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只見她凝聚了體內最後一口氣,費力的說了句,「對不起你……」
剩下的言語化作兩滴淚懸在眼角。
「靈兒——」曾叱吒黑白兩道數年的簡當雄,如今英雄肝腸寸斷,只為他今生最心愛的女子。
葉靈芝最後的兩滴淚緩緩滑落,落在她懷中已夭折的嬰兒臉上。這是他們的兒子,也是她臨終前的遺憾,但是仍比不上從今爾後再不能與她並轡山水之間更令他抱恨。
「靈兒……」簡當雄聲音瘖啞地呼喚她,只是再也喚不醒流逝的生命。
「爹,娘,天亮啦,快起床嘍。」
五歲的簡小霜頭上綰著兩團歪七扭八的髮髻,一蹦一跳的跑進雙親的房間。自從母親因懷胎不時顯出疲態後,她便開始自己打理儀容。
「咦?娘還在睡呀?」
她陡然察覺房內怪異的靜默,以為母親仍處在睡眠中,於是躡手躡腳的靠近床邊。
簡當雄本該攔住她不讓她靠近,但是一來小霜雖只有五歲,可自她出生以來,便隨著他夫婦倆及鏢隊翻山越嶺,甚至可說打從她還在娘胎時就跑遍大江南北,先天胎教再加上後天的身教與言教,使她小小年紀便身手不凡,狡黠得像只小狐狸;二來他因太過悲傷而精神恍惚,所以等他察覺時,小霜已經趴在床上了。
「爹,」小霜皺起眉頭,指著葉靈芝懷中的嬰兒問:「娘手上抱著的黑臉小娃娃是誰啊?」「是……」簡當雄語帶哽咽的回答,「是你的小弟弟。」
「喔,是小弟弟呀,他生得可真難看!黑不隆咚的,以後乾脆就叫他醜兒好了。」她抬起頭,發現父親一臉悒鬱的神情,便吐著舌頭撒嬌道:「爹,您不高興我這麼叫他是不是?好嘛!我不叫他醜兒,我還是叫他小弟弟。娘……」
小霜挨在母親身側推搖著,「娘,我剛剛在外面看到兩隻小雞在搶一條蛆蛆兒,有趣極了,您要不要也去瞧瞧?」
小霜還想爬過母親到床的裡邊,她一向就這麼鬧,簡當雄以往也都任她蠻纏,但是想到一切已不會再像從前般,他不禁悲慟的抱起小霜,略嫌粗魯的把她放在地上。
小霜被父親的舉動嚇得愣住了。
此時伙頭駝子老六急忙地走進來,歉然道:「這小娃兒一眨眼就不見人影,我……」
看了一眼簡當雄,再瞄一眼床上,駝子老六馬上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一臉慼然的說:「嫂子她……」
「先把小霜帶開。」簡當雄聲音瘖啞的說。
「是!」
駝子老六伸手去抱小霜,但她卻拚命的掙扎著,並大叫,「不要!娘……娘……」
駝子老六趕緊抱住她往門外去,不清楚她究竟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她那一聲聲淒厲的喊叫,平添眾人的哀愁。
對小霜來說,這個春天未免太冷了些,大人們並不比平常忙,但卻沒時間陪她,而且個個都愁眉不展。然後,娘忽然間消失蹤影,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
「爹,娘呢?娘去哪兒了?」
簡當雄置若罔聞。
「娘去哪兒了?」
駝子老六趕忙將她抱開,「來,小霜,我們去看小雞搶蛆蛆兒。」
但是小雞都長大了,而泥中的蛆蛆兒早就被吃光,見大伙迴避的態度,小霜開始懷疑母親失蹤的原因,「六叔,是不是那個黑臉的小弟弟把娘給帶走了?他把娘帶到什麼地方了?」
想起葉靈芝,駝子老六的眼中忽然閃現淚光。當年若不是她見義勇為,從錦衣衛手下救出奄奄一息的他,恐怕他折斷的不止是背上那一塊骨頭。這樣一位女中豪傑最後卻因難產而死,讓人不禁為老天爺的安排欷吁不已。
「六叔,您怎麼哭了?」
駝子老六悲傷得難以成言,也為小霜小小年紀便失恃而感傷。
「老六。」簡當雄終於走出悲傷的圍牆,記起亡妻的遺言,於是從駝子老六的懷中接過小霜。「謝謝你,也該是我振作的時候了。」
