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弗遜小姐,這是你的花。還有,這裡有你的傳真,請簽收。」草草地在簽收簿上簽了名,蘇迪心不在焉地把那幾封用信封裝著的傳真掏出來。果然,是荷西傳來催她回去工作的信,漫不經心地朝接待員東尼點點頭,蘇迪,眉苦臉地回到房間。踢掉腳上的鞋子,她將自己如袋馬鈴薯似的扔到床上柔軟的被褥之間。
唉,想到工作,頭皮就開始發麻了。但是不回去嘛,荷西必然不會善罷干休的。可是,跟哥哥之間還有這麼多的歧見沒解決……真是越想越苦惱,偏偏越苦惱又更容易想起這些煩心事。找明彥出來吧!念頭才一躍進腦海,她的手便反射性地撥了明彥的電話專線,但才響了一聲,蘇迪立即切掉。
毫無意識地在房裹晃過來又見過去,她忍不住將拇指塞進嘴裡,雖然媽媽極力想要把她這個壞習慣給改掉,但無論是用辣椒、芥末,萬金油還是苦艾草,蘇迪就是改不了這毛病。
不會吧!明彥他只是哥哥的一個職員,奉命來接待我而已,況且,他又沒有說過他喜歡我!
可是……抬起頭朝天花板猛吸幾口氣,蘇迪一個大轉身地將皮包裡所有的化妝品都倒出來,挑挑揀揀了許久,這才找到支較滿意的玫瑰色口紅,輕輕地在唇上塗垂下眼撿,蘇迪若有所思地玩著口紅那精緻的蓋子。
他很好,對我也很容忍,而且呵護備至。翻翻白眼,蘇迪對著鏡子裹的自己扮鬼臉。這麼說吧!明彥比起我在美國所認識的男人都還要好,既溫柔又善良,可以說是個理想的對象。只是,我會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對象嗎?
我會讓他把我當理想對象的!帶著自信滿滿的笑容,蘇迪重新套上鞋子,甩著馬尾地跑了出去。
***
鵠立在迎賓大堂許久,總算等到了滿臉忿忿之色的成儒,明彥趕緊小跑步過去,接過他的行李,並且在交通警開出告票前,以最快的速度鑽進車子裡,並且將車開走。
一路上成儒喋喋不休地抱怨那家國內最大的航空公司,說什麼以客為尊,結果請的那些花瓶空姐,一個個趾高氣昂的,對為何讓上百旅客枯坐二小時DELAY原因,老是模稜兩可地說是「機械故障」。
天曉得是什麼樣的機械故障,小從螺絲鬆了,大到整具引擎掉了,也都可以名為機械故障。而那些花瓶們在被旅客問煩了,態度也變得據傲了起來,令成儒感到十分不滿。
而開著車的明彥,壓根兒就沒將他的話給聽進半句。可憐的他滿腦子都在想著該如何啟齒,其實在成儒到日本出差的這些天,他每天反反覆覆地在心裡演練著該說的話,但事到臨頭,卻什麼也吭不出來。
導火線是出在前天晚上,他那向來在南部經營養豬場及養雞場的父母,突然掛了通電話到明彥住處,給他平靜少有波紋的生活,投下顆威力駕人的深水炸彈。
相親——這個明彥想都沒想過的字眼,自此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根據父母所說的也挺有道理;明彥的個性又不是那種會去主動結交女友的人,畢業退伍混到現在都三十好幾了,別說女朋友,就連女同事都沒瞧見明彥帶回家玩過,以此推論,除非相親,否則他們要抱孫子,可能還有得等了。
對於相親這檔子事,明彥根本就沒啥信心。別的不說,光是看到成儒跟史昭晴的前車之鑒,就夠教人觸目驚心的了。
所以,對於父母的命令,明彥著實苦惱於不知該用何理由拒絕。
就在他這頭煩惱不完時,那廂的蘇迪又扔了顆炸彈過來,而且威力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竟然要回紐約去了!
