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眾人聲聲驚呼,恐懼在他們臉上顯現,怎麼也想不到窮得連白米飯都吃不起的東方老一家人,不過是拉拉肚子、發發燒而已,竟然就惹上了瘟疫。
瘟疫,對他們來講根本就是速死的絕症,不但速死,而且還牽連甚廣,在不知不覺中就會蔓延,在死者方圓幾里內的人都會被瘟神抓了去。
大禍,這就是大禍嗎?但這與水何干?
「不要碰他們,後退!」雷尚鳴大喊,擔憂的視線掃向四周髒亂的擺設,及躺在地上猙獰痛苦的死容,試圖想要尋找病因,瘟疫的來源。
習醫多年,他知道瘟疫可能起源於髒亂的環境,可能是食物、可能是水……水?!
蓮花的警告在雷尚鳴腦中驀然響起:災難的源頭在於不乾淨的水。
他衝到水缸前一看,水缸清澈見底,沒有任何異物漂浮,沒有奇怪的味道,一切看起來並無不妥。
「二少爺,那些屍體怎麼辦?」退得遠遠的民眾叫著問道。
「火化。」遇到這種屍體只能火化,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病會傳染,是藉著什麼東西呢?死人是不喝水、不呼吸的,除非生前和人有過接觸……抑或是人死了後,「病」依然存活,沒有因人死而死。
他一直參不出病到底是什麼,是毒、是氣,還是……邪魔附體?
「二少爺,你出來,我們乾脆把房子燒了。」村人根本不敢靠近。
「胡來,把屍體燒了就可以。」
「我們不敢,」碰到那種屍體難保不會馬上當了替死鬼。
「那我來。」雷尚鳴拿起棉被就要把屍體裡一里抱到外面去燒。
「等等。」一道阻止的嬌叱傳來。
蓮花急喘的排開眾人!搶走他手上的被子蓋在屍體上頭,「我來。」然後,她的視線倉皇的掃過四周,入目皆是死氣,病死的鬼魂四處遊走、淒厲哭號。
「我不甘心,我不要死……不要……」
「不要哭了,」她厲聲斥喝,心亂得不得了,災難開始了,怎麼也想不到會是瘟疫,這是最難纏、最痛苦的病厄,「你們已經死了,往生去吧!來世你們會更快樂。」
「怎麼往生?」冤魂不解,沒人帶他們上天,也沒有牛頭馬面來抓他們下地。
她也不知道啊!腦中浮現的,只是娘親要消失前週身閃爍的光點。
「蓮花,問他們,他們的水是從哪來的?」雷尚鳴急切的催促。
蓮花問了,然後住屋外一指,「東三胡同口的井。」
井水?雷尚鳴匆匆往外去。
然大夥兒見他出來,卻像見了鬼怪般的閃躲,碰也不敢碰他一下,因為誰也不能保證他的身上此刻沒有瘟疫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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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乍現。
迅速的,雷尚鳴和蓮花來到了井邊,他們遙遙的就看見許多人家的婦女、婢女在這裡慇勤的著打著水,抑或閒聊著話題……更有些已經提水回去了。
「住手!」雷尚鳴大叫,搶過一隻水桶往地上潑灑,「這水不能喝。」
「為什麼?」眾女不瞭解,畢竟她們是喝這水長大的,為何突然禁止她們喝?
「可不可以麻煩你下去看看井底有什麼束西?對,就是你。」蓮花朝著在樹上坐著的男魂請求。
男魂點點頭,飄身入井,沒多久又飄了上來,「裡頭有些死東西。」
「蓮花,有沒有結果?」雷尚鳴焦急的問。
「有東西死在裡頭,不是人。」她轉述男魂的話,然後看見另一個女鬼從井裡冒出頭來,那竟是雷家抱珠投井的女婢明珠!
「是死老鼠。」明珠高興的告訴她,「嘻!這樣大家就可以一起不得好死。」
「是什麼東西?問得清楚嗎?」他想要知道得更確實。
「是老鼠。」
鼠疫,加上瘟疫嗎?
