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你剛才來玉寧宮的時候好像連件大衣都沒穿,這麼冷的天,你這大病一場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住!還好你和父皇沒有聊太久,否則我在這冰天雪地裡就要站得腳都凍僵了。」他溫暖的話語穿過冰涼的雪花射入她的心,讓她的心鈍鈍的痛,帶著他體溫的錦袍被他親手裹上她的身子,幫她繫好了領口的絲帶。
她的心又熱又疼,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將臉貼著他的胸口,硬嚥著輕歎,「懷璧,你不要對我太好……我怕……承受不起。」
「怎麼會呢?」他的指劃過她的臉,「我還覺得自己對你不夠好呢!你知道我自小是被寵大的,也沒有照顧過別人,難免有粗心大意的時候。如果我有做錯時,你不要憋在心裡生悶氣,直接和我說就好了,我一定會改的。」
她眼眶含淚,「我何德何能,能得你深情如斯?」
「也許命中注定我前世欠你一段情,所以今生要來還。」他擁著她,呢濃細語,情意綿綿如深海萬丈,無邊無際。
她真希望自己能就此溺斃在這片情海之中,也好過像現在這樣,連看他眼睛的勇氣都沒有了。
禮部。
侍郎榻尚清前來請示聖懷玥,「殿下,丞相那邊讓咱們出具一份聖朝歷代最高規格迎接異國貴賓的儀式紀錄,可是各國風俗不同,儀式要求也略有不同,微臣不知道丞相要的是哪一國的,總不會全都要找出來吧?」
「最高規格?」他聽得奇怪,問道。「丞相沒有說要哪個國家的,你們為何不去問問?」
「問了,但是丞相那邊沒有答覆,只說先找來再說。」
聖懷玥心中暗想,令狐問君絕不會無緣無故就要什麼僅式紀錄,必然是有用的。可是又語焉不詳,這麼古怪神秘,看來是有隱情。
他越想越好奇,非要弄個清楚不可,於是提問。「最近四國中,哪國和丞相來往的信函較多?」
因為外國送入聖都的各種公務信函一般都要從禮部轉出,所以榻尚清想了想便立刻答道。「應該是金城的信函近日來往得格外頻繁。」
金城?聖懷玥立刻在心中思忖,近日聖朝已經和玉陽結盟,金城看來是坐不住了,也忙看要和聖朝結盟。令狐問君這麼隱晦行事,看來金城這回派來的使者絕非小人物,能以最高規格迎接的一般都是一國之首,現在金城當家做主的是金城公主,所以令狐問君要迎接的人是金城倩的可能極大。之所以要做得這麼隱蔽,大概是怕黑羽那邊得到消息。
他不知道四弟是否清楚這件事,於是在下朝的時候,偷偷問了一句,「金城的公主是不是近日要過來?」
聖懷璧一征,站住,反問。「從哪裡聽說的?」
聖懷玥笑道。「你別忘了我是管禮部的,怎麼?你都不知道?」
想了想,他笑看答覆,「這事應該是很機密的,倒是沒聽父皇提起過,你也當不知道好了。」
他的話雖然說得輕巧,但是心中已經疑竇叢生。白天上朝沒有看到令狐問君,知道她一定又在丞相府或者戶部處理公務了,於是他去了丞相府。
他早已是丞相府的熟客,關於他和令狐問君可能要大婚的事,滿朝上下都傳得沸沸揚揚,丞相府的人當然也都聽說了。如今他又升為太子,到丞相府自然得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樣,不但不用等待通享,而且逢屋就進,都不會有人攔他。
今天他到丞相府的時候,管家說令狐問君去了戶部還沒有回來,他就笑看說自己在屋內等她,但是他沒有去他慣常休息的房間,而是去了令狐問君的書房,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有在書房中才能找到。
書房裡,所有的東西都放得一絲不苟,整整齊齊,刻板得就像她這個主人一樣。
他沒有一冊冊翻找,因為每種公文的外封顏色是不一樣的,他一眼看過去,就看到幾本寶藍色的公文迭在眾多公文的最下方。
寶藍色,是外函,且加密。
他抽出一本,快速地掃了幾行,清俊的長眉就深深凝篷起來,手指微微有些發抖,他緊咬著下唇,怒火在胸膛中一簇簇地跳動,幾乎要將他的心臟燒熔了,燒透了。
他平生最恨有人在背後算計自己,但是他所有冷酷陰狠的招數在至親至愛的人面前卻全然使不出來,所以他可以在一夜之間下令殺了三千黑羽士兵為三哥報仇,卻不能下定決心將二哥的所作所為告訴父皇。
畢竟從小到大,二哥真的對他照顧良多,他隱隱總覺得二哥依然有一絲善念,不應將他趕盡殺絕。可現在,最讓他不能容忍的是連令狐問君都在背後算計自己。
他已和她一再表明過自己不可能接受金城倩,她也承諾過要和他不離不棄的,那她現在所做的種種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僵硬地坐在桌後,直勾勾地看著那一抹扎眼的藍色,恨不得將它看出個洞似的,直到令狐問君回來。
她在回府的時候便聽說聖懷璧來了,因為他素來就是這樣不打招呼的大刺刺上門,她早已習慣,只是當她走進他往常休息的房間卻不見他人影時,她的心像是被人向下椅了一把,沉重得讓她幾乎要無法喘息,她有預感,不好的事情似乎就要發生了。
果然,書房的門是開的,光線早已昏暗,他卻筆挺的坐在屋內,面前擺放看的是散亂的幾份公文,清一色都是藍封。
