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嚴肅地問她這個問題,但看出他神色很認真,因此盧緦妮也很認真地回答,「我已經把這裡當成我的家,我會思念那裡的親人,但不會想回去。」剛來到這裡時,她確實很想回去,但此刻她已完全沒有這樣的念頭。
若是回去後能再回來,她自然很願意回去探望親人,可是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距離千年之遙的時間不是像到加拿大那樣,坐個飛機就能抵達,即使在這個科技非常發達的年代,仍難以突破那樣的時空限制。
因此她早已打消回去的念頭。
老天爺既然將她送來這裡,她會好好與心愛的丈夫相守在一起,度過接下來的悠悠歲月。
略一沉吟,趙遙下了一個決定,「把你手上的白玉念珠給我。」
「你要這個做什麼?」雖然有些不解,她仍取下白玉念珠遞給他。
「等我十分鐘。」說完,趙遙拿著白玉念珠走進他的房間,十分鐘後,他拿著白玉念珠下樓再交還給她。
她看見白玉念珠上被用紅色的筆畫上了一些奇怪的符號,疑惑地問:「你在上面畫這些做什麼?」
「別把它們擦掉,它們是能保護的你的符咒。」趙遙叮嚀。
「好。」她相信他不會害她,但此刻急著去接閻子烈,她沒時間再多問什麼。
趙遙目送她離開,那串白玉念珠上有很強的磁場,再加上他畫的符咒,希望屆時能幫得上她的忙,讓她留下來,不會被帶回去。
不過能不能成功,最終還是掌握在她自己手上,他相信只要她的執念夠強夠大,就一定能掙脫命運的桎梏,如她所願地留下來。
***
棕髮年輕女子開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拿著煙吸了口,接著降下車窗隨手將煙灰往外彈,化著濃妝的臉不經意往窗外瞟去一眼,瞥見了對向車道一輛銀灰色的進口高級轎車的後座,坐著一個體型肥胖的女子。
她一眼就認出那個胖女人是誰,登時露出怨毒的神情,立刻掉頭跟著那輛銀灰色轎車。
她連續超了幾輛車,才追上那輛高級轎車,當初要不是那個胖女人拿錯了他們的袋子,他們也不會惹上條子,她男友更不會為了掩護她逃走而被關。
連她現在都遭到通緝,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把他們害得這麼慘,她卻什麼事都沒有,懷著滿心的憎恨,她一路上都在想著要怎麼報這個仇,就這樣跟著那輛車,不知不覺來到了桃園機場。
遲遲沒有想到辦法,她很不甘,眼睜睜看著那輛車在機場門口停下,接著那胖女人下了車走進機場,她留意到她沒帶任何行李,猜想她應該是來接機的。
因此她也跟著那輛銀灰色轎車開往停車場暫停,一邊等著她出來,一邊繼續想著要怎麼報復她,她把他們害得這麼慘,這口氣她嚥不下去。
以前沒遇見也就算了,既然現在老天讓她看見她,就是要給她報仇的機會,她不能白白放過。
在她坐的車子動手腳,不行,司機還在車上,她沒有機會下手,所以這個辦法行不通。
在等待的時間裡,她想了幾個辦法,但都不可行。
不久,駕駛那輛銀灰色轎車的司機似乎是接到了通知,將車子重新開到機場大門前,她也立刻跟著開過去,看見的那一幕讓她嗔恨地瞪大眼——她看見那胖女人跟一名高大俊挺的男子手牽著手走出機場,坐上車子。
她一眼就認出那男人就是當初帶著條子來抓他們的人,她滿心嗔恨、咬牙切齒。
不行,她要毀了他們,就像他們毀了她和男友一樣。
仇恨讓她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豁出去,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就在車子駛離機場,開上高速公路後,她找到了一個機會,用力踩下油門,加速朝銀灰色高級轎車狠狠撞了過去。
黑色小轎車的車頭撞上銀灰色轎車的後座車門,巨大的撞擊力道讓銀灰色轎車頓時失控,撞上一旁的護欄,再彈向一輛貨車,轉了幾圈才停下來。
坐在車裡的盧緦妮,在黑色車子撞上來的前一秒發現了異狀,她立刻將坐在那側位置的閻子烈朝自己這邊猛然一扯,接著用自己的整個身子護住他……
***
眼睫輕掀了下,張開眼睛,室內明亮的光線讓閻子烈有些不適應地眨了眨眼,他緩緩地轉動頸子,瞥見坐在床邊的一名老婦人手持念珠在念佛,他用沙啞的嗓音低叫了聲,「奶奶,你怎麼在這裡?」
「子烈,你醒了!」守在床邊的閻老夫人看見孫子清醒,欣喜地出聲。
「……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全身都很痛?」他試著想爬起來,但疼痛沉重的身軀不聽他使喚,讓他一時爬不起來。
「你不記得了嗎?你三天前發生車禍,我跟你爺爺一接到消息,就從加拿大趕回來了。」閻老夫人和看護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在他腰後塞了兩顆枕頭。
