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金光,透過沾露的樹葉,晶瑩的折射下來,映出凌霄寶殿前一張張神采飛揚的笑臉。
今天,是東西交流盛會正式開賽的日子,東西兩方的眾神和群魔匯聚一堂,等待著這有史以來,獨一無二的盛會的召開。
風,吹來絲竹金鐘的仙樂聲,那裊裊繞樑的仙音,天籟般迴盪在眾神心中,有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悠然。
放眼眺望遠處,開滿紅蓮的荷花池,碧水如泓,妖嬈如長袖輕舞的少女,瑩白似冰雪的瓊樓玉宇,錯落在雲霧裡,琉璃金瓦,光彩奪目,絢麗如幻境。
凌霄殿前的一個高高看台上,精神矍鑠的太上老君,撚鬚而站。金黃色的道袍,徐徐隨風流動,猶如耀眼的金色絢光,渾身流露出一股卓爾不凡的氣質。
台下,黑壓壓的觀眾,仰頭認真地傾聽。
林花瞧著空中的太上老君,磨蹭著腳尖,嘟嘟囔囔地抱怨。腳好酸哦!賽前介紹怎麼變成了太上老君的藥品促銷會了?還有多久才能結束嘛?
「如果你累了,可以稍稍靠在我身上休息。」勰愨突然轉頭,聲音小得像是耳語。
林花嚇了一跳,以為他發現她在偷看他,高傲地揚起下巴,將頭轉向另一邊。
誰要靠在你身上?少看不起人了,醜八怪!
作為東方天庭的裁判,太上老君講解這場四人趣味障礙賽的規則,只用了短短兩分鐘,其餘四炷香的時間,全都在推銷他最新研製出的新藥「大力強體壽身丸」。
神啊!他到底是來致辭的,還是來給新藥做廣告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林花揉著酸麻的腳,到底是忍耐不住了,纖指一伸太上老君,大聲吼道:「噤菃馱F就閃一邊去!」
刷——
所有的目光,頓時全都彙集到林花身上,詫異、震驚、好奇就像扔入人群中的一顆顆炸彈,引起人們一陣陣竊竊私語的議論聲和騷動聲。
人們都想知道,這個與天界第一醜男緊緊相伴的打扮怪異、說話粗鄙、舉止無禮的姑娘究竟是誰?
林花卻一挺胸,傲然面對。
她穿著一件灰色的中性化運動衫,烏黑的頭髮束成一縷,她的臉上裹著怪異的紅棉布,只留下兩個黑黑的細縫。鮮紅的色澤,活脫脫像是一個剛從血裡撈出來的木乃伊,血淋淋的,好不瘮人。
如果不是聽見她嬌滴滴的聲音,任誰也不會想到她原來是個女子。
果然,醜八怪身旁的女人,也這麼的怪。
「別說了,林花。」勰愨拉拉她的袖子,不願她得罪有財有勢的太上老君。
林花嫌惡似的拍拍被他碰過的袖子,特意往一旁閃了幾步。
勰愨只得歎息一聲,五日來,她對他冷若冰霜,無論他怎樣道歉,她都無動於衷的不予理睬。
他們真的已經結束了嗎?勰愨一想到這個結論,心就在抽痛。是他傷了她的心,要怎麼做他才能挽回她的感情呢?
聲聲歎息,重重撞入林花的耳中,融入她千轉百回的惆悵中。
痛楚,憐惜,愛戀在瞬間悄然復甦。
其實,在那一刻,他彎腰為她撿拾地上的碎片時,她就不再恨他。可是,她天生的驕傲和自尊,卻令她無法再度接受他的感情。
因為,他愛的依然不是她。
煩,心很痛,腳也很痛,似乎全身都很痛。
「小姑娘,腰腿經常酸痛嗎?」
一個洪亮的聲音,打斷林花紛雜的思緒,在頭頂響起。
林花抬頭,看到祥雲之上的太上老君,不知何時已飄到身前,撚鬚而笑。心情本就極差的她,無端端心頭火起,「痛的又不是你,只會說風涼話。」
太上老君一捋白鬚,神色凝重地收起笑容。
不妙!太上老君生氣了。勰愨趕緊上前躬身施禮道:「老君請息怒,我代她向您賠罪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就不相信太上老君是個小氣鬼。」
「住嘴!」勰愨喝道,頭一下大了兩倍。這小妮子不認錯也就罷了,難道非要火上澆油激怒太上老君才罷休嗎?