乍一聽聞這個消息,明彥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把那種失魂落魄的感覺給掩飾妥當。
然後,就是他頭痛的開始。想到蘇迪要離去,他非但沒有每回幫老總擺脫「妹妹」的糾纏時的快感,反倒是感到茫然若失。
可能是因為相處久了,彼此熟悉了吧,每每見到蘇迪時,他都幾乎要忘記蘇迪跟老總的關係了。活潑美麗的蘇迪,走到哪裹都是人們注目的焦點,而條件一流的她,卻不曾恃美而驕,總是和善地跟週遭的人們交往。
雖然由於好感的累積,而使情樣逐漸地升高,但想表白的勇氣,卻總在見到她的瞬間,全都消失於無形。
最主要的原因,在於他實在不明白老總的心裡究竟怎麼想。說他愛著蘇迪嘛,人家在台北盤桓了這麼久的時間,從來都沒有聽到他主動要見蘇迪,更遑論抽出時間去陪蘇迪了。
可是,從開始到現在的每位「妹妹」,又有哪一個曾在老總的生命中存在這麼久過?由此可見,蘇迪必然是個有著特殊地位的「妹妹」,而這,也就是明彥煩惱的來源了。
父母那邊來的壓力,加上蘇迪跟老總間的曖昧關係,現在,又再加上蘇迪要離去的打擊,使明彥覺得自己源於發狂邊緣。幾番細思量,他還是決定要找老總攤牌。
原已做好心理建設,但話都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有在心裡一邊遍地咀嚼再咀嚼,暗自苦惱自己的懦弱。
但蘇迪要回去了,這個念頭令他深深地感到無力,心裡也明白,若是再不想辦法打破這混沌不明的狀態,自己遲早會發瘋!
「扼……老總,我覺得你應該找個機會,好好地跟蘇迪談談。」在紅燈前突兀地緊急煞車,明彥略帶歉意地對整個臉都已貼在擋風玻璃上的成儒說道。
「嗯?」用力地將臉自玻璃上挪開,成儒使勁兒地揉著痛得令他眼盲金星的鼻子,從咬緊了的牙縫間悶哼。
「她年紀還小,再說她也已經要回去了。」
「回去?回紐約?」成儒心中一動的反問。
「是啊,她昨天說紐約那邊有人來信催她回去了,看她那個樣子,似乎不是很想回去。而且,自她到台灣以來,唯一的希望就是老總能抽空陪陪她,所以……」
「明彥,你知道我為什麼三番兩次,匆匆忙忙的來回日本跟香港?我這麼辛苦為的還不是要保住公司,而你卻一天到晚催我去浪費時閒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可是,蘇……蘇迪她……」
「綠燈了,快開車!」被後面的車陣傳來的喇叭聲催促著,成儒拍拍明彥的肩膀。「我會找時間的。只是,明彥,我看你最好想辦法把蘇迪給擺平,否則,她再這麼歪纏瞎鬧下去,我們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想到瞥扭起來,絕對跟自己沒完沒了的蘇迪,成儒語氣中全然沒有怨氣,反倒充滿了溺寵意味兒。
氣餒地聳聳肩,明彥心裡卻暗暗下定了決心。好吧!眼看怎麼勸都沒有用,那乾脆就設計讓你去陪陪蘇迪也好,越想越生氣,明彥猛然踩下油門,使得一旁的成儒的臉又貼上了玻璃。
***
華燈初上的台北市,連著幾天的高溫影響,滿街望著去,全都是粉嫩顏色的仕女充斥各個角落。還是陰陰晴晴,冷熱不定的時候,圭在流行尖端的台北女郎,已迫不及待地將今年夏裝的新色系,自頭到腳全展現了出來。
揮汗如雨地穿梭在摩肩擦踵的人群裡,明彥慌慌張張地看著腕間的表,時間一分一砂地過去,但前面如海草般濃密得撥不開的人潮,令明彥頗有便不上力的無奈。
遠遠地看到站在百貨公司櫥窗前的蘇迪,興奮的心情油然而生,他手裹忙著撥開人群,腳也毫不停歇地朝蘇迪的方向跑過去。
「明彥!」還是一樣爽朗又嬌憨的叫聲,綁著兩根卷卷辮子的蘇迪,笑腿了眼迎向他。
「蘇迪,等很久了嗎?抱歉,塞車塞得很嚴重。」拿出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珠,明彥帶著欣賞的眼光,好好地打量著渾身充滿春天氣息的蘇迪。
調皮地擠擠眼皺了鼻子,蘇迪兩手順了順背在身後的背包帶。「還好啦,我坐的計程車也被卡在路上很久,剛剛才到,我真是越來越習慣台北的交通了!」
蘇迪的話勾起明彥心裡的小瘡搭。「你決定什麼時候回紐約了嗎?」
「還沒有,但再拖也拖不了多久的。」蘇迪說著,翻翻白眼地盯著灰撲撲的天際。「我真是受不了哥哥,他為什麼要那麼頑固,我……這樣有什麼不好?」
揚起雙眉,明彥不甚瞭解地點點頭。「嗯,你這麼做是沒什麼不好。」是呵,雖然她跟老總認識的方式,或者她的職業,可能有些瑕疵,但孰能無過?人家不是什麼要「愛到深處無怨尤」嗎?
