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張阿姨。」
隔壁張太太活見鬼地鐵青了臉。這……這麼不巧,一早就遇到這小妮子。
「你……你也早啊!溜狗呀?」
「是啊?」若蓮拍拍狗狗的頭,想起了什麼好事,「對啦!張阿姨什麼時候到我家玩?早說過了,您來,算您八折喔!」
基本上,她本性善良親切。
張太太勉強呵呵乾笑三聲,一面不露痕跡地往自家門口退去:「改天,改天,多謝你啊?」
哼?她一定要搬家!雖然打從半年前認識這家的女兒們就許下這心願,但迄今仍然未能實現,三十年房貸哪……不然她老早就想離這水家怪小姐們遠遠的。
「嗯……我大姐很厲害喔?從小就是才女,醫學院畢業的呢!現在是泌尿科醫師。」
「我二姐嘛……了不起的女性,我一直都很崇拜她,她是砂石車司機。」
「三姐就更要給她拍拍手了,竟然敢幫死人化妝,沒辦法,她喜歡禮儀師這工作嘛!」
夏天聽她半驕傲半得意地介紹完自己的三位姐姐,含笑問她:「你呢?還漏說一位奇女子啊!」
「呵呵!我呀……我是愛情賓館的當家啊!」
她上頭有三位姐姐,各有自己的事業,過年的時候才回來團聚。
「水老闆,你這家賓館經營得真好,怎麼樣?偶爾也以客人的身份陪我開個房間吧!」
若蓮笑瞇瞇將肩膀上的手拿開,反將林董的背重重揮拍一記:「哎呀?跟我去可不合算,不打折的。不如林董帶尊夫人一起光臨,看您一家的面子,收一半價錢我也樂意。」
面對類似的騷擾,她總能巧妙應對,為自己解圍的同時也不得罪客人。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琪琪抓起櫃檯上的計算機,一股火就往剛進門的男客人身上丟,「死沒良心的!瞞著我偷腥,竟然還敢跑到我這邊開房間!你不要命啦?」
老周見狀,趕忙把路過的若蓮拉進走廊:「又開戰了,迴避為妙。」
「搞什麼嘛!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耶!」若蓮氣忿忿拿出筆記本和筆,一邊抱怨大廳的男女戰爭,一邊寫下一串數字:「又丟滑鼠,還有印好的新名片……啊!討厭!那個花瓶很貴的!可惡,我一定要從琪琪的薪水扣掉。」
免不了的,她當然也會有生意人勢利的一面。
「那,我去台北處理土地買賣的事,應該晚上就會回來,今天一天,這家店就拜託你們了,記住,有事情一定要馬上通知我。」
見她已經準備好要隻身北上,夏天不放心地問道:
「要不要我陪你去?」
「夏天說的對?四小姐,Taibrei耶!你肯定會迷路的。」
又有點路癡的特質。
「真……真失禮,我台北的朋友會來接我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們可不要想趁機偷懶啊?」
夏天挨了警告,萬分無辜:「我的意思是擔心……」
「糟糕!我快趕不上火車了!」
連聽也沒聽,若蓮攔下一部計程車就跳上去,望著排煙管噴出的廢氣,老周表示同情地拍拍他:「唉!四小姐的心裡除了儷人賓館之外,就容不下其他事情了。」
是的,水若蓮,經營了五年的賓館,男友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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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棒了!太棒了!談判成功?殺掉將近三成的款項,嘖嘖!她真是殺價天才呢!
前往台北火車站的路上,她還不忘精打細算地估量著:「這麼一來的話……還有多餘的錢放在設備的預算上,品質最重要嘛!」
人來人往的車站外,她小不隆咚的個子常常有被行人忽略的危險,若蓮小心張望之餘,驀然撞見一個討厭的人影,套句老周常用的話:Human渣。
「真是冤家路窄……」
選擇盡量靠右走,刻意地將自己藏身在前進的人群中,也不去看對向走來的冷傲身影,暗自期盼等會兒的擦身而過大家彼此都不會照面。
好,愈來愈接近了,那個人的臉還是那麼臭!不對……是臉色不太好,很蒼白哪!等等,他慢下來了,為什麼?不可能發現到她啊!咦咦?他要昏倒了?!
