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平徑是晃了晃頭,說聲「我不餓」,整個人又無精打采、目光空洞地注視著前方;她心裡仍不能接受她大哥依然執意要娶唐織雲的事實。
青兒、月兒跪了下去。「公主,你縱使不餓,也得吃點,不然你的身子會熬不住的。」
昇平置若罔聞,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她連日的折騰,她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青兒、月兒,你們說我要是再餓個幾天不吃飯,我大哥會不會心軟?會不會因此而不娶唐織雲?」她懷有一線生機地問。
青兒、月兒噤口不能語,因為她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是傷人的。王爺向來就溺愛公主,對公主的要求總是有求必應,但這一次,王爺是真的鐵了心地不理公主的無理取鬧。以往要是公主少了一餐,王爺總是親自端著膳餐來勸公主別使性子,多少吃一些;可是這一次,打從公主以絕食來抗議王爺的親事以來,王爺對公主的事根本就等於漠不關心。
昇平是知道答案的。連著兩天她沒進一餐飯,而大哥連聲問候都沒捎來一句,她就知道大哥不再理她、不再疼她了。
是她傻,傻傻地以為用這種虐待自己的方式就可以挽回大哥的心;看來,她是注定得失望了。
「青兒,麻煩你們去請我大哥來一趟好嗎?」昇平有禮地請求著。
青兒、月兒同時愣住了。她們從來沒見過她們的主子這麼失常過,她謙順、溫和的模樣讓人很心驚。
「公主,你不要緊吧?」
昇平的嘴角浮起一抹淒楚的笑,搖搖頭。「不要緊的,我只想再見他一面。」
再見他一面!為什麼公主說的像是要訣別一樣?
「公主,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她們是真的在擔心公主因為一時的挫敗而自尋短見。
昇平淨笑不語。
她那失神的模樣讓人看了好心驚。
月兒吩咐青兒。「你在這守著公主,我馬上去請王爺來。」
聽到昇平有想不開的念頭,陸子靖神色焦急地匆匆趕到。
一進門,他看見的是面容憔悴的昇平。
當陸子靖親眼看到昇平是這樣地虐待自己,難過一時梗上他的咽喉,讓他說不出話來。
相反的,昇平像是堅強了許多;她見大哥來,踱著步伐,走向他。她立定在他眼前,昂著臉,望著他。
「加果我說我要回宮去,那你會不會留我?」她是在賭,賭她在她大哥心目中的地位;而如果這一次她賭輸了,那麼日後她就再也見不到她大哥,再也不能在王府裡頭待下去了。
陸子靖被這個意外給駭住了,打從昇平進王府裡住時,他就知道昇平終有一天會離去、會回宮;但他怎麼也沒料到當昇平親口提出她要走時,他會這麼難過、這麼捨不得。
他想留她,卻沒有一個足夠的理由能說服自己強將昇平留下來,最後竟只能強打起笑臉來送她,同她說:「幾時走?我親自送你入宮。」
他的話讓昇平徹底失望。
原來她說要走,他便可以馬上要送她走;原來——她在她大哥的心目中是一點份量都沒有的。
昇平好想哭,卻一滴淚水也流不出來。她堅強地抬頭望著陸子靖,告訴他。「不用你送了,我想將消息傳回宮中,皇奶奶會派人來接我的。」
她是在拒絕他任何的好意,防止他對她好,又會讓自己將心整個淪陷給他。
見昇平拒絕了他,陸子靖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淒楚,像是遺失什麼似的;最後,他勉強擠出一抹笑。「那,我有空進宮去看你。」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陸子靖訝異昇平的表現,她竟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不再給他。
昇平不是絕情,她只是不想對自己太殘忍。「我這次回宮就是打算忘了你,不再愛你,那你怎麼可以再去看我,又對我好,那我要忘掉你不是變得很困難嗎?」她昂起頭問他。
他又被她的話給驚呆了。「你——打算忘了我!」打算心中從此不再有他這人物在。
陸子靖從來沒想過他與昇平的關係會變成這樣。他怎麼也沒想到昇平會打算將他遺忘,讓自己的記憶裡不再有他。
「難道我不能只是你的哥哥?」難道他再也不能像關心妹妹那樣關心她?
