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放棄任何希望地默默看向大門的方向,暗自的懇求,只要她能在這個時刻回來,他可以忘了所有的仇恨,只要她依然肯回到自己身邊,他就算被妹妹看輕,就算成為妹妹口中無用的男人,亦都無妨。
但他的期待,依然還是落空。
靜靜坐在黑暗的室內,他的心一寸寸的變冷、變得比之前更加的無情。他發誓,要徹底的從心中屏除那無情、無心的女人。
這日,在楚俊鴻的辦公室裡,出現一個最不可能出現,也是他最討厭的人。
「真是稀客,但請原諒我實在說不出任何代表歡迎的虛偽言詞。」看著眼前這鬢髮已白的老人,楚俊鴻依然毫不客氣的將心底的厭惡表現無遺。
看著這充滿自信、氣勢迫人的年輕人,甄財富的心中,不免為自己當年錯看人的眼光而汗顏,「我知道我不受你的歡迎,但今日我來是因為有些事必須對你坦白,所以不得不來。在此我誠心的向你懇求,希望你能撥點時間給我,好嗎?」適度的屈服,是經商之人有時必須表現的姿態,他一點也不介意屈服在眼前這能力卓著的年輕人之下。
會來,是因為必須向他解釋清楚當年的誤會,而會想解釋的原因,是因為這是他這一生之中,唯一能為女兒做到的事。
他虧欠雅娟的真的太多,再不把握這人生中的最後時刻,他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不懂這個老人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前來拜訪自己,但他這難得表現出的低姿態,卻勾起楚俊鴻的興趣。「很難得,記得當日你為了乃信企業前來找我談的時候,姿態還不曾這麼低,而今到底是有什麼重大的事能讓你如此卑躬屈膝,這可真讓我好奇。」
雖沒有明確的給予應答,但他的話,卻也間接的答應了他,再加上他一副優閒的走回自己的辦公座椅,更清楚的表示願意給他時間,讓他暢所欲言。
「相信我,我待會所要說的,絕對不會讓你覺得浪費時間,相反的,我有自信,你聽了之後定然會有所反應。至於是什麼樣的反應,卻不在我關心的範圍之內。另外就是我希望你聽完這些話以後,能讓我見我女兒一面。」這個要求,是因為當日他們的約定裡,曾提過他不能私自去見他的女兒,而今他渴望要見女兒雅娟,所以才會有這個要求。
看來他還不知道他的女兒已經違背當初的約定,擅自離開自己,不過這件事,沒有必要告訴他。楚俊鴻不動聲色的聆聽他即將道出的驚人事實。
「六年前,雅娟之所以會離開你,不是她自己所願。」不多說任何的廢話,甄財富一開口,就直取問題的重點。
隨著這件事的揭發,楚俊鴻幾乎耐不住的想上前逼問什麼才是雅娟會離開他的理由。可另一方面,他也懷疑他現在所說的,正因心中有著懷疑,讓他勉強的按捺下衝動,只單單的挑起眉,無聲的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在他的示意之下,甄財富有了勇氣,足以把當年自己所犯的錯誤,緩緩的道出,「當年,我在得知雅娟跟一個男人在談戀愛的時候,曾經請私家偵探,探訪你的家世,以及你所有的人事背景。當我知道你是個身無恆產、父母雙亡,與妹妹相依為命的年輕人後,讓我對你產生無比的輕視,無形之中,也把你歸於覬覦女人財富的無用之徒,再加上當時我早已屬意另一個人選,想要逼雅娟嫁給對方,所以不得不使用威脅的手段來逼雅娟離開你。」想到當時自己的卑劣,讓甄財富幾乎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猛吸了好幾口氣之後,他才接著說︰「我用過很多的方法,譬如威脅雅娟截斷她所有的經濟來源,或者是要把她踢出甄家的大門,我試過很多的方法,但都不能逼她放棄愛你的執念。一直到最後,我想到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用你的生命來威逼她。」說到此,甄財富再次停頓,凝望眼前那憤怒的臉孔,他不由得滿意的笑了出來,知道他定然是信了自己所說的,不過為了提出更有利的證據,他跟著說道:「如果你還有印象的話,應該記得當年的你曾經出過一次小車禍。」
聽到甄財富所提起的車禍,楚俊鴻心中對甄雅娟的懷疑全都消失,只因他回憶起當年雅娟來到醫院探訪他時,臉上的表情是如何的驚恐、慌亂。
這麼明確的實證,讓他不能不相信。只怪當時的他,一心沉浸在愛的世界裡,而忽視心中的直覺,及曾經浮上心頭的懷疑。
「你不用再說了,其餘的,我用想的也能想得出事情往後的發展。」
當時他曾經看過雅娟眼神中出現的惶恐,以及一閃而過的堅定,也就是在那天,雅娟才會下定決心要離開他,而且是不顧一切的逼他。
想起這六年的恨意,他不禁要懷疑心中的恨,到底是為了什麼?還有這掙扎的痛苦,又是誰造成的?