關少冬暈眩一下,整個人無力癱倒下來,對面的若蓮閃避不及,被他高挺的身軀大軍壓境,連同不支倒地。
「好痛喔……」
她生氣地將動也不動的他自身上推開,揉揉屁股,等搞清楚一切狀況,這才湊近去搖動他,沒反應?天啊!真的昏倒了?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昏倒!
急忙叫來救護車,關少冬被醫護人員抬上去後,若蓮也了一樁心事地鬆口氣,姓關的在自己跟前暈過去,雖然值得竊喜,但一想到曾被他壓倒在地卻是個夢靨。
幸好,可以擺脫他了,哈哈?
「小姐?你是他家屬吧!請跟我們上車?」
啊?
不由分說,她三兩下就被兩名大漢架上救護車。
「你說誰是他家屬?我不是啦!讓我下車……」
「小姐,請你冷靜,這裡有一些表格需要你幫忙填寫。」
「什麼?我很冷靜啊!剛剛不是說過我不是這個人的家屬了!啊啊!你開車幹嗎?讓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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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過大、睡眠不足、營養又失調。」醫師推推眼鏡,念完病歷大綱,堆起職業性的笑容,「放心吧!打完點滴,回去再多休息、多調養就沒事了。」
幹嗎要她放心?她從來就沒擔心過!
「那麼……」咦?一氣之下她連說話都走音了,「咳!請問打完點滴要多久啊?」
「這個嘛……一瓶是三小時,要打兩瓶而已。」
六小時?她哪有那種美國時間啊?
若蓮抓起皮包就要奪門而出,如果她沒再回頭,應該走得成,然後當天就可以返回儷人賓館,可是天不從人願。
手機接通了,是夏天的聲音。
「喂?夏天?怎麼會是你在櫃檯?」
「琪琪心情很差,把自己關在房間,我來幫她代班。」
「又來了,你跟她說,再賴著不上班我就不客氣了。」
「但是,琪琪剛失戀,難過是一定的,讓她休息一下不要緊吧?」
「你不懂,她三天兩頭就換男朋友,鬧分手是家常便飯了。」
「……我想,是四小姐不懂得琪琪的心情,再怎麼說,分手都不會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若蓮匪夷所思地拿開手機,不可思議瞪住上面顯示「通話中」的字眼,夏天是怎麼回事?又用那種教訓人的口吻跟她說話,袒護的人還是那個偷懶的琪琪。
公私本來就要分明嘛!
「總之,在我明天回去之前,店裡一定要安然無恙?運作也要一切正常?」
氣忿忿掛掉電話後,她才發現手機剛好沒電了。
而另一頭的夏天還來不及問清楚,就聽見話筒「嘟嘟」的斷訊聲音。
「明天才回來……奇怪,不是說今天晚上就會到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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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點,她立刻從不舒服的坐姿驚醒,惺惺忪忪睜開眼,昏黑的病房、濃厚的藥水味、時鐘……指著凌晨一點。
若蓮打完一個大呵欠,順便瞧瞧床上插著點滴的關少冬,喔?睡得還真熟呢!都幾個小時了,醫師該不會在點滴裡加安眠藥吧?
