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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商出任務(上):犀利棄妃 第八章 壽宴 作者:千尋
    鳳儀台是用純白色的玉石築就,欄柵皆為青玉,規模不算大,但處處精雕細琢,富麗堂皇,整個後宮,皇后獨獨鍾愛這裡的景致,聽說此處是已故太上皇為心愛女子所築,每有家宴便在此舉辦。

    鳳儀台臨水而建,水池中間另有一處表演檯子,與鳳儀台相距不遠。

    夏日時節,池中蓮花盛放,空氣中傳來清冽花香,讓人心曠神怡。在此處,可一面觀賞舞台上的歌伶舞伎表演,一面享受著水面上吹來的徐徐涼風,是人生一大樂事。

    秋日時分,百花盡失顏色,獨獨此處,干百盆各色鮮菊綻放。

    今日鳳儀台上鋪滿大紅地毯,擺放菜餚的黃楊木桌上依次排開,金盤、銀盤、水晶盤,上面放滿御膳房的精心料理。

    桌子後頭坐著諸位皇子、公子及王妃們,廳首上座是一把盤龍赤金椅和三張雕鳳金椅,上面鋪著最柔軟的絲緞繡墊,繡著金黃龍鳳圖案。

    皇太后酒過二巡,不勝酒力,便提前離席,由宮女太監護送著回壽安宮。

    現在首位上坐著皇帝、皇后以及瑜、宛二妃和數位皇帝疼愛的妃嬪,因是家宴,各皇子與他們的妃子都準備了表演。

    節目上場,有人跳舞、有人唱歌,有年紀尚稚的小皇子搖頭晃腦,背著大家耳熱能詳的五言詩,也有幾個十來歲的皇子,和著樂師,在台上表演打拳,樂得皇帝闔不攏嘴。

    今夜入席的皇子並不多,除已故的太子儇熙和行蹤成謎的惠熙之外,遠在梁州的五皇子務熙,以及被派皇差,還在連夜趕路回京的閱熙也不在席間。

    月上樹梢,入夜已深,皇子們精心準備的節目表演完畢,便開始獻上送給父皇的生辰賀禮。

    禮宮一一唱出禮單,太監依序在場外列隊,待禮官唱名後,上前呈上賀禮。

    「十六皇子,呈上藍田暖玉珮一對,及親手所寫之干壽圖——」隔著眾人,皇后朝九皇子壅熙望去,冷冷一視,威脅他不許輕舉妄動。

    壅熙刻意別開眼睛,嘴角噙著淺淺笑意。

    想威脅他?省省吧,他龍壅熙終要出頭的,皇后娘娘能壓他到幾時?她難道不知,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過風雲便化龍。

    他等的,便是這場風雲,過了今晚,就該輪到他主掌天下。

    望向皇后身上那身大紅朝服,他想道,母妃可是心心唸唸、暮暮朝朝盼了很久呢,很快,他會親手將那身大紅袍送到母妃跟前,至於皇后——不是想念那個短命的龍儇熙嗎?何不早早去黃泉路上相見?

    壅熙的態度讓皇后隱隱不安,他不會做出什麼蠢事吧?

    案親那裡,她已派人知會,聽說前日父親召壅熙過去,好好數落過一頓,沒有父親相助,他根本成不了事。

    她瞠目再度望向壅熙,這回她的眼光犀利而嚴苛,輻射出凍人的寒意,壅熙望見微微一驚,瑟縮。

    然,皇后別開眼後,他失笑,怕什麼呀,很快,她就啥都不是了。

    坐在皇后身旁的瑜妃在舉杯轉首間,不經意發現皇后的凌厲神色:心莫名地狠抽一下,她慌地四下張望,目光在眾皇子間逐一掠過,卻看不出何處有異,可是心裡總像將要發生什麼事似地,慌著。

    眉心微蹙,手在桌下握拳,長長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憂心忡忡地看向壢熙,不會出事吧。

    再偏頭望向皇上,卻意外地與壅熙四目相接,壅熙輕佻地對她揚揚眉頭,笑得滿臉奸詭,這孩子,怎麼半點都不像皇上?