「不能。」昇平苦笑著回答他。「因為打從一開始我便沒想過要當你的妹妹。」她想要的是當他的妻子。「這會兒你都說你要娶別人,那我又怎麼能夠接受你對我的好?」他待她的好會讓她有幻想、有期待。「所以,一旦我進了宮,就請你別再來找我了。」她要忘了他的決心下得十分堅決。
而陸子靖心中那股失落感更深了,原來被人打算遺忘的滋味是這麼地不好受,那種感覺就像——就像遭人遺棄那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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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平回宮後是一天比一天不快樂。
她以為回了宮,見不到大哥與唐織雲一起的情景,那麼她的難過會少一點兒,但她的難過不但沒有減少,相反的,她想念她大哥,她想見她大哥。
她不明白她大哥為什麼能這麼狠心,可以連著好幾天沒見到她的人也不要緊,而她卻沉淪在愛他之中掙脫不出。
昇平陷在嚴重的自憐裡,倏然,吉祥從外頭跑了進來,而一進來就磕頭,急急地傳消息。「公主,恭親王奉御旨陪同皇上在御花園裡接見今年的新科狀元。」她想或許公主想見恭親王一面,所以她急急的將消息傳回。
昇平一聽到她大哥進宮來,便慌忙召宮女替她梳頭。
她想見她大哥,她要去見她大哥。
昇平讓宮女梳好了頭之後,就揣著衣裙,奔向御花園,怕的是自己若是遲了一步,那麼她就見不到她大哥的人了。
隔著一座蓮花池,昇平的腳步猛然停住,就隔著一座蓮花地,她瞪大了眼遙望著同她皇舅舅和那新科狀元談笑的大哥。
他一點都沒變,神清氣朗的模樣就如同她在恭親王府時那樣,看來她對他的那段感情真的只困擾了她,對她大哥是一點影響也沒有。
陸子靖很敏感的察覺到有人直盯著他看,他猛然一抬頭,而迎面對上的是昇平那帶著哀怨的眼眸。
他勉強擠出一抹笑對她。「昇平。」
昇平不給他說話的餘地,飛奔過去揣著他的手便往御花園外走。「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陸子靖為難地看看皇上。
皇上點點頭,允許恭親王先行離開。
昇平一路不說話,將她大哥帶到人跡稀少的地方,劈頭就問:「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你可有想我?」
她抬起眼直勾勾地盯著他,而眼中有深切的渴望。
她希望她大哥對她說:有,她不在的日子裡,他思念她,渴望她回到恭親王府,再與他朝夕相處。
她的心思,陸子靖懂;他就是因為懂,所以這種話他愈是不能開口。
他的不語有他的難言之隱,昇平的心跌到了最谷底。
「你是真的不想我、不念我,所以就連安慰我的話,你都不肯說給我聽,讓我開心。」她咄咄逼人的逼向陸子靖。「就連謊言,你都懶得對我說了嗎?」她的眼眸有深絕的淒楚。她是在埋怨她大哥連一丁點兒的愛都不願施捨給她。
陸子靖不是不願施捨、而是不能施捨。
昇平還那麼小、那麼天真,她的天真讓他懷疑她對他的愛戀,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如果有一天,昇平突然長大了,她發現她對他的愛只是兄妹之情,而無男女之愛時,那屬於他們之間最單純的這段情誼,還有回頭的可能嗎?
他是怕日後昇平連一聲「大哥」都不願喊他,所以他才努力的想將自己與她之間撇清,難道昇平不明白嗎?
