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靜水遲到了將近半小時,才慢條斯理的入座,立即遭到三位女性朋友的口水攻擊。
胡沁柔為顧及形象,僅挑眉道:「你很糟糕耶,十次約你最少遲到八次,說,這次又是為了什麼理由?不要跟我說你很忙,你會比我忙嗎?」從大一便加入模特兒經紀公司,如今已是叫得出名字的二線女模,胡沁柔認為自己遲到還情有可原,別人怎麼可以遲到呢?
尹靜水笑睇了她一眼,先為自己點了一壺花草茶。
谷夜嵐有些袒護道:「小柔,你自己也遲到二十分鐘,不要五十步笑一百步啦!」靜水的媽媽和她媽媽是姊妹,她比靜水早出生三個月,從幼兒園一路念到H大畢業,都在同一所學校,感情自然比別人深厚。
胡沁柔蹙起了描繪完美的秀眉。「我們都已經在工作了,只有靜水還在過她千金小姐的生活,整天閒晃耶!」
卓立萍的目光閃閃,詭譎、得意。「下回有約如果換我遲到了,請耐心等候,因為談戀愛的女人最忙,男朋友不肯放人也沒辦法嘛!」
谷夜嵐臉色難看地瞪了她一眼,本來今天就是卓立萍約了姊妹淘來聽她炫耀新戀情,谷夜嵐偏偏不願主動問她,對著尹靜水道:「你不是說跟沈淵看完電影趕來正好,怎麼又遲到了?」
靜水舉止嫻雅地慢慢啜飲花草茶,放下杯子,才柔聲道:「對不起啦!因為MC來,電影看到一半便開始感到痛,沈淵看我不舒服便送我回家吃藥,等到我不痛了,他才送我過來。」
「那不是浪費了電影票?」谷夜嵐不曾有過生理痛,直覺先想到浪費錢。
「沒辦法啊!沈淵說會找時間再帶我去看。」靜水無辜的眨眨眼。
「你不會連看電影都遲到吧?!」谷夜嵐心底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氣,很想大罵一通,又不知該罵誰好。
「怎麼會?」靜水失笑搖頭。「有人開車載我,我當然不會遲到。拜託,不要一直清算我遲到的次數,我也不是故意的,如果沒人接送的話,我估算不出從甲地到乙地要花多少時間,所以才會遲到嘛!可是我都有盡量趕時間,再慢也不會遲到超過半小時。」
胡沁柔搖搖頭。「外表看似弱不禁風,其實是粗線條、少根筋的千金大小姐,沈淵那種幾近完美的男人怎麼受得了你?」
靜水幽幽道:「因為從爺爺那一代開始便是世交,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應該習慣了吧!」
卓立萍恐嚇道:「要小心喔∼∼『習慣』是愛情的慢性殺手,會冷掉愛情的熱度,這時小三便會趁虛而入。雖然他是我大哥,我一樣覺得他不可靠喔!」她是沈淵的爸爸在外面偷吃生下的私生女,沒辦法認祖歸宗,但一樣可以念貴族女校,再考上H大學,和尹靜水她們變好友。
靜水笑得明媚生動。「沈淵不會啦!夜嵐可以作證,我們一起長大的。」
谷夜嵐的心緊縮了一下,笑了笑。「兩家長輩從小就把你們送作堆,除非你或沈淵發出抗議,別人又能說什麼?不過,你也不要太相信男人或依賴男人,我聽說沈淵有一次約高中小學妹看電影,結果小學妹遲到了十分鐘,他氣得把電影票摔在小學妹臉上,不看了,揚長而去。可見他不是沒脾氣的男人,你最好改掉愛遲到的毛病。」
靜水將杏眸睜得圓圓的,驚奇道:「我不知道有這種事,他還沒拿到駕照之前,我常常遲到他也沒有生氣啊!莫非他是氣在心裡嗎?怪不得一拿到駕照之後就堅持要接送,以預防我遲到。」
谷夜嵐更悶了。她說的高中小學妹正是她自己,有一回靜水又生理痛拒絕約會,她剛好在靜水家聽到了,便把握良機主動約沈淵在電影院門口見,沈淵也有可無不可的答應,她還特地比電影開場時間慢十分鐘才翩然現身,想看沈淵為她著急的樣子,沒想到沈淵卻氣得把電影票摔在她臉上,揚長而去。
她,卻因此深深迷戀上沈淵,感覺他好酷,好有男子氣概!不像她軟弱無能的父親,一輩子活在母親的氣焰之下。
這樣的沈淵,卻不會對尹靜水的慣性遲到發脾氣?