    皇后嫁入宮中多年,只育有太子儇熙,之後再無所出,為保家族在朝中地位,她陸續在三年一次的選秀當中,挑選自己的堂妹及侄女入宮服侍皇帝。

    侄女雲嬪因容貌不得上意,且脾氣驕恣,在皇后的安排下侍寢過一回,便不再蒙君青睞;堂妹淑貴人景況也不佳,雖侍寢過多次,卻也不見出脫之處,只是相較起宮裡其他嬪妃,她算是好的了,不爭不忮、安心過日,成日吟詩寫詞,幾次皇上看見,總會誇一聲好文采也是雲嬪福氣綿厚,一次侍寢竟然懷上龍胎,十個月後,平安產下九皇子壅熙,卻因母親不待見於君上,母子二人在後宮多年始終不受重視。

    直到梁燕大戰、太子為國捐軀後,皇后開始重視起這個九皇子,母子倆這才算出頭天。

    皇后是個重權勢之人,太子儇熙離世,她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傷心,在最短的時間內尋到替代人選,只不過當時朝堂裡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是壢熙和惠熙,而她一心扶持的壅熙,除了因長期被忽略,而養出的滿腹心機之外,並無大作為。

    再加上當時佈局未成,韋氏家族之外,並無任何勢力向壅熙靠攏,因此立太子之事一延再延。

    年初,皇上賜婚惠熙與閱熙,讓他們同日迎親,可陰錯陽差,皇上替惠熙作主王尚書家的女兒王可卿,而他真心喜歡的那名女子——查晴兒卻被賜與閱熙。

    大婚夜,惠熙直奔閱熙府邸,他打算放棄一切,帶走查晴兒。

    那查晴兒也是個烈性女子,明知聖旨下,再無轉回空間,為保家族安全,她順從帝意嫁給閱熙,卻在大婚當夜以簪刺腕自盡。

    惠熙趕到時,一縷芳魂已歸西,他見到的是查晴兒的冰冷屍體,然惠熙還是決定拋棄一切帶走查晴兒,那夜之後,他杳無音訊,朝堂中再無一個龍惠熙。

    少了惠熙,壢熙成為扶植壅熙登上帝位最後一塊絆腳石。

    為防止皇后動作頻頻,擔心她明裡暗裡陷害,壢熙步步為營、處處提防小心,每行一步必得事事算計,絕不讓自己有把柄落在皇后手裡,可即便如此,還是好幾次險險著了皇后的道兒。

    今夜——能平安度過吧?瑜妃憂心忡忡。

    「大皇子獻上壽酒九壇,白虎一對。」禮官唱喊過後,一列太監依序進場,將壽酒抱進鳳儀台。

    壢熙看見母妃憂悒的眼神,輕輕一笑,讓她安心。

    他清楚母妃為何操心,後宮妃嬪懷孕,后妃們彼此有默契,絕不送吃食慶賀,因為龍胎出問題,大家便會疑心到食物上頭,下毒這類事情,在後宮屢見不鮮。

    同樣的,這朝局就像沒咬破的小籠包,不知裡面是葷是素。在東宮太子之位未明、競爭激烈的情況下,送酒等同於將下毒機會送到對手掌握中,實在不明智。

    可今天他不怕,一來,皇后和韋安禮身邊的隱衛傳來消息,近日他們並無動靜:二來,他已做好十足準備,就怕壅熙和皇后不下手,一下手他立刻能抓到他們的小辮子,反將他們一軍。

    沒錯,那九個抱著酒罈的,並不是尋常太監,而是跟他身邊多年的隱衛,他們各個武藝高強、身懷絕技,當中還有幾個經常在王府裡穿梭的謹言、端風、立羽、阿飛——只要誰敢輕舉妄動,便是將弒君證據親手送上門。

    近日,父皇頭痛舊症反覆發作,而除了太醫院首席御醫韋立慶之外,皇后仍不斷在太醫院裡安插人,一個小小的太醫院,怎會突如其來受重視,不免令人滋生疑竇。

    眼前雖無證據,但壢熙懷疑,皇后有弒君之心。

    壢熙雙腳跪地,他說:「父皇,此酒又稱長壽酒,為扮縣七十歲老嫗按古法釀造,酒材與釀法均為祖上秘傳,因此各家各戶所釀之酒,口味各異。此酒必得在地下藏釀整整十年,十年後挖出,若老嫗仍然健在,並身強體壯,此酒方可稱為長壽酒。」

