逕自推開了一間有著暈黃燭火的房間,將湯放在桌上後,他走到床沿,看著那張熟睡的俊顏,「侯公子、侯公子--」
侯念媞覺得好吵。她好睏啊……但在一聲聲低沉好聽的男性嗓音,一句句的貫入耳膜後,她倏地從睡夢中驚醒,睜大了眼睛,看清在床沿的高大身影後,她倒抽了口涼氣,急忙揪緊被子瞪著他。
「朱公子半夜不睡,來我房裡意欲為何?」
「嗯,容我先更正,侯公子,現在還不到二更天呢,再來則是,我夜訪是為了與你分享你費時費力熬煮的補湯。」
補湯?!她眨眨眼,視線越過他,看到桌上多了一碗湯藥。難怪,她老覺得聞到一股味道,一股已經聞了一下午讓她快作惡的味道。
她看著他,「多謝朱公子,但那是特別為你熬燉的牛鞭精力湯,你一連三晚都有女人陪,侯某怕你體力不支啊--」
雖然早猜到這人要說什麼,但朱元駿還是感到有一股笑意湧上,「我不知道侯公子對我這麼好。」
「總得回報一下,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
口是心非!他勾起嘴角一笑,「我看你是擔心日後沒有我照顧,因此迫不得已得幫我補身,除此之外,也藉此嘲諷一下,渲洩些妒意。」
「就是--呃,不是這樣的。」侯念媞蹙眉,突然生起悶氣來。這傢伙怎麼知道她心裡的想法?!
「然而,這喝與不喝,都有問題。」他又說了。
「什麼問題?」這傢伙在打什麼啞謎?
朱元駿裝出一臉的懊惱,「我若喝了,鐵定精力旺盛,可今晚我又婉拒了二姑娘,這你說,該如何是好?」
他婉拒了?!不知怎的,聽到這樣的答案她突然心情大好。
「但不喝就是拒絕侯公子的好意,這……我看你不妨好人做到底,」他開玩笑的挑眉看他,「扮個女裝,讓我轉移注意力大笑幾聲,這慾火自然就熄,也能消耗些體力。」
什麼態度呀?意思是她扮女的很爆笑?!
拜託,她本來就是女的,而且美若天仙、國色天香,這不長眼的男人居然……她杏眼圓睜的瞪著他。若不是功夫太弱,若不是胸前的「防備」盡卸,她一定不會饒了他!
「不過,侯公子,你長得不錯,又少了一絲男性氣魄,扮起女人來應該很吸引人吧!」
這話雖是開玩笑,但朱元駿卻發現自己很認真的在打量眼前的人。
他長得甚至比一般國色天香的女子還要吸引人,雙眸如子夜星辰,燦爛迷人,小巧的鼻子多了一抹嬌俏,而那張引人一親芳澤的唇更是鮮艷如初綻櫻花,膚白若雪,沒有半點胭脂卻細膩粉嫩,風華絕代……
「看什麼看?本人跟你一樣是男子漢!」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但莫名其妙的又動不了半分。
朱元駿突地俯身,俊美的臉與她的相近只有咫尺,兩人呼吸交融,輕輕的吹拂著彼此的臉。
「你的長相真的不輸女人呀,侯公子,這老天爺實在是給錯了性別,暴殄了天物……」
侯念媞渾身僵硬,卻又腦袋發昏,因為他太靠近她了,近到她都聞到他身上的男兒味,而他的下一個動作,更是讓她僵若雕像。
他伸手貼靠在她臉上,「你的臉怎麼那麼紅、那麼燙?跟個女人一樣害羞?」
「你、我、你的手,啊--我怎麼會習慣有個怪男人摸我的臉?你讓開!」
雙頰燒紅的她雙手撐住他的胸膛,就怕他再靠近一步,屆時他的胸膛若貼著她的柔軟,那可會露餡的啊。
因為只有睡覺時,她的柔軟才可以掙開那一層又一層的白布條,放個輕鬆。
兩人四目相對,目光交錯,這室內的空氣莫名的變得燥熱無比,兩人的心跳聲如雷貫耳,一股不可言喻的親暱感在兩人尚未驚覺時已包圍了他們。
朱元駿因這樣的奇異氛圍而攏起兩道濃眉,更為近在咫尺的俊顏所誘發的蠱惑感到不可思議。
「主子,你在裡面嗎?」
門外突地傳來李伯容的聲音。
而這聲音也讓此時的奇妙氛圍瞬間消逝,他直起腰桿,她也連忙坐起身,拉著被子往後面靠,不再讓他的手碰得到她。