眼看兩瓶點滴已經漏完,她叫來護士做處理之後,又回到床邊探視熟睡的他。
啊……仔細一看,這個人真有幾分憔悴的倦容,工作太忙了吧!哼哼?活該,誰叫他平常那麼大費周折地找儷人賓館麻煩。
「爸……」
若蓮嚇一跳,當下就跳開床邊,等一會兒,才發現關少冬根本還沒醒,只是眉頭緊蹙,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睡夢中也能皺鎖如此深沉的憂鬱。
「我會……努力……我不會……讓你失望……」
後來就聽不清楚了,只是她更能確定,這個人平日一定背負著她所無法想像的壓力。
「記得關少冬是海頓總裁的兒子嗎!那個總裁會給自己兒子這麼大壓力啊……」
怎麼辦?才剛下定決心不給予任何同情要,可為什麼偏偏讓她聽見了那樣的夢囈呢?
若蓮看看時間,重新坐回板凳上,還是別叫醒他,等他睡足了……再說吧!
而翌晨,當關少冬終於清醒過來,一見到床邊的若蓮,他撥攏頭髮的手瞬間僵滯,怔怔然與帶著兩道黑眼圈的她面面相覷。
「你沒看錯,就是我。」
她淡淡說完這些話,就將其他的故事始末交給醫師來說明。
從辦完出院手續到離開醫院大門,兩人之間的氣氛都冷到沒人肯先開口說話。
關少冬招攔一部計程車,打開後座車門,忽然側過身對她說:「你要……回儷人賓館嗎?」
「唔?嗯!」
「上車吧!我正好也要去那附近一趟。」
什麼?和Human渣一起坐同一輛車回去?
若蓮抬頭搜尋一下,看看天空有沒有下紅雨,還是太陽是否打西邊出來了。
「不用了,我搭火車回去就可以。」
「搭火車麻煩,更何況我們兩個順路。」
真不虧是有錢人耶!動不動就搭計程車,好吧!反正是他出的錢,何樂不為?
當計程車駛上高速公路,他們之間的沉默也持續到第三十分鐘,就在若蓮快要對著窗外單調的風景打盹之際,關少冬又先出聲說話,依舊是缺乏一分熱情的語調:「你為什麼……會在醫院陪我?」
「你昏倒了啊!我又不知道應該聯絡誰來照顧你。」
不用勉強打破沉寂也沒關係啦!她好困喔……
「我只是認為,就算你不理會我這個死對頭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人做到底呀?換作一般人也不會見死不救的嘛!」
「是嗎?我就會。」
哈哈!你冷血嘛!跟我們這種熱血澎湃的人哪能相提並論。
話不投機半句多,若蓮懶得再搭腔,關少冬也轉向自己那邊的窗戶,安靜目送路肩指示牌上的地名一個個往南下替換。
十分鐘又過去了,一道重量,毫無預警地加諸在他身上,關少冬掉頭一看,若蓮早已睡得不省人事,隨著車身擺晃,最後將頭斜斜地靠在他肩膀。
他詫愕了些,對於她散亂的麻花辮、孩子氣的睡臉和身上的淡淡清香,都顯得招架不及,然而若蓮已經熟睡得渾然無覺,他沒轍的望望前方專心開車的司機,再看看身上的女孩,伸出手,緩慢慢把她的頭推開,若蓮整個人順勢倒向另一邊,額頭撞上車窗,「咚」!好響亮的一聲,連司機也回頭看個究竟。
「嗯……」
誰知,若蓮嗯哼幾下,挪挪身體,繼續靠著車窗呼呼大睡,眼睛睜也不睜。
「好厲害,這樣也能睡。」
司機搖頭笑笑,關少冬沒理會他,事不關己地打開手機,撥出幾通重要電話,交待行蹤後,不禁再偏頭打量起身旁熟睡的女孩。
他摔抵著太陽穴,靜靜凝瞅若蓮臉上那看似遙不可及的安詳,方纔那散亂的麻花辮、孩子氣的睡臉和身上的淡淡清香,此刻忽然再鮮明不過。
儷人賓館到了,她下車之後,關少冬將車窗放下,若蓮支吾半天,按按睡出兩道印痕的半邊臉,就是硬ㄍㄧㄥ著不對他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那……再見了。」
「謝謝。」
她踉蹌一腳,回過身,關少冬再次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讓車窗漸漸上升,於是再看不見他孤僻冷漠的臉,而車子也駛離了儷人賓館門口。
「我回來了。」
「四小姐……」
一進門就看見夏天從櫃檯中站起來,她納悶進前打量他臉上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黑眼圈。
「你……整晚都沒睡?」
「是啊!」
就這麼體貼琪琪啊!願意幫她連著兩天看櫃檯……
若蓮心情複雜,沉默不語,夏天當然不懂,只是關心起她昨天的去向。
「昨天都還順利吧?我以為四小姐昨晚就會到家。」
「嗯……遇上一點事,不過已經沒問題了。」
「是嗎?那就好,我一直擔心呢!以為四小姐找不到火車站可以搭車回來。」
「……」路癡,真可憐哪?
