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打一個大呵欠,抖抖身子,對她精神抖擻地「汪」一聲,若蓮帶著它慢跑出去,一轉到馬路上,迎面就將鼻子撞個正著。
「好痛……」
她捂著鼻,看看抱歉萬分的夏天,第二次了,每次都撞到他胸口的位置,又硬又結實。
「我沒事。」若蓮放下手,露出紅如馴鹿的鼻頭,「早啊?」
「早,我把床單都送洗了,下午就可以拿。」
「辛苦你了,那……上課來得及嗎?」
「沒問題。」
他早就將背包隨身攜帶,只消將腳踏車牽出來就行,若蓮探探西方天際,地平線上湧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烏雲。
「晚一點好像會下雨,帶把傘比較好。」
「不用了,我得趕去學校,應該沒那麼倒霉吧!」
她被說服地笑笑,退後一步,朝他搖搖手,夏天道聲再見便騎著單車離開,她也牽著狗狗慢跑到公園,但沒有幾步的距離。
「啊?夏天?」
才眨眼工夫,夏天又繞了一個社區回來,將單車停在她面前,若蓮直覺地問:「你是不是忘記什麼啊?」
夏天笑笑,伸出右手,指住她,叫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你。」
「我?」
「等我下課之後,我們去喝茶好嗎?」
「喝茶?」
「班上同學介紹一家不錯的茶店,上過電視喔!昨天就想問你,不過你太忙了,幸虧現在正好想起來。」
若蓮嬌柔笑一笑,外頭的氣溫雖冷,可是,她覺得心情好舒服喔!暖烘烘,裝滿了夏天窩心的邀約。
「好啊?」
「那……別讓琪琪他們知道好嗎?你也知道,他們喜歡起哄。」
夏天靦腆提醒,她點點頭,好像答應了什麼秘密不說,夏天見到她開心的表情,也跟著笑開了。
「我們……似乎好久沒單獨出去了。」
「嗯!不過,再過幾個小時就能約……」
她敏感住口,一個尚未脫口而出的「約會」字眼也能叫她臉紅,夏天彷彿心知肚明,更溫柔地凝視她面容一如清晨的帶露玫瑰。
「四小姐……」
「什麼?」
「我……」
「你說什麼呀?」
幹嗎音量調得那麼小?若蓮不得不湊近前,讓自己的耳朵挨向他的嘴,冷不妨,夏天在她臉頰上飛快烙下一個吻。
「我先走了!」
他轉了車頭,拔腿就逃離現場,留下若蓮愣愣待在原地,慢慢舉起手,放在冷風中顯得格外燙熱的臉頰上,她這輩子……這輩子不洗臉了……
稍晚,不過才十一點半的光景,風雲變色,原本乾淨的蔚藍天空已經蒙上厚重的深灰,若蓮走到窗邊估量天色,隱隱聽得見遠方冬雷。
「你幹嗎呀?三不五時就往外頭看。」
琪琪受不了她的來來回回,也無心觀看電視節目,若蓮指指窗外,孩子氣地說:「快下雨了耶?」
「看也知道啊!」
「夏天沒帶傘,下課的時候恐怕已經下大雨了,一下雨他就會淋濕嘛!一淋濕就會……」
「就會感冒。」琪琪神機妙算,話不多說地打發她快去,「去吧!解釋一大堆的,還不就擔心心上人嘛!」
若蓮幸福洋溢地回笑兩聲,把雨傘找出來,準備去夏天學校找他。
這樣名正言順的感覺真好,不用隱瞞心裡的喜歡,不用猜疑對方的想法,嗯……說起來就快要和夏天兩人單獨出門了,呵呵……約會耶!約會耶!