太上老君緊盯著一臉挑釁的林花,臉色更沉。
勰愨緊張地後退幾步,將林花小心地護在了身後。
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一隻手上,那只緩緩探進左袖的右手,讓現場的氣氛進入一種透不過氣來的緊張之中。
誰都想知道那隻手會從袖子中掏出什麼樣的法寶。
因為,那是太上老君的手。
勰愨也緊緊盯著那隻手,心念在瞬間電轉。強大的靈力悄然凝聚在掌心,那是他畢生的法力。他會在太上老君出手的剎那,動用這股力量將林花安全地送回地府。
這樣的結果,也許會讓他魂飛魄散,永世不能超生,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也死而無憾。
能為心愛的人而死,塵世間,最大的幸福也莫過於此。
會場一片寂靜,所有的人都屏息靜氣,在等待著一場驚天的惡鬥。
「嘩!」太上老君一抖道袍,從袖中抽出右手,白眉一彎和善地說:「腰酸腿痛,那是缺鈣,請服用老君牌『回天超鈣丸』,八丸一療程,大品牌放心藥,現在訂購買一送二,先到先得!」
天啊!他竟然又在推銷他的藥,難怪老君製藥集團在短短幾年之間就名列天界50強企業的榜首。
強,他真的不是一般的強人!
林花對他豎起大拇指讚道:「真是服了你了,我還以為你翻臉了。」
「不會不會,和氣生財!」太上老君又豪爽地笑道,「小姑娘,你要不要先嘗一丸?咀嚼片刻療效會更佳。」
「好。」接過藥丸丟入嘴裡,林花笑著建議道,「這藥很苦,而且還有一種怪怪的味道。為什麼不做成紅燒肉味,水煮魚味,麻辣鴨味的?」
「哎呀呀!」太上老君一拍大腿,興奮地叫道,「一語驚醒夢中人呀。說實話,此藥雖然效果很棒,但卻銷售業績不佳,老夫我想了好久都百思不得其解。小姑娘你真是一語道破天機啊,我這就回去研究,咱們後會有期。」
一帶雲頭,他風風火火地消失在天盡頭。
所有的人頓時目瞪口呆,誰也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等眾人清醒過來時,空中只留下太上老君欣喜若狂的大笑聲在迴盪。
好個喜歡製藥的瘋狂神仙!
林花暗自歎道,望著勰愨寬厚的背,一股柔情在心間流轉。
剛才,他是那樣的不顧一切,那種不許任何人傷害她的深情,令她的心漾開陣陣甜蜜的漣漪。鬼頭,你終究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麻煩了,太上老君怎麼走了?」西方天界的天使長加百列敲著他美麗的額頭,煩惱道。他和太上老君同為此次比賽的總裁判。
林花也被他美妙的嗓音所吸引,定定地望向他。
世上竟會有如此俊美的男人,就連那個英俊的碧,在他的面前也只能是小巫見大巫。凝望著加百列絕美的臉龐,林花只差口水沒流下。
可是,眼前還有個龐然大物擋住了她的部分視線。
「喂!別傻站著不動,閃開!」彷彿不解恨似的,她狠狠踢了勰愨一腳。
勰愨聞言,默默退到一旁。天使長加百列是西方天使中最俊美最耀眼的一位,他的風采無人可及。林花既然喜歡美男子,肯定不會錯過欣賞他。
經過了碧的那次,他已不會心痛,誰叫他長得非常抱歉呢?