雷尚鳴慘白著一張臉往後踉蹌,雙肩沉重得似乎再也扛不起天塌下來的重量,渺小如他,縱使有再精湛的醫術又能救多少人脫離這場浩劫?恐怕,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蓮花,可憐了他的蓮花,才有人惜花,卻又要馬上失去了憐花人。
他為之氣結,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尚鳴,我會陪你直到最後。」蓮花的手握上他的,獻出溫柔一笑,「我們一起努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只要盡力就好。」
兩雙深情的眼眸相對,他們的胸壑裡漲滿了暖暖的濃情,霎時間,什麼生離死別都無所謂了,只要彼此的手相握,世間的磨難皆可克服。
兩人深情凝望,直到艷紅的火光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那方向是……
「東方老家.」雷尚鳴低喃,知道那些人還是恐懼的動了手,但實在也無法責怪他們。
「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南無阿唎耶……」蓮花低頌大悲咒,但願這咒真能超渡冤魂直上西天。
可他們沒料到,事情才剛開始。
「二少爺,二少爺,不好了,隔壁柳員外家死了五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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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風吹開了一般,瘟疫病情迅速擴大。
城裡人家一戶戶的掛出白幡,原本熱鬧的市集成了集中屍體焚燒的地方。雷家大宅則成了病院,一張張臨時搭建的木床上,都躺著試圖與死神搏鬥的病人,更有些是直接躺在地面的草蓆上。
「他已經過世,送他去火葬吧!」
數不清第幾次撫合那死不瞑目的眼,數日不曾歇息的雷尚鳴,勉力振作精神走到下個病榻,他開藥方開到手酸的大掌再次按上另一個高燒不停的身體,這人氣息微弱,生命顯然又即將消逝……
無力感再度侵襲過來,雷尚鳴除了沮喪之外,就是絕望。
「二……二少爺,我……我會死嗎?」
他說不出實話,只能哀歎,這幾日他好似身處在茫茫無際的大海,完全看不到邊岸。唯一能讓他抓持的,只有一隻浮木——蓮花,她是支撐著他繼續下去的唯一。
但他能抓著這塊浮木到何時?他終究也會喪失力氣,沉浸到那絕望的海裡。
他好生遺憾,歷經多年學醫,卻救不了鄉親父老,更救不了自己,而且他還耽誤了她年少的青春。
「尚鳴。」
雷尚鳴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他冰冷的大掌,他轉頭望進她的柔情眼眸,那眼裡充滿了無限的支持與諒解。
他今生何其有幸能對她一見鍾情,而她又何其不幸遇上他這癡人。他實在滿懷無限愧疚啊!如果今生注定他負她,但願老天垂憐,給他來世一個補償的機會。
「我沒事。」他輕語,拍拍她的手要她放心。
蓮花對他一笑,然後轉向那個氣息將盡的病人說:「就算是死,也沒有什麼可怕的,我還是看得到你,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病人霎時熱淚盈眶,「蓮花……謝謝!」
是呀!雷尚鳴安慰的勾起唇角,他能熬到現在全賴蓮花,要不是她幫忙打理,他怎麼能在娘、大哥、大嫂一一倒下去後,仍專心一意的幫大家治病?
也幸虧有蓮花衣不解帶的抓藥、熬藥、餵藥,他的家人才能拖到現在不死,只是還能拖多久呢?即使快馬派人到京城求救,也不能保證宮裡願意把治瘟金藥--甘露飲送來。更恐怕來的不是藥,是人,是會把他們隔離!一一毀滅的兇手。
但他能不求救嗎?藥庫的藥快沒了。
「不要想太多,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蓮花搭著他的肩膀,忍住哀傷與絕望。
他默然點頭,深吸口氣想再站起來,現在這種時候,他只能努力……但怎麼覺得好累,好累?
「二少爺,大夫人她……她斷氣了。」婢女匆匆來報。
他身子晃了晃,那個氣焰高張的大嫂竟然就這麼走了?
「二少爺,藥庫裡的藥沒了。」另一個家僕哭喪著臉跑來。
聞言,雷尚鳴的腳倏地乏軟,真是天要亡他們嗎?
「尚鳴!」蓮花擔心的扶住他。
「如果有甘露飲……有天罡玉草的話……」他痛心疾首的道,但不可能,甘露飲遠在宮中,而天罡玉草則長在極寒極熱之地,世上罕見,哪能及時找到來急救?
絕望了,無望了!
頓時,他腦袋一陣暈眩,身體再也撐不住的倒了下去。
「你怎麼了?」她驚呼,抱住他突然倒下的身體。
雷尚鳴的身體抖顫著,似乎墜入無比寒冷的地獄,但額頭卻燙得嚇人。難道他也難逃被傳染的厄運?