若蓮細細地從夏天恬靜的笑臉上尋覓一絲無法言喻的情感,更甚於對琪琪的體貼,只能會意、不能言傳的,夏天不眠的原因。
「四小姐?你回來啦!Welcomehome!」
老周又準備出門買菜,身後跟著琪琪,別彆扭扭地從樓梯下來,從頭到尾只投給若蓮一道生怯抱歉的眼神。
如果,關少冬都能向她道謝,而夏天熬夜等她回來,那麼,她為什麼不能對琪琪體貼一點呢?
「老周,你回來的時候順便租個影片、買些下酒菜,琪琪喜歡金凱瑞的電影,我們一起陪失戀的人看片子、飲酒作樂。」
「若蓮……」琪琪當場受寵若驚地淚水盈眶,撲上去將她一把摟住,「若蓮呀!你感動死我了!」
「放!咳咳?放開我啦!不能呼吸了……」
她在爭鬧中,別見夏天淺薄的嘴唇,像一彎小船,無聲無息滑過即將滿溢的喜悅。
「這算什麼嘛……」琪琪臭著臉,停止搖控器的快轉鍵,「真是不夠意思。」
「哈哈?他們這個畫面不是也挺好看的嗎?」
老周啃著香噴噴的魷魚乾配啤酒,不時對他們發出嘖嘖的讚許聲。
廣告剛播完,正片正要開始,若蓮和夏天已經雙雙睡著了,頭倚著頭,肩靠著肩,宛若兩個玩累的孩子坐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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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老周發出可比天打雷劈的吼聲,只因為聽到若蓮對關少冬做的善事,「這麼慈悲為懷……四小姐,這不像平常的你啊!」
「你是什麼意思呀?」
「奇怪,你們單獨相處那麼久,都沒發生什麼事?哈哈?別瞪我,若蓮好可怕喲!我是說,都沒起衝突呀?」
「他一直睡。」若蓮暫停插花的工作,將記憶倒帶,又說:「倒是說了一些夢話。」
當他們聽過若蓮的敘述,老周說起當年剛和妻子離婚的那段日子,也常常夢到過去的甜蜜往事,琪琪則說自己是「能睡就是福」那一型的,很少做夢,總能一覺到天亮。
「真羨慕你,我最近這一兩個月老做同一個夢,搞得心情差透了。」
若蓮拿起剪刀去掉多餘的枝葉,力道下得過重,看得出來那並不是多麼美好的夢境。
「可是,會一直做相同的夢,表示你心裡很在意喔?」
老周提醒著,她將鄰居李太太送的野薑花粗魯地插入花瓶,反而抱怨起來:「我當然在意!小時候遇到一個臭男生,穿著還蠻體面的,個性卻惡劣得要命。」
「童年回憶啊!怎麼樣?怎麼樣?他做了什麼?」
「嗯!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那傢伙好像是外地來的,和父母走失之後就闖到家裡來,我跟他說,可以讓他住下,結果!結果那個小鬼竟然我把辛辛苦苦種的蓮花拔下來!」
正巧,夏天下課回來,一進門就聽見拍桌子的響聲,趕到廚房去,若蓮和老周正千鈞一髮地扶住晃動的花瓶。
「你們在聊什麼啊?」
「無聊的夢。」若蓮捧起花瓶,暫時告退,「我拿到櫃檯擺著。」
夏天放下背包,坐好,老周立刻送上一碗蓮子湯,秋高氣爽,正是蓮子產季。
當他得知若蓮有過不好的童年回憶時,頗為感同身受:「我還記得,七八歲的時候迷路過,路過一戶人家,剛巧那家的孩子正在門口辦家家酒,全都是女孩子,邀我一起玩。」
「咦?那不是很好嗎?」琪琪興致高昂地坐正,一副準備要仔細聆聽的樣子。
「才不好呢!全都怪裡怪氣的。她們之中看起來最大的那個,一開始就命令我要脫光衣服,說她是醫師,要替我做檢查,我反抗一陣,第二個女孩子跑來把我壓在地上,叫我當她的大卡車,第三個就更過分了,趁我還爬不起來的時候,拚命在我身上灑菊花瓣,硬說我車禍身亡,要超渡七天七夜。」