駝子老六欣慰的微笑,「二哥,你確實該振作了,有好些個老主顧等我們護鏢已等了好一陣子,再不起程,遇到夏季洪水期就不好過江。」
簡當雄慼然一笑,「唉!沒想到靈兒就這麼走了。她最愛吃江南的黃梅,如今再也吃不到了。」
「我也愛吃黃梅。」小霜笑著說。
簡當雄專注的看著女兒,試著想在她的臉上找出亡妻的嬌顏,然而她卻毫無她的影子。
「爹,娘什麼時候回來?」
簡當雄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娘不會再回來了,從此以後,天涯海角就咱倆去走。」
小霜尚不懂生離死別的意義,但見到父親和顏悅色的神情,笑道:「好呀,還有六叔、光頭師父和大腳哥哥……那娘什麼時候回來?」
簡當雄聞言簡直欲哭無淚,只好轉頭去看灞橋垂柳新芽漸綠,細雨潤了葉靈芝永眠的那一壞黃土。
總有一天,小霜會懂得的。
☆☆☆
小霜很快就懂了,就在她五歲那年的夏天,陪著鏢隊去了趟兩湖和應天,再回到西安後就懂了。從此她加倍認真的練功夫,好代替母親的存在。
「總鏢頭,您可得想想辦法呀!」
王嬤嬤氣急敗壞的衝進簡當雄的書房,她是葉靈芝亡故後請來照顧小霜的人,只不過小霜很少待在家裡。
「怎麼回事?」
簡當雄正和幾位副手研究下一趟鏢的路線。
「還不是小姐,趙媒婆想幫咱們做媒,於是先找我探個口風,結果小姐她非但潑了人家一頭水,還害她跌了個大跟頭。」
簡當雄皺起眉頭,「趙媒婆來做媒?這未免也太早了吧,小霜才十歲,我怎麼捨得讓她嫁人?」
「哎呀!不是替她做媒,而是替總鏢頭您。」
「我?」
「是啊,萬里鏢局事業這麼大,總要有個兒子繼承,可惜夫人生前沒替您生個兒子就撒手了。」
續絃這檔子事,簡當雄連想都沒想過。
副鏢頭蔣威觀了簡當雄一眼,兄弟們不是沒有考慮過此事,但是大夥兒也都明白二哥和嫂子鸛鰾情深,患難與共,他們之間超越一般夫妻的情感,恐怕是王嬤嬤難以體會的。
「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總鏢頭您整日奔波忙碌,家裡又沒人幫您打點,我在您這裡做事這些年,體會了您的好,就乾脆替您找人注意去了。」
這總是王嬤嬤的一番心意,簡當雄笑了笑,「謝謝你,王嬤嬤,不過我並不打算再娶。」
王嬤嬤愣了愣。
「總鏢頭,您……您這話……」
小霜笑容滿面走進來,「王嬤嬤,我不是說過了,爹根本沒意思娶新媳婦,你就省點兒力氣,別瞎忙了。」
「我可是替簡家著想,總鏢頭沒後怎麼行。」
「我爹就是不想娶,怎麼樣!」小霜雙手按腰,仰著頭,一臉不馴。
「小霜,王嬤嬤總是長輩,不得無禮。」
簡當雄輕聲喝斥,但是眼中卻漾著憐愛的慈光,滿心欣慰小霜就像她母親一樣,英氣勃發,只不過就是不夠溫柔。
小霜扮了個鬼臉後轉身擠到父親身邊。
「爹,咱們下一趟的目的地是哪兒?」
「貴州。」
「我以前去過嗎?」
每次回想往事,簡當雄總不免聯想起和愛妻共游四海的許多回憶。
蔣威見他半天沒吭聲,笑著替他回答,「勉強來說,你也算是去過,只不過那時你還在娘胎裡。」
小霜眼睛一轉,巴著父親笑說:「這麼說娘去過了,那貴州有沒有娘特別喜愛的東西,我們可以買回來祭拜娘。」
「小姐呀,」王嬤嬤不禁大叫,「貴州可是蟲虺瘴癘的蠻荒之地,你怎麼可以跟去呢?要是得了什麼怪病怎麼辦?總鏢頭,您不會真的讓小姐跟去吧?」
「我才不怕呢。」小霜意志堅決的對父親說:「娘曾去過的地方,我都要去。」
「這怎麼可以,總鏢頭,小姐好歹也算個姑娘家了,這麼拋頭露面的,將來會找不到好婆家。」
「王嬤嬤,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娘還不是拋頭露面,可是她照樣找到一個人中豪傑。」
王嬤嬤被堵得啞口無言。
「好了,小霜,不是跟你說了,不可對長輩無禮。」
「我沒有無禮,我只是在講道理。」
