得幾乎要喘息起來。
「別碰我!」她慌忙揮開他的手,像頭被踏著尾巴的母老虎般咆哮。「給我滾遠點,再是敢碰我一下,我就打斷你的手!」
「你在醬場裡,並不反對我碰你,反倒還主動得很。」宮清颺不以為忤,還是笑得那麼溫柔。
「閉嘴!」
她怒喝一聲,猝然出手,一棹往他身上戳去。誰知道宮清颺卻一動也不動,一副憑她處置的模樣,任由木棹往身上擊來。
這一棹戳出去,勁勢極猛,等到發現他根本不閃時,她已經來不及收手。因為太過生氣,她忘了減輕力道,這一擊是用盡全力,宮清颺非得受傷不可——
糟糕!
緊張的情緒,猛然揪住她的心口,憤怒全都跑得不見蹤影,在那電光石火的瞬間,她腦子裡只剩下擔憂。
「小心!」她驚叫一聲,連忙出聲警告,還以為傷著了他,誰知定睛一看,卻發現木棹只是貼著他的左袖戳去,並沒有擊中他。
宮清颺揚了揚眉,露出洞悉的淺笑。「別擔心,我沒事的。」
「鬼才會擔心你!」她嘴硬的罵道,為了掩飾剛剛的失態,出手更很更快,舉棹又戳。
他仍是動也不動,握在手中的算盤,甚至沒發出半點聲響,但木棹卻又再度落空,貼著右袖滑開。
十九氣惱起來,手裡木棹舞得虎虎生風,轉眼間戳了數下。只見漫天棹影亂閃,讓人眼花撩亂,卻始終傷不到他分毫,次次都驚險的閃過。
幾次下來,她總算看清楚,不是這傢伙沒動,而是他步法太快,看似未動,其實卻每次都能精準的避開她的攻擊。
就這樣,幾趟攻閃下來,她不但未能如願教訓宮清颺,反倒是把自個兒累得氣喘吁吁。半晌之後,她才恨恨的停手,杵著木棹,瞪著他直喘氣。
「累不累?嗯?」他還體貼的問,單手提壺,倒了杯熱茶遞到她面前。「來,喝杯茶潤潤喉吧!」
這體貼的舉止,看在十九的眼裡,無疑是嚴重的挑釁,她不去接茶,反倒再舉木棹,轉戳為劈,生氣的施展開來,暗暗發誓要賞他一頓好打!
宮清颺翩然退開,再度閃避,身形有如行雲流水,手裡的那杯茶甚至沒溢出半滴。
「十九。」他輕喚她名,好言好語的開口,耐性好得驚人。「我不是答應了,要幫你,直到你生下女兒嗎?」
她繼續追打,不肯善罷干休。
「那又如何?」
「我不隨便跟人生孩子,除非對方是我的妻子。」宮清颺頓了一頓,望著她又是一笑,還趁著閃躲的時候,把那杯茶擱回櫃檯上。「所以,為了信守我的承諾,與你成親,是最好的法子。」
「本姑娘不想嫁給你!」
「不行。」
「什麼不行?」
「你不嫁不行。」他慢條斯理的說。
「為什麼?」
「因為我想娶你。」
「你想娶,我就一定要嫁嗎?」
「是。」
簡簡單單一個字,激得她火氣更旺,持棹又揮。
嘩啦!