失元駿蹙眉的看著她,「朱某有練武強身,這補湯還是侯公子自己享用。」
在他丟了這句話出去後,侯念媞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但粉臉酡紅,一顆心也是卜通卜通狂跳。
「怎麼回事?」一出房門,朱元駿就對著上前的李伯容問。
「主子,又有兩個不長眼的殺手潛進府來,但隨即被我打跑了。」
兩人本是邊走邊交談,但一聽這消息,朱元駿遂停下腳步,擰眉道:「這一點很不尋常,以我的身份,若隱身幕後的人真有心殺我,就該知道你是皇宮武功第一的御前侍衛,而我自小習武,功夫更是不弱,反觀這些殺手,不僅功夫差,人數也太多了。」
「所以我認為他們的對象根本不是主子。」這是李伯容的結論。
「你指的是--」
他點頭,「我強烈懷疑是侯公子,所以,與他同行反而讓主子身陷危險之中,我認為我們應該跟他分道揚鑣。」
朱元駿想了想,覺得極有可能。侯公子只有三腳貓功夫,那些被他們擺平的殺手,不論任何一個,都能夠殺了他!
但他是惹上什麼人,做了什麼事,讓一大群人追著他不放?
「這事我自會處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伯容點點頭,「還有一事,就是剛剛看到主子出來時,表情古怪,有事?」
朱元駿很難解釋,眉頭因而蹙得更緊,「我不知怎麼的,竟然對--」
他在想什麼?這話若說出來,眼前這個御前侍衛肯定嚇呆了。
「沒有,」他搖搖頭,「沒事!你回去睡吧。」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對一個男人有感覺?難道他有斷袖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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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駿這個疑問,在接下來幾天,甚至離開何府後,仍揮之不去,而且,更詭異的是,他每天一早見到侯公子,就有一種想靠近他的莫名衝動,甚至想捉弄他、跟他唇槍舌劍,若是沒見著他,自己還會覺得日子無聊。
他後宮佳麗三千,還沒有一個讓他有這種感覺,他很清楚那叫「心動」,問題是這實在太不尋常了,他堂堂一個皇帝,居然對一個男人動心?!
還是,他潛意識中,就對男人有興趣?所以即便是宮中美女如雲,也沒有一人能觸動心弦?
這個問題太大了,也許他該認真的考慮李伯容的提議,與他就此分道揚鑣。
但從不優柔寡斷的他竟也遲疑不決,連該問侯公子是否曾得罪人之事,也都閉口不談,就這麼放縱的一日過一日。
這一天,一行人來到了河南鄭州,由於坐了一天的馬轎,眾人皆下車行走,活動筋骨。
夜暮低垂,華燈初上,這個城鎮最熱鬧的地方就是大紅燈籠高高掛、一群鶯鶯燕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百花院。
「進來嘛,客人。」
「來嘛,公子,我們這兒可包你通體舒暢,不虛此行。」
「這兩位公子真俊,來嘛,讓我們姊妹倆好好招待招待……」
「這群胭脂俗粉真令人作惡,侯公子,我們走快點。」
一見眼前這些穿著暴露的妓女們,像豺狼虎豹似的要撲向她的意中人,朱韻瑜也顧不得羞,拉起意中人的手,快步的就往前跑。
倒是侯念媞好奇的放慢腳步,任由她拖著走。
這一路北上,雖看過妓院,但由於走的都是快捷方式小鎮,從沒見過這麼大間的,就不知道裡面長啥模樣?