靜水不想成為公敵,聰明的轉移話題。「立萍,你約我們出來,究竟有什麼好消息要跟我們分享?」
卓立萍等了好久,就等這一刻,洋洋得意道:「各位,祝福我吧,羨慕我吧,我終於把趙磊搶過來,他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了。」
沒有人拍手,更沒有人起立歡呼。
胡沁柔嗤笑一聲。「什麼嘛,原來你由小三變正宮了,成功搶走別人的男朋友,還要我們幫你慶祝喔!」
卓立萍拉下臉。「我又不是故意當小三,是愛上了之後才赫然發現他有女朋友。這是我的錯嗎?大哭一場之後,當然是要求趙磊做出選擇,最後趙磊選擇了我,有什麼不對嗎?」
胡沁柔哼了哼。「沒有不對,結婚都可以離婚了,更何況換女友?只要你不擔心他的慣性劈腿就好。」
卓立萍立刻反擊道:「胡沁柔,你在那種圈子工作,人際關係都層層迭迭的很複雜,你敢保證你看上眼的優秀男人,背後沒有另一個女人?這年頭,男人只要有錢一點、有才華一點,想劈腿小三、小四、小五都不是難事,很多女孩子是被騙當小三的,我也是一樣。」
胡沁柔喝著咖啡,溜眼看尹靜水。「像靜水最好囉!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深情男子愛著,不必擔心不小心成了小三。如果像沈淵那種一百分的好對像願意愛我的話,我也不介意當小三,以後再扶正就好了嘛!」嘻嘻一笑。
「討厭!」靜水不悅的微皺眉。
卓立萍聲援道:「你別作白日夢了啦,胡沁柔,在演藝圈工作的名模或女星,都進不了沈家門,只能像我媽一樣當情婦。更何況,你明知道沈淵是靜水的男朋友,你還要搶,那你是惡意的小三。」
胡沁柔吐吐小舌。「我只是開開玩笑不行嗎?我就不信你不羨慕靜水的好命,在家是位公主,還有一位現成的白馬王子呵護,你不羨慕?」
靜水輕笑道:「我們是來祝福立萍可以名正言順的和趙磊相愛下去,幹嘛一直扯到我身上來?來啦,我們一起舉杯祝福立萍和趙磊修成正果!」
「謝謝,謝謝!果然還是靜水最好了。」卓立萍心花怒放的和靜水碰了碰杯子,另外兩位也只好舉杯恭喜。也對啦!朋友一場,何必掃興呢?
在卓立萍洋洋灑灑的細數趙磊對她多麼多麼好的同時,靜水接到二通電話,一通是外婆聯絡她和谷夜嵐過去吃晚飯,另一通是沈淵打來的。
「你要來接我,幾點……」靜水看看其它女友,谷夜嵐大聲道:「我載你就好啦!」靜水便對著手機柔聲道:「你不用來接我啦!外婆今晚請客,夜嵐有開車,她會載我一起過去。」又交談數語才收線。
谷夜嵐譏誚的問:「每到週末假日,沈淵就忙著當你的司機,也未免太閒了吧?!家大業大的沈家繼承人,就只會繞著女朋友團團轉?真有出息!」
「怎麼可能?」靜水扇扇濃密的眼睫,「當然是家裡剛好沒事才有時間約會,他忙的話,我也不會去吵他。」
胡沁柔不屑地斜睨谷夜嵐一眼。「你不是在嫉妒自己的表妹吧?!也對,連我都有點嫉妒靜水呢!」
「我哪有?」谷夜嵐連忙否認。「我的條件又不比她差,何必嫉妒?我媽可是保險業界的大內高手,從小就教我投資理財的觀念,我大學念的也是保險相關科系,而且早就跟在我媽身邊學習,如今已能獨當一面,業績獎金是月月看漲。」
靜水拍拍手。「說得好,夜嵐太棒了!還有沁柔和立萍也是,你們都早已經擁有一技之長,不像我一無所長,畢業半年多了還是伸手牌。為了不給人游手好閒的印象,正在考慮回母校念碩士班。」
谷夜嵐翻個白眼。「你不會教你爸幫你安插個工作?」
靜水柔柔道:「我爸不肯啊!教我專心陪我媽玩個一、兩年,順便思考一下要出去遊學還是進公司工作。」
谷夜嵐聽了愈刺耳。靜水的媽媽是她大姨,一輩子沒工作過,順從父母的安排嫁給門當戶對的男人,生下二子一女,順理成章在丈夫的呵護下過貴婦的生活。而她的母親杜倩吟,卻叛逆的愛上一位窮小子,逃傢俬奔結婚,以為自己能夠「慧眼識英雄」,窮小子日後的成就必能一飛沖天,結果五年、六年過去,窮小子只考上一個小小公務員,然後居然以此滿足了,不願再拚一次,怕透了失敗的滋味。杜倩吟沒臉回娘家哭窮,生下女兒後便自立自強,終於在十年後成為拉保險的一介高手。
谷夜嵐不只一次想過,如果她的母親當年也順從父母之命嫁給有錢人,還會渴望有自己的事業嗎?
