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說巧合還是幸運,前幾天雄哥約她一起挑選要送朋友小孩的彌月禮,剛好看見這間店在徵人,年紀足以當她媽的老闆娘和藹可親,沒帶履歷表也OK,直接面試、當場錄用。
老闆娘太阿沙力,反而讓她不好意思,忍不住還是說出自己無法配合加班的事實,沒想到問明原因之後,老闆娘承諾她可以每天準時九點半上班、六點半下班,而且店面在夜市旁,晚上生意好,請了一名全職員工和一名工讀生,除非巧合到兩人同時請假,否則老闆娘有時來幫忙就行,她想領加班費也沒機會。
她開始相信,是家人在天之靈保佑,才會讓自己處處遇貴人,總能逢凶化吉。
「海蝶,你來啦!」
「老闆娘早。」她留意到老闆娘今天似乎穿得特別漂亮,和平常顧店的裝扮不一樣。
「早,對了,我今天要做媒人,上台北幫人提親,大概下午六點左右回來,星期一的生意通常比較冷清,你一個人應該可以吧?」
「可以。」
「那我去坐車了,有事電話聯絡。」
「好,出門小心。」
老闆娘笑笑離開,周海蝶擦完玻璃,正式開門營業,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一看來電顯示,唇角立刻上揚。
「雄哥早。」
「早。」她愉悅輕柔的聲音讓任奇雄心情極好。「聽起來很有活力,上班習不習慣?老闆娘沒虧待你吧?」
「很習慣,老闆娘對我也很好。」他的關心讓她很窩心。「小翼呢?沒吵得你們家不能睡吧?」
她這幾天有點小感冒,怕會傳染給身體不是很好的小翼,和雄哥商量後決定這個禮拜先把孩子放在任家,也因此失去了天天和他見面的好借口。
唉,明知道雄哥不可能看上自己,可是要收回對他的愛慕,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於自己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只要能每天看一眼暗戀對像、聽聽他聲音也好的心情,她也無可奈何。
「放心,小翼很乖,沒發生你擔心的情況。」他其實沒事,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老闆娘在旁邊嗎?這樣閒聊有沒有關係?」
「沒事,老闆娘今天要上台北當媒人,下午六點以後才回來。我剛開門營業,還沒有顧客上門,現在店裡只有我一個人。」
「那就好。」聽說只要她一個人,他突然靈機一動。「我現在開車要去談生意,之後要去我朋友新開的日式餐廳捧場,不然我外帶過去和你一起吃?」
「好。」發現自己答得太快,她的臉馬上紅透。「呃,看多少錢,我再給你。」
「不用,我都說了是去捧場,所以已經預定一堆送去公司讓阿忠他們吃,不差你一個——」
負責開車的楊盡忠插嘴。「對啦!今天中午雄哥請吃飯,兄弟們都有份,你不用跟他客氣,其他人的便當我負責帶回去,雄哥就留給你夾去配啦!」
「靠——」任奇雄連忙將「夭」字吞回。「閉嘴!」
「雄哥,我不習慣你裝斯文,你還是罵我靠夭比較順耳。」
「你——」
「呵呵……」
如銀鈴悅耳的美妙笑聲從手機那端傳來,任奇雄本來直線上飆的火氣,頓時化成了柔情萬縷。
「抱歉,不過我和阿忠哥有同感。」周海蝶笑語。「雄哥,在我面前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顧慮我,我知道那些話只是你的口頭禪,而且聽久了也有點順耳。」
「真的?」任奇雄很訝異。「你不嫌我有時候講話嗓門太大、太粗俗,會讓人害怕?」
「剛認識的時候有一點。」她實話實說。「可是現在不會了,反而覺得你說話的風格很豪邁、很有男子氣概——雄哥,有客人來了,我們中午見面再聊吧!」
「呃,好,再見。」
任奇雄慢慢放下手機,表情傻乎乎的,一張嘴快笑咧到耳後。
「她說了什麼讓你笑得像花癡?」
楊盡忠一臉好奇,他這輩子還沒見過自家老大出現這種表情哩!