昇平不明白,她只明白無論她做了什麼,她大哥就是不愛她。
她真的好氣她大哥對她如此鐵石心腸,不論她做了什麼,都撼動不了他即將要娶唐織雲的決心。
倏然,昇平踮起腳尖,捧住她大哥的臉,將唇湊上。
陸子靖下意識的將頭撇開。「昇平,你在做什麼?」
昇平不回答他,使力的捧住他的臉,不讓他將臉別開,她的吻硬是綿延細碎地落在陸子靖的唇上。
陸子靖愕然了,因為他竟讓昇平笨拙得沒有一絲技巧可言的吻給吻亂了心房。
昇平她——
他瞪大了眼在瞧她。
從陸子靖的愕然表情裡,昇平覺得自己好丟臉、好丟臉;大哥都說他不愛她了,而她卻厚顏無恥的硬賴著他,最後還強吻了他!
這場迷戀走到了這裡,她除了還保有一顆愛他的心之外,她到底還剩下什麼?
沒了,真的沒了。她連自尊、驕傲都淪陷,化做了吻給了她大哥,屆時、她什麼都沒有了,而她大哥——她的眼幽淒淒地望向他。
除了驚愕外,對她沒有別的情感。
昇平霍地轉身,逃開令她難堪的場面。
陸子靖的心卻紊亂了,就為了昇平的一個吻;而現在他還是很難相信,那個總是在他身後兜來繞去的小妹妹竟然偷去了他的吻。
陸子靖的手按上了唇,發現唇有些燙,心,有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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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依照往例在半夜起來巡視公主睡得好不好、安不安穩,然而今晚很意外的,她發現公主並未好好地躺在床上:公主她人不見了。
如意慌了,她召來了昇平殿上的太監、宮女,要大伙四處去尋公主的下落,而她先去昭陽宮給皇太后傳消息。
大夥一哄而散,打算四處去尋找公主。
沒想到大伙才出殿門,就看到他們家公主赤足坐在殿前的門檻上,眼神空洞的固定在遙遠的一方。
他們不知道公主在想什麼,只知道現在雨下得這麼大,公主沒撐傘,沒披衣的就坐在殿門外,她的身子會捱不住的。
如意搶先跪了下去。
「請公主回殿。」
昇平調回茫然的目光,探向如意的臉龐。
回殿?「回殿幹什麼?」
昇平殿裡沒有大哥、沒有歡樂,那她回殿要幹麼?
昇平晃晃頭。「不,我不回殿,我要坐在這裡看雨。」她要坐在這裡讓雨淋去她對她大哥的情意。
她踩踩腳邊的水,覺得頭有點暈,眼眶有些熱。她想哭,卻不知道時至今日,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在難過。
如果是為了她大哥不愛她,那麼早就知道的事實了,為什麼到現在眼淚還流不幹,心痛依舊固執的盤旋在她心口,讓她的日子過得很難受。
她也好努力、好努力的想忘掉她大哥呀;但是,她就是做不到,她又能對自己怎麼辦?
「怎麼辦?」她低低的呢喃著而變得茫然。
昇平茫然的模樣有些癡傻,而這樣的她讓伺候她的奴才們不禁一愣。
他們公主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像是失了魂一般。
「快,快去拿傘來。」他們不能讓公主就這麼淋著雨。回頭,如意又吩咐吉祥。「快去昭陽宮請皇太后來,就說咱們公主——」如意的淚猛然滑落。」就說公主不回殿,請皇太后來勸。」
皇太后聽到昇平執意在外頭淋雨的消息,而急急趕了來。
她一來到就看到她最鍾愛的孫女兒像傻了似的赤著足,站在雨中;而昇平殿上整班宮女、太監撐了傘,遮住滂淪的雨勢,但就是奈何不了昇平的執拗。
皇太后走了過去,挨近昇平的身側,她喚了句。「傻孩子,你這樣到底是在折騰誰?」
皇太后哽咽的問話喚回了昇平失落的靈魂。
她抬起眼看著她皇奶奶的淚眼婆娑,在她皇奶奶的淚眼中,她讀到了皇奶奶對她的心疼。
她以為她大哥不愛她,她便失去了全世界,但,她還有皇奶奶,還有寵她、溺她的皇奶奶呀!