    「百姓傳言,因扮縣產有長壽酒,所以當地百姓多長壽,扮縣中的百歲人瑞經官府統計,竟達百餘人,由此可知此酒於人體多有助益。」

    「兒臣將長壽酒送到太醫院,經御醫們證實,此酒可舒筋健鼻,益肝養肺,開脾健胃,於父皇龍體大有裨益,特送上九壇,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很好,皇兒費心了,開壇,大家共享一盅。」皇帝滿面笑意,手一揮,九名隱衛齊聲破酒,香氣瞬地瀰漫,他們為在場所有人添滿酒杯。

    皇上淺嘗一口,那酒冰鮮甜濡,馥郁津潤,如山澗美泉,如朝暾薄露,如月下暗香浮動的微醺,真真是妙不可言。喝了一盅不過癮,遞上酒杯,讓太監再斟滿。

    同時間,幾個宮裡太監推著籠車,將禮單中所提的白虎呈上。

    那老虎已成年,身上毛色雪白無一絲雜毛,昂然的背脊、炯炯有神的雙目,一見便知此非凡物。

    眾人看得嘖嘖稱奇,能獵得一隻白虎已屬難得,一口氣捕得兩隻,那簡直是奇跡了,非得有足夠的運氣、福氣方可得。

    那虎在木柙裡,並沒有因為長途勞頓、奄奄一息,反而精神抖擻,亢奮奕奕,炯亮雙眼中微微透著紅絲。

    「真是難得一見的白虎,父皇,兒臣可不可以上前一觀?」壅熙笑著向父皇請示。

    「想看就去看吧。」皇帝才說完,便聞得一股淡淡清香,不是花香、不是妃子們身上熏香,那股味道極淡,卻也很特殊,用過各種香料的他,並不認識那種氣味。

    皇后也聞到了,宮中熏香近百種,她卻沒聞過這一味,細細辨聞,她發覺腦子竟起了幾分混沌,全身懶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喝下長壽酒之因。

    幾聲吆喝,壅熙熱熱鬧鬧地拉起十皇子、十一皇子,幾個好奇少年圍在木柙前頭,有人拿東西去逗老虎,有人把門踢得碰碰響,惹得老虎煩躁不安,發出恐嚇低吼,惹得眾少年放聲大笑。

    壢熙微笑,轉身走回自己的席位。

    皇上也忍不住拂鬚而笑,少年心性吶,想當年出宮圍獵,自己碰上白虎時,也是這樣,興奮到連話都說不清楚。

    那張虎皮後來製成一件短裘,年年冬日,他都會把它從箱底挖出來,套在身上。

    穿著它,他總會想起自己第一次獵得白虎時的榮耀,想起父皇摸摸他的頭髮說:「那麼小的年紀就能獵白虎啦,將來必成大器,父皇把江山交給你,可以安心了。」那是第一次,父皇親口讚美他。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他常回憶起童時情事,去年冬天,壢熙發現他的白裘舊了,提及王府裡有幾張上好的狐皮,可為他做新裘,於是,他對壢熙說起陳年往事,沒想到,壢熙放在心上,竟替他找來這對白虎。

    人人都說,天家父子最是無情,可壢熙——眉梢微揚,不爭不忮的瑜妃,果然替他養出兩個好孩子,當初太子儇熙也是一眼從眾兄弟當中,看出壢熙有治國之才,方將自己的謀士交予壢熙,輔佐他為朝廷辦事,兩年下來,壢熙各方表現都足以令人激賞,若非忌憚於韋家——皇上正想著自己的心事,並沒有發覺前方一陣騷動,他抬起頭,這才發覺關白虎的籠門,不知道怎地,竟然開了。