「海蝶說我說話的風格很豪邁、很有男子氣概。」任奇雄笑呵呵地轉述。
「她耳朵出問題了?」
白目的楊盡忠換來白眼狠瞪。
「呃,情人眼裡出西施,海蝶覺得我們這種『兄弟腔』很有男子氣概,搞不好是情人耳中出英雄。」
識時務者為俊傑,楊盡忠馬上改口,死盯他的白眼果然瞬間轉為柔和。
「有可能嗎?」任奇雄心中的希望之火始終未減,現在更是旺盛不少。
「怎麼不可能?當場大家一聽說我要追模特兒,不是都看衰我追不上,現在咧?阿真可是愛我愛得要死!一天到晚催我結婚,拿掃把都趕不走。」
任奇雄由上到下看了楊盡忠好幾遍,不是他在說,要講站出去會嚇哭善良老百姓的程度,他絕對遠遠比不上阿忠,可是阿忠的桃花從小到大朵朵開,其中還不乏大美女,讓大夥兒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結論是——
不是那些女人眼睛脫窗,就是阿忠的床上功夫真的神乎其技,用過就會上癮。
「拿你當標準不准。」
他確定海蝶眼睛沒問題,也更不可能請她「試用」。
「為什麼?」
「你沒見過海蝶的前男友,雖然是個混蛋,不過長相真的不比男明星差,我完全沒得比。」
「臉不能比就比其他地方,比如身材啦、年薪啦,這個一定很難比得過雄哥你,要不然就比床上——仰臥起坐誰厲害!」接收到殺人視線,楊盡忠乖乖改口。「反正有追有機會、沒追沒希望,你不准兄弟們插手,自己又不去追看看,小心半路殺出程咬金,老婆變成別人的。」
「什麼老婆?你給我小心開車!」
「喔。」
車內安靜下來,任奇雄心裡卻開始波濤洶湧。
他真的想做周海蝶一輩子的大哥,眼睜睜看著她愛上別人、成為其他男人的老婆嗎?
不,他當然不想!光是想像她披上白紗走向陌生男人的畫面,他就心如刀割。
可是一旦展開追求,萬一她露出想拒絕又怕傷害他的為難神情,那有多難堪?
到時候,大家尷尬,搞不好連朋友都做不成。
唉,追、還是不追?
能不能追一半還是試追,失敗就當做一切從沒發生過?
唉,沒那麼好的事吧?
哇哩咧,想談個戀愛、娶個老婆,怎麼比逼老爸「從良」還麻煩……
快十二點了。
周海蝶看了眼手錶,笑靨如花。
想想,她好像還沒跟雄哥單獨吃過飯。
無論是雄哥來她家還是一起出門,她總是把小翼帶在身邊,就算吃飯也是三人行。
而且小翼好像喜歡雄哥勝過她這個親阿姨,明明被她抱著,也會朝雄哥伸出胖胖小手,急著要他抱抱,讓她看了好羨慕,多希望自己也能有小翼這種福氣,試試被雄哥牢牢抱在懷裡的滋味……
「叭!」
店外傳來一聲短促喇叭聲,一輛機車隨即呼嘯而過。
「我在想什麼……」
她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妄想投入任奇雄的懷中,想到神魂都不知道飛往哪裡去,羞得雙頰火紅,連忙喝下幾口開水冷靜冷靜,試圖褪去臉上的燥熱。
「叮咚。」
電動門打開,一位穿著花襯衫、卡其褲和夾腳拖,微敞領口下看到一道延伸到鎖骨的刀疤,戴著超大深色墨鏡的中年男子走進來,眼光不看商品,直接鎖定她。
「你好。」周海蝶連忙走出櫃檯招呼。
對方看來不像要買嬰兒用品,比較像來收保護費的,換做從前的她一定嚇得兩腿發軟。
不過認識了任奇雄和他那些兄弟們,她懂得了不能以貌取人,看來和善的人可能是斯文敗類,像凶神惡煞的或許是好心人,讓她再也不怕和這類人打交道了。
「請問,需要我為你服務嗎?」
面對周海蝶親切有禮的笑容,任天福的臭臉頓時潰了一角。
想當年,他這身打扮出門,再臭著一張臉,用不著帶小弟壯聲勢,照樣威風凜凜,街上行人一個個自動跟他保持三公尺的距離,馬路像自家開的,走起來真爽!
剛剛一路走來證明他威風不減當年,大家閃邊讓路,連野狗都夾著尾巴逃,以為自己肯定能在第一眼就讓這女人嚇到皮皮搓,結果她笑得這麼和藹可親是怎樣?真的不怕壞人?
「免!」他用台語拒接介紹。「憑爸要先借便所。」
「好,右手邊走到底,那道門進去就是廁所。」她笑著指完路便要回去處理進貨單。
「喂!」任天福喊住她。「憑爸這型,你不驚我是來搶劫?」
本來不怕,可是經他這麼一說,周海蝶立刻心生警戒。
「今天生意不好,搶了也不夠付保證金,不划算。」她鎮定回答。「還有,我們店裡有警民連線,我一按鈕,警察三分鐘內就會抵達。就算逃得快,馬路上、店門口都有監視器,一路上已經『攝影留念』很多次,上電視讓家人看見會傷心,請自重。」
聽完她長篇大論,任天福愣愣地看了她幾秒,突然朝她豎起大拇指,轉身離開。
「難道他本來真的想搶劫?」
周海蝶看著店門關上,喃喃自語的同時也冒出一身冷汗。
她怕死了!
可是任奇雄告訴過她,越是危機時越要冷靜,尤其是無人可幫忙的時候,先洩露害怕、腦袋先嚇空的人,絕對只要任人宰割的分,冷靜才能自救。
呵,原來自己放不下任奇雄的感情,牢記他的一言一行,除了嘗盡暗戀的苦,竟然也有好處……
她苦笑,不知道自己這麼想算不算苦中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