昇平撲進了皇太后的懷裡,放聲地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您擔心的,只——他不愛我,不管我做什麼,就是沒辦法讓他愛我!我只是難過,只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些,昇平真的不是存心惹皇奶奶操心的,皇奶奶您相信我。」
皇太后摟著昇平,知道昇平的苦,知道昇平她是真的很喜歡陸子靖,但,又能為她做什麼呢?
下旨要恭親王娶昇平嗎?
如果陸子靖對昇平是真的無心,只怕這段強求來的婚姻也不會幸福到哪裡去;所以最後,她能做的竟然只是拍拍昇平的肩,勸她說道;」昇平,你先回殿去,等明兒個皇奶奶做主,讓你大哥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不要他的答案。」因為她知道縱使是招來了皇令,強逼她大哥說他喜歡她,憑她大哥那麼剛硬的性子,他是不會依的。
昇平拚命搖頭,驀然,她覺得眼前一片黑,所有的影像在她面前暗了下去——她暈倒了。
而在暈倒之前,她依稀聽到她皇奶奶淒惶的聲音嘶裂成兩個字。「昇平!」
對不起,她又讓她皇奶奶擔心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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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靖連夜被宣召進宮。
前來宣旨的太監沒說明皇上宣他進宮是為了何事,但他直覺的就是想到了昇平。一路上,他馬不停蹄的趕路;一進宮,馬上又有人領著他前去昇平殿。
果真是為了昇平!
「公主她出了什麼事?」他還不到昇平殿,便將他的憂心一傾而出。
領路的太監只是搖頭。「奴才不清楚,奴才只知道二更天的時候,皇上猛然被皇太后的御旨喚醒前去昇平殿,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皇上便下詔宣王爺進宮。」
那領路太監的不確定、不知道更加深了陸子靖的恐懼。
昇平殿外燈火通明,仿如白晝,而那宮燈亮晃晃的照得陸子靖心中無端泛起了疙瘩。
起風了,一盞宮燈熄了。
他聽見如意的慌亂,聽見她焦急地吩咐快將宮燈點上。
只不過是一盞宮燈就可以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如意慌了手腳。這事透著奇怪。
他加快腳步,趕了過去;而如意就站在昇平殿外等他。
「發生了什麼事?」
如意一臉淚汪汪,逕是搖頭不說話,只是恭請他快點進入昇平殿。
如意的淚眼與無語更是擊垮了陸子靖的剛強,他知道昇平所遭遇的事必定很嚴重,不然如意的表情不會那麼凝重。
他的心陡然跌落,一個箭步,奔了進去。
殿裡,皇上、皇太后都在,他們的面色凝重,哀淒地聆聽太醫的吩咐。
太醫!
為什麼連太醫都來了!難道昇平她——
他的眼移往了宮女、太監圍繞的方向,他的昇平就好好的躺在上頭,只不過臉色慘白了些。
沒事的、沒事的,稍早昇平還生龍活虎的,她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陸子靖是在睜眼說瞎話,自己安慰自己,因為他的眼再怎麼不清明,他也看得出昇平的臉色白皙得駭人,那不是個活蹦亂跳之人該有的血色。
他的步伐緩緩踱了過去,手撫上昇平的臉。
她的肌膚冰冷而無暖度。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稍早,昇平她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才一下午的工夫,她就病成這個模樣。
吉祥哭得像個淚人兒,斷斷續續地抽噎著扯出她家公主的委屈。「今兒個夜裡,公主不顧滂沱大雨的站在雨中,任誰來勸,她都聽不進去,只是喃喃低語,反覆地直說著:「怎麼辦?忘不了他怎麼辦?」
聽到這,陸子靖的腦子全讓昇平的癡傻給轟混了。
她竟然傻假的站在雨中讓雨淋,腦中擔憂的不是那雨會不會擊垮她體弱的身軀,而是那雨沖刷不掉她的情,她該如何是好?
這個傻丫頭,她不惜以命相搏,求的竟是從困繭中解脫。「傻丫頭。」她這份情教他怎麼還?