「啊!」
沉浸甜蜜的瞬間稍縱即逝,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校園,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她,不知道夏天的教室在哪裡,連念的科系也沒頭緒。
「有關夏天的事,我真的好多都不曉得耶……」
若蓮幾分匪夷所思地對自己說話,一面走進行政大樓,好歹她也當過大學生,知道這時候該怎麼辦。
「我想找一位學生,可不可以麻煩你?只要知道他的上課地點就好,謝謝了。」
年約三十歲、老處女型的辦事員推推眼鏡,上下將眼前的小不點打量一遍,喔……這小女孩講話也懂得這麼客套呀!
「名字、年級、科系?」
「呃……我只知道他是四年級,叫夏天。」
辦事員打住鍵盤上的手,面無表情地睜一睜鳳眼,若蓮重申她絕對沒開玩笑,就叫夏天,於是她敲幾下鍵盤,抬頭:「沒有這個人。」
「奇怪了……啊!他是轉學生,查一查今年轉入貴校的學生,也許可以縮小範圍。」
辦事員又推高滑落鼻樑的眼鏡,將若蓮看個仔細,現在的孩子真是人小鬼大呢?
「還是沒有,小妹妹,你是不是記錯了?」
小妹妹?哼!又把她當小學生了?難怪從剛剛就用那麼看不起人的眼神瞄她。
「沒有錯,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不管辦事員答應沒有,她逕自湊到電腦前,瀏覽名單上列出的名字,咦?真的沒有……啊!等等,等等,這個名字……關少天!
若蓮眨眨眼,更貼近電腦屏幕,將閃爍的黑體字一一校對過,關、少、天。
這不就是那個失蹤的海頓集團總裁的兒子嗎?關少冬一直苦尋不著的,原來,原來和夏天同校啊?正好,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這一位,可以看看他的資料嗎?」
「這個?」
辦事員的手輕快按兩下滑鼠,游標開始跑動,緊接著屏幕變換到另一個畫面,兩秒鐘內便列出一堆基本資料和一張彩色照片。
若蓮徐緩靜止一切動作,包括呼吸,拿著若有所思、雪亮的目光筆直投映在那張照片上,幾分愕怔、幾分驟然的傷楚,這個人……是關少天?
手機響了,她渾然無覺,辦事員等到第三次鈴聲響起,開口提醒她:「小妹妹,小妹妹!電話!」
若蓮恍惚地掉頭看她,回神,匆匆將手機拿出來。
「喂。」
「我以為你不接電話了。」是關少冬放心的聲音,「你在外面嗎?」
「嗯?」
「那麼,有時間陪我嗎?有部不錯的電影上映了,我想邀你一起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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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去吃頓簡單的午餐,若蓮安靜地將盤內的食物一一送入口中咀嚼,關少冬觀察一陣子,終於打斷她麻木不仁的進食。
「那把傘……怎麼了?」
「嗯?」
「你一直在看椅子上的雨傘,擔心下雨?」
「嗯……是呀!」她將視線移開,望向外面雷聲不斷的陰天,「我們還是快走吧!」
關少冬發現她放下水杯的手輕微顫抖,玻璃曾經撞擊桌面,這點聲響也能把她嚇著,他想,大概是店裡的事還沒解決,心頭煩,所以才會那麼乾脆就答應和他看電影散心。
但,坐在黑暗電影院裡的若蓮卻又顯得異常平靜,太過了,以致被投映的光線所照亮的側臉浮現不知所為的悲傷,他估算著,散場後再問她好了。
「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電影聲光特效不斷,爆破場面也到了最高潮時,若蓮不冷不熱的聲音幾乎要被淹蓋過去。
