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歡!」入眼所見,震得他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不要!晴歡——」
陡然聽見身後的叫聲,站在窗邊,半個身子掛在窗外的許晴歡回頭,雙眼茫然無神,像是什麼也沒看見,只看一眼,便又想往下跳。
她的頭好痛,痛得像要炸裂開了。
「不要,晴歡!」白皓維驚駭得一個箭步衝上前,及時從背後抱住她的腰,兩人一起跌在地板上,雖已無危險,他還是緊緊的摟著她,不肯放手,一路把她從窗邊拖往屋裡。
許晴歡四肢拚命掙扎著,嘴裡卻喃喃說著,「死了,他死了,凌宣死了,我再也看不見他了,再也看不見他了……好痛、好痛,我的頭好痛。」她一臉痛苦的用力撞向地板。
「沒有,我沒有死,晴歡,你看看我,我就在這裡,我就在你面前呀!」見她這樣,白皓維眼眶都紅了,心痛得無已復加,拚命的想攔住她自虐的行為。
她的力氣出其的大,他一時竟攔不住她,讓她把額頭都撞出血了,急慌的他把手擱在地板上,不讓她再撞傷自己。
這時,他好恨自己,若不是當初他自私得不想讓她看見他死前那狼狽的模樣,如今也不會害她變成這樣。
這時進來的許哲嗣看見姊姊這模樣,幾乎暴走了。
她現在的樣子就跟當初在醫院時一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回頭惡狠狠的瞪向崔伊問:「你到底是對我姊做了什麼?!」
見她彷彿發了瘋似的,崔伊嚇得迭聲說:「我、我只是打昏她,把她綁在旅館裡,其他的我什麼也沒做,我不知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這時許晴歡歇斯底里的又哭又叫,「好痛、好痛……他死了、他死了,他沒有跟我說一聲就死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就死了……怎麼可以……」
白皓維繞到她面前,牢牢抱住她,淚流滿面的向她道歉,「對不起,晴歡,對不起,我知道我做錯了,對不起,可是我又活過來了,真的!你抬頭看看我,我就在你面前啊!」他捧起她的臉,讓她看著他。
失焦的雙眸望著他,須臾,她的頭又劇痛了起來,她承受不住的用力撞向他的頭。
他悶哼一聲,被她撞得眼冒金星,但他仍是緊緊抱著她,沒有放開。
而這一撞,也把她撞得頭暈目眩,稍微安靜下來。
瞥見攤在床上那本他們婚禮時拍下的照片,許哲嗣握緊拳頭對白皓維怒咆。
「你把我姊逼瘋了,你現在滿意了吧!」
「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了怕她崩潰,我在她面前已經盡力隱瞞自己的身份,絕口不提以前的事,我沒想到她會看見這本相簿。」看見她變成這樣,他的心比誰都痛啊!
儘管他這麼說,許哲嗣還是無法原諒他,他憤怒的想拉開他,不讓他再抱著姊姊,但他雙手將姊姊摟得緊緊的,怎麼都不肯鬆手。
「放開我姊!」他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費凌宣,只知道是他害得姊姊再次崩潰,就算他真的是費凌宣,他也饒不了他。
「哲嗣,我一定會讓晴歡恢復的,我一定不會讓她有事的,請你相信我。」白皓維不想鬆手,更不能在她此刻如此脆弱的時候放開她。
「你……」許哲嗣氣得已聽不進他的話,動手想就將姊姊搶過來,這時卻聽許晴歡喃喃自語。
「好冷、好冷……凌宣,我好冷,你抱緊我……」空茫的眼神像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誰也看不見,誰也聽不見,完全沉浸在她黑暗的世界裡。
見她這樣,白皓維心如刀割,淚如雨下,雙臂用力抱緊她。
「好,我抱緊你,我會一直抱著你,你不要怕,這次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我當初只是不想拖累你,更不想讓你看見我最後四肢癱瘓躺在床上像個死人一樣無法動彈的狼狽模樣,所以才不告訴你,所以選擇跟你離婚,我不知道這樣做反而對你造成這麼大的打擊,對不起,晴歡,原諒我。」
看著聲淚俱下的白皓維,許哲嗣也無法再狠心拉開他了,他紅著眼眶,直到此刻,他終於相信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費凌宣,因為除了他,不會再有人如此深愛著姊姊了。
「我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但也許是上天垂憐,讓我有了再一次重生的機會,彌補我做錯的事,所以,晴歡,你看,我回來了,凌宣回來了,他就在你面前,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他捧著她的臉,讓她那對失焦而空洞的眼睛對著他。
「你醒醒,只要你醒來,就能看見我了。」
她仍沒有反應,讓他心揪得俯下臉吻住她的唇,深深的深深的,傾盡他所有的感情吻她,希望能吻回她的神智。
她的眼睛依舊像木偶一樣眨也不眨,嘴裡還是喃喃重複著那幾句話,「好冷、好冷、好冷……」
一旁的葉威見他們這樣,也忍不住鼻酸,心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遂道:「我看我們還是先送晴歡去醫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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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五天,許晴歡的情形依然沒有改善,而這幾日白皓維一直守在她身邊陪著她,寸步不離,每天都抱著她,不停的對著她說話。
「等你好起來,我再帶你去看流星雨好不好?你還記不記得,我就是在帶你去看流星雨時,向你求婚的,那時候我說,我願意成為你的流星,幫你實現每一個願望。
「你知道嗎?我現在只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你趕快好起來,哪怕是要我再死一次我都願意。」
弄成這樣,許哲嗣也很自責,當初用催眠想讓姊姊遺忘姊夫,費凌霜曾勸阻過他,說那樣太危險了,可是他見不得姊姊那麼痛苦,所以還是貿然使用了。
誰知道姊夫會死而復生,藉著另一個人的身體再次復活。
如果他能未卜先知,事先知道這一切,事情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回魂的姊夫想見姊姊並沒有錯,姊姊更沒有錯,錯的是……殘酷的命運,明明每一個人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對方好,結果卻造成這樣的結果。
能怪誰,能怨誰?