「欸,靜水,我看你連一咪咪的事業心也沒有,乾脆直接結婚好了。」這麼一來,她也能夠乾脆死心了吧?!
「又沒人向我求婚,結什麼婚?」生來一副慵懶美人模樣的尹靜水,的確缺乏事業心,但也沒想過要早婚。如果知道自己一定會結婚,何妨多享受幾年在家當公主、出外備受男友呵護的日子。
「沈淵還沒打算跟你結婚嗎?」谷夜嵐的心花又開了。
「他回國工作還不到兩年,先拚事業比較重要。」靜水很懂事的說,「話說回來,你們又離題了,我們今天是來聽立萍的戀愛奮鬥記。」
「還是靜水有良心,夜嵐和小柔是嫉妒我們有人愛。」卓立萍主動將靜水和她歸為一國,除了愛情,也是靜水遲早會成為她的大嫂。
沈淵留學三年多,每年放假都回來黏著靜水不說,回國後也一直與靜水持續約會中,加上雙方長輩都十分看好他們,可以說靜水已經有一腳踏進沈家門了。
胡沁柔呿了一聲。「你有我的天生麗質嗎?你敢素顏自拍PO上網嗎?欸,卓立萍,不要以為成功搶走別人的男朋友,就代表你的魅力無窮,還差得遠呢!在我們那圈子,多的是像趙磊那類型的男人,自己劈腿卻裝無辜,習慣性的被女人『搶走』,然後順理成章的到新女友身邊,直到下一個小三出現……」
卓立萍氣得直瞪眼。「喂,胡沁柔,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嗎?我好心情的想分享我的喜悅,你卻巴不得我失戀流淚,你什麼心態嘛!」
胡沁柔聳聳肩。「就是朋友才會給你忠告。」
「不必了。」卓立萍氣得猛喝冰咖啡。
她不懂的是,談戀愛甜蜜的過程,是本人自己炫耀才會覺得開心,聽別人炫耀則很無趣,壞心一點的還會想戳破甜蜜的泡泡。
還是尹靜水把話題圓回來,很有興趣的聽卓立萍如何如何拉攏趙磊的心,如何使小手段打擊前女友,又如何耍點小心機使趙磊看清前女友的壞和她的善良無辜,終於大獲全勝。
卓立萍說得頭頭是道,儼然是愛情專家。靜水心裡則在想:「瞭解一下當小三的女人是什麼心態,會耍什麼手段,防患未然也好。」
谷夜嵐聽了直揪心,氣自己沒有卓立萍的勇氣去正面挑戰正宮女友,嘴巴上還要裝神聖。「你說完了嗎?很開心、很得意對不對?既然你愛情得意,這一桌由你請客也是應該的吧!」
「什麼嘛,不是你們要幫我慶祝才對嗎?」卓立萍剛進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底薪不高,又尚未有業績,賺的錢還不夠打扮自己。
靜水拿起賬單,「我來付吧!等立萍賺了大錢再請客。」從名牌皮包裡取出黃色LV皮夾,從中抽出一張信用卡交給服務生去結帳。「這種小錢讓沈淵付好了,免得他埋怨我都不花他的錢。」
「沈淵還給你信用卡?」谷夜嵐的心又蕩到谷底。
「是副卡啦,我也是第一次用。我爸和我媽給我的卡就夠用了,大哥和二哥也會給我零用錢,所以結婚之前不太想用男朋友的錢。」靜水一臉無奈的說:「可是男人有時候很奇怪,不刷他給的卡,就懷疑我沒把他當男朋友看。」
卓立萍炫耀了老半天,被靜水三言兩語隨口說說,就整個遜掉了。
還好被愛情沖昏頭的女人沒想那麼多,卓立萍喳喳呼呼的直言想見賢思齊。「我會告訴趙磊,我一點也不在乎花他的錢,儘管寵愛我吧!」
胡沁柔低啐一聲,「白癡!」趙磊是什麼咖?能與身家上百億的沈家比嗎?笨死了,就算要當小三,也先掂掂男方有幾兩重。
姊妹淘散會後,卓立萍趕回去盯緊趙磊,胡沁柔晚上應邀出席一個party,谷夜嵐開車載著尹靜水去外婆家。
「你不是拿到駕照了,怎麼不自己開車?」谷夜嵐心裡為沈淵叫屈,為什麼他愛的是一無是處的尹靜水?