「知道什麼?」
「你早知道……關少天人在哪裡,只是不點破。」她淺淺笑笑,有些自嘲意味,「我剛剛一直在想,想過一遍才懂,你其實早就見到他,而他要你幫忙守密?」
關少冬自黑暗中看她,大屏幕閃爍的光讓視野不是很良好,所以他捉摸不到若蓮到底是怎麼知情的。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事先拜託過你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親口勸他回去。」
「回海頓?」
「是的,理由我也早就說過,他回去是遲早、也是必然的事。」
電影即將結束,背景音樂換成了柔和曲調,悠悠揚揚,她隨而放鬆體內每一根神經、每一分知覺。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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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天空開始降下雨點,由小轉大,最後是一場傾盆大雨,夏天頂著雨趕回儷人賓館,一面拍落外套上的雨水,一面尋望大廳,只有老周和琪琪在。
「四小姐呢?」
「夏天……」琪琪面有難色地躲在櫃檯中,存著警戒,看上去倒像名俘虜。
老週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夏天濕淋淋的肩膀,邊走邊將他往後推:「別多說了,你先走,免得被逮到,快!」
「等一等,你在說什麼?你們怎麼了?」
他掙扎著立定腳,不走,反將老周的手拿開,老周乾脆自動幫他打開門,催促道:「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你快走,等到他們來,你就走不了了……」
「老周,你到底在說什麼啊?誰是他們?」
琪琪心一緊,見若蓮從樓上走下來,好聲好氣要老周放手:「老周,放開夏天。」
「四小姐……」
老周慢慢鬆開手,功虧一簣地垮下肩膀,而見到若蓮現身的夏天,連忙跑上去:「四小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她遞出乾毛巾,和平常一樣地說起今天她去了哪裡:「我本來想幫你送傘的,到了學校才想起我連你念的科系都不知道。」
他接過毛巾擦抹頭髮,想了一想:「啊……我沒說過嗎?後來呢?你就回來了?」
「後來我到註冊組請他們幫我查,你知道嗎?他們那裡沒有夏天你的資料。」
她這麼說,老周萬事休矣地閉上眼,後頭的琪琪也無能為力地歎氣,若蓮抬起螓首,對上訝然的夏天,輕輕詢問:「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他望著她,看不透若蓮清秀美好的臉蛋有著孩子般迷濛的神情,那意味著她什麼都知道了嗎?意味著……他要離開她了嗎?
「沒有,我不會說的。」
若蓮淡淡閉起雙唇,感傷地凝視夏天堅定而不捨的臉,如果他們都不說,是不是……一切都可以維持原狀?
門開,門又關,夏天轉身朝向大門,關少冬出現在雨的簾幕之外,對他頷首:「又再見面了,我是來接你的。」
他驚訝關少冬的到來之餘,又掉向沉篤的若蓮,她卻說:「是我請關先生過來的。」
「四小姐……」
關少冬側個身,讓出一條通往外頭的空間,攤開右手:「跟我走吧!車子已經準備好了。」
話未畢,兩旁就站出四名黑衣男子,明顯的護送排場。老周見狀,按捺不住,衝到若蓮面前抗議:「四小姐,這麼做太無情了,再怎麼樣夏天好歹也跟我們相處這麼久……」
「他不叫夏天,從來就沒有夏天這個人;他,我從來就不認識。」
夏天望著她的怨懟,牢牢不動,就讓無盡哀淒爬上他秀逸的面容。