第六天,崔伊回美國前,特地到醫院來探望他們,他很後悔,許晴歡會變成這樣他難辭其咎。
「維,這件事我很抱歉,我每天都會向上帝祈禱,希望她能早日痊癒。」雖然以前恐嚇她又打昏了她,但他真的不曾想過置她於死地,如今事情變成這樣,他很愧疚,無奈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白皓維只是點點頭。現在的他很難說出原諒崔伊的話,不過在這件事上,他犯的錯比崔伊還大,所以他也無法去苛責他什麼。
就這樣,飛機載走了崔伊,但卻載回了費凌霜,她接到白皓維打給她的電話,得知了許晴歡的情形,立刻放下手上的研究,從美國趕回來。
看見白皓維注視晴歡的眼神和他對待晴歡的態度,她相信了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她已經過世的弟弟費凌宣。
「大姊,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喚回晴歡?」白皓維無助的哀求。吃了藥,打了針,做了一切該做的治療,但晴歡就是躲在她的世界裡不肯出來。醫生說,也許是當初催眠解開時,一下子承受太大的衝擊,讓她下意識的封閉了自己。
費凌霜哽咽,片刻才說:「我先跟她的主治醫生談談。」
不久,聽完她跟主治醫生的討論,他們認為讓許晴歡回到熟悉的環境,對她的情況或許會有些改善,於是白皓維決定帶她回到以前他們的住處。
搬回去的那天,他特地向許哲嗣要了一樣東西。
「哲嗣,你知道晴歡把我們的婚戒放到哪裡去了嗎?」當初跟她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登記那天,他便注意到她的手上已沒有那枚婚戒,一定是被她拔下來了,只是不知道被她扔到什麼地方。
「我知道。」當日在姊姊被催眠之後,他便把一切有關姊夫的東西都另外藏起來,其中也包括那枚被她放在梳妝台角落裡的婚戒。
「可以拿來給我嗎?」
「好。」不久,許哲嗣便把戒指拿來了。
而他的那枚戒指,也由費凌霜拿給他。
初夏,外頭的陽光已很熾熱,白皓維帶著許晴歡坐到客廳,午後的風拂動著白紗窗簾,陽光爬到了前面的陽台上。
他拿著那枚婚戒,就像當日結婚時一樣,慎重的替她戴在手上,然後握著她的手,也讓她為他重新戴上婚戒。
「晴歡,等你好了,我們再結一次婚,這次,我們一定會白頭到老的!」他微笑的看著木然無神的她允諾。
似乎被手指上那枚熠亮的戒指吸引了目光,許晴歡眼睛輕輕的眨動了下。
雖然動作很小,但白皓維沒有遺漏,驚喜的將她的手抬到她眼前。
「你還記得嗎?這是我們的結婚戒指,是我們一起去挑選的。」他把自己戴著婚戒的手也一起舉到她面前。
她又眨了眨眼,垂下眼,怔怔的注視著那兩枚璀亮耀眼的銀白色戒指。
「你想起來了嗎?我們還請珠寶店在戒指內圈刻上對方的一個字,你看。」他脫下自己的戒指,讓她看清內側裡刻著的那個字。「我的這枚刻著你的名字歡,你的則是刻著我的宣。」他握著她的手,想取下她的戒指讓她看。
意外的,她竟曲起手指不讓他拿下。
他怔愕,激動的望住她,欣喜的迭聲問:「晴歡、晴歡,你想起來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接著定定的注視著他好久,久到他覺得彷彿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突然,好像有道光束投入她闃黯的眼瞳裡,他看到她的眼裡漸漸凝聚了一絲光彩,不再是空洞無神。
「晴歡!」他欣喜萬分,眼裡氤氳著一股熱氣。
她的唇辦輕輕動了動,然後緩緩開口,「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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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是費凌宣。」
白皓維已經快說破了嘴,但許晴歡仍然不相信。醒過來的她失去了被催眠後的那段記憶,也完全不記得費凌宣已死的事。