看著看著,連朱元駿走到她身邊都毫無所覺,直到那張俊俏的容顏擋住了她的視線。
「看來侯兄弟挺有興趣的,還是我們進去--」
「不不不,不必了。」
她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萬一被剝衣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在她快他一步向前走時,一雙犀利的邪魅黑眸突地對上她的眼,那是一張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的臉,滿臉落腮鬍,自右眼角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劃到人中再到左臉頰,虎背熊腰的體形穿了件露出半個結實胸膛的斜肩虎皮,而那一雙眼突地精光一閃,視線從她的臉一路往下,延伸到她脖項再繼續往下……
侯念媞不由自主的吞嚥了一口害怕的口水,急忙別開臉,不敢再對視。
好可怕的眼光,好像看穿了她是女兒身的感覺。
朱元駿也注意到這名粗莽男子那不懷好意的眸光,但在他的目光對上他後,粗莽男子即轉身進入燈紅酒綠的屋內。
朱元駿也不再多想,繼續前行,由於街道路人不少,以致沒去注意到那名粗莽男子又再現門口,看著他們前行的方向後,喚了一名屬下,要他跟上去。
「林總管,任夫人有找。」另一名下屬前來稟報。
他點點頭,轉身再次進了屋內。
空氣中飄著濃濃的胭脂味,男人左擁右抱,跟女人打情罵俏、飲酒作樂,好不快哉。
百花院一向是男人的天堂,但與過去相比,客人少了四、五成。
林虎上了二樓,走到粉紅薄紗布幔的房間,任艷娘一身紅色薄紗的半坐臥在貴妃椅上,酥胸微露。
雖然年過四十,但保養得宜,膚白似雪,這風情可挑逗著林虎心癢難耐,但已升格為百花院老鴇的任艷娘,除了幾名尊貴的老客人外,已不接客。
「林虎,你到底找到好貨沒有?百花院少了坐鎮的花魁,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你難道要我關門嗎?」
打扮精緻的粉臉上只見悍氣,風情頓減,林虎不敢再想入非非。
「我剛剛就看到一個好貨。」
「很好,我立刻要人。」
這些日子,她力捧的花魁居然逃了,找了好些時日也找不著,她這一頭黑髮都快給急白了。
他一臉為難,「但那個好貨身邊有高手,可能得費些時日。」
「我等不及了,」她抿嘴,挑眉看他,打算給些甜頭,「這樣吧,三天內若能幫我把人弄到手,我就跟你溫存一夜,如何?」
「成交!」他猛嚥口水,這可是他夢寐以求的。
林虎很快的退出房間,等待剛剛尾隨的下屬回報,計劃著如何逮到那名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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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投宿客棧的朱元駿等人,有的早早入睡,有的卻輾轉反側。
朱元駿踱出房門,由於住的是上等廂房,這一出來就是一處綠意亭台,而他甫在亭台的石凳坐下,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也踱了出來,不過,才見到他,那人先是一愣,轉身就要走回普通房。
「侯兄弟,怎麼?今日看了太多鶯鶯燕燕,慾火旺,又睡不著了?」
這句話很有效,朱元駿馬上見對方猝然轉身,怒氣沖沖的走到他身旁,「你以為每個男人都跟你一樣,眼睛一見女人就有慾望?」
「這不叫『男人本色』?』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她竟找不到話來回嘴,而礙於上回兩人獨處時,那詭異莫名的奇怪氛圍,這幾日,她總是盡量避免兩人獨處,要不,至少也要有小魚在旁才行,但這會兒兩人竟又獨處了,
「我要去睡了。」還是離開比較安全。
「等一等。」
「我要睡了--」她再一次強調,腳步未停,頭也沒回。
「侯公十,有個問題我早該跟你談卻沒有談,或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有一大群黑衣人,和一些來路不明的殺手要圍剿你?」
已經走到房門前的侯念媞一聽這話,腳步急煞,飛快的回頭看他,臉色微微發白,「你說什麼?」
「你耳朵沒壞,應該聽清楚了。」
「我、我不明白。」她只能裝蒜。
「難怪,我一直想不透,一開始我們兩人相看兩相厭時,你竟然願意跟我們同行,如今想來,你圖的就是免費的保鑣,是不?」
侯念媞痙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沒、沒有的事。」
明明心虛,「沒有?其實要證明這事是實是虛相當容易。」
