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傳雍,觀點藝廊。」望著手裡的地址,她嘀咕了幾句,「呿!待會這搞藝術的男人最好給我正常一點,如果敢陰陽怪氣的,我派翠西亞絕對先賞他一頓排頭吃。」說得斬釘截鐵、冷血無情。
她不禁露出一抹冷笑,「當然,最好你有什麼三頭六臂,要不然,就乖乖把下卷式琴幾給我交出來!」修長的手指狠狠的凌空抓緊,殺氣騰騰。
這回,她是真的被惹毛了,從一踏上葉家遇到龍八度那搗蛋鬼開始,收購的進度就一直不順遂,她感受到一股空前的威脅,不由得懷疑這些挫折全是針對她的金牌業務員名聲而來。
開玩笑,名聲可是不容褻瀆的,總之,一定要捍衛到底,因為,她是金牌!唯一的金牌業務員。
既然身為金牌業務員,不管葉娟礽是把遺產裁量權交給她的異父哥哥,還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阿貓阿狗,她也絕對不會放棄收購的企圖跟動作。
更何況,她已經把下卷式琴幾的所有權拿來當作籌碼,準備好好大敲那個難搞的新客戶一筆,無論如何這次她絕不能失手,要不然,別說她個人名聲大壞,光想到單可薇會用歹毒的言語狠狠嘲笑她一輩子就令她頭皮發麻。
「開門開門啊,芝麻開門啊……」精神抖擻的派翠西亞在藝廊門前踱步踅走,口中喃喃有詞。
「這麼早來?藝廊通常十點鐘才會開門。」
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頓下腳步抬起頭,一臉驚訝,「唔,關先生!」真是阿巧他娘--好巧啊!
「沒想到潘芭杜的人對藝術也這麼熱中,一大早就來藝廊門口等著。」
她揚起充滿自信的笑容,「這是當然嘍!潘芭杜的員工素質一流,別說是對傢俱鑒賞力高人一等,就連藝術欣賞的涵養也絕對不在話下。」她謊說得面不改色。
「喔!這樣說來的確是傑出優秀,難怪潘芭杜在業界始終獨佔鱉頭。」穿著休閒服的關傳雍壓抑不住心底的竊笑,「對了,之前妳提過的下卷式琴幾目前情況如何?」
「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中,沒問題的。」她還豪爽的拍了對方胸口一掌。
他被打得差點岔了氣,低頭看了她的手一眼,「潘芭杜的員工果然就是潘芭杜的員工,不單是收購效率驚人,自信心也高人一等,不禁令關某刮目相看。」話中帶有揶揄意味。
「您太客氣了,應該說有多少分實力,就說多少分話,雖說自大不是好事,但太謙虛也流於矯情。」
瞧她喜孜孜的模樣,分明是得意忘形嘛!沒關係,她可以再繼續臭屁下去。
兀自點點頭,關傳雍不得不承認,這個潘芭杜員工的有趣度絕對是百分之百,好期待待會真相大白時,這張俏臉不知道會是怎樣的表情?
「對了,關先生一早出門也是來這兒欣賞藝術作品的嗎?」
「不,我來這裡等人。」
「喔,」她低頭看看手錶,已經十點五分了,「奇怪!這藝廊似乎不太守時,是不是搞藝術的人都這樣,明明已經十點五分了,門還不開,我看這個藝廊負責人的人品一定有瑕疵。」她嘟起嘴,不悅的嘀咕。
「那也未必。」
「什麼未必!從一點點小地方就可以知道整個人的性子,相信我,如果連守時都做不到,我敢說這老闆一定不怎麼樣,說不定他經手的作品也會有問題。」
晤,這麼嚴重!關傳雍虛心受教,只見他伸手欲往門邊的保全系統按去。
見狀,派翠西亞一把拉過他,驚聲提醒,「千萬別亂動,這是藝廊欸,萬一不小心觸動警鈴就糟了。」
他卻不聽勸的掙開她的手,飛快的按下密碼,咚地一聲,原本緊閉的玻璃門就開鎖了。
「完了、完了,待會警察來,你自己交代清楚,不關我的事。」退了一大步,派翠西亞急忙撇清關係。
女人是不是翻臉都跟翻書一樣快?他不禁莞爾想道。「不過是開門,妳怕什麼?」他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當然有關係,你不是來等人的嗎?為什麼有密碼可以擅自打開藝廊大門?我是怕藝廊的負責人待會衝出來把你扭送警局。」