蓮花對他的痛苦束手無策!黑色的死氣已經佈滿他的軀體,隨時都會將他的魂魄吞噬。
「尚鳴——你不能丟下我……」她聲嘶力竭的呼喚,心碎了、腸斷了,她再也不能和他肌膚相親,再也不能見他認真忘我的診治病人,除此之外,難不成還要與他的魂體別離嗎?「天罡……」他的聲音細若蚊蚋。
「什麼?」見他的口緩緩張合著,她強硬壓下嚎啕痛哭的衝動,連忙湊近耳朵,屏息聆聽。
「去找……天罡玉草……救……救大家……」
「天罡玉草?」蓮花低喃,記憶中依稀聽過,可是是在哪裡呢?
抬頭看著滿室的鬼與人,她大聲問:「你們誰知道哪裡有天罡玉草?」
可此話一出,卻無人鬼回應。
「你可以問他,他是雷家第一代名醫傳人。」終於有鬼出聲。
蓮花抬頭,看到屋樑上站著一個喉嚨潰爛的青年,就見他無聲的指向一個方向。
她順著望過去,那青年所指的竟是翠峰山!那年冬天,就是上頭的雪奔洩下來埋葬了村人,還有她的爹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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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草樹叢生的山野裡前進。
帶頭的是個女子,臉上有著無比的堅毅神采,無論前路有多艱險,她絕不遲疑,也絕不輕易放棄無功而返,城裡幾百幾千條的性命都掌握在她手上了。
「請問有沒有看過天罡玉草?就是開著小小的七瓣的白花,葉子呈星狀,大概有膝蓋高……」轉述著雷尚鳴的形容,蓮花問過所有在路上遇見的亡靈。
但是,得到的卻都是否定的答案。
「二夫人,走了這麼久,你也累了吧?」
二夫人?
蓮花驚訝的轉頭,對上雷家那些充滿善意的下人的臉龐。
「我跟尚鳴還沒成親。」叫二夫人,太早了。
「我們已經認定你是我們的二夫人,再也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我們家二少爺的了,二夫人,這些日子,我們雷家多虧了你……」
從來沒奢望過她與尚鳴之間會有誰支持者,沒想到……沒想到……一股暖意陡地充塞她的胸懷,感動的淚水聚積眼眶,要不是尚鳴幫助她走出內心的牢籠,她又怎麼會有機會知道她原本畏懼的「人」,原來也能這麼可愛友善。
吸了吸鼻子,壓下想哭的衝動,蓮花提振了精神,「我不累,我們繼續走,絕對不能放棄。」
只是,極寒極熱之處會在哪裡?
山中放眼望去,淨是一片青翠、春意盎然,唯一可能的極寒之處是在白雪皓皓的峰頂上,但要走到那裡!恐怕要十天半個月,就算他們拚了性命,也不可能來得及拔到「仙草」回到城裡。
不過,儘管如此,蓮花仍是告誡著自己,不能沮喪、不能放棄,只要努力,或許就可發生奇跡。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他們帶著希望再度極力走了半天,那峰頂卻還是離自己那麼遙遠,極寒極熱之感彷彿也在她心裡交替出現。
「那裡有個地方很怪,白天很冷!晚上很熱。」
他們一行人才爬完不知第幾個陡坡,正在歇息著,一個童鬼便告訴蓮花。
會是她所期待的奇跡嗎?
難掩狂喜的表情,蓮花帶著眾人往那綠林深處飛奔過去,奇景很快的顯現在眼前。
那是個山拗,放眼所及一片綠意,各種不知名的草伴著怒放的花——冬天的梅花、春天的桃花、秋天的木棉和夏天的杜鵑……形成一幅奇異的畫面。
四季花卉同時開放,這真是個奇跡!