這三天來他一直在發燒,時睡時醒,即使醒來,意識也不太清楚,接著很快又再陷入昏睡,直到今天才退燒,人也總算清醒過來。
「車禍?」他遲鈍的腦袋開始慢慢恢復運轉,隔了好一會兒,終於記起這件事,「對,我們出了車禍,緦妮呢,她在哪裡?她有沒有受傷?」他語氣急切地問,四處張望著,著急地想梭巡她的人影。
略一遲疑,閻老夫人說:「她……傷得不重,先回去休息了。」
「回去休息?」
見他面露疑惑,閻老夫人解釋,「她照顧了你幾天,我看她很累了,所以讓她先回去休息。」
「她沒事就好。」得知她沒受太重的傷,他放下心。
這時閻震帶著一名醫生進來,看見孫子醒了,他臉色一喜,快步走到病床邊。
「子烈,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我好像全身都像被人打過一樣很痛。」閻子烈微皺濃眉,嗓音很虛弱。
醫生一邊為他檢查,一邊回答,「你脾臟破裂,還有內出血,身上也有一些挫傷,不過這些都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好好休養一陣子,就能恢復健康。」
片刻後,醫生檢查完,說他恢復的情況大致良好,叮囑了些該注意的細節便離開病房。
閻子烈覺得口乾舌燥,要了杯水喝,看護倒了杯水餵他慢慢喝下。
滋潤了乾啞的喉嚨,他聲音就沒那麼沙啞了,「爺爺,緦妮什麼時候會過來看我?」他很想見她。
聽見他一開口就是問盧緦妮,閻震與妻子互覷一眼,由閻老夫人答腔,「等她休息好了就會過來。」
昏睡的這三天,孫子不停地在囈語著,嘴裡反反覆覆叫著的都是緦妮,可以想見他有多掛記她。
但他才剛醒來,她不敢告訴他同車的盧緦妮受了極重的傷,被送到醫院前,一度沒有呼吸心跳,急救了一個小時才恢復,醫生說她的頭部遭到重創,情況很不樂觀,此刻昏迷指數仍只有三。
「奶奶,我想打電話給緦妮,告訴她我醒了。」看不到她的人,閻子烈很想聽聽她的聲音。
「這……她才剛回去不久,這個時候可能正在睡覺,她照顧了你三天,很累了,不如等她睡醒了再說,好嗎?」閻老夫人好言勸說。
她擔心說出實情會刺激到才剛甦醒的孫子,因此遲遲不敢說實話,打算等過兩天他的情況穩定一點再告訴他。
「好吧,那我晚一點再打。」剛醒來還有些疲倦,他又躺回病床上,昏沉沉地閉上眼。
閻震夫婦留下看護照顧孫子,神色凝重地走出病房。
「你剛去看緦妮,她還是一樣嗎?」閻老夫人問。
「嗯,趙遙說已經請他姑姑趕過來,希望能救回她。」
「他姑姑是醫生?」
「不是,聽說他姑姑法術很高強。」
「她能用法術醫好緦妮?」閻老夫人有些驚訝。
「趙遙說緦妮的情況不是單純的昏迷,而是她的魂魄不知何故陷入沉睡中,所以才遲遲無法清醒,等他姑姑來了之後,也許有辦法喚醒她的魂魄。」
兩人一路談著,來到了盧緦妮所住的VIP病房。
病房裡,趙遙站在床前,注視著因為動了顱腔手術,而被剃去頭髮的盧緦妮,他斯文的臉上少了平日那抹溫文的笑,多了一絲凝沉。
趙遙看到閻震夫婦來了,露出一抹苦笑,有感而發地表示,「閻老爺,我們千算萬算,恐怕最後還是落入了老天的算計裡,白費了心機。」
「為何這麼說?」閻震不解地問。
「剛才我從警方那裡得知肇事者的身份,你知道她是誰嗎?」
「肇事者是誰?」閻老夫人接腔問。
趙遙徐緩地開口,「她就是當日綁走少夫人的那對毒販的其中一人,因為懷恨少爺和少夫人害她的男友被抓,她也遭到通緝,所以當時在路上無意中看見少夫人坐在車裡,她才會一路跟蹤到機場,在看見少爺也上了車後,她伺機想報復,因此才會開車撞向他們。」
在那場車禍中她也受了重傷,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今天她情況好轉了些,警方去問筆錄時才得知事情經過。
趙遙再續道:「少爺這場血光之災源自於少夫人被綁架,若是少爺沒有與陶家聯姻,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所以這樣算起來,可以說是我們一手促成的。」
他們努力推算,想盡辦法要讓閻子烈逃過死劫,然而算到最後的結果,卻是他們親手促成了這件事的發生。
這實在很諷刺。
閻震在聽完他所說的話,也震驚地陷入沉思。
閻老夫人沒他們想得那麼深,開口說出自己的看法,「算命什麼的我不瞭解,我只知道至少子烈現在只受了些傷,沒有生命危險,這算不算化解了他的死劫?」
閻震細思須臾,發出一聲歎息,「這樣想也沒錯,至少我們當初的目的達成了。」然而會連累到盧緦妮傷重不醒,卻是他原先料想不到的。
趙遙垂眸看著昏迷中的盧緦妮,他不知道老天把她送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要讓她化解閻子烈的死劫嗎?
