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依人縱情一夜的代價,是自己傷風發熱整整三天都不見好,一天到晚頭昏腦脹,睏倦得睜不開眼,渾身骨節都在痛。結果靈台寺之行完全沒修行到什麼,任何儀式她都未出席,就跟著大家原路返回。
容妃見她病得如此嚴重,擔憂得一個勁兒地埋怨那寺院依山而建不好,山風太冷,連保暖的被褥都沒有,這才害她病了。
她只能心虛地笑笑,不敢應答。因為只有她自己清楚這病的起因是什麼……
回到皇宮之內,太醫院很快為她煎來了湯藥,而藥中可能還有安神效用,所以她喝了藥之後,很快就睡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然覺得有人在撫摸自己的臉,她猛然驚醒,正要喊叫卻被那人用一隻手摀住嘴巴。
「是我。」熟悉的男人聲音響起。
她震驚地瞪著他,扳開他的手問:「你怎麼潛進來的?」
朱世弘微微一笑,「這是個秘密,暫時不告訴你。」說著,他的手又撫向她,「你的臉還是有點熱,這張太醫的藥是越來越不靈了……」
「還賴別人,還不都是因為你……胡攪蠻纏個沒完。」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過於羞澀,她的臉好像真的又燙起來了。
他將腰畔的香囊解下,從裡面倒出一粒藥,塞到她口中,「這是我隨身常備的救命丹藥,能治百病。」
「藥哪能亂吃,這世上哪有什麼仙藥可以治百病?」她咕噥一句,但還是順從地吃了下去。
他起身坐在床沿,將她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身子,像是要哄她入眠,但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父皇這幾日有和你說過什麼嗎?」
簡依人枕靠著他的身子,迷迷糊糊地說:「還能說什麼?戶部這幾年惹他煩心的事多了起來,父皇想裁撤一批人,卻總是下不了狠手。」
「要先找個頭裁撤才能懾服人心。」朱世弘嘲諷冷笑,「人心都已成了虎狼之心,他動起手來卻還猶猶豫豫。父皇當年也有鐵血手腕,誰知現在年紀越大膽子倒越小了。」
「另外,戶部侍郎孫喆一直有意親近你,但是始終不得機會,又怕其他幾位大人察覺之後,一狀告到太子那裡。前些日子他的夫人入宮和我聊天之時,代他透露了這份心思。」
朱世弘警戒地問:「他想接近我,為何求你?」
「你忘了?世文下葬時,是你親自主持儀式,又是你派人護送我回宮。大概在他看來,我與你私交不錯,更何況很多人都知道世文與你的手足之情不比尋常,所以才會拐彎抹角地來找我。」她打了個呵欠,也不知道是哪種藥起了作用,又開始犯困了。
「世文之仇我一直記在心裡,這個孫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他冷笑著,陷入沉思之中。
簡依人勉力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你真的還記得世文之仇嗎?我以為你這些年沉湎於溫柔鄉中,連太子之位都顧不得爭了,哪裡還記得世文是被誰氣死了呢。」
他促狹地以手指在她糾結的眉心和抿起的唇角抹了一把,「愛吃醋的丫頭,我哪次風塵僕僕地回到皇都之後,不是先悄悄地來看你?」
「哦?是嗎?你這次回到皇都好像就不是先來看我。那個皇都名妓陳詩詩,聽說是你的紅顏知己?」她斜著眼看他,口氣中滿是嘲諷,像極了他。
朱世弘眉尾一挑,將頭壓在她臉上,咬了她的臉頰一口,「不知感恩的傢伙,我為了你不知冷落了多少佳麗,而你躺在這裡生病還要我來伺候不說,竟然還給我亂扣帽子。今天你是病人,我不為難你,待你病好些再找你算賬。」
她感覺到他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胸口,雖然一動不動,卻比四處遊走更加磨人難受,這嚇得她趕快閉上嘴巴,乖順地依偎著他睡覺,不敢多說一句。
不知不覺睡著後,這一夜很難得的竟然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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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時,他當然早已不知去向,而她自己除了一身熱汗之外,身子倒沒有繼續發燒,全身的疼痛也沒了,像是好了一般。
走出寢宮時,簡依人對端著洗漱用具的宮女交代,「幫我在牆後的那片桃花林剪兩枝桃花來。」
「是。」
見那宮女想去完成她的吩咐,又不好將手上的東西隨手放下,那副慌張無措的樣子,讓她不禁一笑道:「臉盆先放到屋裡吧。」
這幾日她都是自己洗臉更衣,只因為……不想讓人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那天清晨,她無意間在銅鏡裡看到頸子有著一個鮮明紅印,嚇得她連項鏈都不敢戴了。這個朱世弘真是可惡,留在她身上的紅印也不知道幾時才能消退,昨晚他該不會又留下什麼見不得人的印子吧?