「怎麼可能?」隨來的眾人發出驚歎。
或許那天罡玉草就在這個地方生長!蓮花沒時間欣賞繁花似錦的美景,只顧著低頭尋找要帶回的東西。
她是如此的認真且焦急,以至於自己已經來到低漥之地也沒發覺,一個沒踩穩,突然腳一滑,她整個人遂往湟地栽去。
「啊!」
身子急速的往下掉,黑暗驀地襲擊過來,不久,她便馬上明白自己掉進了山洞裡……她回不去了,不!不能這樣,她得救大家、得救尚鳴。
「救命呀!」蓮花尖叫。
她的手腳在空中掙扎,想要抓住或踏住些什麼,但身體卻不住的下墜。最後咚一聲,掉進一潭溫熱的水裡,她本以為到此為止了,可接著卻又一個不小心,更是深深的墜進冰冷的水中。
蓮花揮舞手腳,蹬了一下,冒出水面。
這裡是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山洞,空氣中飄散著灼熱的硫磺味,還有不知何處吹來的涼爽山風,藉著偶然射入的陽光,她正巧看見了白色小花,七個花瓣、星狀葉子……
「天罡玉草?」
雀躍的爬出水面,她拔下一株仔細的確認,噗通噗通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大家有救了,尚鳴有救了!
「姑娘,你聽得見、看得到我嗎?」
這聲音?蓮花愕然抬頭,在白色的花叢中,她瞧見有個淡淡的身影佇立在那兒,是那麼熟悉、那麼令她懷念……
那是她尋找已久的人啊!頓時,她熱淚模糊了視線。
「我在這裡等了十年,好不容易遇見了你,你看得到我嗎?」
蓮花點點頭,珠淚隨著動作滑落,她作夢也想不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他,他不該在這裡的,這裡離事發地點有段距離。
他就是她苦苦尋覓的爹親哪!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苦笑,「那一夜,雪崩了!眼看可能還會再崩第二次,所以我便背著炸藥上山,想要讓落雪改個方向,但我似乎錯了,炸藥炸開了地,我卻被大雪衝到這裡。」他話說著,臉孔難過的扭曲起來,「告訴我,我是不是害死了很多人?」
那是怎麼也料想不到的結果啊!蓮花不敢置信。
十年前那第二場來勢更兇猛的雪崩竟是爹造成的!
可是,這是老夭捉弄,還是上蒼巧意安排?要不是當年的爹,如今怎麼會有這一片洞天讓天罡玉草生長?
「不,你救了很多人,現在城裡發生了瘟疫,只有這種草可以救命。」地底下的熱,峰頂上溶化的雪泉,竟在此偶然交遇,滋生救命仙草。
誰說這一切不是冥冥注定?
「瘟疫?那你知道我的女兒蓮花和她娘怎麼樣了?」白父焦急的問。
「蓮花很好。」她的聲音顫抖,卻仍綻開笑顏,「蓮花好好的就站在你面前呀,爹。」
「蓮花?」他不敢相信的睜大眼。
「爹。」她伸手想碰觸眼前日思夜想的爹,可惜手竟直接穿過魂體,「爹,蓮花長大了,過得很好。」她好慶幸自己看得到,真的!
「那……你娘呢?」他激動的詢問。
「娘走了,娘在天上等你相聚。」
「她走了呀!」低歎了聲,白父眼睛上下打量著蓮花,「那你呢,過得好嗎?」她的衣服雖然裂開,也沾了些血漬,但看得出來是上品,或許她……過得不錯?「你成親了嗎?」
「二夫人,你在哪裡,二夫人?」這時,山洞上頭傳來尋找的呼喚。
她笑著點頭,「他叫尚鳴,是個好男人,是未來的第一名醫,他現在正忙著救人,我要幫他,用爹孕育出來的天罡玉草。」
由父看著女兒充滿希望的臉龐,驀然安了心,「太好了。」
不過是剎那間,蓮花便見她爹身邊佈滿流動的金光,就像當日她見到娘親消失於天際時相同。只是那時候,她看不清楚金光的真相,而現在,她看到了,那是飛仙,約莫五寸長的仙女,仙子圍著爹親飛舞,還微笑的對她說——
「恭喜你心眼開了。」
「老天雖然將事情注定得好好的,但人也可以勝天。」
人定勝天?蓮花咀嚼著仙子的話意。
「蓮花?」即將消失的白父伸手向她。
她也伸手,雖然無法碰觸,但暖流卻從指尖流入身體,她笑了,覺得幸福甜蜜。
「爹,看到娘記得幫我跟她說,我很好,真的很好。」這次相送,再也不恨不怨不遺憾,取而代之的是欣喜的祝福。
相信在未來的某一天,勢必會再見面。白父點點頭。
「爹,保重。」蓮花輕語,思量著一定要挖出爹的骨骸與娘親葬在一起。
白父消失了,在眾仙的環繞下、在她的注目下。
「二夫人,你在下面吧?」山洞口又有家人叫她。
蓮花仰頭大喊,「我在下面,我找到天罡玉草了。」
「大好了,二夫人,我們馬上就下去。」
沒等多久,她便看見一條繩子垂下了洞口。
人定勝天?