「小姐,等人跟開門這兩者間並不衝突。」
「這話你等等留著跟警察說。」
關傳雍率先推門入內,「我的確是在等人啊,而且我等的人已經到了,剛剛她還為了我晚五分鐘開門,狠狠把我訓了一頓,我若是再不開門,只怕她會把我祖宗八代的人格都嚴厲審查一逼,所以妳說我是不是應該要趕緊開門?」他笑容可掬的望著她。
等等,他說什麼?他在說什麼?難不成,他等的人正是……
派翠西亞感覺自己臉上血色盡褪,整個人呈現一種恍神狀態。
他又對她喊,「快進來吧!再讓妳多站一秒鐘,只怕妳又要罵得更難聽了。」
狠狠倒抽一口涼氣,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指舉向關傳雍,派翠西亞一雙眼睛先是看看自己,接著不可置信的望向正隱隱含笑的男人,機伶的嘴巴開始不聽使喚,口氣顯得有點慌亂,「你、你……你不會就是關傳雍吧?」
他霍然咧嘴一笑,「嗯哼,如假包換。」
瞬間,腦漿亂竄,血液凍結,她瞠目結舌,下一秒,咚地一聲--
原本還高高站挺的身軀,突然四肢癱軟,整個人昏厥倒地不起。
關傳雍居高臨下望著因大受驚嚇,而不省人事的派翠西亞,忍俊不禁,「聽到我是關傳雍,需要這麼吃驚嗎?我記得妳方纔還勇氣十足的啊!」
蹲下身去,輕輕拍打她的臉,依然沒有回應。
他壓抑不住脫口而出的笑意,索性打橫扛起因為受不了太大打擊而昏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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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等著關傳雍的到來,可是,他顯然沒有見她這個妹妹的打算,葉娟礽端坐在椅子上,清楚的回憶起那可怕的一天。
夜色猶未收盡,七、八顆星子徒勞的放射著蒼白的光芒,東邊天際流動幾縷透明彩霞,預告一輪紅日即將普照,然,當她頂著歡樂後的疲倦身子踏入位於維吉尼亞州威廉斯堡的私人宅第時,掩不住的顫抖尖叫銳利的透過圍牆,掀起一陣騷動……
半晌,整個威廉斯堡籠罩在警車的鳴笛聲中,平靜的清晨取而代之的是一樁不幸的命案,拉起封鎖線,意味著生死的隔絕。
「權,梅鐸法醫來了。」馬特朝湯鎮權專注的背影喊了一聲。
別過頭,湯鎮權向朝這名維吉尼亞州的首席法醫頷首,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後,又逕自檢視著坐臥血泊中的死者--葉春泉,台灣旅美書畫家。
屍體靠著階梯扶手而坐,右手握著一把手槍,子彈從右前額射入,葉春泉一槍斃命,鮮血沿著階梯流洩而下,匯聚成灘。
現場大隊員警均小心翼翼的走動,鎂光燈在屋子各處閃爍,員警各司其職不斷的進行搜證動作,非不得已,緊閉的唇才會透出幾句簡單的字句,整個空間呈現一種靜肅的死寂。
至於現場第一目擊者--葉娟礽,纖瘦的她茫然無措的顫抖著身軀,不住的掩面啜泣。
「爸爸……」壓抑卻又驚慌的低吟,珍珠般的淚撲簌簌的落了一臉。
員警正在詢問葉娟礽例行問題,湯鎮權則站在離屍體不遠處,看著法醫的一舉一動,嚴肅的揪起眉,「有什麼發現嗎?」他忍不住開口詢問。
手套下的屍體仍保有微溫,伊塔蘿·梅鐸揚眸淡掃,取下葉春泉手中的槍枝交給助理送去檢驗,「九厘米口徑手槍,從右前額射入,子彈應該是貫穿腦膜及腦動脈中央分支,然後由腦後射出。」她的手指精準的落在腦後的傷口,「詳細的驗屍報告,我晚點會送到你辦公桌上。」她冷漠的掃了他一眼。
不知怎的,這女人總讓湯鎮權想起潘芭杜裡的派翠西亞,是因為她們都有一頭褐色的發?還是,她們都有把人耐心磨罄的本事?