    罷剛逗弄老虎的皇子們嚇得一哄而散,沒人想到應該衝上前去把門給壓上。

    壢熙鞭長莫及,待飛身過去時,白虎已經步出籠子。

    一時間,驚叫聲、怒吼聲、杯盤砸碎聲不絕於耳,瞬地,歡樂的生辰壽宴轉眼變成地獄,充滿哭號驚懼。

    皇子、嬪妃成一團,每個人都急著逃離鳳儀台,有人摔、有人跌,有人哭得泣不成聲,上一刻的歡樂,在下一刻成了驚心動魄。

    那兩隻躁動不安的老虎一出柙籠,竟然誰也不望,彷彿有人指使般,定了方向,筆直往前奔竄。

    皇后怒目望向壅熙,看見他臨危不亂,手背在身後,氣定神閒望著眼前亂象,嘴角處還隱隱噙著笑意。

    他竟敢、竟敢不理會她的警告!頓時,她心中一陣焦灼,好似被人捏著鼻子強灌一碗滾燙的濃湯,燒得她由喉至胃部熱辣辣的。

    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短視、無城府、無胸襟、無謀之人,怎麼扶植?韋氏已然無後,她當真能讓大燕跟著毀滅?

    心緒翻江倒海,瀕臨爆發,她真想衝到壅熙面前,狠狠摔他一巴掌。

    在這混亂中,壢熙看見皇后狂亂的面容,他劍眉緊蹙,面如青霜:心底大叫一聲該死!

    他懊惱不已,太大意了,他一心想著長壽酒,沒想到他們竟挑白虎下手。

    此時兩隻白虎竄上高台,不約而同一步步往皇帝逼近,高台上的皇帝和嬪妃驚得起起身向後退去。

    「快來人,救駕!」一名太監拉扯著尖細的嗓子放聲大喊。

    可喊時遲,來時快,白虎佈滿紅絲的雙眼微微一眨,迅疾飛身往前撲去,皇帝的衣袖霍地被虎爪撕去一角,手臂拉出一道入肉頗深的傷口。

    宛妃嚇傻,此刻才後知後覺尖叫,全身卻癱軟無力,無法從椅子上起身逃離,怪的是,那白虎只是轉頭輕她一眼,復又轉回頭,瞅緊了皇帝,再度前撲而至。

    瑜妃一個機靈,搶到皇帝身後,死命拉扯,將皇帝便是往後拉幾步,然後雙手一張,整個人擋在皇帝身前。

    幸而此刻壢熙飛身趕至,舉雙拳、斗猛虎,一個飛踢,將白虎的頭踢到一側。

    雄虎吃痛、凶性大作,一聲咆哮,向壢熙撲去。雌虎仍像瘋魔了似的,直朝皇帝竄去。

    眼見局面混亂,九名隱衛再顧不得其他,刷地齊齊從袖中、從腰間抽出武器,合力對付出籠猛虎。

    然,像是早已安排好,他們方才斗上猛虎,就聽得壅熙出聲大喊:「來人啊,刺客,快把刺客拿下。」登時,斗虎隱衛變成刺客,局面混亂不已。

    此刻,由雲嬪兄長韋應東所率領的禁衛軍出現,千百人蜂擁而上,彷彿無邊無際的黑鐵色潮水,在燭光下閃爍著金屬寒光。

    隱衛們舉刀瘋狂揮斬,腳邊已堆起無數具禁衛軍屍體,可畢竟人少,在車輪戰術下,漸漸地,他們的動作越來越慢。

    嗤地一聲,一名隱衛中招,劍刃直沒入柄,扎進血肉的悶聲清晰入耳,他猛然拔劍,鮮血激射,一蓬猩紅在空中散開。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激戰,不多久一隻斷掌飛到謹言面前,她認出來了,那是慣用左手的阿飛。

    突地,明晃晃的刀刃劈空砍到謹言眼前,電光石火間,端風撲身抱住她就地翻滾,將她護在身下,雪亮刀光晃得眼前一片慘白,他臂上微寒,還沒喘過氣,轉眼發現立羽背後有人突襲,奮力一擲,將手中長劍刺入對方腹中。