由於主要的撞擊力是來自左側後座,當時救護車抵達車禍現場時,據說看見她整個人趴在閻子烈的身上,像是在保護他,她肥胖的身子替他擋下了撞擊時大部分的衝擊力,所以他的傷要來得比她輕很多。
見趙遙斯文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自責,閻震拍拍他的肩,「趙遙,若這件事有錯,也是我的錯,不是你的錯,你毋需覺得愧疚,從今天起你自由了,不用再留在閻家。」
他的話沒有讓趙遙露出笑意,只是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
閻子烈等了一天,遲遲等不到盧緦妮,想打電話給她,奶奶又三番兩次找借口不讓他打,他終於起疑了。
「奶奶,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緦妮出了什麼事?」
「她沒事。」閻老夫人避開孫子的眼神回答。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打電話給她,她也不來見我?」他質問。
「這……」
「告訴他吧,他遲早會知道的。」閻震輕歎一聲。
「這樣好嗎?我擔心他剛清醒過來的身子會受不了。」
閻子烈用力抓住奶奶的手,臉色一震,「她到底怎麼樣了?!奶奶,你快告訴我!」
「她……受了重傷,現在重度昏迷。」
「我要去見她!她在哪裡?」他激動地下床。
閻震沒有阻止孫子,開口說:「我帶你過去。」
由於閻子烈的身子還很虛弱,看護扶著他左側,閻震扶著他右側,慢慢走向盧緦妮住的病房。
來到病房,閻子烈看見她手臂上插滿了針管,那頭微卷的短髮被剃光,光禿禿的腦袋上有條開過刀的醜陋疤痕,她閉著眼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他登時紅了眼眶。
他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她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龐。
「緦妮,我來看你了,你張開眼睛看看我!」他想起車禍發生前,他們正在說話,她突然面露驚恐地一把將他拉過去,然後整個人趴在他身上,他還來不及開口問她在做什麼,下一瞬,一陣劇烈的撞擊襲來,他登時昏了過去。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在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
是她救了他!
「你當時為什麼要救我?你讓我變成很沒用的男人,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子,還要被你保護,你怎麼可以讓我這麼丟臉,你快點醒一醒,這筆賬我要好好跟你算!」他憤怒地對著她咆哮,眼淚卻沿著面頰滑落。他威脅地再說:「我限你今天內一定要醒來,否則我絕不原諒你,聽見沒有?!」
閻震夫婦都明白他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想喚醒她,他們不忍苛責他,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看著。
下一瞬,他不捨地緊握住她的手,近乎央求地說:「你醒一醒,我不凶你了,你去機場接我的時候不是說我瘦了,回來要做好吃的菜幫我補身體嗎?我很想吃你煮的菜,你快醒來,我還在等著你煮給我吃。」
他不停地跟她說話,有威脅的、有責備的、有溫情的、有思念的、有心疼的,只希望能喚醒她,讓她像以前那樣睜開眼睛對他微笑。
他不回自己的病房,只待在她的病房裡,陪了她整整兩天,她依然沒有醒過來。
晚上他就跟她同睡一張病床,有點擠,可是他堅持要跟她睡在一起,閻震夫妻只好任由他去。
「你是不是覺得頭髮剃光了不好看,所以才不好意思醒來?你放心,我已經找人替你買了幾頂假髮,等你醒來就可以戴了。」
「只要你醒過來,我答應你不再常常加班,也不再出差,你想去哪裡我都帶你去,你上次說加拿大很好玩,希望以後有機會再去,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你再一直睡,我真的要生氣了!你這個懶惰蟲!快給我起來!」
「你一直睡,不會想我嗎?還是你之前說想我都是騙我的,害我為了提早趕回來見你,還拚命把所有的工作趕完。」
「只要你醒來,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求求你快點睜開眼睛好不好?」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卑微的乞求。
每天都過來探望他們的閻震夫婦看得鼻酸,連一起過來的閻競凱也在聽見侄子的話後心疼不已,因為侄子車禍受傷,公司的事他必須全部接管,忙得不可開交,只能趁著中午休息時來探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