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她都想把肖鵬毅的號碼從手機裡刪除,但每每到了「是否刪除」,「是」或者「否」的關鍵選擇時,她都按「否」,那一閃一閃的手機畫面彷彿在嘲笑她的軟弱和不堅定,而每次鈴聲響起,她又會想是不是他打來的。她正努力擺脫內心對他的依戀,她知道那很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是她必須堅強地面對,在這個過程當中,她要做真正的自己。
這個沒了肖鵬毅的暑假,她要獨自面對一些東西。她剪了頭髮,看著自己原本就不太長的頭髮在自己的肩後越來越短,她微笑地告訴自己是時候與過去的自己告別了,她要做回原來的自己,不再為討好任何人而委屈自己了。
她沒有回家,不再過之前的那些暑假在空調的別墅裡打電玩、吃冷飲的那種無聊生活。她選擇留在學校,找了一份某時尚雜誌攝影的工作,一個人住在學校簡單的學生宿舍裡,面對四堵牆,四張空蕩的木板床,她享受著這樣的孤獨時光。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她很喜歡這份工作,頂著炎炎烈日,拿著沉重的單反相機,她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她覺得自己是真的長大了。
近來雜誌社要搞一個城市中五十雙眼睛的主題報道,就是尋找這個城市中五十個靠眼力工作的人,比如攝影師、射擊運動員、色彩搭配師等。也需要這五十雙眼睛的照片,同事們都抱怨總編出的刁鑽的難題,到那裡去找這五十雙眼睛啊,不過,米拉馬上就想到了她,干古玉這一行的,自然要好的眼力才行,於是她決定去拜訪她。
再次見到這個女人,正是最炎熱的那天,而她的店裡卻是一如既往的陰涼。
米拉看到她正拿著櫃檯裡的一根玉簪對照著鏡子插在濃密的烏髮間。
「卡嚓。」米拉又忍不住按動了相機的快門。
那女人顯然是受了驚嚇,一回頭,受驚的眼中卻有說不出的嫵媚和嬌柔。
她這一回頭,倒把米拉給驚了,她面前出現了一副山崩地裂的海嘯圖景,她終於明白什麼叫「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美貌了。米拉的心都快提了出來,她屏住了呼吸,彷彿只要一吐氣,眼前如畫的美人就要像煙塵一般消失。
「你是?」李紫玉有些慍怒於眼前這個黑黑瘦瘦的女孩子的冒失,而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我給你拍過照片的,不過是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拍的,不好意思啊!」米拉笑著說,但並沒有討好的意思。
李紫玉對她的回答頗感意外,便仔細打量起她來,這個女孩子身上果真有別的女孩不同的東西。
女孩子是一頭利索的短髮,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背心,下面是一條非常醒目的孔雀藍長裙,拿相機的手上有一條彩石鏈子和一個粗獷的銀鐲子,算是唯一的飾品,李紫玉一看就知道那是老銀,一般的女孩子不會喜歡這樣看上去舊舊髒髒的東西的,但襯著她的打扮,卻是天衣無縫或者是錦上添花。
而那條彩石鏈她覺得有些眼熟,又不便開口問,心裡便對她有了些提防。
「我前幾天也來過的,可是你店門一直是關著的。」
「哦,我旅行剛回來。」
米拉細細看,李紫玉的膚色確實深了些,「一個人出門的啊?」
「不,和別人一起去的。」面前這個有風格的女孩子的問題總是出乎她的意料,那話語間彷彿和她早已經熟識。
米拉沉默了許久才說:「我今天來是想給你拍照,哦,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米拉,還在讀書,趁暑假在雜誌社打工,這是我名片!」
李紫玉接過名片看了看說:「這名片設計得很特別啊,現在的女孩子真好啊,自己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你也很厲害啊,開了這麼家有品位的古玉店,我就是因為這個來找你拍照的,我想你對古玉鑒定一定很在行吧」