    謹言眼見情勢失控,趁亂拉起端風、立羽,速速躍入身後池水中。

    壢熙從禁衛軍手中搶過長刀,擋在皇上身前,阻止不斷向皇帝飛撲的發狂白虎,他身上被白虎爪子抓出數道傷痕,可他不覺得痛,只覺得恨、覺得氣,氣自己的大意,一招不慎、滿盤輸,他輸在自己的自信自負。

    他大怒,一柄長劍使得虎虎生風,先壞白虎一隻眼睛、再斷它虎掌,他算準了,韋應東敢殺隱衛,決計不敢動他這個大皇子,那小人只等著白虎結束了他,再來收拾善後,哼,他堂堂龍壢熙豈能順他小人之意。

    韋應東刻意讓所有人都去對付隱衛,卻不肯支出人手去幫壢熙。

    但任憑隱衛們再凶狠勇猛,也無法以一敵十,很快地,幾名隱衛連一活口都沒留,全數殲於禁衛軍手中。

    韋應東眼看壢熙還在力戰白虎,而他這裡已無「刺客」可殺,再不過去相幫,恐怕他得被治一個救駕無力的罪名——可,這與計劃不同,他沒料到壢熙武藝高強至此。

    沒辦法了,皇后狠戾的眼神瞪住自己,他不得不讓禁衛軍上前殲虎,於是一人一柄長矛,齊齊向白虎刺去,結束了它們的性命。

    皇后朝太監大喊:「召太醫,快送皇上到壽永宮——」話到一半,她霍地想起——不行,她得親自守著看著,絕不能讓那個弒父畜生有機可乘,於是她改了口,「快將皇上送到清華宮。」命令一下,太監們飛快將皇帝送離鳳儀台,所有的嬪妃、公主皇子也跟著往清華宮方向挪動,一臉蒼白的瑜妃擔心兒子的狀況,原想留下,卻被皇后下令宮女帶她離開,她擔憂的一步一回頭,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終於鳳儀台上的人皆離去,只剩下皇后與壅熙、韋應東,以及被禁衛軍用一柄長劍架在頸間的壢熙。

    壢熙沒有驚慌,嚴肅的嘴角此刻竟然噙起讓人頭皮發麻的冷笑,他看一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偏過頭,陰騖眼神射向皇后。

    她是老了、遲緩了、還是過度自信?竟會相信這般粗糙的手法能瞞得過父皇的眼睛?她未免太小看父皇,除非——心狠狠地痙攣一下,他猛地打個哆嗉,這時,一聲轟天震雷,大雨嘩啦落了下來。

    「來人,將大皇子移交宗人府。」皇后令下,宮衛迅即將他拉走,臨行前,壅熙湊近他耳畔,低聲道:「大皇兄可要好生保重吶,聽說宗人府是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多少皇親貴胄進了那裡,再也回不來了呢。」壢熙別開頭。與壅熙對峙?他不屑,他不是自己的對手,他的對手向來只有一個——皇后。

    不自覺地,他咧了嘴,勾起凌厲笑意,人人都說他鐵石心腸,殘酷冷漠,殊不知是權利鬥爭、是親情無存,是種種心機算計、權謀,一點一點將他身上僅存不多的柔軟給一一剔除殆盡。

    他,龍壢熙在此立誓,若能活著走出宗人府,必定血洗韋氏家族!

    鳳儀台上,皇后面色鐵青,一語不發,冷厲目光直瞪著韋應東和壅熙,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做出這等以下逆上的醜事,就不怕遺臭萬年,陷韋氏於不仁不義?

    「母后——」壅熙才開口,就讓她怒目瞪得把話給吞回腹中,明知道自己再也不必畏懼於她,卻還是不自禁地受她的威勢所迫。

    突地,他鄙視起自己,有必要這般噤若寒蟬、抖如篩糠嗎?已經吐出去的唾沫,難不成還能要他趴在地上舔回來?

    時局已然至此,該憂該懼的人是皇后,可不是他,眼下——她應放明白些,怎麼處置方是對她自己最好。

    思及此,他鎮定下來,坦然地望向皇后。

    皇后緩慢搖頭,靜望著眼前男子,韋氏後輩淨出這般人物,怎能光耀家族?

