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哥,你在幹什麼?」她笑得很嬌媚。
哞!牛頭一見是她,竟然被嚇得慘叫一聲:「你……你怎麼也進來了?快出去。」
「不要!」她一晃腦袋,就勢躺在了勰愨剛換過的雪白床單上,「你明白我和鬼頭的關係吧?我可是經常都有進來的喔。」她故意說得很曖昧,果然,牛頭的臉色變了。
「不會吧?」牛頭不能相信,但是,林花說得面不紅、耳不刺的,而且,她似乎對臥室裡的擺設十分的熟悉,難道殿下真的和她……
林花得意地大笑,嫩白的小手無意識地劃過堆放在床頭的那幾件衣服,「既然明白了,以後就要聽我的話。對於你初次對我的無禮,我就寬恕你了。」她說得很大方,「好了,這些我來整理,你下去吧。」談吐間,她儼然像是地府未來的女主人。牛頭恭敬地對她行了個大禮,「那這些就請您費心了。」他雙手遞上一對老舊的男式布鞋,「請將這放在殿下衣櫥的最下方。」
嘻!瞧見牛頭對她的尊敬,林花掩著嘴偷笑。笨牛!她隨便唬他,他都深信不疑,好老實!
她粗魯地拽過那雙布鞋,隨便往地上一扔。
牛頭卻一個箭步衝過去,小心翼翼地撿起來,輕柔地拍著上面的灰塵,那樣子好像那東西是什麼寶貝似的,「小姐,不能弄壞了,這是殿下最珍貴的東西。」
「不過是雙老舊的布鞋,有什麼可珍貴的?」提著布鞋的鞋面的黑布,她左右亂晃。
也許因為年代久遠,在她的晃動下,「嘶」的一聲,她手中的黑布居然破了一道大口子。
牛頭驚愕得下巴都要掉了,林花也愣了。電光火石間,他迅速搶過僅剩的一隻,死命護在手中。
「拿來!」林花逼近他,指間依稀還殘留著幾縷黑色的絲線。既然弄壞了一隻,她索性來個釜底抽薪。
牛頭不斷地搖頭後退,腦門上的牛毛,被冷汗浸濕,軟啪啪地粘在額頭上。他拖著幾乎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完了,你知道殿下會殺了小的嗎?這雙布鞋可是紗織小姐送給殿下的生日禮物,殿下一直很珍惜地使用它,小姐您為什麼要害我啊?」
紗織?似乎是個女人的名字。林花心中有團熱熱的火漸漸升起,「紗織是誰?」
牛頭還是搖頭,一副打死他也不說的表情。
林花瞪著他,陰森森的光從上至下地掃視牛頭全身,「這幾日我的嘴中淡而無味,如果能有碗香噴噴的紅燒牛肉麵,我就能開胃了吧。」她伸出粉紅的小舌頭,順著櫻唇緩緩舔了一圈。
「我說!」牛頭受不了她那副把他看成紅燒牛肉的模樣,驚恐地說,「紗織小姐是織女集團的一名天才縫紉師,她一度和殿下很親近,殿下也對她很溫柔,所以那時大家都以為紗織小姐會嫁給殿下。可是,沒想到紗織小姐最後嫁給了別人。從那時起,殿下就再也不和女孩子親近了。」
林花氣得手直發抖,什麼嘛!不過是被舊情人拋棄了,他還小心留著她送給他的東西,肯定是對那個什麼紗織餘情未了!好生氣!怒火快要把她的胸膛劈裂。她用力從牛頭手裡奪回布鞋,三下五除二撕了個稀爛。
看你以後還怎麼想她?
「小姐……」牛頭目瞪口呆。
她惡狠狠地轉過頭,「所有皮革中就屬牛皮最結實耐用,如果你敢向鬼頭告狀,你就會變成為一百雙牛皮高跟鞋。」
她的威脅對牛頭很管用,牛頭嚇得慌張地奔了出去,唯恐跑慢了真的會變成了牛皮高跟鞋。
林花將布鞋毀屍滅跡後,關上勰愨的房門,倒頭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難怪美人計對他不管用,原來他心裡還有個紗織。
一念至此,她恨得牙癢癢的,蒙上被單,卻難撫平憤憤的心。
不對呀?她怎麼會這麼生氣?他喜歡誰又關她什麼事?她不過是要利用他,他只是她參加東西交流盛會的一個踏腳石。
誰會喜歡踏腳石的?