對於梅鐸的冷淡口吻,他並不以為意,這女人最討厭人家催促她的工作進度了,偏偏自己又總是為了快速瞭解案情而頻頻催促她,以至於她總是擺個冷臉回應他。
初步射程比對後,發現了在角落的彈頭,員警小心翼翼的用鑷子夾起,完成裝袋動作。
「梅鐸,屍體旁邊的濺血有些紊亂。」目光銳利的湯鎮權蹲在一旁的階梯上,提出內心疑問,「妳看這條血紅的直線,還有一旁的小點血漬。」
伊塔蘿·梅鐸挪動腳步來到他身旁,同他一道低頭審視周圍幾抹濺射血跡,目光在判讀血漬形狀後,驀然蹙起眉,陷入一陣沉思。
「怎麼了?l
舒坦雙眉,她抬起目光瞅著他,「你說呢?」她反問。
「梅鐸,告訴我,妳發現了什麼?」他追問。
不對!這血漬的痕跡有異狀,直線狀的血印又是從何而來?她又在屍體上仔細勘驗一遍,忽地眼神一凝,嘴巴抿成了直線,不願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梅鐸,快回答我--」
確認了初步勘驗妥當後,「把屍體送到驗屍室,報告會回答你所有的問題。」伊塔蘿·梅鐸褪去手套,趾高氣揚的離開。
「妳--」可惡的梅鐸,總是這等硬脾氣!湯鎮權在心裡咒罵不已。
指揮部屬把屍體裝袋送往驗屍室,他走向飽受驚嚇的葉娟礽,探手拿過員警的筆錄資料,飛快的瀏覽著。
「令尊近來對於創作有出現任何瓶頸,而導致情緒上的不穩定嗎?」
「沒有,最近他心情很好,為了下個月的展覽,他整個人都全心投入工作,他不可能會自殺!因為他是那麼期待這一次的展覽,爸爸不可能會這樣做的。」她一再的否定。
標準的家屬心態,堅決否認死者有自殺的可能性。
「沒有人說他是自殺。」他平靜的說。
眉一蹙,葉娟礽內心充滿矛盾,「可爸爸手裡握著手槍……」搖搖頭,她傷痛得不忍卒睹,話語哽咽。
不願相信他是自殺,可是手裡的槍枝卻將答案指向自殺,她除了哽咽啜泣,還是只能啜泣,身子哆嗦得宛如秋風中的落葉。
根據筆錄裡的家庭成員名單,湯鎮權問道:「妳大哥人呢?」他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案發到現在,葉家除了葉娟礽,沒有第二個人現身。
「因為擔任策展人,他半個月前就到義大利去工作了。」
他靜默的將筆錄交給部屬,然後言簡意賅的道了聲,「請節哀。」
湊近馬特耳邊低語幾句,把剩下的事情交給他,他旋即離開葉家大宅。
思緒戛然停止,葉娟礽倔強的別過臉去,閉上了脹熱的眼眶。
為什麼父親會死?即便這個家的情感弔詭,複雜得不如一般尋常家庭,但她也沒想過父親會選擇這樣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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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著那一天的不只有葉娟礽。不再被血腥味包圍的呼吸,讓湯鎮權的思緒沒有一秒鐘的停歇,任何可能動機,還有這一連串的前因後果,那看似自殺般的命案現場,他直覺就是感到不甚舒坦。
屍體旁的血漬是怎麼回事?梅鐸的緘默又是為了什麼?或許,真相並不是所謂的自殺。這幾個問題始終縈繞在他的心頭。
氣氛低迷,湯鎮權坐在位子上久久不發一語,左手摩挲著下顎,表情嚴肅,握在右手多時的資料被他拿起又放下,反覆了不下百次。
一大迭命案現場的相片,宛如塔羅牌似的,被逐一擺列在他面前偌大的桌面上,自成體系。
他看著相片裡嚥氣命絕的葉春泉靠坐在階梯上的動作,思考持續的進行著。
除了腦部槍傷所造成的蜿蜒血河,其他在階梯上散落的血漬,還有相片中那殷紅的直線到底代表什麼?