「哪裡,總得做些事情養活自己啊。不過,我有什麼好拍的?」
「我想拍你的眼睛,你有一雙很美的眼睛,我第一眼看你,就被你的眼睛吸引住了,手裡的相機也停不下來。」
「哈哈……」李紫玉笑了起來,臉紅彤彤的,對於這樣一個坦率的女孩子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給米拉泡了一杯好茶,「怎麼拍?就在這裡拍嗎?」
「對,你做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我會在一旁觀察你的,我不喜歡那種做作的造型,我喜歡你自然的樣子!」米拉輕呷了一口碧綠的茶水,讚許地笑著點頭。
「那,我是不是應該把頭發放下來,我穿成這樣可以嗎?你瞧,我的頭髮亂糟糟的。」李紫玉手足無措地說,像是要拍婚紗照的羞澀的新娘。
「旗袍很適合你,上次來的時候你也是穿旗袍的,你與別的女人不一樣,你身上有一種深刻的古典氣質。」米拉從包裡拿出一把梳子說,「把頭髮垂下來更漂亮,每個女人都會羨慕你這樣的長髮的。」
「那你怎麼把頭髮剪這麼短啊?」
米拉心裡微微一顫,她讓李紫玉坐到一面為客人準備的大鏡子前,摸了摸她一頭如雲的秀髮說:「我永遠也不可能像你這樣的,看你的頭髮多美,我來幫你梳梳!」
米拉一手輕撫著那順滑的長髮,一手拿著梳子溫柔地順著李紫玉的髮絲從上而下地梳理著,心變得格外的平靜。
李紫玉看著鏡子中映出的兩張臉,她的眼神有意地迴避著自己的臉,對她來說千年來鏡子中自己的臉一成不變是一件恐怖的事情,而她又不好意思直視米拉,只能用餘光看她。於是她的目光飄過來又飄過去,不像平日的她,目光總是落在某一個無關緊要的點上。
輕瞥略過,窗台那盆牡丹花上,一隻白色的蝴蝶正停在上面。
那明晃透亮的玻璃鏡子似乎蒙上了一層東西,慢慢地泛著黃色的模糊的光,好似一面古老的銅鏡子正橫在她們的面前,鏡子中的兩張臉彷彿也穿過了千年的無涯荒原,回到了那段最好的時光。
「隨便些吧,明天就要出宮了,梳個簡單的頭髮,不招搖。」她看著鏡子裡正在為自己梳妝的麗奴,這個一直對為她梳妝樂此不疲的小丫頭,此刻卻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麗奴深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說:「哎,恐怕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梳頭了。」
「什麼?」她撫著麗奴的手,她們主僕間向來親親熱熱,這使得麗奴的心寬慰了許多。
「沒有什麼,我自己胡言亂語呢。」
「別多想了,明天就是新的開始。」她從首飾盒裡拿出一個絨線包,翻了開來,「做了這麼久的姐妹,我一直都沒有東西送你,它對我很有意義,送給你吧。」
麗奴手裡的梳子停了下來,頓住了,李夫人手裡拿著一支熟悉的紅珊瑚髮簪。
「小姐!」
「什麼都不要說了,來!我給你戴上。」她輕輕趴在麗奴的肩膀上,將髮簪插到了她的發間,並理了理她的雲鬢,「這簪子是我最喜歡的,許久沒有戴了。現在看看,我已經不再是李府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了,它更適合你。哎!別摘,說了給你,就是你的了!」
麗奴正想摘下,被她攔住了,麗奴的眼淚早已浸濕了衣襟。
麗奴猛力地擦去眼淚,把她的兩頰垂發撥開,一張飽滿的美人的臉出現在鏡子中,「看看,小姐你自己,小姐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變,不然怎麼後宮三千佳麗皇上獨寵小姐一人呢。」
「貼我心的,只有你了!」
「什麼?」米拉放下了梳子,確定李紫玉囁嚅了些什麼,問道。
鏡子裡閃過一道斜射進來的陽光,微微地刺痛了李紫玉的眼睛。那銅鏡的黃瞬間褪去了,在她面前的依舊是一面明珵的玻璃鏡,千年前的時光就在這日光的一閃間匆匆流逝了。
「沒什麼,你使我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個朋友。」李紫玉說。