對對對,林花很滿意自己的解釋,就是這樣,她不喜歡他。
還有件事她很擔心,如果鬼頭發現是她毀了紗織給他的禮物,他會翻臉嗎?如果他翻臉了,她會回到刀山地獄嗎?
算了,還是她主動自首,爭取寬大處理吧。
勰愨氣瘋了!
他黑著臉站在宮殿深處,一副風雨欲來前的平靜。
空蕩蕩的閻羅殿,從沒像現在一樣令林花感到冰冷刺骨。她可以感覺到勰愨身上傳出的冷淡氣息,彷彿連空氣都已經凝固成冰。如果……鬼頭能夠和平常一樣和她說上幾句,這裡令人不寒而慄的陰森鬼氣,一定會消散很多。
早知道不自首就好了。她已經道過歉,可他的態度,不說是暴跳如雷,至少也是怒髮衝冠。
咕隆!林花緊張地吞了下口水,硬著頭皮蹭到他身邊,吞吞吐吐地道:「對……對不……」她的聲音小如蚊蚋。
「出去!我不想見你!」勰愨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對不起,其實剛開始我是不小心弄壞了一隻,剩下那只……不管是我是無意的或有意的,弄壞你的東西是我的不對,請你原諒我吧。」林花一吸氣,真心誠意地向他道歉。
「出去!」勰愨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
眼淚在聽到他冷漠的言語後,不爭氣地滾出眼眶。人家都這樣低聲下氣地道歉了,你為什麼對我還這麼凶?胡亂抹著眼淚和鼻涕,她越想越傷心。
完了,他真的很討厭她,她去地獄是去定了。
嗚嗚——
她捂著臉衝出門,臨走還不忘扔他一句:「小氣鬼!」
聽著她漸漸遠去的哭聲,勰愨歎了口氣。雖然他很氣她毀壞了紗織送的布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對她狠心,一見到她傷心垂淚的臉龐,所有的怒氣竟然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他對她,似乎過於心軟。是因為她是菱花仙子的轉世嗎?還是他對她有某種特別的感情呢?
讓勰愨沒有想到的是,林花淚奔了一半居然又折了回來。倚著散發著木香的大門,她淚眼P探出小半個頭歉疚地望著他。
怎麼辦?鬼頭動了那麼大的肝火,虧她還指望坦白從寬。六神無主間,她的腦中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
就是它了!雪夔。林花瞇眼笑了。
聽牛頭說,擎緲殿外守殿的雪夔出生於東海流破山,特別的凶殘。一般的夔都是昏黑色的,只有它通體雪白。那一身柔暖珍稀的白毛,可是極品中的極品。
決定了,她要用雪夔的毛為鬼頭織對手套,應該就能抵消她犯下的罪了吧?
鬼頭,等著,我這就去取你的手套!
如果有了雪夔毛手套,你能原諒我嗎?