蘇迪猛然轉向他,長長的辮子在腦後形成兩道高低起伏的伍美弧線。「你也這麼認為?」是麻,我那些股票還不是爸爸給媽媽,媽媽再給我,現在我要將之送給哥哥,這又有什麼關係!
「蘇迪,有時候老總的腦筋會突然轉不過來,或許再過一陣子,他就會好「嗯,但願如此。有時候我會以為他是因為對我媽媽記恨,所以才故意冷落我……」跟著明彥走進間快餐店,在大大的玻璃門外,蘇迪突然停住腳步地喃喃自語。
「你媽媽?」明彥詫異極了,硬生生停下腳問道。
「嗯,他可能認為被媽媽拋棄了,所以懷恨在心。」
「你媽媽?拋棄他?」越聽越是一頭霧水,明彥的腦袋裡,像是有成千上萬的青蛙在鼓噪,或是成群煌蟲襲來。
「是啊,他應該知道媽媽也很愛他啊!這世界上除了媽媽還有誰會這麼愛他,當然我也很愛他,但是我……」
蘇迪的話如同平地一聲雷似的,將明彥給炸得七暈八素,他還來不及開口之前,整個人已結結實實地撞在那堵透明的落地門上,恰似一隻瞎了眼的壁虎般,直溜溜地貼著玻璃門往下滑。
詫異的瞪大眼睛,蘇迪手忙腳亂地趨上前扶他。
「明彥……」見到那兩管濃腥的紅色液體以最快的速度漫流在明彥唇上,蘇迪驚呼著抽出面紙為他梧住鼻孔。
「沒,沒事。蘇迪,你剛剛說你跟……你跟老總是什麼交情?」艱辛萬苦地站了起來,明彥口齒不清地問她。
「交情?」將食指抵在唇間,蘇迪仰頭望著畫滿各式漢堡飽的牆上菜單。
「唔,他比我大很多,所以很疼我。呢,我要雞肉堡,還有凍紅茶。」
「那……那你媽媽跟老總的交情呢?」無視於侍應生詢問的眼光,明彥緊抓著這個話題不放。
「媽媽?媽媽跟哥哥的感情也很好啊!」端過自己所點的餐食,蘇迪理所當然的回答他。
「你是說……你們母女跟老總的交情……」明彥訝異得整張嘴開得幾乎要脫臼了。天天哪有人家母女同交一個男朋友的!但是,她們可都是住在國外的人,尤其是蘇迪,壓根兒可說是不折不扣的外國人了。可是……在侍應生不耐煩的眼神下,明彥趕緊隨隨便便點了幾樣,至於人家推給他的托盤裡,究竟放了些什麼,他也沒那個心思去管,端著就尾隨蘇迪上樓。
咬了一大口這號稱在全世界各國分店味道完全一樣的漢堡飽,蘇迪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面那個將包裝紙扯個稀巴爛的男人。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窮緊張地址著包裝紙,從頭到尾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更明白的說,宛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坐立不安。
「明彥,這些日子以來謝謝你陪我。」蘇迪說著,自背包中拿出一大疊用牛皮紙包著的東西遞了過去。「這些東西請你轉交給哥哥……」
明彥聞言,立即將那個怎麼拆都拆不開的漢堡飽扔回托盤裡,俯身向前越過了大半個桌面盯著她。
「你……你真的要回去了?」
「嗯,我想了想,那邊的事邊是要先回去做些安排;再說,哥哥根本忙得連一個晚上的時間都抽不出來陪我,唉……」
明彥的心不知何故拚命地往下沉,他清了許久喉嚨後,猛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要幫她的忙。
「蘇迪,你放心好了,老總會抽出時間來陪你的。」
即使心裹像是被針錘給刺得千瘡百孔,但明彥仍鼓足了勇氣地承諾她,雖然事後很懊悔,但在那種情境下,明彥還是很相信那句——愛人比被愛幸福。講這句話的人八成自己就是那個被愛的人,才會說出這種沒啥要求的話,阿Q到家了。
所以,當第二天一大早,成儒召喚明彥,準備開始這戰鬥般的生活時,明彥已下定無比的決定——今天非跟自己的頂頭上司把話說清楚不可!