說到這裡,老周和琪琪不由得面面相覷,哪!哪家的孩子會這麼古怪啊?
夏天頓了頓,攪動那碗半透明的蓮子湯,順時針一圈,逆時針兩圈,在無意義的動作中彷彿又想起什麼事來:「後來,最小的那個女孩子見到我被她姐姐們欺負,過來把我帶開。」
琪琪偷吃他一口蓮子湯,口齒不清地笑:「兩小無猜,真好,真好。」
「可是她向我收錢。」
「啊?」
「她說在她家休息要五百塊,住一晚要一千三,後來還打我一巴掌。」
「Why?」聽到男性尊嚴受損,老周就要過問了:「就因為你一個小孩子付不出錢?」
「這個嘛……好像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夏天偏著頭認真思索,一時半刻不會有答案,琪琪也起身要告退了:「你們聊吧!我去看櫃檯了。」
而若蓮剛替一對客人結完賬,琪琪挨著她旁邊坐下,興起要開她和夏天的玩笑:「你和夏天好有緣喔?小小的年紀就心靈受創了。」
「他哪會比我糟呀!」
「怎麼?你還有更慘的遭遇?」
「嗯……我記得還有一件事……」若蓮手指頭點著小櫻唇,一邊回想,一邊自言自語:「那傢伙拔走我的蓮花,我就哭了,哭得好淒慘喔?然後他?他就怎麼樣呢?他……啊?!」
「你不要哭嘛!」小男孩完全束手無策,摸摸頭,又看看手上夭折的蓮花,「女生不是都喜歡花嗎?」
沒辦法,小女孩一直放聲大哭,沒完沒了,見自己把人家弄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小男孩內疚地上前,學著大人拍拍她頭頂,要她別哭,但充其量只讓小女孩轉為輕聲啜泣而已,可憐兮兮擦抹哭紅的眼睛,猛吸發紅的鼻子,後來……
他親吻了她,在她粉嫩嫩的臉頰上。
「他竟敢!」
若蓮用力摀住半邊被親吻的臉,霍然起身,琪琪側頭看著那張椅子「砰咚」倒地,再瞧瞧因為想起那幕光景而怒不可遏的若蓮:「你被親了?」
老周半驚半愕放下湯匙,萬分好奇地低聲問:「你Kiss人家的臉哪?」
「因為……」夏天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她哭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哈哈!我能瞭解。哎呀!真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呢!後來,你就沒再遇到那小女生了?」
「沒有。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那戶人家到底在哪裡,只知道是附近這一帶,那幢大屋子上有個招牌。」
「喔?那好辦呀!招牌上寫什麼?」
「呃……當時年紀太小,認識的字不多,只認得一個『人』字。」
「這樣啊……」老周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地搓搓下巴,「怪怪,哪有招牌會寫個『人』字上去的?」
哈哈?儷人賓館,今天也相安無事地度過一天。算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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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太從大賣場回來,家庭主婦出門採買嘛,總要大包小包地帶回戰利品才行,可是,對她這身開始骨質疏鬆的骨頭來說,可真有點吃不消喔!