「林花小姐,你怎麼能這樣對殿下呢?」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分開左邊的人群,尖利地刺進林花的耳膜中。
是莉莉絲,魔王撒旦的愛妻。
林花的臉色陰沉下來,這個不知廉恥的狐狸精,還有臉站出來說話?她冷哼一聲,怒道:「關你什麼事?狐狸精。」
一陣幽香之後,身穿性感薄紗的莉莉絲,艷光四射地走出來。緊緊牽住她裙角的,是一個長毛可愛的怪獸,它怯生生地轉動著大眼睛打量著林花和勰愨。
莉莉絲就像一朵華美的罌粟花,散發著令人眩暈的香氣。
藍光幽幽的眼睛,妖艷而詭異。一頭波浪般垂在腳底的黑髮,勾勒出黑色薄紗下,她散發著妖冶風情的成熟胴體。鑲嵌在雪白肚臍上的藍色寶石,隨著她水蛇般扭動的纖腰,發出炫目的光彩。
「我是魔女,不是妖精。林花小姐,你怎麼連這最基本的常識都搞不清呢?」她輕蔑地譏諷林花,走到勰愨身旁,握在手中的黑色羽扇更是有意無意地拂過他健實的胸膛,嬌媚地問勰愨,「殿下,您有沒有被她踢痛?」
「沒、沒有。」勰愨臉紅耳赤,結巴地說道。
他幹嗎臉紅得像猴屁股?不就是被莉莉絲親過一下,有什麼可臉紅的?想到一個時辰前發生的一切,林花對勰愨更惱恨了。
當時,四處溜躂的她,無意中揀到一個小怪獸。它大概有一米高,沒有尾巴,臉長得和猴子有點類似,也用雙腳行走。一身黑色的長毛,猶如綢緞般光亮。眼睛很大很圓,濕漉漉的,十分惹人憐愛。
正當她和小怪獸玩得正歡時,莉莉絲突然像瘋了般衝過來粗魯地把她推到地上,她正要和她理論幾句,勰愨從天而降,拉住了生氣的她。
原來,一直被她撫摸著頭的可愛小怪獸就是大名鼎鼎的魔王撒旦。
為什麼撒旦長得那副德性?魔王不是最英俊性感的男人嗎?它雖然可愛,但是從外表上看簡直就像隻野獸。鬼頭都比他要強,雖然醜陋,總還像個人,而撒旦……虧她五天來都那麼期待……
希望破滅了!
這也就算了,更可惱的是,那個莉莉絲臨走還風情萬種地在勰愨臉上留下曖昧一吻。
「殿下,魔王大人和我很期待今天的比賽,希望我們能公平地比試一場。」莉莉絲伸出白嫩嫩的手放到勰愨的面前,眼神曖昧地望著他。
勰愨遲疑了一下,還是很有禮貌地輕輕握了一下。
林花在一旁瞧得咬牙切齒,眼裡忽閃著嫉妒的怨光。
忽然她開口酸酸地唱道:「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兒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她酸溜溜的聲音,在風中輕輕迴盪,引得莉莉絲掩住紅唇,暗自偷笑。撒旦則在她肩頭晃著小腦袋吱吱地叫個不停。
「林花!」
勰愨對撒旦和莉莉絲稍稍一欠身,拔腿追了上去。
「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她唱得是一語雙關。
勰愨倒沒注意聽她在唱什麼,他只擔心她到處亂竄又會惹禍上身,跟在她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林花,不要走遠了!」他急嚷道。
勰愨抬頭看向挺立在廣場中央的巨大沙漏,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華美的沙漏,純白剔透,在藍空中閃著寒玉般的光澤。
金色的細沙,在白雲流瀉的美景中靜靜流淌。
時間,越來越近了。
卡嚓!轟隆!在雷公電母賣力的發令聲中,四人趣味障礙賽正式開始。
「搞錯沒有?劈那麼大的雷,閃那麼亮的電!早上吃撐了?萬一劈到本小姐身上該怎麼辦?」
「你是做了虧心事怕被雷劈嗎?」勰愨笑問道。林花依舊是冷臉相對,不過已會不時地和他說幾句了,雖然那都是惡言惡語。
就算要劈也會先劈死你!你這個負心的妖怪!她小聲嘀咕道。
「給我吧,從這裡到智音山遠路無輕提。」他見她背了個超大的行囊,似乎很吃力,好心想幫她分擔。
「我會負責自己的東西!滾遠點。」
「你都帶了些什麼?」他對她那一大包鼓鼓囔囔的行李很好奇。
「不用你管!」
林花忽然停下步伐,差點讓勰愨絆倒——比賽必須是以兩人三腳完成全程,他的右腳和林花的左腳用紅線繩綁在一起。
「喂,你過去點,別靠我這麼近。」林花冷冷地說,身體急急地往右邊傾斜。
勰愨很為難,「我也沒辦法,離你遠了我們就不能走路了。」他的手在她的肩頭盤旋了很久,一狠心還是落到她的香肩上。