這一棹子沒劈著宮清颺,照例被他閃過,卻打翻了一桌酒菜,砸得瓷盤酒杯全碎了,客人們為免遭池魚之殃,全都抱著頭,蹲到桌子下避難去了。
為免傷及無辜,增加店內的損失,他邊閃邊退,沒一會兒就退到了門邊,有效的把十九誘了出來。
長長的玄武大街,只見一白一黑的身影,從龍門客棧的雕花木門閃了出來,旁若無人的開打。
京城裡的人們,老早習慣玄武大街上不時上演的好戲,一瞧見這會兒又有好戲登場,全都經驗豐富的讓開,隔著老遠張望,密切觀察進展,瞪大眼睛盯著這一男一女瞧。
龍無雙站在窗口,遠遠的望著,即使隔得這麼遠,她仍能看見,宮清颺眼底眉梢的濃濃笑意。那可跟她長年來所見,委曲求全、皮笑肉不笑的勉強笑容截然不同。
「心情不錯嘛!」她一邊嗑著玫瑰瓜子,一邊喃喃自語,猜測這可能是這個男人踏進龍家至今,心情最好的一日。
玄武大街上的白影黑影,又交手了數次,玄色木棹直劈宮清颺的面門,他莞爾一笑,這回竟不再閃避,單手直拍木棹,順勢一抓,強大的力道把另一端的十九牽了過來。
「十九,就算你我真的行了周公之禮,也不一定能一舉得女。」他靠近那張氣沖沖的小臉,循循善誘著。「要是我們成親,你可以一試再試,想試幾次都不成問題。」
「廢話少說!」
他卻偏偏還要說。
「娶了你,才能跟你名正言順的生女兒——」
「誰要跟你名正言順!」她用力一扯,棹頭回轉,往那張礙眼的笑臉上重打。
宮清颺手裡算盤一探,絞住木棹,雖然勁力奇巧的化去這一擊,算盤卻又再度報銷。他雙手一撤,白袍衣袖翻飛,碎裂的烏木與算盤珠子,被袖風揮開,連他的衣角都沒沾著。
眼看自個兒的輕功不如人,打了老半天,宮清颺卻仍來去自如,十九惱羞成怒的大喝一聲——
「你給我站住,不准動!」
白影在風中疾轉數圈,倏地定下身形,當真說停就停,他停步不動,只剩衣袂飄飄,雙眼注視著氣得雙頰紅潤的她。
機不可失,她衝上前去,威脅的高舉木棹,卻發現他真的不動,嘴角含笑的站在原處。
不知怎麼的,她竟然打不下手了。
「你幹麼不動?」她把木棹舉得更高。
「你不是要我別動?」宮清颺反問。
她倒抽一口氣,氣得直跺腳。
「你、你你你你——我叫你不動,你就不動嗎?」
「是啊,你要我不動,我就不動。」他笑意更深,眼裡的溫柔,添了些暖燙如火的深意。「你要我動,我就動。」
她咬著紅唇,雖然不甚明白,卻也聽得出他話中有話。「你敢再胡說八道,我就撕爛你的嘴!」
他卻對著她彎唇一笑,笑得傾國傾城,笑得四周的景物都失了色,更笑得她看得癡了。
那張俊美的臉龐,朝她走近一步,她呼吸一窒,居然被那威力驚人的美貌,迫得連退數步。
「你打吧!」宮清颺又走近一步,徐徐進逼。
直到背後觸及一片平坦硬物,十九才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被逼到了牆角。如今身後有高牆,而眼前又有不怕打、不怕罵的宮清颺,原本追著人打的她,這會兒反倒像是落進陷阱的小動物,被困在他與高牆之間。
她心頭大亂,想要揮棹攻出去,誰知他又是一笑,對著那花容月貌,她居然打不下手,手裡的棹子一遇著他的笑,就變得軟綿綿的,勁道全失。
「十九,你怎麼不打呢?」宮清颺雙手撐著牆,有效的困住她,當他朝她俯下身來時,銀亮的髮絲也如瀑布般,包覆住那張有著七分怒、三分慌的小臉。
「我、我、我——」
可惡!他靠得那麼近,她竟然無法思考!
宮清颺靠在她耳邊,薄唇淺勾,用呼吸撩撥她的發。「你捨不得嗎?」
她猛然抬起頭來。
「誰會捨——」話音挾M中斷,她這麼一抬頭,剛好就迎上他等待的薄唇。她微微一愣,紅唇半張,尚未決定是該咒罵,還是驚呼,軟嫩的唇瓣卻已被他牢牢封緘——
宮清颺在玄武大街上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