「你這樣頂嘴就是無禮。」
小霜小嘴一嘟,生氣的瞪著王嬤嬤。她逕自在心中計劃著,等會趁四下無人時定要和王嬤嬤「好好溝通」,肯定要嚇得她不敢再囉唆。
簡當雄哪裡會不明白女兒肚子裡打的鬼主意,警告的說:「小霜,你若乖乖的聽王嬤嬤的話,出鏢的時候爹肯定就會帶著你。」
小霜聽了反而開心不起來,跟著王嬤嬤,她一天到晚就要她做針線活兒,她沒被煩死,也會被針給戳死。
「小霜,你聽到了沒?」簡當雄不容反駁的盯著她。
「聽到了,但是我每天早上都得練功,您可得跟王嬤嬤說好,叫她別去武場跟我囉唆。」小霜一臉桀驁不馴的仰著臉要求父親。
簡當雄聞言,不禁搖搖頭。有這麼一個嗜武的女兒,他不知是該歎息,還是感到欣慰。
蔣威開心的拍著他的肩,「二哥,別搖頭了,你該高興後繼有人。」
簡當雄眉一挑,「可是小霜終究是個姑娘家……」以往他從沒考慮這個的問題,可能是早年顛沛流離,過著過一天算一天的日子,除了活在當下,哪還管得了傳承的事。
「爹,姑娘家又怎麼了,您不是常說娘是個女中豪傑,我將來也要成為一個女中豪傑。」
蔣威笑說:「二哥,瞧她年紀小,志氣可大了。」
「爹,我將來一定可以成為您最得力的助手。」
簡當雄猜想,要是靈兒尚在人世,不知會怎麼做?他深深明瞭她並不是真的喜歡若浮萍般的江湖生涯,只是迫於現實的無奈,才隱姓埋名躲避朝廷的追殺。
唉!他愛憐的看著小霜,反正她才十歲,人家說女大十八變,等她稍長就會有別的想法了吧。
☆☆☆
那一趟到貴州的鏢共花了兩個半月的時間,太白詩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說得可真有理。但小霜一路上沒喊過一聲苦,這讓簡當雄相當引以為傲,但也讓他為她變得又黑又瘦感到心疼。
「二哥,我看我們先在貴陽縣城休息個幾天再往回走,你看如何?」
駝子老六的用意是為了讓小霜養精蓄銳,而會如此說的原因是怕她以為大家覺得她很脆弱,到時牛性子一發,硬要撐回西安可就不好了。他使個眼色給眾兄弟,要大家同聲相應。
「是呀,總鏢頭,先歇歇腳,順道辦點貨,買些當地名產回去。」
「就是嘛,說不定還可以買幾塊玉,還是銀飾什麼的回去給咱家的娘兒們。」
「小霜,你想不想留在城裡逛一逛?」駝子老六故意詢問一下她的意見。
「看大伙的意思嘛,大伙想待一待,我當然無所謂嘍。」小霜說起話來已有些氣息虛弱,但仍在言語上逞強。她轉身朝身為領隊的父親代大家求情,「爹,他們都想留在貴陽玩幾天,您就讓大家留下來吧。」
簡當雄頗感欣慰鏢師們這麼照顧自己的女兒,連她的脾氣都摸得一清二楚,於是笑說:「既然這樣,我們就先找家客棧打尖吧。」
一住進客棧,小霜就躺平沉沉的睡著。
「二哥!」蔣威和駝子老六形色匆匆的跑進來。
「噓!小霜剛睡呢。」簡當雄把他們趕出房外才問:「發生什麼事?」
「剛才在客棧外發現這縣城裡有錦衣衛走動。」
「哦?」簡當雄笑諷,「錦衣衛居然大老遠跑到南疆,實在勞苦功高。」
「不知道這回又是誰倒霉?」
蔣威也是錦衣衛誅殺的漏網之魚,事實上整個萬里鏢局的成員間接或直接都是,因此遊走江湖之際,若遇到同病相憐的受害者,難免會起同仇敵愾之情,殺退走狗,救出那些無辜的人。
「二哥……」蔣威的義氣正蠢蠢欲動。
簡當雄深思之後說:「先告訴兄弟們按兵不動,這裡是個大縣,縣府一定有不少兵馬,我們如果在城裡動手,恐怕反會遭到官兵重重包圍。」
「那麼我們該如何做呢?」蔣威再次開口。
「先跟蹤他們,再伺機而動。說不定是要押人回京師,到時候我們再設下埋伏救人。」
蔣威點頭銜命離去。
駝子老六探頭望向房內,關切的問:「小霜還好吧?」
「這孩子倔強又愛逞強,一躺到床上就睡著了。別擔心,等她一覺醒來,又會煩得你們瘋掉。」
「其實有她在,兄弟們看她那麼拚命,反而沒有人好意思偷懶。」駝子老六不禁笑了起來。「她將來肯定能像嫂子一樣,成為一位令眾人敬仰的女俠。」