「那現在你們還有聯繫嗎?」
「很久之前就沒了她的消息,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她。」
「不要刻意地去尋找,我想如果你的那個人知道你現在還是把她當朋友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的。」米拉若有所思地說,她看著面前的李紫玉,她的美麗此刻變得平和了許多,不再讓她有山崩地裂的感覺,米拉享受著她的美麗帶給她的平和舒服的感覺。
對於李紫玉的美,誰比她更有發言權的呢。她們曾經朝夕相對,她為她梳妝,看著她從一個單純的女孩,變成一個憂愁的少婦,她依然稱她為「小姐」,即便她已經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李夫人。
這樣的情景常常出現在米拉的夢裡,是年幼時對於一本言情小說單純而固執的眷戀,還是自己癲狂的妄想,抑或是幽幽然前世的記憶。
在夢中,李紫玉是李夫人,她是麗奴。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鏡子中的李夫人的臉上難得出現少女時的快樂。
是啊,李夫人是應該快樂的,明天她就會順著少翁方士的意思逃出宮去,追尋她的容哥。而她,麗奴,一個小小的丫鬟,如其名,生是別人的,死也是別人的,她有什麼權利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呢,直到容哥被李將軍收養,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她才發現自己畢竟還是自己的。可是從小和小玉一起長大,她只是小玉身後的影子,就像太陽與月亮,各自有著不同的命運。容哥又怎麼會注意到她這麼一個小丫鬟呢?看著容哥和小玉背著府裡人的纏綿,她知道他們愛得辛苦,希望上天可以垂憐、成全這對苦命的鴛鴦。
「哎,恐怕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梳頭了。」她呆滯地說,說的確是實話。
李夫人似乎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拿了一個紅珊瑚的髮簪插在了她的頭上,她記得有個簪子,上面曾經沾了她的血,現在插在了她的頭上,似乎是一個暗示,又是一個鼓勵,鼓勵她明天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為了他們,她是甘願犧牲自己的。
「你還不拍嗎?」李紫玉發現米拉一直在看著鏡子,似乎走神了。
「哦,哈哈,看來我們都在回憶一些什麼,不好意思。」拿起了手裡的尼康數碼,對著鏡頭裡的她調了一下焦距,半天卻沒有按下快門。
「拍了嗎?」李紫玉看著一個大大的黑洞洞的鏡頭對著自己,有些不自在。
米拉放下了數碼相機,從包裡拿出了一台小巧的德國「萊卡」相機,比起剛才那台笨重的傢伙,這「萊卡」讓李紫玉沒有那麼緊張。
「我換這台拍吧。」米拉說,在她看來高科技的數碼並不適合拍李紫玉這樣特別的女人,這樣的美麗女人的影像不應該被存在數碼芯片中,然後被電腦處理來又處理去,她這樣的女人的身影是應該被留在傳統膠片上,而且是黑白的膠片。
隨著「卡嚓」「卡嚓」幾聲響,她的美麗被定格在了那台小巧機子的底片上。
肖鵬毅被一張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說來也巧。
他是打完一場酣暢的籃球回自己租住的小房子,路過一個雜誌廳想買本體育雜誌打發一個下午。
老闆是個高度近視,在架子上摸索著,找著他要的雜誌。肖鵬毅便隨意地在櫃子上翻看著。他本不在意那本時尚類的雜誌,名字熟悉,但從來不感興趣。刊登著那張照片的一頁他原本已經翻了過去,隨意一瞥,繼續瀏覽著,心卻不踏實起來。再翻回那一頁,瞧了一會兒就丟了錢帶著雜誌跑了。
