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他沒有低頭,她只能看見他的下巴。
「這和你這幾天不肯進清風苑有關係嗎?」
「有。」
阿觀點點頭,俏皮說道:「你講吧,我會認真聽,保證不睡著。」
她沒什麼好怕的,只要他愛她,便是天塌下來,她也會陪他一起撐過,二十一世紀的女人可是和這時代的弱雞女不同。
「記不記得我提過的何宛心?」
她想也不想一串話就吐出來,「何御史的女兒,你的青梅竹馬,因為你襲爵位,大夫人憤而進宮找皇貴妃,後來何御史被參,貪污罪證一一舉列,何家十六歲以上男子判斬立決,十六歲以下的男子流放,而所有女子均被發配為奴、為官妓。
「大夫人搶先一步買下何宛心,送入青樓逼良為妓,而你找到宛心時,她已是黃土一杯,魂魄離散。雖然何御史貪瀆屬實,但他的事情被翻出來與你脫不了關係,你對她始終於心有愧,始終認為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阿觀沒想過自己會把他的話記得嫻熟,所以啊,奉勸天底下男人,千萬別在女朋友面前提前女友,別在妻子面前提前妻,因為她們即便知道記恨不對,卻沒辦法逼自己不去記憶。
而阿觀,最終還是沒膽敢把那句「大概沒有人會相信,我會為一個女人而與朝廷勢力為敵」說出來。
因為她知道他會,會為何宛心與朝廷勢力為敵。
他挑這時候提起何宛心,是因那個難解問題與何宛心有關?是何宛心嗎?是她的姐妹?是她的恩人?是她的舊識?
心陡然驚慌不定,如果是她……如果是她……自己便失了勝算。
她閉起眼晴,懇求老天爺,誰都好,只要不是她。
「宛心是無辜的。」齊穆韌說。
「我同意,然後呢?」她死死咬住下唇,全身不自覺緊繃,等待答案出現。
「我見到宛心了,在穆笙回京後,我又一次遇伏,是她跳出來替我擋下一箭,我欠了她兩條命。」
老天爺果然沒有聽見她的懇求……她心一凜,全身微微顫抖。
所以,何宛心沒死,她是他從邊關帶回來的女人?是把自己丟在宮裡、沒有時間接回王府的主要原因?是很困難、讓他花很多時間思考該如何處理的女生?
眉睫下垂,她緩緩地把殘留在胸口的氣息吐盡,她終於明白,不戰而降是什麼樣的感覺。
吞下哽咽,她的聲音清冷。
「所以呢,爺打算怎麼還上這份天大恩情?」
「我打算以平妻之禮,請求皇上賜婚。」
一片空白打上,阿觀無法思考,只覺得心一寸一寸發寒,說不出口的痛從腳底蔓延上來,她沒看見刀,卻感覺自己在受凌遲之痛。
是青天霹靂嗎?應該不算吧,多日的等待她已隱約猜出,只是個性倔強,不願意承認。
扯起嘴角,想笑的,如果在尚未愛上他之前,或許她還可以做作地說一聲,「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如果她尚未對他交付真心,她還可以說:「別客氣了,她於王爺有恩惠,不如王妃讓她來當,我去當側妃。」
可現在的她說不出口,連一個笑容也擠不出來。
她心知肚明,他的話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告知她,他的初戀女友回來,請她讓點位置。
手臂浮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她冷得厲害,從骨子裡頭泛出來的冷,加再多衣服也驅逐不了。
「阿觀。」
她無語。
「說話。」
說什麼話?虛偽的話她講不出口,那聲姐姐妹妹她也喊不出來,演戲只能對自己不上心的人演,因為欺騙陌生人不會讓她覺得可悲。
阿觀的回答是一聲歎息,然後,緩緩地背過身去。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幹什麼啊,人家溫香暖玉在懷,樂不思蜀,她還眼巴巴的以為他吃了幾個月的素,自己得渾身解數犒勞這位愛家愛國的英雄人物。
她啊,還真是雞沒偷成,把整個米倉都給送上門了。愚蠢!她在笑自己愚蠢,卻笑出兩枚入侵枕被的淚水。
這是她的回答?
