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皇上沒往福安宮探望葉茹秧,對他而言,沒將她和四皇子入罪,已是手下留情。
皇帝繃著臉前往御書房,遠遠地,王順看見齊穆韌還跪在御書房裡頭,那兩道眉毛扭曲成團,王爺這回是怎的,非要同皇帝槓上嗎?皇上心情差得很,他就不怕牽連還在獄中的妻子?
皇帝也看見齊穆韌了,他冷著臉走進屋裡,這才發現齊穆笙也跪在齊穆韌身邊,看見齊穆笙,皇帝臉色稍霽。
齊穆罜給宥家置辦屋宅、塞銀兩的事,他知道了,他也知道齊穆笙在宥家臨行前那一番真心實意的勸慰。
齊穆笙要宥家好好作為,千萬別因此失志喪氣,斷送自己的人生,他要宥家振作、要他以自身才能,另創出一番事業。
這才是兄弟啊,這才叫做親情,為什麼齊穆笙、齊穆韌能夠做的事,其他兒子就是做不到?
宥莘在府中徹夜狂賀同時,與宥家一母同胞的宥賓閉門不出,生怕皇上遷怒自己,連半兩銀子都沒送上,其他幾個年紀小的也是噤若寒蟬,不敢表示,唯有宥鈞……皇上歎口氣,他還懂得讓妻子偷偷給二嫂塞東西。
皇帝大步走進御書房,隨侍在側的王順立刻遞上茶水,悄悄地與齊三爺對上眼,他微微搖頭,王爺和三爺不該挑這個時候惹事,皇上心情不順吶。
齊穆笙明白王順的意思,可這會兒實在顧管不上。
坐在桌案後,皇帝炯炯目光迎向兩兄弟的注視,一個滿面疲憊、胡碴冒了滿臉,從窗外投射進來的日光,將他的側影修剪得分外清俊孤瘦,兩道超拔凌銳的鷹眉緊蹙,一個則是臉色蒼白,長眉斜飛,一雙眼睛雪亮卻隱含慍怒,好像誰欠他幾百萬兩銀。
這是對天子的態度嗎?自己竟縱容這兩兄弟目中無人至此?一個惱火,皇帝大掌拍到桌面,怒聲問齊穆韌,「你遞條子告假了嗎?誰允你不上早朝的?」
齊穆韌沒有回答皇上的問題,卻是一揖趴伏到地,重複著說過無數遍的句子。
「懇求皇上饒阿觀一命。」
哼,談判不成就不喊父皇了?還真是現實得厲害啊。
皇帝爍亮的目光盯住齊穆韌,凝聲說道:「怎麼饒?她毒害的可是皇貴妃,朕饒了她,這世間還有道理律法嗎?」
「皇貴妃身子無恙。」齊穆笙插進話。
「難不成要皇貴妃死絕死透了,朕才能嚴辦葉茹觀?」皇帝冷冷一哼,說道:「別忘記,這個罪名是你親手替她套上的,在你做出決定那刻,便造就了她的下場命運,穆韌,放手吧,她已經不是你的阿觀。」
「我不會放手的,她是我的妻子。」
「要朕提醒你幾次,葉茹觀已經收下休書,她和你靖王爺再無半點關係。」
「那紙休書,我不認。」
他捏緊拳頭,額頭青筋暴張,那不是休書而是烙鐵,狠狠地在他胸口烙上無法抹滅的疼痛。
「那不只是休書,還是朕親蓋上大印的聖旨,在你眼裡,連聖旨都可以不作數?」
皇帝口氣冷厲。
後悔嗎?可惜天底下啥藥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
「皇上只是要一個人頂罪罷了,微臣願意頂下這條罪名。」齊穆韌迎視皇帝,口氣裡有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你怎麼頂,朕還有大把差事要你去做。」皇帝口氣很硬地說。
「阿觀一死,微臣立刻退隱朝堂。」齊穆韌口氣更硬,他堅持立場,堅持保住阿觀。
「為一個女人放棄利祿功名,你腦子壞了嗎?」他眉心蹙起三道銳利豎紋。
「阿觀於微臣,不只是女人。」齊穆韌還他一個乖張孤傲的眼神。
別開臉,皇上不欲見他。
「爭執這些無益,這案子朕已經交辦下去,待李慶文幾個徹查清楚後會擬個章程上來,屆時要殺要關,朕會讓王順知會你一聲。」