趁著宮女去剪花的時候,她悄悄將外衫脫掉,在光裸的手臂和脖頸處都看了一遍。還好沒有新痕,原來的舊痕也淡得都看不到了。
這種男女私密之事,一旦破了例,便如決堤之水再難抵擋,日後只怕還有第二次、第三次,也許她該想些辦法避免這樣的尷尬再次出現。
宮中的女人個個精明,只靠嗅覺都可以聞到不一樣的特殊味道,若是被人看出破綻來,那可就糟了。還有就是……
她不由自主地撫摸向小腹。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問他——倘若她因此懷上他的骨肉,該怎麼辦?
那晚縱情時,她只顧著沉湎於歡愛之中為他癲狂,完全沒有思考此事,但想他在外面風流久矣,這方面的事該比她注意才是。
現在是他們大事將成的關鍵時刻,絕不能讓他人壞了大事,哪怕這「他人」是他們的親生骨肉。
一瞬間,她忽然為自己的想法不寒而慄。
曾幾何時,她已經變得如此狠毒了?
她呆呆地望著鏡中的自己,尚是花容月貌、青春年華,雖然頂著孀妻之名,但依然明艷動人。可誰知道,這樣明艷的外表下卻是一顆陰毒凶狠、計較名利的心?
她想要的,似是越來越多,慾望不斷滋長,這也就是世弘時常說她愛吃醋的緣故。
她的確覺得自己的心胸一日比一日狹小,起初是無奈也是想入宮幫他,而與世文成親,世文在時,她心中縱有苦楚,也還可以偶爾轉移一下心思,勸自己要誠心對待世文的真情。待世文走後,宮中一片淒冷,世間彷彿只剩世弘可依靠,她越來越想獨佔世弘的情愛,甚至不想讓任何女人親近他,那念頭強烈到讓她自己都惱恨不齒的地步。
但他,自始至終都不是她的。除了,那一夜。
簡依人親自抱著幾枝最艷麗的桃花走向坤泰宮。這半年裡她時常會到這兒來,這是皇貴妃的居所,而皇貴妃正是太子殿下的親娘。
她到來時,皇貴妃正在用早飯。這位已經在宮中住了三十年的女人,雖然年近五十,依然保持著苗條的身段,除了眼角有些難以掩蓋的細微皺紋之外,她的美貌可以令任何一名同齡女子自慚形穢。
目前在宮中,最得寵的雖然是容妃,但是最有威信的是皇貴妃。因為皇后已過世多年,皇帝遲遲沒有再立後,而皇貴妃的地位僅次於皇后,再加上兒子是太子,影響力自是大上許多。
而她會與皇貴妃親近,則緣自於半年前的一次郊遊。
當時,皇貴妃穿了一身新製衣裙,襯得她走起路來搖曳生姿,令她頗為得意,不料下車時,卻不小心被馬車的釘子鉤破了衣角。這不禁讓她大為生氣,甚至要處罰當時陪在身邊的宮女們。
由於她正好從皇貴妃後面那輛馬車上下來,見此情景急忙上前勸止,在看了看她身上衣服的破損之處後,笑說自己可以幫她補好。
皇貴妃與她素無交情,再加上宮內外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北平王之死與太子有關,本對她頗為忌諱,可如今她主動示好,她也不便拒絕,就答應了。
第二天她將衣服完璧歸趙,並在袖口破損之處繡了一串艷麗的牡丹,顯得高貴典雅,與整件衣服的款式以及皇貴妃的身份都極為符合。
皇貴妃大喜之望,竟就此和她成了極為親近的忘年之交。