「在我撞壞了五台奔馳車之後才拿到的駕照,你想我爸肯讓我開車上路嗎?我也很氣餒呢!」
「你也笨得太離譜了,五台奔馳車的錢加起來,夠請一位司機為你服務一輩子了。」谷夜嵐氣不打一處來。這貧富差距也太大了吧!
「我沒想這麼多,只是看大家都有駕照,就跟我爸說我非考上不可。好不容易拿到駕照,我爸卻說,如果我敢開車上路,他就要給我下跪,嚇得我根本不敢開。厚,真不知道我爸在想什麼?」
「你爸只是慶幸撞壞的是奔馳車而不是你。」她知道大姨丈對兩個兒子管教嚴厲,小時候還打罵有之,唯獨對靜水這位寶貝女兒是捧在掌心呵護,真的是掌上明珠。
靜水只是輕輕一笑,反正她爸爸又不在乎那幾台車子。兩位哥哥,每隔一、兩年便換新車,根本沒啥大不了的。
谷夜嵐開著母親送她的小型國產車,心裡很想趕快賺大錢或嫁給有錢人,換一台進口名車開開,要不然每次去外婆家,一排進口車插進一輛小車,自己都覺得好寒酸、好沒面子。
「夜嵐,其實我很羨慕你呢!」靜水突然有感而發。
「你有病啊?不然便是尋我開心?」天之驕女羨慕從學生時代便開始打工賺錢的平凡女,不是有病便是諷刺。
「我說真的。」靜水深思地望著同齡的表姊,個性與她南轅北轍。「夜嵐,你所擁有的一切全是你自己努力掙來的,是你自己的智慧與實力,別人想搶也搶不走。而我所擁有的一切,全是別人給我的,除了父母的愛不會改變,其餘的全充滿變量,我才是沒有安全感的那一個,不值得你羨慕。」
「幹嘛突然跟我說這個?」谷夜嵐心跳加快。難道她看出什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看立萍由小三變正宮,有感而發罷了,愛情真是不可靠喔!唉,算了,光是你不會生理痛,就夠我羨慕了。」
「又痛了嗎?」
「按時吃藥就不會。」
「那就好。其實,你不用杯弓蛇影,立萍的例子是例外。我們同學幾年了,還不清楚她每一段戀情都充滿戲劇性?記得上次那個姓劉的男生,和立萍交往半年便劈腿,結果被小三搶走了,立萍不是哭得死去活來?好不容易大家把立萍勸好了,咦,她居然又接到姓劉的電話,還真的去Motel赴約,又跟他糾纏了半個月,後來才知道是他的現任女友放寒假回南部老家,姓劉的只是拿立萍充當空窗期的炮友而已,而她還傻傻的以為男人回心轉意了,真是蠢到有剩!」谷夜嵐不客氣的大聲取笑。
靜水莞爾。「立萍談戀愛總是太衝動。」
「現在好啦,換她當小三搶人男友變正宮。」
「但願這一次能有好結果。」
「你說這種話要小心喔!」谷夜嵐趁著停紅燈時看了靜水一眼,一副嬌生慣養的嬌嬌女模樣,彷彿天塌下來也有別人替她頂。「如果有一天沈淵被其它女人搶走了,你也會祝福他和小三修成正果嗎?」
「不會,我應該會哭死吧!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已經習慣身邊有這個男人,如果被搶走了,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吧?」
「你跟沈淵,不會只是習慣吧?」
「不知道。反正我們最後一定會結婚,習慣彼此不是正好?」
「你喲,人在福中不知福,沈淵被搶走最好了!」
「你好壞喔!」
「呵,我應該更壞一點,你才會真正長大。」
「真是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靜水不想再跟她抬槓下去,扭頭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谷夜嵐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陰險難看,可惜靜水沒見到,否則肯定會嚇一跳。
她仰慕許多年、一直想搶過來而又不忍心的沈淵,竟然只是尹靜水的「習慣」伴侶,這對沈淵是多麼不公平。
她也算是與沈淵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為什麼她不能取代尹靜水的位置,和沈淵一起被送作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