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走過園子,正想由房間往前廳去,就突然聽到這聲音。她四處觀望,卻看不到人,以為自己聽錯了,想繼續往前走。
「你還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一道黑影在園子深處走來,臉上有著難得的淡笑。「不是有跟老師學日文嗎?」
她有點驚訝。「四哥早安。」自上次見面後,他消失了差不多一個月,現在突然又跑出來,難怪她一時腦袋不管用。
「別叫我四哥。」他嚴厲地說。
「我記得我說過你不可以再這樣叫我!」他最痛恨聽到這個稱謂。
「為甚麼?」她實在不明白,為甚麼不可以這樣叫他。明明其他的哥哥姊姊都欣然接受,就他不喜歡嗎?
「我感覺得到,你好像不喜歡有妹妹,可是為甚麼?」明夏雖然不滿他那說了就算的態度,但還是大著膽子問他。
他忽然猶疑了,手緩緩放鬆,繃緊的面容也垮下來,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失神。
她說錯甚麼嗎?為甚麼他突然變得很傷心的樣子?
「放心,我不會搶走爸爸。」她直覺四哥是因為怕她佔著了爸爸的時間,所以才不喜歡她。
「我才沒有你想得那麼幼稚……」他露出痛苦狀的笑容,令明夏為之一震。
「你……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好不好?」她不喜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寧願看他凶巴巴的樣子。
她感覺得到,這和四哥為甚麼不喜歡她留下來有莫大關係。
「你憑甚麼肯定我會告訴你?」他突然又有了捉弄她的心情。
「憑甚麼?就憑……你上次說過,不討厭我的那句話!」她清楚記得他說過的話,既然不討厭她,應該不介意告訴她吧?
他聽畢,怔了幾秒,馬上朗朗大笑。「我竟然被自己的話堵住了!」還被她拿來當把柄!
接著他一聲不響就拉起她的手,走向他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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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親生母親,好勝且佔有慾強,但她偏偏不能支配丈夫的整個心。她不信這事實,甚至到自己臨死前,也念念不忘要佔領他父親的所有。
站在病床前,他看到媽媽的眼神非常複雜,曾經美麗的眼,現在充滿了哀傷、不甘、幽怨和無奈。
「剛才學校有課,所以晚來了點。」式明解釋道。
「學校……我是你媽媽,而且快死了,你還有心情去上課!」她彷彿連最後的東西也掉落了,難以置信地說。
他默不作聲,承受住媽媽不能宣洩的一口怨氣。
「你是我最小、最疼的兒子,我……」
「媽媽,對不起!我承認我是來遲了一點。」他承認他因為難以接受媽媽變得那麼神經質,那麼讓人不自在,才姍姍來遲。
已經沒有家人願意來探望媽媽了,包括爸爸、姊姊和哥哥。他們難以原諒媽媽因為不甘爸爸在外面養情婦,而拿刀刺殺爸爸的事。雖然是爸爸的錯,她自己亦在混亂中誤傷自己,但這樣的行為,有誰能夠忍受?
「式明,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死了?」
「媽媽,別說傻話。」他知道這是事實,但不忍再用直率的語氣去傷害媽媽。身體的傷可以復原,但內心鬱積已久的怨懟心病,卻是藥石罔效。
「你爸爸呢?他當真這樣忙?」她越說越激動。
她可是他的髮妻,是他四個孩子的生母呢!現在她要死了,難道還不值得到他一丁點的關懷嗎?
他沉默地看著絕望的母親。他不是不知道答案,但他不願解釋太多。
「真的忙到沒時間見我?他已經整整半年不理我了!」
「大家都在忙,媽媽,別多心。」式明有些不忍心,上前輕摟虛弱的媽媽。
他突然覺得媽媽很可憐,付出大半的青春在這個家,到頭來,卻只有他一個兒子陪她度過人生的最後一段。
「放心,爸爸很快就會趕來看你的。」他相信善意的謊言能令人得到安慰。
「式明,我不要有人佔了我的位置,夕木家永遠只有我一個女主人。我也不要再有別的孩子叫你父親爸爸,我不要!」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夢魘,她最害怕的!