但自他被傳喚到成儒的辦公室起,情勢就好像不是他所能掌握的:成儒一見到他出現,立即將成疊的工作扔給他,還交代他記得去成儒所熟識的那家珠寶店拿戒指。因為老總最近的那位「妹妹」珍妮花已經要成為過去式啦!
「老總,珍妮花說過她不要鑽戒,她只希望老總能抽空陪她一晚就好。」心生一計,明彥故意張冠李戴地說。
「哦?」自長長煙卷中抬起頭,成儒瞇起了眼睛。怎麼可能,珍妮花這笨交際花前兩天才暗示過,她所要的鑽戒克數絕不能少於她的死對頭AMY的……「是真的,她是這麼告訴我的,所以我自做主張地為你在來來安東廳訂了位……」被成儒精明凌厲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起來,明彥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將煙蒂使勁兒捺熄,成儒緩緩地朝半空中吐出幾口煙,他走到漲紅了臉的明彥面前,兩手抹在他肩上。
「明彥,不是珍妮花,是蘇迪吧?」
「啊……」謊言被拆穿後,明彥更是窘得無以復加。
「明彥,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我現在唯一的信念就是把公司穩住。至於蘇迪,因為我信得過你,所以才會把招呼她的工作交給你,你明白嗎?」
「我明白。」明彥叫苦連天地答道。但是,我卻越來越信不過我自己了,這又該怎麼辦?
「打起精神來,你向來都是很有自信的人,怎麼,碰到蘇迪就不行啦?」轉身又要再窩進堆積如山的工作裡,但明彥卻搶先一步地阻止他。
「老總!我是沒什麼信心了。蘇迪她終究也只有這個心願,希望你能陪她過一晚上,她就要回紐約去了。老總,念在她千里迢迢的來見你一面,雖然你們只是露水鶯鶯般的情人,但你也不該這樣的冷落她啊!」逼急了的明彥,拉住了成儒的衣襟,忿忿不平地大吼大叫。
「情人?蘇迪?」成儒簡直傻眼了地任嘴邊的煙掉在桌上文件間,在那個新工地的施工圖上灼出個大洞。
理智又滲進腦海中,他端起杯子將火撲滅,失笑地望著猶氣得胸脯上上下下激烈搏動的明彥。
蘇迪是我的情人?原來如此,難道蘇迪從沒有向他明白清楚地解釋過我們之間的關係嗎?天啊,這小子的誤會可大了,不過,這麼激動的表現看起來,他……一彈手指,成儒懶洋洋地朝他揮揮手。「好吧,我就陪她一個晚上。但明彥,我不希望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了,我知道你很喜歡她,但同情心不能濫用的,好嗎?」
「是,那我去給那個珍妮花送鑽戒了。」雖然表面上自己佔了上風,但明彥卻一丁點兒也沒有偷快的感覺,直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地抱頭痛哭一場。
我這算哪門子的男子漢?竟然為自己所傾慕的女人找人約會!天啊,是哪個傢伙說愛到深處無怨尤的?根本都是狗屎!什麼鬼同情心麻!