「我……讓你這麼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是難過,是難過……」她吸了一口氧氣,不再看他,「關先生,請你出去。」
「若蓮哪!」
琪琪走出櫃檯,拉拉她的手,發現早已冰冷得失去正常體溫。
關少冬來到夏天身邊,示意他盡快動身,老周眼看他也落寞地闔掩上對這裡的眷戀,一步步走出大廳,進入滂沱大雨中,當下一把拉住若蓮,不管她要不要,連拖帶拉地趕到屋子外去。
「四小姐!把他留下來!快!喂!夏天!」
他揚聲大吼,夏天在賓士前停下腳步,看著若蓮纖瘦的身影孑然孤立在寒冷冬雨,宛若一葉小草,隨時會因為風吹雨打而倒下,但是,此刻的她也因為層層雨光而空前燦耀。
「四小姐,」他說,他乞求著:「我想留下,我根本不想離開,你不能……再叫我夏天嗎?」
他問得傷楚,卻像利刃犀利地劃開和若蓮之間阻隔的雨勢,若蓮再度深深呼吸,承受靈魂被切割的劇痛。
「你讓我……愛上一個從不存在的人,那個人,叫夏天,卻不是你,不會是你。」
夏天那雙深邃的眼眸此時此刻正浮現赤裸裸的傷慟,而她將再也見不到他陽光般溫暖迷人的笑容了。
「對不起,我不想對你說謊,可是,我只能這麼做,只能以這種方式接近你,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若蓮頓時想起公車上那個親吻,他在她臉頰上烙印之前,也說了同樣的話。
於是,在關少冬的護送下坐上黑色的賓士車,夏天走了,當車門砰然關上,大雨立刻籠罩,老周不禁對若蓮苦口婆心:「四小姐,讓夏天就這樣走了,好嗎?這樣真的好嗎?」
「沒關係的。」
「OK!就算是夏天欺騙我們,這也不是什麼罪無可赦的事啊!」
「他要回去,他必須回去!海頓的繼承人不能一直待在我們賓館,所以,不要再說了!」
琪琪也走入雨中,看看她,再看看離去的模糊車身,不以為然地問:「那你幹嗎哭?」
她全身一顫,淒淒惶惶伸手觸摸濕潤的臉頰,只感覺雨水的冰冷,間雜一道特別高的溫度流下。
若蓮背脊挺直,維持優雅姿態向著雨中光景:「是雨。」
琪琪搖搖頭,撂下一句「隨便你」,吆喝老周別再管她,讓她一個人獨處。
夏天曾說——
我會在這裡,所以就算再難過,也不用怕。
可如果,讓她傷心難過的人是他,那麼她又該怎麼辦呢……
他走了,溫柔的語調仍清晰穿過聲勢浩大的雨,在她耳畔盈盈繞繞,若蓮凝著,掉著眼淚,抱起瑟縮的雙臂緩緩滑下去,任著雨水不停在身上竄流,不小心痛哭失聲,只好將決了堤的淚水和抑不住的哽咽,深深埋藏在膝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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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沒幾天,夏天出現在電視上,新聞報道海頓集團未來的繼承人在失蹤半年後歸來,至於失蹤的原因也成為媒體討論揣測的焦點,然而,知道真正原因的少數人,如今也只能對著電視興歎。
「真不敢相信,夏天已經不在了。」
老周眺眺空曠大廳,沒來由又是一聲長歎,琪琪猛啃瓜子,看起來比較無動於衷。
「那也不錯啊?回去當海頓繼承人總比在這裡做工讀生好。」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夏天他自己根本不想離開,是四小姐把他趕走的。」
「噓?」
琪琪揚揚下巴,老周怯怯往後瞄,若蓮不知何時來到大廳,抱著一大包的捲筒衛生紙,靜靜地看大廳那台二十六寸的電視。
啊……夏天穿上西裝了,好像屬於海頓的人都需要穿西裝,他真適合,變得成熟而充滿魅力,原本稍嫌過長的劉海撥掠到後面去,更顯得一股精神、一分魄力,應對媒體的問答更是她從未見過的世故和聰穎。