上面登的是一張奇特的照片,雖然是一幅女人的肖像,但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部位都作了淡化處理,吸引肖鵬毅的不是這種別緻的效果,也不僅僅是照片中那雙迷人的眼睛,這雙眼睛他太熟悉了,第一次見李紫玉的時候他就差點淹沒在她的眉波裡。讓他頗感好奇的是照片中的模特和攝影師之間的關係,在攝影師那一欄上清晰地印著「米拉」。
照片中的李紫玉恍惚地隱身在煙霧中,只是一雙眼睛日出似的撥開了煙霧,柔中帶著哀愁,印在油蜜的紙張上,也放著光,送著秋波似的。
頁面的邊角一個藍底子的廣告,他掃了一下,回頭看看放在床上的手機,正發著幽幽的藍光,誘惑著他,他俯身過去,翻出一個久未碰觸的號碼,盯了一會,又放下了。
米拉已經為了那期專稿忙了快半個月了,沒有假期和充足的睡眠,若換了其他的暑期工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何況她好歹也是個千金大小姐,哪裡用得著受這份罪。可米拉唯一確定的是她喜歡攝影,原本這與其他她一時間迷上的東西一樣,也只是當個愛好,但如今她已經習慣了這種用影像記錄生活的方式。
而且雜誌社也給她很大的空間,出來的效果也很好,總編給她放了一天的假,臨了還不忘記提醒她參加晚上的展覽。
小小地午睡了一下,她慵懶地舒展了身子,寢室裡不那麼熱了,微涼的秋意正和晚夏的轟熱在窗戶外面混合著。
洗了個澡後,看見鏡子中自己變得瘦削的臉,就有極大的滿足感,以前一直嚷著減肥,嘗試了各種減肥藥,但收效甚微,現在鏡子中的她就是她要的自己,她不用再靠家裡,聽憑別人的安排了,她就是她自己。
她隨意地穿裡件白色的襯衫,將袖管高高地捲起,套上一件磨白的牛仔褲,剛想出門,摸了摸胸口,覺得那裡空空的很是單調又從一個原木的盒子裡取出一個老銀胸針別了上去,一隻造型奇特的知了飛上了她的胸襟,碩大的、灰濛濛的,正襯著她黑沉的膚色。
所謂先鋒攝影展覽,就成了一個城中時尚青年男女的一個盛大的派對,在形式上就與傳統的隔著玻璃看照片的攝影展區別了開來,而所表現的內容都是日常生活中往往被人忽略的細節,沒有大的主題,不走主旋律的路線,處處彰顯著年輕人恣意、沉淪又有些放浪的生活。展覽裡也有米拉的一些作品,而整個策劃她都沒有參與,於她看來傳統的東西還是很有吸引力的,她並不想拋棄傳統、離經叛道而故作個性。
展覽放在了一個頗有名氣的小型藝術中心裡,周圍的牆面和桌椅都是北歐的原木,在故意調暗的燈光下,顯著木訥的成色。
牆上貼滿了照片,遠遠看去像是一幅現代藝術的畫作,米拉為之失笑,與她前段時間在學校裡開的那個lomo展,這次有什麼新意可言呢,完全照搬,不過是社裡財大氣粗裝飾得更為現代,還請來了頗受年輕人歡迎的DJ現場煽動氣氛。
儘管心裡免不了彆扭,但她被現場的氣氛同化了,來的時候晚了些,已經聚集了好多人,展覽的消息刊登在了雜誌上有她拍的照片的那一頁,儘管她知道他們的雜誌銷量不錯,但仍小小地吃驚於會場中的人流。在個性的音樂的鼓動下,大家都面對著一張張光怪陸離的照片扭動著自己的身體。
米拉拿過一瓶啤酒,灌了一大口,臉就燙了起來,燈光似乎更暗了,眼前熱情高漲的人變成了一條條蠕動的蟲子。
也許是燈光的關係使她的視線變得有點散光,眼睛聚焦的一個點非常的明晰,而周圍的一切卻像被處理過的那樣朦朦朧朧,而在那視焦的一點上,一是熟悉的人影晃動著,她再定睛一看,不見了,四周尋去,那一個個竄動的人頭擁擠著,看了太多,卻好像什麼也看不見。
雜誌上登的派對時間是晚上六點開始,肖鵬毅早早就來了,他看了一會照片,大多是打著先鋒的旗號拍一些別人看不懂的東西,實則虛偽、空洞。
他失望地在照片前流離著,轉角處,李紫玉正在照片裡平靜地凝望著他,黑白的色彩和柔和的光線比起其他誇張的照片讓人舒服多了,不用去看照片下細細的黑體字說明文,他就知道這是誰的作品。
他覺得攝影者遠比他要瞭解李紫玉的美,幾張簡簡單單的照片,低眉婉轉,輕輕地道出了她的美麗。而他原先認為的她那種足可傾城的美貌其實只是一種假象,她的美不是禍國殃民、不是血淋淋。她是一塊溫良的玉,在土裡埋久了,覆了一層土,那光澤只是淡淡地泛出來。她是溫存的,她的美於那冷冷清清的一回眸中表露無遺。
他走近了看,忍不住伸手摸著那照片。
派對開始時,他無心耳邊的鬧騰,一味地在人群中巡視了許久,眼光落處無非是一張張陶醉於酒精和狂躁音樂的臉,一種恣意的笑凍結在臉上。