可惡!百思不得其解,他雙眉揪緊,狠狠的把手中的報告摔上桌面。
梅鐸的驗屍報告說明,葉春泉的死亡不僅僅是自殺這麼簡單。
從命案現場屍體旁異常零散的血漬分佈,和屍體解剖結果相比對,葉春泉的死因絕不是自殺,而且他肺臟上有極微小卻足以致命的可怕傷口,那才是讓他命絕的主因。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傷口?足以奪人性命,卻又難以察覺。
滿頭大汗的馬特快步跑來,「權,槍枝鑒定結果出爐了,葉春泉手中那把九厘米口徑手槍不是凶器。」
「不是凶器?」湯鎮權大為震驚,「難道送驗的過程中有人掉包了?」
「不見得,槍柄上的指紋是葉春泉的沒錯,而且口徑與子彈相符,但是,死者手中的那把槍枝測不到火藥反應,裡頭的子彈更是一顆都沒有少。」
「所以是另外有人送葉春泉上路?」
「嗯。」馬特抹抹額上的汗水。
「馬特,跟我一塊去找梅鐸法醫,我想要當面聽她的說法,順便看看葉春泉肺部的傷口。」
抓起車鑰匙,兩人飛快的驅車前往法醫辦公室。
伊塔蘿·梅鐸似乎一點都不訝異湯鎮權的到來,不待他開口說些什麼,她悶不吭聲的站起身,領著他們兩人一同前往地下室的太平間。
只見她毫不猶豫的迅速拉出葉春泉的屍體。
「喔,老天!梅鐸法醫,難道妳就不能先開個口示意一下妳的動作嗎?好歹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嘛。」馬特忍不住抱怨。
「死亡是沒有心理準備的。」她冷冷的說。
湯鎮權拍拍馬特的肩膀,率先走上前去。
「誠如報告上所說,葉春泉臉上有一些點狀的出血瘀斑,那是所謂的掐痕,」她把手放到死者臉上模擬,與那些瘀痕比對解說,「他手腕曾經遭到捆綁,警方抵達現場時,相信他才剛遇害不久,因為屍體仍有餘溫,而這些斑痕則要死後數小時才會出現。」
「所以我們警方得著手查緝兇手的下落了。」馬特帶點自嘲的口吻說道。
「另外,葉春泉的肺臟另有傷口,疑似被異物從背後刺穿。」
「會是什麼東西?我記得他的背部並沒有明顯的傷口。」
「初步研判是針錐狀物品,才有這麼細微且良好的穿透力。」她冷靜的分析。
「梅鐸,階梯上的直線血印會不會與造成他肺部傷口的主因有關聯?」
「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據我推測刺穿葉春泉肺部的針錐物應是被歹徒暫時擱在一旁,所以才會意外留下一道痕跡。」她的表情依然波瀾不興。
「馬特,葉家沒有任何財物損失吧?」湯鎮權問。
「沒有,門窗也沒有任何遭人破壞入侵的跡象。」
「難道是私人恩怨?歹徒可能是熟人,所以葉春泉才主動開門讓他進來,因此沒有留下任何外力入侵的痕跡。」湯鎮權試圖推敲因果。
「想要破解密碼鎖,這對熟稔高科技的歹徒而言並不是難事。」伊塔蘿·梅鐸逕自拉起屍袋上的拉煉,把葉春泉推回原處。
「梅鐸,關於這起命案,妳有什麼看法?」湯鎮權問。
「這不屬於我的職責範圍,我的任務只有傾聽屍體說話。」她冷淡的說。
對於她的冷淡,他不以為忤的低笑,「走吧馬特,梅鐸法醫在下逐客令了。」拉著馬特,他們快步離開這森冷的太平間。
回到車上,馬特不住的搓揉雙臂,「那種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難怪梅鐸法醫老是冷著一張臉。」
「馬特,那本來就是給死人待的地方,他們需要那樣的溫度。」
馬特揚手制止他的言論,「夠了,別再說了!現在我們要怎麼做?」
「當然是召集夥伴們查案了。」
車子才正要離開法醫辦公室回警局,單璽的電話就打來了,湯鎮權接起手機,「喂,小璽,什麼事?」
手機那端的她聲音慘澹,「爹地,快來--」
「小璽,發生什麼事了?」他心裡不禁掠過一陣擔憂。
「媽咪說,今天之前沒見到你,她就不許我學射擊了,我不管,你快來幫我啦!」聲音裡滿是委屈。
這對母女真是……湯鎮權輕歎一口氣,「我知道了,爹地馬上到。」掛了電話,他一臉無奈。
「怎麼了?」馬特問。
「你的愛徒又遭受空前的危難了,你跟我一起到潘芭杜去一趟吧!」
「小璽?她怎麼啦?」
「因為她未經呈報就私下學習射擊,可薇說要殺了她的教練。」
馬特聞言猛然一驚,「啥?那你還要我去潘芭杜?我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很難說,不過如果你一命嗚呼她會比較開心,身為小璽教練的你,也只好壯烈犧牲了。」
「啥米?!權,我會被你害死啦!」他忍不住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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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點藝廊的辦公室裡,關傳雍拉過一張椅子,安穩的蹺著二郎腿,像探照燈似的目光,緊緊鎖定躺在長沙發上的派翠西亞身上,那擁有一頭褐色頭髮跟無窮自信的--搞笑女子。
說她搞笑,那還真沒辱沒了她的表現。
明明清醒得很,卻礙於強烈自尊心作祟,寧可繼續裝昏裝睡,瞧,那閉得死緊的眼睛,不時還淘氣的想要睜開一點細縫窺看局勢呢!