簡當雄聞言,有些驕傲也有些失落。
駝子老六隻好趕緊換個話題,「我看,我去市集買些菜回來煮點東西給她補一補。」說完隨即離去。
簡當雄歎了口氣進到房間,明白自己未免太過於兒女情長,實在有負眾望,相信靈兒若地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自己這麼憂鬱。
「爹,您又想著娘了。」小霜忽然醒來,看見窗邊父親孤獨的影子,於是跳下床跑過去。「爹,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像娘一樣成為一位女俠,讓大家以我為傲。」
他笑著撫摸她的頭,「小霜,現在大家都已經以你為傲了。既然你已經醒來,要不要出去走走?你六叔去買菜,打算跟掌櫃的借廚房,準備弄一桌好吃的讓大家解解饞。」
「太好了,六叔做的菜肯定比客棧的好吃幾百倍。對了,爹,您想我該不該買點什麼名產送王嬤嬤?雖然她常常把我給煩死了,不過我想,她也是真心對我好的。」
簡當雄朗聲一笑,「小霜,你會這麼想,表示你確實長大了。以後可別老跟她頂嘴,氣得她快瘋了。」
「耶?她可迂腐得很,總不能事事都聽她的,不然,我還當啥女俠?」
他聞言,又是一陣朗笑,說笑間,父女兩人已走出客棧。
一出客棧,只見有許多苗人在街道上行走,他們身上叮叮噹噹的披褂和衣服上五顏六色的彩繡,讓小霜看得目不轉睛,顧不得腳底下的泥濘會不會弄髒了靴子,只管一直向前走。
「爹,您說他們腰上繫著的竹簍裡,是不是都裝著天下至毒的蟲子?」小霜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爹,咱們攔住一位大叔,請他給咱們看一眼,好不好?」
不待簡當雄回答,小身子一拐一鑽,在人群中蛇行,不過半路就被簡當雄攔腰抱起來。
「小霜,你又要頑皮了。」他輕斥。
小霜吐吐舌,「人家不過是想瞧瞧,開一開眼界嘛。」
「萬一裡頭裝的儘是毒蠍子、毒蛇之類的,難道你不怕被咬上一口?」
她猶豫了好半晌,但是又忍不住滿心的好奇。
突然,一陣驟雨似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全然不顧滿街的百姓呼嘯而過。
事情發生得很快,幸虧簡當雄身手好,把女兒抱著往旁一縱躲了開,可是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躲不及的不是連滾帶爬,就是在地上縮成一團;有些還被馬蹄狠狠的踹上一腳,直在一邊喊疼,但是因為那是錦衣衛,眾人只敢怒不敢言。
簡當雄引頸張望著囂張到家的錦衣衛,不禁咬牙切齒起來。想到不知又是哪家被誣陷的忠良遭殃,令他想即刻上前搭救。
「小霜,你先回客棧,爹去看一看。」
簡當雄顯然忘了他的女兒並非那種聽話的小孩,於是他前腳一走,她後腳隨即跟上,遇到擋路的貨車人馬便翻騰跳躍,施展輕功。
一直到南明河畔,原本那裡有不少百姓圍聚,有的做些小買賣,有的是去拜觀音菩薩,這會兒全逃命似的倥傯起來,整個河岸頓時陷入一場大混亂中。
小霜老早就失去父親的蹤跡,但她可不笨,她爬到一棵大樹上,登高望遠,果然見到甲秀樓裡頭兵刀交晃,不過並沒有父親慣使的雙槍。
忽然,有一個人被甩出甲秀樓,掉到河裡,但因為是錦衣衛的事,沒有一個人敢去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在水中載沉載浮。
倏地一枝箭破空而出,正好掉在溺水的人旁邊,箭的尾巴還綁著一根繩子,溺水的人便沿著繩子泅回岸邊。小霜本來以為是鏢局的鏢師們或是父親出手的,正四處張望時,卻發現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孩,他的手中擎著弓,而且那把弓幾乎比他還高,上頭還纏著金絲,完全和他身上東補一塊、西補一塊的破衣褲不搭。