陸子靖以臉磨蹭著昇平的面容,企圖換回她的暖度。
「昇平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不過是淋了場雨。頂多是受些風寒,昇平她沒什麼大礙的,是不是?」他在惶恐中徵求大伙的認同,認同他的昇平絕對不會有事。
太醫為難了。
是的,如果公主有個身強體健的身子,一場雨是傷不了她,但,偏偏昇平公主的體質羸弱,加上近日來,她的心神俱疲,累積成了嚴重的致命傷,因此,一場雨就決定了公主不可違的天命,太醫也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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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靖天天守著昇平,餐餐以口餵她湯藥。
昇平在恍恍惚惚中,見到了她大哥。
她的手輕輕伸了出去,緩緩觸摸那張熟悉的面孔,怕的是眼前朝思暮想的面容是虛幻、是她的想像。
她摸到了實質的觸感,察覺到他的溫度。
昇平虛弱地笑開來。「沒想到生病有這樣的好處,早知道生一場病會讓你更接近我,那這病早該生了。」
陸子靖聽了,心中泛起了難過。
原來昇平心中的願望這麼單純,而他卻殘忍的拒絕了她。
他的無語、他的難過,昇平看在眼裡。
「原來,你還是對我有感覺的;我生了病,你還是會難過,會為我擔心。」而她好欣慰。「我原以為在我做了那麼唐突的事之後,你便不會理我的,沒想到你還是對我好,還是——」
驀地,陸子靖低頭堵去了她的叨叨絮絮。
他愛她,在他知道她就要離他而去,知道她可能永永遠遠都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之際,他才知道他對昇平的寵溺不是放任,而是愛。
昇平愣住了。「為什麼吻我?」她要知道他吻中的狂烈是為了什麼?
「因為愛你。」因為他愛她,所以他吻她;因為他愛她,所以他不許她離去。
她大哥剛剛說的是——愛嗎?
她抬起茫然的眼凝望著他,探索她大哥之所以改變的理由。
他的眼中盛滿了憂心與惶恐,他的模樣像是在害怕她會離開一樣。
「是不是因為我的病?」她虛弱地開口問。「是不是因為我的病,所以你才愛我的?」
難過哽上了陸子靖的咽喉,讓他開不了口。
他的無語有她要的答案。
「其實我的身子我自己是最清楚了。」她一直以為面對死亡時,她會很惶恐,但很意外的,她沒有。
或許有的,但那份惶恐、那份不安卻讓她大哥愛她的事實給沖淡了,所以面對離死亡不遠的消息時,她反而無懼了。
她的手悄悄握上她大哥的手,她輕輕地告訴他。「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短暫的愛意,那麼我願意。」
她的執著再一次震撼了陸子靖,他深深動容了。
他反握住昇平冰冷的手,緊緊的,不肯輕放,他說:「在好久以前就愛你了,之前之所以不明白是因為自己下意識的不願去承認自己竟愛上了一個比自己小上十二歲的小妹妹。」他的眼凝望著她帶笑的容顏。「我錯了是不是?因為當愛來臨時,又怎能用年齡的差距去界定那是兄妹情誼,不是男女之愛。」
而他先前就是認定自己跟昇平的年紀相差甚多,所以他才將他對昇平的感情誤以為那是兄長對妹妹的好,孰知,那根本就不是;一個為人兄長的不會有摟抱自己妹妹的遐想,而他,擁抱昇平的慾望從不曾短少過。
他愛她。
他綿綿細吻落在她的眼簾、鼻尖、唇畔,向她宣誓他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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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平的病沒因為愛的滋潤而有起色,相反的,她的身體是一天比一天虛弱;而對於昇平的病症,數位太醫診斷的結果就全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昇平公主的有生之日,能讓她開心就讓她開心吧。
皇上心疼昇平,仍不死心地貼了皇榜,為昇平尋找名醫。
大半個月過去了,自稱有能力醫治公主的人多,無功折回的也不少。
而相對於眾人的憂心,昇平自己倒是看得開。
她除了臉色慘白些,身體弱了點之外,她還是像從前那樣喜歡逗人笑,喜歡逗李豫氣得直跳腳。
而昇平那邊咳邊笑的模樣,徹底擊垮了陸子靖。
他不知道他還能見昇平這般無憂的笑到幾時?