實在忍俊不禁,他笑出聲來,「呵呵……妳確定要這樣一直昏睡下去嗎?」他忍不住推推她的肩膀問。
她不為所動,只是把雙眼閉得更緊了,眼部周圍被狠狠的擠出密集的紋路。
「妳當真不想把握機會,跟我這個擁有遺產裁量權的人好好談談關於下卷式琴幾的買賣?」他拋出誘餌。
瞧她宛若渾身緊繃的白雪公主,而他依然沒有得到回應,看來,這女人還是死愛面子一族的。
還撐?半晌過後,他的手指半似挑弄的輕撫過她的臉,「念在妳那天的盛情禮遇,原本想要給妳機會達成交易的,好吧!既然妳已經不想要那只下卷式琴幾了,我也只好當作沒這回事。」他作勢就要從椅子上起身。
旋即,派翠西亞一古腦兒的竄起身,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什麼叫作沒這回事!你騙了我欸--」她惱火的睨著他。
可惡,這男人竟然把她耍得團團轉!害她糗態畢露,要不是不想年紀輕輕就去吃牢飯,她還真想一刀殺了他!
「我什麼時候騙妳了?」重新坐回椅子,關傳雍托起下顎好整以暇的問。
「明明就有!既然你已經握有遺產裁量權,下卷式琴幾賣或不賣都是你在決定,幹麼還要假扮買主到潘芭杜去吊我胃口?你這不是欺騙行為不然是什麼?」她耿耿於懷,一張嘴噘得老高。
他一定在心裡不只一次的嘲笑她吧,笑她像個傻子一樣為了琴幾自大瘋狂。
瞧她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可愛得多生氣蓬勃啊!關傳雍暗自欣賞著。
「小姐,上潘芭杜不一定要買下卷式琴幾吧?難道偌大的潘芭杜,就只有那樣東西可買?而且我只是上門去逛逛,是妳東西還沒到手就拚命對我鼓吹,還向我誇耀萬無一失,嚴格說來,妳才有膨風的嫌疑。」
「我……」一時語塞,「可、可是你還是騙了我呀!」她氣得語無倫次。
「好啦、好啦,就當作禮尚往來嘍!妳騙我一回,我回報妳一次,現在咱們誰也不欠誰。」說得輕鬆容易。
「誰在跟你誰也不欠誰!」她狠狠的睞去一記白眼,起身拍打著她發縐的衣服,每一下都像在洩恨。
「要不然妳想怎麼樣?」
不發一語的瞪著他,派翠西亞兩眼的火苗正在竄燒。
他漾著從容的笑容,「欸,別再這樣看著我,要不,我會以為妳在暗戀我呢。」
她打鼻子呼出一聲冷哼,「哼--與其說我在暗戀你,你怎不說我正在估量著要從哪裡下手,好把你大卸八塊?」她齜牙咧嘴恨聲說道:「況且,我派翠西亞這輩子有可能暗戀美金、歐元、新台幣、人民幣、日圓……就是不可能暗戀你。」
「唔,這種火爆脾氣,好像不是一個業務員該有的樣子。」
「關傳雍,你給我住嘴--」
哪壺不開提哪壺,幹麼在這種羞愧難當的時候提醒她金牌業務員的身份啦!