最後他把弓一扔,轉身就跑進人群裡。
小霜不禁對他感到十分好奇,便跳下樹跟過去。
就在觀音寺的偏門,她見到他忽然被一隻手給抓進去,接著便聽見一個老人的聲音,「譽兒,剛才那一箭是不是你射的!你怎麼可以這麼衝動,萬一又被認出來……」
「我很小心,沒讓別人注意到。」
小霜在心裡暗笑,這可不就讓我給瞧見了。
「唉!我們快走吧。」
聲音漸漸遠去,小霜又跟過去,這一眼跟到了前門,那裡也是一團混亂,許多人寧可不做買賣了,東西收拾收拾就準備回家避風頭。當她以為自己跟丟了時,發現人群中有一對背著草蓆和百寶袋的老少乞丐,那小乞丐看起來就像是那位射箭救人的少年,於是她又跟上去。
他們往甲秀樓的反方向走,沒想到又迎面來了三個錦衣衛,他們如雷霆般的策馬,完全不把人們的性命當一回事。
少年以憤恨的眼神瞪著他們。
當那隊人馬經過,隊長突然勒馬回頭,盯住瑟縮在牆角的老少乞丐,嚴厲的說:「等一下。那邊兩個乞丐,把頭抬起來讓我看一看。」
老乞丐在小乞丐的耳邊輕語,「譽兒,等一下逮到機會,你一定要逃開。」
小乞丐卻更堅決的勾住老乞丐的手臂。
不一會兒,錦衣衛便圍住他們,老乞丐拚命把小乞丐往人群最多的地方推,然後自己撲向錦衣衛。
隊長眼一瞇,立即認為他們也是遭追緝的餘孽,遂冷冷一笑,「來人,統統拿下,尤其是那個少年。」
其實小乞丐——雷譽並沒有獨活的打算,他怎麼能拋下老人呢。
老乞丐忽然跌倒,眼看著馬蹄就要往他身上狠狠一踩,雷譽情急之下只得往老乞丐身上撲,妄想擋住馬蹄的踐踏。
小霜雖知自己也救不了人,但總不能見死不救,抄了根扁擔正要打過去,眼角餘光正巧瞄見一位苗人腰上的竹簍,伸手奪了下來,解了簍上的扣子往錦衣衛的頭上一扔,並大叫,「毒蛇、毒蠍子來嘍!」
同時,兩位覆面的壯士突然飛出來,小霜認出是鏢局的鏢師,正要拍手叫好,未料那簍子中裝的真是天下至毒的蛇,於是把那三個錦衣衛嚇得跌落馬。
瞬間馬兒跑了兩匹,其中一匹在跑了幾十步後因被蛇咬毒發倒地。至於錦衣衛也有一個來不及躲開而被一條蛇咬住大腿,所有人眼睜睜看著他愈來愈黑的臉色。
「你這小丫頭,膽子還真不小!」隊長怒不可遏的以劍劈斷在他面前不斷蠕動的蛇,轉身欲抓住小霜。
幸好蔣威以更快的身手把她給抱開,自己則面對錦衣衛展開一場對擊。
「你們是誰?」隊長怒斥。
蔣威和光頭楊琨並無回應,只管打得他們節節敗退。
蔣威說:「不能讓他們全身而退,否則叫來救兵就糟了。」
小霜得意的看著那兩個錦衣衛被制伏,笑容滿面的迎向蔣威和楊琨,沒想到那個躺在地上被蛇咬死的錦衣衛身上,忽然跑出一條色彩斑斕的小蛇,蔣威和楊琨叫喊著,眼看就來不及救她,結果雷譽飛身一撲,將她撲倒在地,而那條小蛇就這麼咬住他的小腿。
「譽兒!」老乞丐臉色一白,那錦衣衛的死狀還歷歷在目,心一橫道:「說什麼我也不能讓恩公的後嗣就這麼沒了啊!」
他趕緊抓住小蛇猛地往地下一損,然後嘴巴貼著雷譽腳上的傷口,一口一口的吸出毒血。
蔣威和楊琨趕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吸了兩口,他們看老乞丐的嘴唇都已變黑,而雷譽傷口的血也恢復成正常的紅色,不禁為老乞丐的勇於犧牲而感動。
雷譽本來不明白老乞丐這麼做會導致何種後果,等發現老乞丐因毒發而滿臉發黑後,不禁抱住他已經失去知覺的身體痛哭出聲。
由於身後又傳來馬蹄聲,恐怕又是錦衣衛,於是蔣威和楊琨迅速地帶著小霜和雷譽逃離現場。
回到客棧後,在簡當雄一聲令下,分批走避。
是夜,錦衣衛在城內大肆搜捕,鬧得天怒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