他的眉擰了起來。
昇平見著了,抬起手為他撫平。「不許你皺眉頭,我不要見到你為我而不開心。」她習慣性的窩進她大哥的懷裡,嗅著那股陽剛氣息,那是一種安定的力量,可以讓她無懼無畏。
她細長的手圈著她大哥的胸膛,小小聲的問她大哥。「如果我注定得早夭,那麼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快樂些?」
她問得陸子靖一臉的莫名。「我們讓你不快樂了嗎?」
昇平點點頭。「你們不開心,那麼我便不快樂。」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怎麼不懂!
陸子靖不是不懂,他只是很難做得到。眼看昇平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衰弱,可是他卻只能袖手旁觀,什麼忙都幫不上,這教他如何放寬心。
忽然宮裡傳來了好消息,說是一名打從西域來的頭佗有法子可醫治公主的病。
陸子靖急忙趕去,而見到的不是大伙的欣喜若狂,卻是愁容滿面。
「不是說有法子可醫嗎?那為什麼大伙還是一臉的愁困?莫非——是法子不濟事?」
「不是法子不濟事,而是藥引難求。」皇太后艱難地開口,說出難題。
陸子靖不信邪。他堅定一種信念,那就是——「只要有藥方,那麼藥引再怎麼難求,咱們也得求不是嗎?」
「藥引是什麼?」不管藥引如何難求,他都會給昇平求來。
「男子的心頭肉一兩。」
陸子靖聽了,眉頭一鬆,心豁然開朗。「不難求,這裡便有現成的心頭肉,藥引又怎麼會難求。」
大伙都聽明白陸子靖的言下之意是什麼,只是——皇上開口說:「子靖,你別這麼衝動,畢竟這藥引是心頭上的肉,拿捏得不好則有丟掉性命之虞,更何況這法子是否真的有效,還是另一回事。」而他們怎能為了一個不知道可不可行的法子讓另一個人冒生命危險。
陸子靖卻開口反駁。「不管這法子可不可行,它到底還是個法子。」既是法子,那麼他便得一試。
他取出利刀交給了太醫。
刀光一門,血迅速染紅了陸子靖的衣袍。太醫取出金創藥給他敷上,止住了血,也止住了痛,現在就等著聽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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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昇平服下第一顆藥丸時,她的病就有了起色,臉色也紅潤了些。
而連著服了三天的藥,她就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而好動的她病一好轉,好玩的個性就耐不住,總不顧自己的身子依然氣虛,成天就想往外跑。
她扯著她大哥的衣袖,求道:「拜託,拜託啦,人家躺在病床上都已經快一個月了,人家這會兒好了,你又不許人家出去玩,那人家倒不如病著還心甘情願些呢!」
她的口無遮攔讓他心慌,他慌忙地以手掩住她的口。「不許你胡亂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要知道她這條命是跟天要回來的,昇平她怎能如此胡言亂語。
昇平滿是不依。
「看吧、看吧,人家生病時,你是百般疼愛,這會兒我好了,你又對我生氣了。」她使性子地咕噥。「你說,我是不是病著的時候還幸福些。」她好氣她大哥,憤憤地往他的胸口捶下去。
陸子靖悶哼了聲。
昇平以為他在做假,冷哼了聲,皺著一張鬼臉,想笑話他,沒想到她一凝神卻發現她大哥胸前有片血漬,而且那片血漬的面積還在迅速擴散中。
昇平慌了。她不停的用手摀住血流,涕淚縱橫地昂頭問他。「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只是小小力的敲一下,怎麼會流這麼多血?!」
陸子靖但笑不語,他決定讓昇平好好的擔一下心,讓她也能明白老是惹事的她曾經讓多少人寢食難安之後,才告訴她那只是小傷,不足為虞。
現在,他要好好的享受昇平為他擔心、為他流淚的模樣。他想,有了這次的教訓,昇平以後應該會收斂她的行為,不敢魯莽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