在這一群人中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她來,一件白色的襯衫,像一朵蓮花靜靜地浮在人流之中。其實他目光已經不止一次落在那女孩子的身上,每每停留了一會兒,又轉過臉去,可餘光又不偏不移地投在了她身上。
與周圍衣著新潮極盡個性之能事的男男女女,她的打扮過於簡單,沒什麼吸引人之處,短短的頭髮也鮮有女孩子的嫵媚,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目光老會被她吸引,彷彿那女孩子懷揣著吸鐵石似的。
而當那女孩子也朝他這邊看來的時候,他恍然大悟,心裡被深深一震,撥開人群,向她走去。
米拉正恍惚於迷離的燈光、音樂和酒之中,一個高大的人影將這一切的誘惑都擋開了。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抬眼看著,那人的臉被一道光照著,看不清楚。
「我幾乎認不出你來了!」肖鵬毅說。
她急忙放下啤酒,擦了擦嘴巴,紅暈一直到了脖子,「你怎麼會來?」
「這裡太吵了,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吧。」
藝術中心的二樓有一個小小的咖啡館,一些青年藝術家時常來這裡放鬆心情或者尋找靈感。這裡與此刻的樓下全然不同,安安靜靜,一切看上去都是柔軟的。
咖啡館裡沒多少人,角落裡待了幾個年輕人正小聲地討論著什麼,桌子上攤著一些插畫。
米拉衝著其中的一個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跟著肖鵬毅做到了另一個角落裡。
「你認識?」
「一個新晉的插畫師,我採訪過他。」
「你真越來越像是個藝術家了,看你的打扮,你變了好多。」肖鵬毅招手要來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
米拉聞著咖啡香說:「這才是真的我,只為自己而生活。以前的我很傻啊。」
柔和的燈光飄到米拉小麥色的皮膚上,暈暈地打著圈。她光澤的皮膚和那一頭利落的短髮,有著無限的風情和內蘊的力量,正如她自己說的,這才是她,一個特立而又靦腆的女孩子。
米拉低頭不說話,彼此間微妙的尷尬伴著小勺子輕觸杯壁的丁冬聲,在這張小小的咖啡桌子上蕩過來又蕩過去。
「你和小玉很熟悉?」他憋了半天才問,從牙縫裡吐了一口長長的氣。
「雜誌社要做個欄目,想到了她就又去拍了。」
「你知道,她就是……就是我的……」
米拉爽朗地點點頭,「我知道啊,她很美麗、很溫和,很難找到像她那樣沉靜的人。你是幸運的。」
「是啊,」他沉默了,思忖著什麼又說:「上次看了你的照片後我去找她,你知道我夢中一直有一個女孩子的存在,我看到她的照片時,覺得有恍如隔世的熟悉感。這就是緣分,不過我總覺得是你故意讓我看到她的照片的,對嗎?」
米拉嫣然一笑,「你們前世有緣,又何必我來成全呢。」
「你也知道我們前世有緣?你?」
「無關於你和她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我現在很快樂,某種程度上來說,我現在的快樂是你給我的。你讓我終於放棄了對無緣的執著,解救了我。從前的我只是一個假象,早該遺忘了,你也應該像我一樣,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事到如今,猶豫和遲疑是不該出現在你的眼裡的。」
曬黑後的米拉一雙眼睛變得格外亮,那雙眼睛在咖啡館幽幽藍光的映襯下,如歌如訴。身體因為四處採訪和旅行而變得強韌,身上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味道,她看著你,就如同陽光照在你身上一樣。
面對現在這個一切都扎扎實實的米拉,肖鵬毅已經想不出什麼話去安慰她了,有的只有祝福。他知道現在的米拉是一個可以將自己的生活牢牢把握在手裡的人,幸福會一直伴隨著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