這樣的夏天,是再迷人不過了,但……透過了電視屏幕,就是屬於遙不可及的邊境。
「哈啾?」
若蓮吸吸鼻子,怎麼也無法將鼻管吸通,塞得嚴重時還呼吸不了,天生的過敏體質使得每次感冒都是鼻子出問題。
「四小姐,去看看醫生吧!」
「不用啦!只是感冒而已……哈……哈啾!」
那天淋雨淋得太凶了,又不是在拍戲,現在回想起來真覺得自己傻得可以。
「我去房間巡一下,有電……哈啾!有電話幫我接。」
她揉揉鼻子,繼續抱著一堆衛生紙上樓去,不多久,電話鈴響了。
「儷人賓館,你好。」琪琪先裝出嗲聲嗲氣的語音,突然又改為尖銳叫聲:「夏天?你是夏天?」
老周嚇一跳,趕緊再看看電視,有關海頓集團的相關報道剛結束。
「你不是在上電視嗎?」
夏天那一頭聽來十分吵鬧,似乎正待在人多人雜的場合,他講話的音量也不得不跟著放大。
「那是上午就錄好的,那個……四小姐好嗎?她在嗎?她的手機沒開機的樣子。」
「若蓮呀……」琪琪心有所慮地瞧瞧樓上,「在是在,可是不保證她會來接電話喔!」
「能不能……幫我找她?我不能講太久的電話,拜託你。」
「好吧!你等一等喔!」
琪琪將話筒擱下,催著老周趕快杷若蓮找來,兩人衝到樓上,但幾十個房間從何找起,胡亂地闖外加大呼小叫,也不見若蓮蹤影,弄得兩人像熱鍋上螞蟻乾著急。
「咦?你們都來幫我啊?」
忽然,若蓮一臉狐疑地出現在他們後面,老週二話不說先奪去那剩下半包的衛生紙,琪琪則氣急敗壞地拖她下樓。
「喂!要……哈啾!要幹嗎啦?!」
「快點來就是了!不然電話要斷了!」
「我的電話?誰找我?」
「來!」
琪琪抓起櫃檯上的話筒,強勢地遞到她面前,若蓮莫名其妙瞥她一眼,將話筒附在耳邊。
「喂?」
琪琪屏住呼吸,緊張兮兮地看著若蓮停頓,將懷疑的目光移到她身上,然後放下話筒,遞回給她。
「斷了。」
「What?」
那是老周氣喘如牛的哀叫,從樓梯上虛弱地傳下來,若蓮對他攤攤手,再問起琪琪:「是誰打來的?」
「還有誰?夏天啦?」
「啊?呃……咦?什麼……」
「你舌頭被咬啦?」琪琪漫不經心將話筒不偏不倚地掛上,「夏天打電話找你。」
她愣愣的,琪琪坐回位子,開始把手當做扇子扇風。
「……」
「……」
「就這樣?」
琪琪裝著傻,天真地對她笑:「你想知道什麼啊?」
「這個……他……沒有說其他的事嗎……」
「唔……我想想喔,他話說得很急,好像真的不方便講電話耶!不過……」
「不過?」
「他有問你好不好。」
若蓮原本緊繃的情緒隨之變得柔軟,宛若一池春水盪開,化作一攤晶亮亮的暖意,但沒持續多久,一和琪琪意有所指的笑容對上,她立刻低下頭,吸吸鼻水,快步走開。
夏天打電話來了,他還是掛念這邊的,那麼,他到底想說些什麼呢?
嘩啦嘩啦!若蓮彆扭地暫停搓洗動作,任由自來水放肆奔瀉,不管要說什麼,也跟她無關,以後必須徹徹底底地劃清界線才對。
不過,關少冬提到海頓集團急著要他去相親,他去了嗎?這種政策聯姻通常都父命不可違的吧……
嘩啦嘩啦!若蓮搖搖頭,繼續讓快會破皮的手沖浸在水龍頭底下,沒關係,沒關係,跟她沒關係了,以後就算要包紅包也不會有她那分。
「滾出去!GetOut!」
是老周的聲音,他的嗓門真大,一吼起來隨時都會有把天花板震垮的可能。
若蓮急急忙忙關上水龍頭,跑出廚房來到大廳,琪琪極力要推開不動如山的老周,而老週一副要把人吃下去似的瞪視門口痞子模樣的男人。
這樣的場景常發生,陌生男子肯定是琪琪不知第幾號的男友,想要吃回頭草,卻被老周攔擋住,準備以恐嚇和武力把人轟出去。
「你不要管啦?這是我和他的事,你憑什麼插手?走開!老周!我要生氣囉!」
只是這一次琪琪似乎對那個人還有所留戀,男人道歉認錯的話一聽,耳根子就軟了,琪琪就是這點不好,所以每當老周出面趕人,若蓮心底是十二萬分認同的。