***
匆匆忙忙地步下計程車,成儒還是雍容自在地踏進這家標榜寧靜不受干擾的酒店,朝接待處的人員打了個招呼,他即被許可搭乘電梯,來到蘇迪所住的這一層樓。
以備用鑰匙打開門,他訝然地看著頭抵在窗上,落寞地凝視外頭景物的蘇迪。
她臉上的脆弱神情,令成儒感到陌生且心疼。
「明彥為了我一直抽不出時間好好陪你的事,早上跟我翻臉。」脫下西裝外套往沙發一丟,成儒鬆開領帶、解開袖扣,說著走近蘇迪。「看樣子,這小子八成是……為什麼不說話呢?姨,我設想,這是豬小妹,這是沖天炮,這個麻,是八爪魚吧!」成儒說著撈起了蘇迪長長的兩條辮子,一會兒盤在她頭上;要不即是束成一把朝天發散的花束;甚而圍在蘇迪頸間,用發尾搔著她鼻子。
「唉呀,你別玩人家的頭髮好不好?」沒好氣地搶回自己的辮子,蘇迪再也沒法子裝得無動於衷。「你每次都這樣玩人家的頭髮!討厭!」
蘇迪的話勾起了彼此濃濃的親情,看到蘇迪嘟著嘴的抱怨著,成儒將額頭抵在蘇迪的額頭上,輕輕地轉動著,就如同他十餘年前,抱著那個總是香噴噴的小娃娃時,當做的事。
「蘇迪,你長大了,變成個令我向來冷靜又有效率的助理神魂顛倒的大美人兒了!」成儒感慨萬千她笑道。
「哥哥,十七年真的好久!我恨媽媽每天都在等著你,每年你生日時,媽媽都會帶我到機場幫你買張來回機票,然後寄回來給你,但是你都把機票退回去。」
「不是我,是爸爸。但即使是我收到機票,還是會退回去的。其實,十年前爸爸過世時,我曾想過去接你跟媽媽回來,但我到那裹之後,發現你跟那邊的家人朋友們都處得很好。繼而想一想,你從小就是在那裹長大的,回到台灣,你未必能適得像在那裹那麼習慣、快樂。所以,我沒有通知任何人就離開了。」
很快地伸手摟住成儒的脖子,蘇迪撒嬌地瞄起腳尖,在他臉上用力地一吻。
「哥,我好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我一直以為你已經忘記我了。九個月前媽媽過世前,還不停的吩咐我,一定要回來找你,她覺得她對不起你,請你諒解她,因為她再也沒辦法跟爸爸生活下去了。所以,她要我回來,代替她向你道歉……」
各種感情輪番地在成儒臉上掠過,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愛憐地拍拍蘇迪的背。
「你想回台灣定居嗎?」望著這個自己在世上僅存的親人,成儒心襄有說不出的依戀。
「可以嗎?」看到成儒肯定的點點頭,蘇迪立即興奮地跳上坐在沙發上的成儒的大腿上。「哥,你知道嗎?我買了件很好的禮物要送你呢!你記得我們以前的家嗎?在陽明山附近,有大庭院的別墅,我把它買回來了呢!」
「陽明山……別墅……什麼?你買了那棟產權不清的破房子?」一想到這點,成儒的血壓立刻上升了不少度。
「是……是啊,不好嗎?那是我們一起長大的家啊,裹面有我們跟爸媽的回憶,我買回來有什麼不對?」
「那棟房子……我的天!當初我之所以願意把那棟房子迭給史昭晴,是因為那棟房子的土地很複雜,有禁建地、國有地,還有一小塊侵佔到別人的土地。而你…你竟然把它買下來!等等,你該不會是把媽媽給你的股票都給賣了才有錢去買房子吧?」想到這些股票很有可能流入史昭晴父女手裡,用來吞併自己的公司,成儒急得滿頭汗。
「沒有啊,因為你還不肯去辦繼承,所以股票還不能賣。」蘇迪說著又四處找著皮包,想找出那些被人推來推去的股票。
「那你哪來的錢去買那棟房子,依我對史昭晴的瞭解,她不獅子大開口,那才有鬼哩!」
「我賺的啊!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很有錢,買房子的錢都是我自己賺來的!所以,我才要把這些股票給你,挽救你的公司,雖然得繳不少的遺產稅,好歹也還是個天文數字!」蘇迪說著將股票在手裹打了打,塞給成儒。
「你說什麼?你一個小女孩就有能耐賺那麼多錢,那麼我跟明彥這樣拚死拚活的男人,又算什麼?」