「當日在我提出交易的條件時,你為什麼不肯開口直說?又為什麼不肯把事實的真相揭露?難道你的心就真的那麼的狠絕?讓你能以一顆殘忍的心看女兒痛苦?還有,為什麼至今已過了六年的時間,雅娟卻還未嫁人?」
如果她真嫁了人,那事情的發展是否就會完全的不同?
不!
就算雅娟已嫁為人婦,他依然還是不肯放棄她,更不可能就這麼輕饒她。
「對你一開始提出的問題,我只能坦白說,我自信滿滿,且有著不擇手段的殘忍,當初我想的是只要雅娟願意,我就能併吞你的事業,將它成為我乃信企業旗下的一部分。這個想法我曾經向雅娟提過,但結果我想不用我明說,你也應該知道雅娟會回答我的是什麼。」看他能意會出的表情,甄財富才跟著繼續解釋他最在意的問題,「當年,我用你的生命去逼迫雅娟離開你身邊,但雅娟卻用自己的生命威脅我,不讓我奪去她婚姻的自主權,跟著更為了防範我可能會採取的手段而遠離台灣,不靠任何人的接濟,獨自在國外生活六年之久。」
連番的震撼,讓楚俊鴻幾乎無法承受,他愧疚,也惱恨。
想起雅娟為他所作的一切犧牲,而他回給她的,卻是無盡殘忍的報復行為,這讓他情何以堪!
看出他臉上的自責,甄財富不得不提醒他,「六年之後,雅娟會沒有對你解釋一切的誤會,最主要的是她不想讓你有任何愧疚的心理,更不希望你是以補償的心態而愛她。」
「她的愛,竟能讓她為我犧牲那麼多,就算讓我恨她,也無所謂嗎?」
一個男人面對女人如此無私、深沉的愛戀,應該如何表現,他不知道。
只知道此時的自己,真恨不得就這麼一刀的殺了自己,更希望能夠時光倒流,讓他能有彌補她的機會。
而今,一切都太遲了,她已走出他的生命,是對他的失望嗎?或者是已不再愛他,只因愛他太難、太苦嗎?
「我想,我今天的這番話,應該不會讓你繼續反對雅娟跟我見面吧!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會再想拆散你們,更不會逼雅娟任何事情的。」
不管他心情的轉折是如何的微妙,此時他唯一渴望的就是能在生命終點之前,看看自己的女兒,問問她的日子是否過得幸福。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對他的要求,楚俊鴻只能虛軟無力的喃喃自語。
遲,不只對他,同樣的對自己也是。
恨,不只對他,同樣的他更恨自己。
「告訴我,雅娟怎麼了?她是不是……」甄財富聽到他說遲,一顆心提得有半天高,希望不要有遺憾才好。
「她離開我了,雅娟已經離開我了。」
她徹底的從他的生命中消失,徹底的收回她對他所有的愛,讓他留下的是憾恨,更讓他痛苦的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