「李阿姨?」
這時,夏天適時出現了。
「嗯?夏天哪!學校沒課啦?」
「是啊!這些東西我幫您拿。」
「這樣啊?真不好意思。」嘴上客套,可她還真感激有人可以幫她一把,「怎麼樣?在這裡還住得習慣嗎?」
「很好,蠻清靜的,治安又不錯。」
「對,我也是看上這一點,雖然過去曾經有過搬家的念頭,但還是一住就住幾十年囉!」
幾十年?夏天挪挪胸口前那三大塑膠袋,轉轉腦筋,問:「那麼,李阿姨知道道附近哪裡有蓮花地嗎?」
「蓮花池?」她瞇起小眼睛想了一會兒,勉勉強強想到幾個地方,「路沖那間國小裡面應該有,公園吧!還有哪裡會有呢?」
「不是的,我指的是私人的蓮花池。」
「私人的?哎喲!現在的人哪來這種雅興和空間啊?」她呵呵笑起他的天真:「如果是十年前那還有可能,儷人賓館的後院就有過一座好大的蓮花池。」
「咦?儷人賓館?」
「你不知道哇?」
「沒聽他們說過。」
「唔?老周是七年前才到賓館家裡去,琪琪就更晚了,哎!你問若蓮就行啦!那池子是她的,可惜後來全都拆掉了。」
李太太將自己的東西抱回來,再三道謝走開了,留下夏天還佇留原地,拼湊、組合、然後領悟。
「夏天!」若蓮甜軟的聲音從花圃方向傳來,太甜了,根本聽不出半點生氣的成分,「不是說好要幫我搬傢俱嗎?如果你要晚回來也應該先跟我說一聲啊!」
他側過身,夕陽正由斜前方的屋頂邊緣射出,令人有些睜不開眼,若蓮上前兩步的身影因此嚴重背光,看不清楚她的面貌,只有依稀梳著兩條麻花辮的清秀輪廓鑲著黃昏的金色光圈。
「你怎麼了?」
「啊!沒有,對不起,學校突然開班會。」
他為了那年夏天的女孩而來到這裡。
「快進來吧?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那個女孩子,是若蓮。
「呃!四小姐……」
「嗯?」
她站住,回頭,觸見夏天似乎想要說些什麼的樣子。
「其實,我……」
「若蓮恨死當年那個臭男生了,當然嘛?拔了她心愛的蓮花,又偷親人家的臉頰。」
他好死不死想起了琪琪無心的談天內容。
「幹嗎呀?」再也耐不住,若蓮叉起腰質問。
「我?我忘了我要說什麼了。」
「怪人。」她又轉身繼續走,「快進來吧?」
「好。」
夏天跟上去,與她並行,若蓮此時此刻接近自己的臉龐令他莫名心悸。
他怎麼會忘記當初那張再可愛不過的臉蛋,從以前到現在並沒有改變多少,只是他凝望她的角度不同了,小時候,男孩子總是發育得比較慢,當小若蓮一派神氣地跟他說話時,他得卑微仰望;現在,他比若蓮高出許多,總要稍低著頭才能和她面對面,是一種守護者的心態。
「嗯?」若蓮輕輕抬起疑惑的眼瞳,有點窘澀,「什!什麼呀?」
「沒有。只是覺得,幸會了,四小姐。」
她一頭霧水地目送他啟步跑向餐廳,覺著剛才夏天那抹孩子氣的笑容竟像極了當年的那位小男孩,也是呆呆傻傻的,呵呵!叫她情不自禁地要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