這樣的媽媽,有點嚇到一向冷靜的他。
「好好,不要就不要,我不會有弟弟妹妹的。」他說出誓言般的話。
她放心地笑道:「我的乖兒子,你不能忘記今天的話。你一定要幫我,否則我死也不瞑目……」
「媽媽!」式明看到她呼吸開始急促,眼珠翻白,急忙大叫:「叫醫生!」
「我不行了……式明……記得你……沒有別的媽媽……沒有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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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他淡然描述當時的狀況,她心中有說不出的訝異。
四哥外表看來冷酷無情得可怕,說話老是凶巴巴的,但竟然會跟她說出這麼一段往事,一段她以為他不堪回首的回憶。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猛往他身上瞧。
「別這樣看著我!」夕木式明不耐煩地咆哮,他討厭這樣被人盯著不放。
「你好專制!」明夏皺眉微聲抱怨。
「沒人膽敢在我的警告下仍違抗我。」他口中嚴厲地宣告:心裡卻越來越有玩興。從來沒人對他這樣過,使他充滿了新鮮感。「少給我得寸進尺!」
「抱歉!」她低下頭,不敢看他。
「別以為我告訴你這件事,就代表我承認你。我向來不會吝惜告訴別人他們失敗的原因。」這個月去媽媽墳前祭拜她的時候,他想起了這段往事,才「順便」告訴她的。
也怪不得四哥,對他來說,她和媽媽就是這個家的侵略者,而且還登堂入室,打入了在日本能呼風喚雨的夕木家核心。
四哥繼承了他媽媽的心願,要當一頭保護領土的獅子,對外來人豎起警覺的汗毛,對她早就有敵對心態,蓄勢待發。
突然,她笑了出來。
「怎麼了?」她還笑得出來?
「你討厭的是所有可能當你妹妹的人,而不是我這個人。」
「你卻是要當我妹妹的人。」
「討厭和喜歡也只是一線之差,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喜歡我!」
「很好啊,多學了點日文,就會來反駁我了?」他冷冷地譏諷著。
她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其實你是很溫柔的人。」
他皺起眉,實在很懷疑她究竟有沒有學好日文,竟用「溫柔」這詞去形容他?
「因為你不希望傷到你媽媽的心啊!」雖然也因為這樣,他才會看她不順眼,可是她知道這也是人之常情。
「明夏。」
「甚麼?」四哥這還是頭一回叫她名宇呢!
「你這樣單純會被人欺負的,不准你在外頭隨便亂說話!」看她不懂的樣子,他就生氣:氣她的傻氣,也氣自己為甚麼浪費時間和口水跟她長篇大論。「在日本上流社會的圈子,不能讓自己有被人欺負的把柄。」
明夏會心一笑,發現四哥口不對心,嘴上說的話不好聽,心裡卻為她好。那她更要取得他的認同,一輩子當他的妹妹。
「從明天開始,你來跟我學日文。」
「為甚麼?」她驚訝地問。
「爸爸叫我教你。」即使他有多不願意,但父命難違。
「那……麻煩你了。」她充滿了笑容。
「知道會麻煩我就好。」他有點不耐煩地揮揮手。
「四少爺,你起床了嗎?」小林太太公式化地在門外叫喚。
「起來了。」他習慣性地回應,完全不在乎明夏還在自己房間。
小林太大一進來,看到新任五小姐竟然在四少爺的房間出現,眼中有點驚訝,但很快就回復了漠然的眼光。「少爺,小姐,早安。」
果然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管家,看到奇異的事也不會有明顯的情緒波動。不過就算她不說,夕木式明也知道她正疑惑,曾與他不歡而散的明夏,為何今天會大清早的在他這兒?