她不願意?她又要算計著怎麼離開自己?
齊穆韌心一急,粗暴地拉她坐起,他緊蹙雙眉,與她面對面,語出恐嚇,「不准離開,半點念頭都不許有。」
她笑著,滿眼的空洞,他有了真愛,還留著備胎做什麼?是男人都太貪心嗎?
「說話,回答我,說你不走。」
她又笑了,笑得淒涼而哀傷。
「葉茹觀!」她的表情讓他心慌。
「王爺,宛心姑娘又作惡夢了!」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插入。
外頭有人高呼,是那位宛心姑娘的婢女?曉初阻止著不讓她進屋?宛心又作惡夢?
所以這幾天他都與她同床共枕,在她作惡夢的時候軟聲安慰?
千年來百試不爽的手段,偏生男人都吃這一套,是因為作惡夢的女人特別惹人憐愛,還是因為這會讓男人感覺自己是救世救業的大英雄?
她淡淡地嘲笑著,看他在一番掙扎後,下床換上一身衣服,離開清風苑。
她輕輕歎了口氣。
曉陽、曉初進屋,手足無措地看著主子。
阿觀對她們說:「伺候我沐浴吧。」
她的態度平靜溫和,好像從沒有聽見惡僕叫喊,而齊穆韌也沒有剛剛從她身邊離開……
阿觀讓曉陽、曉初下去休息,自己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不是很累了嗎?難道疲憊這種事也有負負得正,身體累乘上心理累,反而變得精力百倍?
不知道,科學家沒做過這方面的研究,心理學家也沒發表過這種統計資料,她只是確定,自己睡不著。
第四十章驚雷乍響(2)
下了床,她走到窗邊,搬來一張椅子,坐看天邊月亮西沉。
冬天快到了,天氣有些涼,但她懶,懶得去找一件衣服披上。
手支起下巴,仰頭遠眺,她一瞬不瞬地看著遠方,那個遠方、好像很自由,那個遠方、好像沒有哀傷憂愁,那個遠方、好像沒有扎進人們胸口的疼痛,那個遠方啊……天青月朗。
她應該有效率一點的,應該認真想想如何從齊穆韌身上拐來玉盒鑰匙,想想如何安排逃生路線,不應該放任腦子一片空白,想來想去只有齊穆韌那張帶著憂鬱的臉龐。
笨吧,戀愛總是讓女人發笨,她也想嘲弄自己三、兩聲,可是……她連拉開嘴角都懶。
現在,他們在做什麼?
「韌,宛心害怕,你不要離開我,好不?」
她想像何宛心賴在齊穆韌身上撒嬌的場景,明明很芭樂,芭樂得讓人很想拍腿大笑,可對不起她笑不出來,至於是不是因為發懶,阿觀也不明白。
「韌,多年後,還能再度與你相逢,宛心已經很滿足,我不奢求名分,只願生生世世與你鶼鰈情深。」
更老套,那已經不只是芭樂,還是三十年前的老劇情。
她企圖逗樂自己的,企圖雲淡風輕說一聲「沒關係」,可她依然笑不出來。真糟糕,是不是有某種病毒會吞噬人類的笑覺神經?
她還想像何宛心手裡折著一枝青梅,齊穆韌騎來竹馬,在舞台上演歌仔戲,她想像齊穆韌是水電工,何宛心是穿著護士服的女主人,她轉動戴著水晶指甲的手指,對齊穆韌說:「嗯……快來,人家等不及……」
不管什麼場景,她都笑不出聲,她想搞笑,卻搞得自己一顆心越沉、頭越痛、眼睛越是酸澀……承認吧,她沒有當諧星的天分。
如果她是有點戰鬥力的女人,應該拿出一張紙,中間畫兩條線,最上方寫著品項是自己和何宛心的名字,右邊攔寫著「年齡」:何宛心「二十二」,葉茹觀「十六」,再畫一個大大勝,貼在葉茹觀這一邊;「工作能力」何宛心「零」,葉茹觀「賺銀子像撈水」,再畫個大勝,貼在葉茹觀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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