呵!她記住了,原來只要努力,什麼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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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速度比上山的時候快了很多,但無論再快,蓮花都還是嫌慢。
她沒忘記城裡的居民都在等著她手上剛採到的藥草,耽擱的瞬間都會失去數條性命,尤其是尚鳴……
她現下最牽掛的就是他,死神就要來抓他,牛頭馬面隨時都會來拘拿呀!
「尚鳴,支持下去,我這就回來了。」蓮花不斷的在心裡吶喊,腳步更快的往城裡飛奔而去,哪裡顧得了一路上樹枝勾破了衣服,碎石磨破了鞋底。「尚鳴,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人定勝天、人定勝天,神仙都這麼說了,表示既定命數是可以改變的,只要努力的話。
「二夫人,等等我啊!」原本在後面的僕役已離她愈來愈遠。
她無暇等了,反而放足狂奔,就怕自己一個鬆懈,延誤了大家的病情。
「二夫人,二少爺他……他剛剛斷氣了。」婢女一看見風塵僕僕回到家的二夫人,便哭泣的說。
「不。」蓮花放聲大喊,怎麼可能?怎麼可以?她好不容易回來了呀!
尚鳴你為什麼不等我?
「真的,二夫人,我親眼看著二少爺嚥下最後一口氣。」
「二少爺還要我拿這個給你。」僕人顫抖的遞來一紙。
霎時,她淚眼朦朧。
那是休書,也是財產讓渡書,她知道是他故意留的,為了讓她以後能找到好夫婿。他就是這麼體貼,這麼惹她心痛。
「我不要。」蓮花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她無法接受。
遲了、遲了,這下他們生死相隔,無論如何都太遲了。藥草無效,神仙難救……她哭得淚眼婆娑,但不一會兒,又像想到什麼似的仰起螓首。
她還不能認輸!事情應該還不到最後關頭。
人定勝天哪!神仙鼓勵過她的。
「二夫人?」奴僕不解的看著她。
蓮花不顧一切的衝進內堂,來到他的床榻,她瞧見他蒼白的身軀已被黑色的死氣所覆蓋,一如其他所有病死的人。
「尚鳴?」她抓住他的肩膀猛力搖晃,賣力呼喊,他的魂未消,他的魄猶在,一切或許還有希望,「我回來了,蓮花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呀!我找到你要的天罡玉草,大家都有救了,尚鳴?」
「二夫人,你別這樣,讓二少爺安息吧?」
「你要振作,雷家現在就只剩你可以支撐了。」
僕傭們說著就要拉開她,然而,卻讓她一把推開了。
蓮花悲傷的臉龐轉為嚴厲,絕望的眼眸突生威嚴,「快把天罡玉草拿去煎,你們的二少爺還沒死,他還在這裡,我看得到,他還在這裡!」看僕人們沒動作,她更是大聲斥喝,「還不怏去!」
終於有人動了,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天罡玉草匆匆出了房門。
蓮花的心稍稍緩了一下,轉頭看向他身軀旁那抹淡淡的身影,雖然模糊,但她知道是他。
「尚鳴,回來你的身體,不要把我孤單的留下,求你。」
那抹淡淡身影朝她緩緩搖頭。
「我知道這很難,但你一定可以辦得到,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我們一起努力,尚鳴!」
淡淡身影遲疑著毫無反應。
「難道你說愛我的話都是假的?」她索性激他。
淡淡身影劇烈的搖首。
「那就別離我而去,留下來,讓我愛你,好不好?」見他沒反應,蓮花一顆心更急,忍不住將滿腔愛意化做語言吐露,「尚鳴,我愛你,別離我而去,別讓我到處尋覓,尚鳴,拜託。」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留,他的魂魄一動也不動的,讓她以為他就要消失,就這麼轉頭離去,永遠不再出現在她面前,但沒想到,他竟然點頭了。
心上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他有心要留下跟她在一起了,只是她要怎麼做才能讓尚鳴回到他破敗的身體,救活他呢?
「雷家的列祖列宗請聽我講,我請求你們現身救你們的後代子孫,我白蓮花在此發誓,從今以後,一定傾聽鬼魂冤屈,幫助來找我的鬼魂完成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