她的心突然尖銳的刺痛起來,她最不想這樣和他攤牌,可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聖懷璧直視看這個女人,這個他用盡生命去疼愛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卻忽然覺得他一點也不認識她,他好像從來沒有看懂過這個狠心絕情的女人。
兩人視線相對的一瞬間,他們在對方的眼中都知道彼此已經明瞭了什麼,無須虛情假意地周旋,他開門見山的問。「你想怎樣和我解釋?」
每次他的嘴角上揚,都是要和她開玩笑的徽兆,但是這一次,他的嘴角雖然上揚,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那是冰冷的怒火--令狐問君第一次知道,原來憤怒也可以如冰水一般,靜靜沸騰。
「懷璧,這件事你早該有心理準備。」她只能勉強解釋,卻覺得自己的口中說出的話和心背道而馳,腦子木木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金城倩親自致信給陛下詢問婚事,陛下找我去問,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我賣了?」他冷笑一聲,「就算你身為人臣,有許多身不由已,可這麼大的事你一點風聲都不讓我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想一聲不吭的給我個」驚喜「?然後你自己悄然退到後面去當個側妃,還是當一個名垂青史、彪炳千古的忠臣良相?」
令狐問君勉強擠看一絲苦笑道。「你知道這絕非我的本意,但是你更應該知道現在聖朝面對的局勢……」
「無論是什麼局勢,我都不是任何人用來和親的工具上」聖懷璧憤而起身,抬手將一本公文掃落到地上,他穿過她的身旁,如疾風烈焰般的席捲而過,沒有停留。
她心中劇痛,忍不住轉身拉他衣袖,「懷璧,你若知我,當知我心中的痛……」
「這話該是我對你說吧?」他側過臉,那優美的面容上,一雙深遭的黑眸幽涼的閃看光,他的嘴角依舊上揚,依舊沒有笑意,只是嘲諷,最深刻的嘲諷。「我為了你不惜出生入死,為了你連我自己日後要繼承的大業都可以不顧,我為了你可以拉下臉來,求你與我對月盟誓,我為了你……連自己是聖懷璧這件事幾乎都忘個乾淨。
「我平生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女人,更沒有像喜歡你這樣謙卑小心又謹慎地喜歡過一個人,你捫心自問,我聖懷璧哪裡對不起你嗎?結果換得你這樣的回報,你還好意思和我說你心中多痛?你已經拿刀先扎死我的心了,我哪裡知道你還痛不痛?」
他如此嚴厲冷酷的指責,讓令狐問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聖懷璧必然會為聯姻的事情傷心生氣,但絕沒想到他會憤怒至此。
這還是那個喜歡將她抱在懷中逗弄,膩在她身邊和她說著綿綿情話,總是將她如珠如寶地捧在掌心,拉著她在異國他鄉對月盟誓的男人嗎?為何此刻他的表情如此疏離冷漠?彷彿他眼中的她根本是個陌生人。
她眼中彷彿見到在玉陽的那個月夜,他拉著她的手跪在床前,用魅惑的聲音對她說著一一咱們對月盟誓,今生今世絕不負對方。天地為證,我聖懷壁只願娶令狐問君一人為妻,今後無論生死榮辱,休戚與共,絕不變心。
彷彿回到海上孤舟,他緊緊地擁著她,在她的耳畔逼問--問君,你的今生許給誰了?
還有那句截語一般的預言--你若是敢變心,或是再隨口將我讓給別人,就要記得今日之痛……
她原本以為那一天的肉體之痛已經到了極點,原來她錯得如此離譜……
她呆呆地看著他,張開了雙唇,卻似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聖懷璧盯著她,心裡的怒火沒有平息,他罵她罵得越狠,就越發覺得是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地抽著鞭子。
這就是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啊,那個躺在他懷中時像月光一樣安靜美麗,平日又似青竹般柔韌堅強的女子,讓他愛逾生命,不惜將自己的皮肉筋骨都像祭品一樣一併奉上的女子--
而今,卻是她傷他最深。
一甩袖子,甩脫她的手,他再沒有多說一個字,邁步就走。
令狐問君靠著長長的桌案,僵硬得似是泥塑木雕一般,忽然間,她的胃部一陣痛苦的翻攪,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咽喉湧上難聞的熱液,滾燙厭迫使她大口大口的嘔吐,全身虛弱得像是被什麼東西抽走了筋骨,抽乾了血液一般,她抓緊桌角不讓自己昏倒,但是卻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結局嗎?原來,失去摯愛的感覺不是痛,而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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