她的記憶停留在他們離婚的那天,她只記得他和初戀情人復合,不要她了。
「姊,他真的是姊夫。」許哲嗣也急得在一旁解釋,他將費凌宣的死,一直到他找人來催眠她,使她忘掉姊夫的事從頭仔細說了一遍。
最後連費凌霜也開口,「沒錯,事情就像哲嗣說的那樣,」她指著來探望她的葉威說:「這個人就是你在台中工作時的老闆。」
「沒錯,你當了我兩個多月的秘書。」葉威幫忙做證。
然而看他們說得信誓旦旦,好像煞有其事的模樣,她自己卻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許晴歡還是半信半疑。
因此,晚上根本不讓白皓維爬上她的床,更不准他碰她,即使是手都不行。
她腦袋很混亂,只記得那天她跟凌宣離了婚,怎麼睡了一覺起來,世界就全變了樣——凌宣死了,她則被催眠忘記了他,並和哲嗣搬到台中住,然後凌宣又復活了,變成另一個人,接著她和他相戀,然後看了相簿又崩潰。
這些都是他們說的,她完全不記得,事情離奇得像假的一樣,讓她很難完全相信。
「晴歡,為什麼你不相信我真的是凌宣?」早上一起吃早餐時,白皓維幽怨的問。
「這很簡單呀,你那張臉根本不是凌宣的臉。」一個陌生人突然告訴她,他就是她的丈夫費凌宣,別說是她,其他人也很難置信吧。
「我跟你解釋過了,我的靈魂在手術時進到了白皓維的身體裡,所以就變成他了。」
她看了看他,然後輕皺了下眉。「我不喜歡你那張臉。」
「為什麼?」
「難看。」
「難看?!」她居然嫌他這張臉難看,是因為這樣才不認他的嗎?他快昏倒了。「可是你之前明明就說好看的呀。」
「你瘦得像猴子一樣,哪裡好看了?」以前凌宣可是很壯的。
他抓抓耳垂再摸摸鼻子,無奈的說:「那是因為以前的白皓維酗酒過度才會這麼瘦,但以後我會把自己養壯的,我保證。」
許晴歡愣愣的注視著他半晌,再低頭看著盤子裡的早餐。不論是他的動作還是他的手藝,都跟以前的凌宣一樣。
還有他跟她說話的語氣,也像以前的凌宣一樣,帶著一絲撒嬌和討好。
還有他看她的眼神,深情又眷戀,就跟以前凌宣看她時一樣。
凝睇著她,他溫柔的開口,「晴歡,也許你一時還無法接受這樣的我,但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的等,只要你沒事了就好,忘掉那些痛苦的事也好,從今以後,你只要記得快樂的事。」說完,他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現在這樣的情況已經很好了,他該知足了,接下來他會用他的愛填滿她未來的每一天,不再有任何遺憾。
他的笑……也跟凌宣一樣,溫暖得像三月的春陽。
此刻,眼前這張略嫌陰柔的臉孔,忽然和凌宣那張俊朗的臉孔重疊在一起,她重重一震,怔忡的凝視他好久。
「……你真的是凌宣?」
「是,我是凌宣。」
她撫向他的眼,「你的眼神跟凌宣一樣。」那樣深濃的愛,她只在凌宣的眼裡看過。
「因為我就是他。」他緊緊覆住她撫在他眼上的手。
見他眼裡浮上一層水霧,他的唇畔帶著好溫柔好深情的微笑,她忍不住想,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凌宣。
半晌後,她徐徐開口,「我可能還要一陣子才能適應你的臉,你可以等嗎?」
「可以,我可以等,如果你看不習慣這張臉,我可以去整得像以前一樣。」見她終於願意接受他了,他動容的拚命點頭。
「不用。」她捨不得他去受這種苦。「我會習慣的。」
只要他仍是深愛著她的那個凌宣,不管他變成怎樣,她都可以接受。
他終於等到了!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臉,覆上她的唇。
她微吃一驚,閉上眼,不由得更加確定眼前這人就是費凌宣。
因為,這樣熾烈又溫柔的吻,只有凌宣才有。
她抬起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她相信這次,他們一定可以白首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