氣得七竅生煙的蘇迪兩手插腰地瞪著他。「你們要是不服的話,也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去賺啊!」
一直在唇槍舌戰的兩個人,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那個在門外徘徊的男人。只是一逕見地將話題越扯越遠,已經扯到了性別歧視那上頭去了。
而門外的明彥此刻真的是再也受不了,他用力地推開房門,便生生地插進成儒和蘇迪之間,用準備慷慨赴義的語氣大叫——「老總,即使你要開除我也無所謂,但是請你別跟蘇迪爭吵了。你們應該好聚好散,我……我喜歡,不,我已經愛上蘇迪,請你不要再擋在我們中間了……」
「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開除你。你要是早點把她打發走,今天還會有這些麻煩嗎?」成儒一把掀起了明彥的領帶,口不擇言地嚷著。
「哥,你別遷怒到別人身上……等一下,明彥,你剛才說什麼好聚好散?」察覺到有些不對勁,蘇迪轉向明彥,揚起了眉。
「呢……根據我公司裹最新的流言看來,他們都篤定的認為你是我在美國旅遊去偷情時,沒甩掉的麻煩……」整整凌亂的頭髮,成儒此刻略顯靦腆的對蘇迪解釋著。
「偷情的時候……」蘇迪的臉瞬間如被紅漆潑到了似的漲紅。「我的天啊!我…我……一直潔身自愛的我,竟然被當成是個阻街女郎般的女人……」
「蘇迪,你先不要激動,扼,我們……其實……」想到公司裹那些繪聲繪影的流言,明彥也不由得結巴起來。
「太可惡了!」怒氣騰騰地逼近明彥和成儒,蘇迪捻起拳頭就往他們的懷裹捶。「我真是受夠了你們這種思想骯髒的人類,尤其是你!哥,你的大男人主義是這個世紀最糟糕的笑話,妹妹的錢就不是錢啊?拿我的錢跟爸媽的錢又有什麼差別?還有你,明彥,枉費我這麼掏心掏肺的對你,而你,竟然把我想成是個低三下四的人,真是把我氣死了!」
「蘇迪……」揉揉胸口,成儒絞盡腦汁地想找出該用什麼方法哄她,但都快想被頭了,還是一無所得。
至於明彥就更慘烈了,在蘇迪連珠炮又似急繞口令的嚷嚷聲裡,他運回嘴的機會都沒有。況且蘇迪一急起來,中英文夾雜地大吼,可憐他還忙著在腦袋裹翻譯她的英文,下一波更長串的句子又已來到了。
「哼,我不跟你們好了啦!」背起了慣常背的小牛皮背包,蘇迪狠狠地瞪他們幾眼,秤一聲地甩上門後,氣呼呼地衝了出去。
「老總,這……這該怎麼辦?」慌了手腳的扯扯成儒的袖子,明彥急如燃眉地求救。
「還能怎麼辦,等她氣消了再說。不過,明彥,你也真是天才,難道你從來都沒想過她有可能是我的親生『妹妹』?」歎了口氣地搭電梯往停車場走,成儒忍不住要調侃已沮喪得無以復加的明彥。
「老總,你別說笑了。這些年來,你那些來來去去的妹妹那麼多,況且你從來提也沒提過你有個妹妹的事。我們哪裹料想得到呢!再說,蘇迪長得那麼漂亮,跟你又一點兒也不像……」頭抵在電梯明亮的玻璃明鏡上,明彥想起蘇迪臨去前,充滿譴責的眼神,他發出一陣虛弱的呻吟聲。
「嗯哼,蘇迪像媽媽,我像爸爸。喂,明彥,你這不是拐彎抹角的罵我醜?」
腳剛跨出電梯,成儒這才後知後覺地領悟。他一個大轉身,朝垂頭喪氣的明彥揮了揮手。
「唉,老總,我看你還是開除我吧!反正我真的把事情給搞得一團糟……」沒好氣地拖著腳步往自己的車走去,明彥那神情活像是打了敗仗夾著尾巴逃的喪家之犬。
「來不及了,你準備送死吧!依我對蘇迪的印象來看,她在被惹火後,若沒有狠狠地哎你幾口,必然會有更厲害的在後頭等著你!」想起蘇迪個性中火爆的那一面,成儒用無限同情的語氣說道。抬起頭望著停車場慘白的燈光,明彥此刻希望老天爺乾脆丟幾個燈泡下來,活活將自己砸昏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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