    她轉身快步往清華宮走去,壅熙卻不肯讓她就此離開,他得說服她、得到她一個保證。

    他和韋應東隨皇后前行,他們齊齊走過百步,直到距鳳儀台已有一段路,上頭的宮廷侍衛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為止。

    皇后停下腳,倏地轉身,張口,發出清冷聲音。

    「好計謀、好手段,我不敢做的事,你們全上手了?還有多少骯髒手段,要不要一併使出來,好教本宮大開眼界?」韋應東低頭,暗地思索,果然是皇后威儀,臨危不懼、臨亂不驚。他上前拱手道:「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她冷笑地-他一眼,凌厲眼神看得韋應東心頭起一陣惡寒,慌地把頭別開一邊,話再也說不下去。

    韋應東頻頻向壅熙投去求救眼光,望他能挺身說幾句,接下來,皇后的態度才是他們成事的關鍵。

    壅熙不負他所望,出言:「今日之事,母后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作的主。」

    「作主?你已經能幹到可以作主了?」一個無知小兒,竟然大言不慚至此。

    「之前,兒臣能幹不能幹,不好說,可經過今日之事——母后還看不清楚嗎?我確是大有作為的。」

    「害了壢熙便算有大作為?你是否把事情看得太簡單?」她輕哼一聲,爬上龍椅不難,難在於能不能坐得穩、坐得久。

    「世間事本就不難,是有人刻意把它攪得難了。」他反唇相頂。

    不再唯唯諾諾了?連扮巧裝乖都省了?皇后壓下滿心嫌惡。「不難嗎?你以為過了今晚,便能坐上龍椅?你父皇還沒死呢,待他傷好,要查今日之事,還不是易如反掌,你以為能瞞得過誰去?」聽見皇后所言,壅熙忍不住露出一抹自信笑意,「待他傷好」——光是這件,就由不得天作主。

    他的笑沒逃過皇后雙眼,她心中一凜,今日之事,到底還有多少韋家人摻和其中?難不成連爹都——想至此,她身形微微一僵,眉頭佝淒,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冷汗已濕透衣衫,冰涼涼貼在身上,透骨的冷。

    「兒臣認為父皇不會查,因一旦追查下去,牽絲攀籐的,兵權還在韋家人手上呢,他怎敢輕舉妄動,除非父皇不惜動搖柄本,也要將韋氏除根。到時候,怕受牽連的不僅僅是宮外人,至於宮裡的,怕也逃不掉——」壅熙頓了頓,凝睇皇后臉龐,話至此,終該明白了吧,無論怎麼爭辯,所有人都會認定今夜之事是出於皇后主導,沒瞧見方才壢熙的目光嗎?他還不屑與自己這種小角色斗呢。

    目前她只有一種選擇——不是隨波逐流,而是推波助瀾,傾全力助他早日登基為皇,如此才能拯救韋氏、拯救她自己。

    皇后久久不語,話至此,她不得不承認,他夠心計,竟能一口氣把所有人全算上,一個漏不掉。

    「母后,您怎不說話?是怕了嗎?放心吧,就算真讓父皇查出個子丑寅卯,宗人府裡不還有我韋家人嗎,壢熙能不能活著走出來,還說不准呢,一個死皇子和一個支撐大燕皇朝的韋氏人,母后,您覺得英明的父皇能做出什麼選擇?何況,便是壢熙順利離開宗人府,可一旦罪證確鑿,弒父之人,豈能入主東宮。」而他,定會讓罪證確鑿的,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他。

    真陰毒啊,謀父、篡位、逼母、弒兄、貪財、好諛,這樣的人,即便得了天下,豈能治理天下?皇后直直迫視於他,滿目驚怒轉為失望懊悔。

    「說得好,弒父之人,豈能入主東宮。」她喃喃自語。

    「母后,您也是個聰慧曉事的,掌理後宮多年,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手底握著多少條性命,才一步步將韋氏推至今日地位,總不至於,在這當頭畏怯吧?