「要不要喝點什麼?」
「我要低糖、低脂、無咖啡因且……」她存心刁難。
「白開水!」阻止她繼續說話,關傳雍轉身倒來一杯水,「喝吧,再發火下去,我整間藝廊都要陷入火海了。」
不知怎的,今天自己的耐心超好,竟有這等閒情逸致來安撫她,或許,這個叫派翠西亞的搞笑女人,深深觸動了他的幽默感和耐心。
她一手抓來,狠狠的飲個涓滴不剩,豪氣的用手臂抹去唇邊水漬,但,餘氣仍未消盡。
「妳看起來有點狼狽,嗯,眼下有黑眼圈,怎麼?期待今天跟我會面,昨晚忙著沙盤推演,所以沒睡好?」他又是一陣揶揄。
「關傳雍先生,警告你,不要在女人面前說她樣子狼狽,更不要提起她的黑眼圈!」這幾天為了搞懂葉家的底細,她已經沒能好好睡了,憔悴是當然的,幹麼還提!欠打--
他豎起雙手,「好、好、好,不說就不說,那請問一下,我們該說什麼?」
繼續大眼瞪小眼嗎?他搖搖頭,自己還不想太早死在派翠西亞的手裡。
「當然是說下卷式琴幾!」糗都出了,總不能無功而返吧!倘若如此,只怕她會遭受單可薇更加無情的二次傷害。
「嗯,好啊,那我們就來說那只下卷式琴幾。」
「多少錢?」她毫不囉唆單刀直入的問。
反正最糟糕可笑的樣子都被他看見了,還有什麼不能攤開來說的。
「這麼市儈!」他咋舌於她的直接。
「說我市儈?哼,關先生,不要以為用個藝廊來遮掩,就可以抹去你的市儈本質,更何況買賣東西銀貨兩訖是理所當然,何來市儈之說?」
「好,算妳有理。」關傳雍十分紳士的禮讓她。
「快說,你打算賣多少錢?」她擺起流氓的姿態。
「嗯……」雙手盤在胸前,他忽地揪起眉,「這真的很難決定。」
「鬼咧,就說個阿拉伯數字,有什麼難的?」派翠西亞為之氣結。
她受不了了,這男人壓根兒就沒誠意跟她好好談下卷式琴幾的買賣,他只是在尋她開心,從頭到尾說的都只是推托之詞。
她二話不說抓起包包就要走人。
「欸,等等,妳不會是要走了吧?」
「廢話--再不走,難不成讓你繼續戲耍下去嗎?」頭也不回,她宛若狂風似的掃過藝廊大廳,留下怒火。
「唔,真的走啦……」他兀自喃喃。
忽地,他歪倒在沙發上,不住的朗聲大笑。
好玩!這女人一定是看多了遇上熊的求生法則,竟然以為裝死、裝昏是最好的方法,難不成,她以為他是熊嗎?哈哈哈哈……
短暫一分鐘的冷靜,「派翠西亞,是妳自己送上門來的,妳完了!」摸摸鼻子,關傳雍隨即又爆出心花怒放的大笑。
一踏出觀點藝廊,派翠西亞就深深的後悔了。
「糗了,臉都丟光了啦!現在怎麼辦?真就要這樣兩手空空的回潘芭杜嗎?」她猶豫不決地煩惱著。
在原地踏了幾圈,就是沒臉再走回觀點藝廊,「啊--可惡,不管了啦!葉家的收購交易本來就不是我的差事,老闆想要海撈一筆,叫她自己來,我派翠西亞是絕對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了--」
頭一扭,隨即風馳電掣的走人,每踏出一步,身後就抖落一地怒火。
這廂,躺在沙發上的關傳雍突然接到藍祖蔚打來的電話。
「你在哪裡?」藍祖蔚急切的問。
「藝廊辦公室,怎麼了阿蔚?」他語氣顯然還沉溺在方纔的有趣情境中。
「我在葉家,娟礽告訴我警方給的驗屍報告中說,伯父並不是自殺的,很可能是他殺。」
「他殺?」他十分震驚。
怎麼會?一個生活單純的書畫家怎麼會招來殺機?
「嗯,詳細情形等你過來再說。」
「我馬上到。」收拾起方纔的輕鬆,關傳雍表情嚴肅的離開藝廊,驅車前往久違的葉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