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扇君恆才發現他的體溫高得嚇人。抱著他,感覺不僅像是抱著暖爐,還是燙過頭的熱水袋。
怎麼搞的?上一秒人還好好的,下一秒人就掛了,自己對任少麟麟說的話真帶給他那麼大的打去嗎?打擊再大,也不至於氣得發燒呀。
「總……」對於眼下的情形扇君恆感到有些無助,硬生生想起他的話改了稱呼。然後不太確定地問:「你沒事吧?」
「嗯沒事……」
彷彿在大怒一場之後,用完了所有的力氣,任少麟麟無力地回答,額際冒著冷汗,他心裡卻只想著……君恆的聲音裡,是不是有那麼一點擔心?雖然有點糗,但要是君恆願意永遠這樣抱著他,他倒是寧願多生病幾回。
聽見他的回答,扇君恆可沒傻得信以為之,所以兀自歎了口氣。
沒事的人會連站都站不住嗎?是他問了蠢問題。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好恩愛哪!抱得那麼緊,也不怕人眼紅嫉妒。」門沒鎖,剛公務回來聽說了些八卦。不怕死的方墨耶就直闖而入,為所見的而誇張地喳呼著。「唉,哪像我這苦命的人唷,在外頭勞心勞力跑半天,回來也沒人願意多看我一眼。」他幾乎能見到少麟眼中嫌他不識相的鄙夷。
「不是的,總監身體不舒服,好像快暈倒了……」像是終於等到救星,方墨耶的出現讓扇君恆鬆了口氣,沉著地解釋著。
聽見扇君恆的話,方墨耶愣了一下才走上前,伸出手摸摸任少麟的額頭,對著他抬不起的頭顱像老媽子咕映著:「昨天發燒了,不就叫你今天休息一天別來上班,你是頑固的猴子啊,聽不懂人話。」
嘖嘖,都病成這樣了還有力氣瞪他。也不想想,他可是出自好心呢!
「昨天就發燒了?」扇君恆很詫異。可是他整個早上看起來都好好的。
「他是自作自受啦,前天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回家衝進浴室就猛衝冷水,現在才會搞成這副德行,昨天晚上還發燒到三十九度耶!我就跟他說今天別來上班了,誰知道他愛逞英雄,也不知道要現給誰看!」住在一起,他沒有什麼事情不知道。無視任少麟沒啥作用的警告眼神,方墨耶突然直視扇君恆道:「簡直是活該,為情所苦也不用糟蹋自己,對吧?人家也未必領情。」
他沒指明任少麟為誰而苦,眼神卻凌厲地指責著罪魁禍首。
聞言震了一下,扇君恆的心突然緊縮。難道……
☆☆☆
在方墨耶開車回住處的途中,身體疲憊的任少麟躺在扇君恆的腿上,便意識朦朧昏沉沉地睡去。一路上,車內的氣氛都異常安靜。送到家門口,方墨耶便道:「君恆,病人就交給你了。」
「可是我……」
「放心,不會扣你薪水的。」以為扇君恆怕被算曠職,方墨耶保證道,「公司的事我回去會處理,你就當照顧少麟是你今天的工作,我會給你兩倍薪水。」
不多說,給了扇君恆鑰匙,他便回公司上班去。
被丟在陌生的地方,扇君恆只好背著昏睡的任少麟進屋再說。
進了屋,先將任少麟安置在客廳的沙發中,他才有多餘的力氣去環顧四周。放眼望去,裝潢以藍黑色為主,全是男性單身貴族最愛的味道,空間陳設為流線型,簡單而大方。
然而,從拖鞋到各種物品都成雙成對,這裡的男主人顯然不只一個。
他瞞著未婚妻和男人同居?很快地,看到櫃子上一幀合照,扇君桓心中的疑惑立即解開照片上頭,勾肩搭背的任少麟和方墨耶都很年輕,差不多他現在的年紀,照片中親密的兩人,幸福的笑容像夏天的太陽一樣刺目……另個男主人是誰不言而明。
一重、兩重、三重、四重哪!現在的他們,算不算四角關係?看來選擇拒絕是對的,他不該捲入如此複雜的感情漩渦。心痛又如何?總比有天心死好……
「君恆……」凝視著那幀照片不知多久,聽見任少麟夢吃的低語,扇君恆才回頭去察看吃過藥還是高燒不退的任少麟。他想著,是不是該再送他去醫妥當。
「我在。」扇君恆在沙發旁蹲下,卻發現他沒醒。
「恆……別離開我……」緊閉著雙眸,任少麟想抓住什麼的雙手中不斷胡亂揮舞著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痛苦,像是做了惡夢。
猶豫了會兒,扇君恆便主動抓住他揮舞的手。
「別走……別離開我……」彷彿害怕再失去,任少麟緊抓著他的手不放。
「我不會走的。」至少麟在方墨耶回來之前,他不會走。
唉,令人無奈的感覺竟揮之不去。望著蜷縮於沙發中的人影,扇君恆一再反問自己的心,明知該保持距離,卻是捨不得也放不掉。太渴望擁有的東西,令人無法承受失去的痛苦。曾經他什麼都不想要,只求好好照顧弟妹長大,能為父親分擔一些家累,如此卻有了捨不下的人。捨不下該捨的人,注定要換來心傷一場。
沒動過心,不代表他就不懂永恆不變的道理。能對愛情冷眼旁觀的人,才不會被人性上的棘刺所傷。這也是為什麼許多人在傷透之後,寧願選擇被愛也不願意選擇愛人。當那個感情上必須無怨無悔付出的輸家。
問題是……他呢?