六天的時間如風飛逝,在林花的日夜趕工下,手套終於完成。她很滿意自己對他的誠意——沒有誰會痛痛快快地交出自己的毛髮,她也是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做通了雪夔的思想工作。
目前,只等鬼頭驗收了。
閻羅大殿如常般寂靜陰悶,只聽得見勰愨翻動紙頁時的沙沙聲。
林花死皮賴臉地湊到勰愨身邊,黏著他問道:「鬼頭!你還在生氣嗎?」
「我有那麼小氣嗎?」他心不在焉地應著,視線仍然聚焦在身前的文件上。
林花「撲哧」一聲笑出來,「有啊,否則也不會現在才和我說話。」她放心了,經過六天,勰愨的臉色終於有所緩和。
他似乎消氣了。
「你還喜歡紗織嗎?」林花不喜歡把疑問憋在心裡,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因此乾脆正面出擊。
勰愨將視線從文件上移開,沉吟片刻道:「那是種朋友間的喜歡。」
「她喜歡你嗎?」林花的語氣酸酸的,心中那股怒氣似乎又要爆發了。
鬼頭果真喜歡她,雖然他是那麼說的,那還不是他作為男人在死要面子。
「不喜歡。」他低聲道,「否則她不會嫁給尚淮將軍。」
林花的心裡更不舒服了,「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你向她告白了?」
「誰會喜歡我這樣的人?」勰愨說得很悲哀。
「什麼『我這樣的人』?你有什麼不好了?」激動間,她差點衝口而出——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幸好她及時煞住了口。臉頰沒來由地很燙。她為什麼要為他臉紅耳赤呀?
「我的臉很醜陋。」勰愨的聲調,似在歎息。
林花贊同道:「的確是很難看,你不會用法術改變它嗎?」
「法術只是暫時的,不能從根本改變。」他的眉心擠成「川」字形,眼睛中盛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
——很想,很想伸手去撫平他眉心的痛楚,讓他遠離憂傷。林花忍耐了好久,才管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
「你去過凡間的韓國嗎?那裡的整容術很厲害的,你不如去試試?」她似乎有點明白勰愨的悲哀了。從小,因為這副尊容他大概吃了不少苦,所以他才會那麼的陰鬱,那麼的鬱鬱寡歡,只因,自卑的桎梏已經牢牢鎖住他,令他無法解脫。
容貌就這麼令他在意嗎?美麗的她,自然無法理解一個外表醜陋的人所遭遇的悲哀和不公平的。
「誰敢給閻王的兒子整容?況且凡間的那套只適合凡人。」
「說得也是。」她喃喃道,「不過,鬼頭,即使你改變了外貌,你還是你呀,不會是別人。既然不會改變,不如坦然面對,不好嗎?」
勰愨歎了歎氣,「我無法面對。」
林花柔柔地一笑,「美與醜只是相對的東西,誰能說丑就是絕對的醜了呢?」
勰愨怔住了,定定注視著眼前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不禁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真想不到她竟然會說出如此深奧的話。
「也許是吧。」他展開眉宇,溫蘊地笑了。
一見他甩掉憂傷,林花來勁了,她獻寶似的拿出她給他編織的手套,得意地塞給他,「這個送你了,它可比『傻子』的布鞋好一千倍,你要仔細收好。」她故意把紗織的名字念得很含糊。
她很緊張,偷偷觀察著勰愨對手套的感受。
勰愨含笑戴到手上,「怎麼五個指頭是一樣長的?這裡還漏了好幾針呦。」
六天前,他發現她鬼鬼祟祟地行動著,彷彿在幹著某種強度很大的體力活似的,身上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傷口,直到他看見雪夔毛才知道她在織手套。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從她的夢囈中,他聽到那雙手套的主人竟然是他——她冒著生命的危險,不過是為了向他道歉。
就在那時,他的氣居然全消了——從沒有女人對他如此的好。
這些天,他每天半夜都會幫她偷偷地織,沒想到最後收口她還是織得一塌糊塗。
林花有些尷尬,「這、這個……我又不知道你的手指有多長,不要就還我。」她伸手想搶回。
勰愨一避,玩心忽起,「既然是送我的,那就是我的了,你怎麼能搶我的東西?」
「你好壞啦,不理你了。」她黑眸微嗔,噘嘴佯作不悅。
幽藍的燈光之下,她絕美的容顏,如同鮮艷的紅蓮在月下靜靜綻放,流動的笑意,恍如被風吹開的層層漣漪,擴散在她明媚的眼眸中,令他不禁怦然為之心動。
他看著她,她可愛的一顰一笑,彷彿像有吸力似的,牢牢吸住他的目光,使他不想、也無法掙脫她身上那強烈的磁場。
不行,不能!勰愨拚命地告訴自己,她明明就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他到底在發什麼神經。
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