一見到簡依人,皇貴妃便驚喜地問:「依人,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她笑著將花瓶送到她面前,「前幾日下了雨,桃花受了滋潤,今日開得正艷,想來想去,覺得應該給貴妃娘娘送兩枝來。」
「哎呀,這桃花還真是美。」皇貴妃一邊讚歎著,一邊叫人收下擺在一旁,然後拉著她的手笑問:「你往容妃娘娘那裡送花了沒有?」
「我只為您操了這份心。」簡依人抿嘴笑道。
皇貴妃更加高興了,頻頻點頭,「還是你這丫頭懂事,吃過早飯沒有?來,陪我再吃點。」
兩個相攜坐下。皇貴妃一邊吃一邊又說:「當初陛下要是選中你做我的兒媳婦該有多好。現在那個太子妃像根木頭似的,錐子紮下去也不會哼一聲,問她什麼都只會說:」是的,母妃。「唉,真能把我給急死!太子在朝廷裡的事情她一點忙都幫不上,而毓慶宮裡幾個女人爭風吃醋的她也管不了,根本是個擺設。」
「貴妃娘娘,在我看來,太子妃也的確難為,事事總要盡量做到公平,要不就只能一聲不吭,若換作我是她,也許也只能和她一樣裝成木頭人了。」
簡依人說完,掏出一塊手帕遞了過去,「貴妃娘娘上次讓我幫您在手絹上繡的花也繡好了,您看看,和您原來的那朵像不像?」
「哎呀,真是一模一樣呢。」皇貴妃驚喜地接過手帕,又是一陣讚歎,「依人啊,你的繡工真是不一般。我這手帕上的那朵花,可是皇宮繡坊中的崔真繡大師繡的,可自從她仙去了,便再也沒人可以用金蠶絲在手帕上繡這麼小的一朵花。你這繡工究竟是和誰學的?」
「不瞞貴妃娘娘,崔真繡大師就是我在繡工上的授業恩師,她和我娘是閨中密友,說我還算可造之材,所以指點過我一陣子。」
「哦,原來如此!」皇貴妃恍然大悟,「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真應該替你師傅好好調教調教現在繡坊中的那些庸才,宮中繡坊的手藝越來越不行了。」
說到這裡,她又歎道:「大概世事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一代不如一代。太子成親也好幾年了,到現在只生下兩個不中用的丫頭,前幾天太子說要再娶一房,我說若是陛下同意,想娶就娶吧。畢竟女人如果生不出兒子來,就沒用了。」
皇貴妃覺得自己的言詞似是傷了她,頓感抱歉地握著她的手。
「可憐依人你年紀輕輕就……或許你可以懇請陛下准你出宮另嫁。」
簡依人眼睫一垂,「世文待我不薄,我怎能改嫁?只是太子若要另娶,對方不僅得是身家清白的好姑娘,待人接物方面可也不能差了。這回貴妃娘娘是多斟酌斟酌吧。」
「太子早有主意了,說是宗迪飛將軍的女兒,你見過嗎?上次我過壽時,她曾經來過,不過我也沒什麼印象了。」
「宗小姐嗎?」她想了想,「我好像有些印象,她模樣很清秀,就是不太愛說話。」
「又一個木頭小姐?」皇貴妃皺眉道,「那可真是無趣。太子怎麼挑這樣的女人?」
簡依人笑了笑,「太子殿下那麼忙,在外面日理萬機,大概因此不喜歡回到宮裡時,身邊的女人還多嘴多舌地煩他吧?」
和皇貴妃又閒聊一陣後,她即找了個借口,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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