「什麼意思?」她怎麼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從明天開始,分道揚鑣。」他醞釀了多日、也掙扎多日的話終於說出了口,此時有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湧上。
她內心大駭,急著嚷叫,「這不行啊!」
朱元駿挑眉,「不行?那請說個好理由讓我參考,看看需不需要改變主意?」
這怎麼說呢?她咬著下唇,一臉無措。
他搖搖頭,「既然不說,那今晚一別,就道再見。」
「怎麼這麼無情……」她忍不住嘀咕。
「朋友相交貴在一個『誠』字,侯公子這一點不僅做不到,還利用我與伯容的功夫護身,是誰無情應該不必我多說了。」
語畢,他頭也不回的走進房間。
朱元駿心裡其實是希望他能給個答案的,但就此分手也好,這種畸戀是不容於世人的。
侯念媞站在原地,瞪著那偉岸身影消失在門後。
好了,這下怎麼辦?護身符要走了。
罷了!罷了!與其跟他們像只龜的爬到京城,倒不如各走各的,她也許能早點到奶奶那裡,也能擺脫那張俊臉的糾纏。
雖然她不想承認,但那張俊顏已經從看得極不順眼變成愈來愈順眼了……
嗯,就這麼辦吧,他過他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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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朱韻瑜隨著哥哥上了馬轎,卻見李伯容要策馬離開,但侯公子主僕還沒上轎呢,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不跟他們一起走了。
「為什麼?哥。」
她的心情變得非常低落。難怪,用早飯時就沒看到他們了。
朱元駿看著一臉落寞的妹子,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一大早梳洗好去用餐時,店小二就拿了封信給他,他才知道他們走了。
從店小二口中得知,天泛魚肚白時,他們就走了,僅寫了封極簡單的感謝函,這讓他的心情大大的不好,甚至怒火沸騰。
但他需要這麼生氣嗎?是自己要他走的,但不告而別?毋需用這種方式吧!
「哥--」
「甭提了,走吧。」他使一下眼色,李伯容隨即瞭解的點點頭,策馬前行。
但才剛起步,後面就傳來驚慌失措的喊叫聲,「朱公子,等一等,朱公子!」
李伯容停下馬轎,看著氣喘吁吁追過來的小魚。
她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臉色蒼白的順口氣道:「不--不好了,我家公子被拉進妓院啦!求求你們,快去救救她吧。」她急得都快哭了。
朱元駿兄妹分別下了轎子,看著眼泛淚光的小魚。
「哥,你去--」
「不用了,妹子、小魚,」朱元駿看著兩人,「我看這幾日,侯公子的慾火就挺旺的,也許是他自願進去的。」
小魚頻頻搖頭,「絕對不是的,是我跟公子行經那裡時,一個大漢突地衝了出來,就把我家公子給硬架進去。」
「那叫拉客,小魚。」
「哥,別說了,快去救人!」朱韻瑜可不想侯公子待在那裡。
「救?也許他這會兒正在快活,我們去不是打斷他的好事?」
想到他不告而別,朱元駿也不明白自己胸口那股悶火怎麼會愈燒愈旺。
從來只有別人巴望著他,可沒有人這麼急著擺脫他的!
快活?小魚有些困惑,但會意過來後,馬上焦急叫道:「不可能快活的啊,朱公子,我家公子她不行的!她不能那個的啊!」
「他不行?!」朱韻瑜猛地倒抽了口涼氣,「這……那怎麼成呢?」
她還打算回宮後,請母后作主,取消她幫自己找的婚事,讓他們配成對呢!
「妹子,」朱元駿瞪了她一眼,「妳是女孩家。」
「可是……」她噘起紅唇。這關係到她的終身大事嘛!
小魚左右為難,「哎呀,總之公子叫我不可以說的,但怎麼辦、怎麼辦,朱公子,請救救我家公子吧,小魚給你們跪下了。」她雙膝一跪,猛磕頭。
「你家公子要你不能說的事,你就說了,我保證不會洩露一個字兒。」
瞧小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朱元駿倒好奇,有什麼事是他家主子不准說的?
「可是……」她不安的看著另外兩人。
「你們--」他以眼神示意,要妹子跟李伯容走遠些。
「不要,哥,我--」
「去。」朱元駿不容懷疑的命令。
朱韻瑜噘起紅唇,心不甘情不願的往右移幾步,但在皇帝哥哥的眼神下,她又氣沖沖的走了好幾步,身邊還站著像押解犯人似的李伯容,她生氣的瞪了他好幾眼。
就這麼點時間,小魚已經踮腳在朱元駿的耳畔說了些話。
朱元駿震懾的瞪著她,下一秒,他很快的走到馬轎旁,解開一匹馬的繩子後,飛快的翻身上馬,策馬疾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