聽見皇帝此話,齊穆笙忍不住揚聲道:「還徹查?李慶文沒審,已經有人去審過一回,連供詞都已經出來,只等著把阿觀打死、按上指印便是罪證確鑿,若非臣及時趕到,現在二哥已經入獄,而我得去替嫂子收屍了。」
「齊穆笙,你在說什麼渾話?」他快被這對兄弟給活活氣死了,生一堆兒子全是不省心的。
齊穆笙也不爭辯,僅是從懷裡掏出程氏的供詞呈上,王順接手,擺到皇帝面前。
方才一下早朝,他趕著在皇帝前頭進入御書房,來得太匆忙,獄中之事尚未對二哥說分明皇上便到了,因此聽了他的話,不只皇帝坳了雙眉,二哥也怒目瞠視他。
皇帝迅速把供詞看過,怒潮在胸口翻騰不已,他怒極反笑,好啊,老二剛倒,他就迫不及待對穆韌動手。
下一個是誰?老大、老三、穆笙,是不是所有會危害到他的人全倒了,他才能安心睡覺。
「這是誰捏造的謊言?」皇上面若寒霜摔袖而起,恨不得親手掐死那個孽子。
「這件事本來就是個大謊言,兇手是假的、兇案是假的,既然所有的事情全是假的,自然會有人見縫插針,能多張羅幾個人進去,都是穩賺不賠。」
穩賺不賠?!皇帝瞪齊穆笙一眼,他還真把朝堂事當成他在商場上的那些勾當?「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齊穆笙說了,從見到程氏那刻說起,再說到她誣賴阿觀受命下毒、與小叔有染,他本就是舌粲蓮花的人物,一件三分殘忍的事被他一形容就誇張成十分,聽得齊穆韌目訾欲裂,恨不得將程氏和齊宥莘斃於刃下。
「皇上您不曉得,那個冒著屍臭味的牢獄多可怕,他們給嫂子吃的飯,餿得連豬都不肯碰,獄卒說嫂子進了那裡,半口水、半粒米飯都沒進,嫂子本就身子骨弱,前陣子又為了那些糟心事,人瘦過一大圈,這下子更好啦,沒吃沒喝,怕被老鼠啃指頭又不敢睡,再加上四皇子妃那頓毒打……皇上,您就別審了吧,乾脆賜嫂子一杯毒酒,再幫她念幾句阿彌陀佛,讓她少受點罪、早死早超生。」
齊穆笙說完閉上嘴,這篇話當中有一大半是說給二哥聽的。
他並不討厭何宛心,也理解二哥是個重舊情、不虧欠人的,他絕不會置何宛心於不顧,但事情做到這個地步,著實讓人看不下去。
儘管他明白做起來相當困難,但他不得不同意外公所說的——大家齊心合力,慢慢勸阿觀回心轉意。
就不知道二哥在急什麼,非要迫得阿觀立即低頭,他又不是不知道阿觀最擅長的是陽奉陰違,她不逃跑,難不成還留在王府裡和人共事一夫?
她是誰啊,她是來自有哈利波特和蝙蝠俠的世紀,她會賺錢、能獨立,哪裡需要依靠靖王府這把大傘。何況,阿觀沒學過爭寵手段,哪敵得過何宛心?
瞧,現在兇手在家裡喝燕窩羹,她呢?在牢裡挨打、喝餿水。
他心生不平,為著阿觀所受的苦怒及何宛心。
「早死早超生,這是她要的?」皇帝問。
「皇上,您這不是在說笑話嗎?進宮請求賜婚不是她要的,可是,她得來。旁人下毒不是她要的,可是,她得認。進大牢不是她心甘情願的,可是,她得關。這樁樁件件哪一個能由得她作主?」
皇上鬆口氣,這就是兩兄弟間最大的不同,穆韌總是直來直往同自己倔強、逼迫自己低頭,而穆笙這傢伙巧言令色,會用各種方法,企圖說得自己對阿觀升起幾分憐惜。
「既然她作不了主,你也給朕閉嘴。不過,朕倒真想問問,你是怎麼進得了那個天牢的?」沒有他的命令,程氏能進、穆笙能進,這齊焱王朝到底還有沒有律法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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