    「韋家上上下下幾百個人,都等著母后一個態度呢,咱們可是拴在同一條船上的蚱蜢,誰也逃不了,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枯俱枯、一榮俱榮。」他便是如此算計的?!惹了事,替他承擔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整個韋氏,他打得好算盤呵,一枯俱枯、一榮俱榮?當初父親怎會挑出這樣一號人物。

    「你可知,你壞我多少佈置?」她的聲音像落在玉盤裡的珠子,清脆鏗鏘。

    「佈置?母后言重了,你曾幾何時曾為兒臣謀劃過?」除要他唸書作學問之外,她哪裡在他身上下過工夫?休要哄騙人了。

    「你以為皇帝好當嗎?你手中得握有重臣,你得能駕馭得了他們,你得明白天下局勢,得運籌帷幄,你,一個胸無點墨的草包,憑什麼自信自己堪當大任。」可惜她,好不容易說晙茪W將陸茵芳賜婚給壅熙,好不容易有機會說服陸明衛為他效力,經過這場,什麼都別提了。

    他最痛恨皇后那種輕蔑眼光,彷彿他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無用之材,他痛恨被看輕、痛恨不被放在眼底,而最最痛恨的是皇后的高高在上,彰顯出自己的猥瑣。

    他揚聲道:「母后放一百二十個心,等我當上皇帝自然會得到群臣的忠心。」至於重臣,他還怕沒有?韋家上上下下,一人封一個宰相、御史、尚書,要多少大官都有。

    「不學無術。」她輕輕一句批評,紅了他的眼睛,他咬牙冷笑。

    「母后怎麼總是看不起兒臣,是,兒臣的確不如龍儇熙長得俊美,可其他的處處不比他差,母后怎麼就不能少偏心一點?」說到底,不是他太差,竟是她偏心?

    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冷風,絲絲寒意侵來,好似有無數只冰冷的觸手,密密在身上滋生蔓延,透骨的寒、心痛的惡寒,從今而後,韋氏家族將走向哪一條道上?

    失控了,她再掌不穩舵,眼看大舟已然亂了方向,她是該隨它一起沉淪,抑或是棄舟獨活?

    「母后,請容兒臣提醒一句,這船上的蚱蜢,可不單是你我,還有您最敬重的父兄叔伯。」他冷冷笑過,一腳踩上她的最痛處。

    壅熙幾句話,像無數羽箭,射得她的心千瘡百孔,從今而後,她將是罪大惡極之人,青史上會如何評論她。

    皇后呵——她厭恨地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大紅,沉重——狠狠甩袖,她對韋應東說:「你自己忖度時勢吧,如果你要隨這個無知小兒起舞,到時候,我自是保不了你,倘若你還有一分為韋家著想之心,就保龍壢熙在宗人府安然無恙,否則,弒君大罪,韋家上下幾百顆頭顱,怕是三天三夜,劊子手也砍不完呢。」臨行,她再不願多看壅熙一眼,背過身離去。韋應東低聲問:

    「九皇子,皇后娘娘那個樣子,咱們怎麼辦?」

    「出弓豈有回頭箭,咱們繼續做咱們的,放心,她會合作的。」

    「會嗎?可我看皇后娘娘——」

    「要不要賭?賭她最終會站在韋氏這邊,賭她是個純孝女子,賭她花了二十幾年,心機用罄,死命守住她的皇后寶座,並不是熱愛那身大紅、那份權勢,而是因為她一輩子都卸不去的家族責任。」他看見了,看見皇后望著大紅朝服時,眼底那抹凝重,那是妥協,他懂。

    至於韋安禮那群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他們比誰都明白時局該怎麼走,否則,怎會千挑萬選,選出他這個不受重視的皇子。

    壅熙的自信口吻讓他鬆了氣,露出一絲微笑。「那麼龍壢熙那邊——」

    「這點母后倒是說得對,咱們是該忖度時勢,倘若他死在宗人府,不知道多少不怕死的大臣要疑心到咱們頭上,等他出了宗人府再想辮法吧,至於父皇那邊,韋立慶應該已經得手——」是皇后自己要將皇上送到清華宮裡,這桶髒水,她是洗定了。

    笑了,他以勝利者的姿態,噙起教人蝕骨沁髓的笑意,望向遠方一輪明月,今夜過後,他的命運將由他自己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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