「琪琪?」老周轉過頭,語重心長:「這個人不是真心喜歡你,他以前跟你分手,以後也會,這種人不值得讓你回心轉意。」
「你不要亂說喔!誰說我不是真心的。」男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探出一顆頭,對老週身後的琪琪放話:「喂!琪琪!有這個神經病在,我們要怎麼重新開始啊?」
下一秒,老周重拳一揮,飛快擊中男人身後的門柱,若蓮看看天花板,一陣塵屑灑落,她拍拍頭頂,佯裝沒聽見身邊琪琪的求情。
「我再說一遍,快滾,不然有我這個神經病在這裡,等一下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老周按按結實的虎口,啪啦啪啦響兩聲,男人舉手表示投降,退後一步、兩步,掉頭奔出儷人賓館,琪琪當下追上去,試著把人叫回來:「喂?你回來呀!你幹嗎怕他呀!喂!」
而若蓮走到老周右方,湊上前觀看門柱上的凹陷,再比量一下,哎呀!柱子還向外傾斜了五度角。
「老周啊?我看,這個不找工人來不行了。」
「不好意思啊?四小姐。」老周抱歉地行禮,「每次都打在同一個地方。」
她笑一笑,毫不在意:「不要緊,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這時,琪琪已經回來,憤怒的步伐、責怪的眼神都直衝老周而來,她站住,揚起手,朝老周臉上用力一揮,啪!
若蓮嚇得掩上嘴,老周別著頭,半邊臉在一秒鐘內迅速漲紅。
「以後我的事,少管。」
琪琪放下手,頭也不回地走開,怒火點燃得快,消失得也快。
「我是不是……真的太多管閒事了?」
天又開始飄雨,老周蹲在外頭的屋簷下,有氣無力地發問,非常悲情的氛圍。
若蓮陪他一起蹲著看雨,擤完鼻子,再安慰他說:「不會啦?你也是關心琪琪啊!」
「就算琪琪討厭我這個老粗,她也不該選擇那些社會敗類,我是這麼想的,四小姐。」
「我知道,你放心,琪琪只是生氣,氣過一陣就好了,她會懂得你的心意。」
「四小姐,你從小就是個體貼的孩子。」
「哈哈?哈……哈啾!你幹嗎突然說這個?」
他勉勉強強牽動一絲笑意,對她點點頭:「你不像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一想到要做什麼就去做,完全不去考慮其他事。可是,四小姐,什麼都不做未必是件好事。」
「……你在說什麼事?」
「我知道你希望琪琪能諒解我,你曉不曉得老周我也希望四小姐能諒解夏天?」
夏天的名字一出現,她馬上又打出一個不太自然的噴嚏,含混濃重鼻音回答:「夏天他……我沒辦法,只要一想到和我們大家相處半年的那個人,原來是隱瞞一切、其實還很陌生的關少天,我說什麼也沒辦法理解他。」
「他的顧慮也沒錯啊!你想想,海頓集團總裁的兒子,這名號未免太招搖了,更何況是海頓耶!原本跟咱們是死對頭的。」
「……」
「四小姐。」
「老周,讓他回去是最好了,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你要為他想一想。」
老周搖搖頭,很頑固不靈的語氣:「我只為四小姐想,等你一時衝動的怒氣消失之後,你就會後悔了。」
然而,琪琪這一次的怒火比較難消散,一直到晚上都對老周不理不睬,有時還會故意「哼」他一聲,若蓮在勸她幾句後便上樓休息。
進房間之前,她在廊上停留一會兒,望著長廊另一頭,然後啟步走過去,站在夏天的房門口,伸手敲了敲,好像裡面還有人在,但只有空洞的迴響在廊上漫延。
老周說錯了,等一時衝動的怒氣消失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無盡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