不去嘗試,就要放棄好不容易萌生的「感覺」嗎?然後每次、每次……只要感情遇到阻礙或是競爭者。他就選擇退出?當個輸家,真的就全盤皆輸嗎?或許輸了心的人,能贏得他想要的快樂,他不嘗試著先放膽去愛,又怎能知道?
好多的問題在他心底,卻沒有人能給他正確的答案。
「都是你害的!」垮下了肩頭,望著呼吸逐漸平穩的任少麟,扇君恆不由得想起以前有個追求他的人,在追求無望後寫給他的信,不由喃喃念著信中他不能理解的感情和無奈:「給我一顆平常的心,讓紅塵眷戀不再侵擾,我是我,你是你……論感情,讓保持我的平靜心;短短十年過,再回首,笑看今日情……既指何不想開、看淡、不在意……我還是我,你過你的生活,本來就不相干,何苦為你煩?本來就沒有結果,如此……該也心安。」
對方眸底的強烈失落,他記憶猶新,卻到今日才明白了其中隱藏的酸楚和死心放棄。那要多大的毅力?他不由得佩服起做得到的人來。
愛人和被愛,誰才是那個輸家?沒有輸贏,真能看破就好了。
☆☆☆
被移到床上的任少麟從朦朧中醒來坐起身,額頭敷著的冷毛巾便滑落。他地接住毛巾,疑惑的眼神環顧四周,不知自己怎麼回到家的。
「君恆?」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人又愣了一下。
是君恆送他回家的?咦,下午……四點了?喔,對了,他記得自己是暈倒在君恆懷裡的,大概是墨耶開車送他們回家,又留下君恆照顧他的吧。理解所有的情況之後,他又禁不住感激為千載難逢的機會,貪戀地凝視起那張日思夜想的輪廓。
唉,君恆他……毫無防備的睡顏好可愛哪!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夠,他真是中邪了。
像是感受到熱烈的視線,不小心趴在床邊打吨的扇君恆終於悠悠轉醒,剛抬眼便落人任少麟專注的眸海裡,有好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不叫我?」清了清喉嚨,扇君恆才僵硬地問。
想知道任少麟的燒退了沒有,他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額頭,發現那麼燙了才鬆口氣。
感受到他少麟有的關心,任少麟突然覺得心頭暖暖的。
「剛醒而已。」沉溺在幸福裡,沙啞的聲音竄出,卻讓任少麟皺了頭。老天,他發出的聲音像殺雞叫,才說幾個字乾澀的喉嚨卻好痛。
「你的聲音……」
猶豫了幾秒,任少麟不甘不願地承認:「很難聽。」奇怪了,昨天就開始發燒,燒了一整個晚上,早上起來的時候不太服,喉嚨也沒有痛得這麼厲害,睡個覺起來竟全變了。
「呃,咳,也還好啦!」扇君恆差點因他對自己不滿的模樣笑出來「你是感冒的病人,聲音本來就會有點乾啞的。」他說得很善良。
「可是喉嚨好痛……」皺了眉,任少麟像個任性的小孩般埋怨。
照顧慣了弟妹,扇君恆有的是耐心,也就不以為意地地道:「那,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東西,幫你弄點潤喉的熱飲吧。」拿他當弟弟妹妹照顧,他也比較不覺得彆扭。
「冰箱裡有啤酒。」用著令自己受不了的聲音,任少麟不覺有錯地說。
正要起身的扇君恆剎那間整個人僵住,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最後也只能感到被打敗,很無奈地糾正,「啤酒不是潤喉的飲料。」
「不是嗎?」任少麟竟然還有疑問。