他已做好挨巴掌的準備了。
林花卻沒有揍他。她微微側過臉,默許了。
「你餓了嗎?」
「又不是豬,哪餓得那麼快?」她冷冷地回道。
勰愨一笑,體貼道:「要不要再休息?」
「你很累嗎?連這點體力都沒有,還想贏比賽?」
他連連的問話,都被她句句帶刺地頂回,勰愨只好不再言語。
「不知道碧和紅他們還順利嗎?」他望著天空的另一端,囁嚅道。
林花沒好氣地說:「碧和紅比你要強多了,瞎操個什麼心?」
「據說聖魔使畢卡特和他的情人蘿琳為人陰險狠毒,萬一他們在比賽中使用禁術對付碧和紅,那該怎麼辦?」
「論起狡猾惡毒,那兩個蠍子精也毫不遜色。看紅一副窮凶極惡的模樣,就知道他倆不是吃素的。」
勰愨見她已在不自覺中和自己交談,不由心花怒放,「其實我真的不是妖怪,雖然神級較低,但是我還是神仙。」
「哼!什麼神仙,長得連妖怪都不如。喂,蠢妖怪,你就不擔心撒旦會出陰招對付我們嗎?」
「魔王撒旦在外界的風評雖然不怎麼好,但是我相信能統帥西方魔界的王不會用那種卑鄙手段取勝。」
勰愨的話沒有全說完,他也看出來了,這次比賽專門請太上老君和加百列做主裁判是有文章的。太上老君法力無邊,加百列又是西方天使中最勇猛強大的戰神,兩位天帝如此安排,必有深意。
他或許是錯了,不該帶她一起來,這裡,危險重重。
「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會保護你的。」
「誰要你管我!」
「林花。」
「別叫那個名字!死妖怪!」
「我不是妖怪!」
……
智音山,是玉帝的私人花園。
這次,為了東西交流盛會,他肯忍痛獻出,就表明這場盛會絕對非同一般。剛才,他看見有道綠色的光芒在半山腰一閃而逝,綠色是碧的象徵,不會是他們出事了吧?
勰愨擦擦額頭的汗珠,忐忑不安。
「喂,我肚子餓了。」林花大嚷道,小手伸向他的背後——她的大包袱早就轉移到他身上,誰叫這死妖怪力氣大呢?
「包裡不會都是吃的吧?」
「要你管!」
她粗魯地一拽包帶,不想用力過猛,包帶竟然斷裂。包袱在強大的慣性下,不偏不倚,墜下了萬丈深淵。
「都是你,笨手笨腳的。」她氣得直跺腳。
咕嚕咕嚕!肚子餓得直叫喚。
好丟臉哦。羞愧間,她覺得這種丟臉的感覺似乎在哪裡經歷過。
「吃我的吧。」勰愨遞上自己的乾糧。
「鬼才吃!」她一揚頭,嗤之以鼻。
「那我就不客氣了。」
林花瞧見他吃得香滋滋的樣子,口水嘩嘩地往肚裡狂吞。
可惡,居然自己一個人吃獨食,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她是女孩子,又和他剛剛分手,他完全不管她,一點情分也不講。
嘰——咕!彭!肚子不爭氣地發出更怪異的聲響,她的額頭滲出密密的虛汗。什麼面子啦、矜持啦,她全都不要了!
猛虎撲食般奪過勰愨手中的乾糧,她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慢點吃。」他拍著她的後背,溫柔地笑著。他早就知道,她不會不吃的,那才不像她。
「別碰我。」她一抖肩膀,甩下他的手,但是語氣反倒柔和多了。
「你的手好冷。」他憐惜地摀住她冷冰冰的手,「聽說冷酷的人,四肢會特別的冷。」
林花瞥了他一眼,嘴裡塞得滿滿的,「你的意思是說你自己是個大善人,所以手才會暖乎乎的,臉皮還真厚!」
「和你比起來遜多了。」
咳咳咳!這死妖怪,最近變得伶牙俐齒,她似乎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
「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嗎?即使我們再也不能恢復到從前,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為紗織的事情記恨我。」勰愨遲疑了一下,還是講出幾日來堵在心口的話。他想不通,一向性格直爽的林花,為何會變得如此的小肚雞腸。
林花放下手中的食物,默然不語。
勰愨緊張,心跳得飛快。
猶豫,掙扎,她忽然緩緩解開纏繞在臉上的紅布條,一圈一圈,彷彿在解開她的心結。
臉,依然是傾國傾城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