「不是!我去弄別的熱飲。」扇君恆此刻很肯定有人是生活白癡,哪有人感冒喉嚨痛,腦子裡只想到喝冰啤酒,病會好才有鬼。天哪,救救他吧!當初他對這傢伙的看法,竟然一點也沒有錯。除了工作,他真的什麼都不懂。芭樂啊!這個沒生活概念的男人。
扇君恆在心中翻白眼,忍不住用起葛朝平的口頭禪咒罵,懷疑個喉嚨痛要喝啤酒治病的大男人,二十九年來是怎麼活下來的。
「可是喝了啤酒以後,身體就會熱起來……」任少麟還是不死心的說著。
對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不想再聽到啤酒論,扇君恆終於忍不住發飆:「能讓你的身體熱起來,不代表冰啤酒可以升格為熱飲,我不會讓你在感冒好轉之前喝啤酒,你死了這條心吧!」
至少在他沒聽到有醫學報導說冰啤酒可以治感冒和喉嚨乾啞之前別想。
安靜了幾秒,任少麟突然以認真的表情順了順難受的喉嚨之後,很確定地道出發現:「你對啤酒有成見。」
他對啤酒有成見?老天,製造啤酒的人又不是他的世仇!瞪著床上的人,扇君恆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燒壞了腦袋。真可憐,這就是所謂正常人對著不正常人時會感受到的悲哀。讓人快搞不清楚,誰才是不正常的了。不知誰說的,生病中的人會特別像小孩子,幹嘛和他計較?想通這點,扇君恆決定不理任少麟,兀自要往外走,卻突然被他拖住手。
「我不會給你冰啤酒的!」歎氣回頭,扇君恆很嚴厲地道。
「君恆,我不要啤酒了,我想知道……」幾度猶豫,任少麟還是在膽戰心驚中囁嚅地問:「你……你不討厭我了嗎?」
「呃?」什麼怪問題?該死的!不管任少麟問的是什麼怪問題,那副小心翼翼害怕受傷的模樣,剎那間都擰疼了他的心。
一個快三十歲的大男人哪!比他還像個小孩子……
「我記得……」不知是否是生病的副作用,讓任少麟澀啞委屈起來更加可憐兮兮。
「在我暈倒之前,你沒有給我好臉色看。」何止好臉色,自己委曲求全低聲下氣,卻連他的一記正眼都求不來。
「你生病了。」扇君恆丟了句很敷衍的話。好脾氣快被磨光,他隱隱感到浮躁起來。他很想用以前的態度對任少麟,但做起來卻倍覺辛苦,讓他有很大的挫折感。
真是付出感情,就再難有平靜無波的心湖哪!此刻,他但願自己不懂何謂有「情」。
「如果感到為難,其實你不用勉強自己照顧我。」雖然極為困難,任少麟還是說出違心之論。天知道他多希望自己能永遠病下去讓扇君恆永遠照顧。無論任何方法,只要他肯陪在自己的身邊就好。
「這是我的工作。」無視他慘白的臉色,扇君恆強迫自己說下去:「墨耶說會給我雙倍的薪水,所以我並不為難。」
當然……他也丟不下生病中還對他念念不忘的傻瓜。
不過,他沒打算讓任少麟知道這一點。言下之意,看在錢的份上,他可以暫拋嫌隙照顧他這個病人。
「是了,金錢萬能,我怎麼會沒想到呢?」任少麟苦澀地笑起來,不知不覺鬆開了手。其實他沒有力氣,扇君恆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掙開他的掌控。
看在錢的份上,君恆什麼感覺都可在留以忍,是不?哈,他早該料到是如此!任少麟的笑容,讓扇君恆如同被敲了一記悶棍,頓覺難受。
走到門口,開了門之後他頓在原地許久,突然在離去前丟下一句話:「我並不討厭你。」
一句話,將任少麟低落的心從地獄拉回了天堂。
他心中的希望之火不禁悄悄重燃起來。
願神眷顧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