明夏有點尷尬地點頭。「我先回自己房裡去。」接著站起來,急急走出去。
她走後,夕木式明狀若無心,突然用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氣,對小林太大說:「要讓誰進出我這裡,是我的自由。」他要怎樣就怎樣,別人管不了,也管不得。
但聽在小林太太耳中,這話並不是宣示主權,而是他有意駁斥她打擾了兩人。
她這個在夕木家服務了四十年的老婆子,瞭解的比誰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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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這裡一年多,明夏已完全適應夕木家繁複的生活,習慣屋裡所有僕役尊稱她為五小姐,日文也進步了很多。她有了一班侍從保鑣,供她使喚。聽說,這是當夕木家五小姐的「附加福利」,可是到目前為止,她不習慣每次進出都被人跟著。
好不容易看到經常不見人的四哥回來大宅,她立即去找他。
「你回來啦?」她笑著走向風塵僕僕的夕木式明,無視他身後的跟班。
趁著放暑假去東京個把月的夕木式明,踏入家門沒多久就看到她,除了有點意外,還有點驚喜。
沒錯,他是甫見她那一刻才突然記得家中多了她的存在。
以前除了一堆傭人和保鑣外,多數就只剩他一人坐鎮這座大宅。爸爸現在通常會待在東京打理公司的事,假期才回京都,而兄姊長期在外,不常回大宅。
「甚麼事?」夕木式明瞥她一眼,沒有停下腳步,隨即走過她身邊。
「沒甚麼,只是有事想跟你商量。」她疾步追著他,只差沒拉住他。
「說吧。」她竟然有事要跟他商量?他和她有甚麼好商量的?
「我不需要那麼多的保鑣和傭人。」
還以為是甚麼事,原來只是這等小事!「不可以。」他想也沒想就拒絕。
「為甚麼?」她不死心地追問。
在旁的傭人們開始為五小姐冒出冷汗來。
從來沒有人敢質疑冷酷無情的四少爺說出的話,而她還有膽反問他!
「這是你應有的東西,難道這不是你們一直想得到的嗎?」夕木家給予的排場可是眾人夢寐以求的。
明夏面色驟變,卻馬上回復原來的表情。他還是不能忘掉那段恩怨情仇,還要天天掛在口邊,樂此不疲地挖苦她。可是一想到造成他心理陰影的原因和經過,她就氣不起來,她能氣他甚麼?他自己也是受害者啊!
她裝作沒聽見,若無其事地說:「我只是想有些許個人喘息的空間,不需要這些優秀的人才,跟在我這個不可能出甚麼事的人身後。」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生,她能有甚麼事?
「讓他們跟著,對你有好處。」這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女人,敢說自己不可能出事?夕木家財雄勢大,有多少人想找機會從他們身上撈油水,包括綁架!
「甚麼好處?」
「總之不行。」就算他再怎樣不承認她,她被爸爸承認為夕木家的人,以及爸爸把她交給他看著,都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他不可能讓她出甚麼岔子,讓他的能力受到懷疑及批評。
「我不會有事的!」
「不行。」她動搖不了他。「身為夕木家的人,就理應學會被人跟隨!」
「為甚麼理應學會?」明夏忿忿地看他,眉皺起來。「沒人會盯上這樣生面孔的我,只要你別派人跟在我身後,就沒有人知道我是夕木家的人!」都一年了,她都沒甚麼不安,證明她不會有事的。
「你甚麼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反叛了?」膽敢這樣跟他說話?!
「我沒有,是你越來越專橫了。」
現在簡直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夕木式明面容扭曲,臉色鐵青,雙拳緊握得格格作響,全身陷入了繃緊的狀態。
明夏也被他驟變的臉色嚇了一跳,閉口不言。
「怎麼又換上了那小媳婦似的臉,剛才不是很凶悍的樣子嗎?」
全屋的人都被四少爺的冶面嚇得不敢作聲,視線全落在那個個子只及他肩頭的五小姐身上。
明夏不是變反叛了,而是開始覺得現在的一切跟她格格不入。她來這裡也一年多了,他經常早出晚歸,當然不知道她平日在家的狀況。她也想融入這個新家庭,可是卻沒有她想得那麼容易……
他不知道,當她一個人在家時,她是怎樣吃力地維持夕木家五小姐的形象,去應付一群不安好心的「親戚」,受盡冷嘲熱諷!這樣也就算了,她只是想在外出時變回一個普通人,難道她也沒有這樣的自由嗎?
「四哥,我知道這小小的請求對你很微不足道的,算我求你好不好?」明夏嘗試心平氣和地勸他。
「誰讓你叫我四哥?」夕木式明發出平淡的聲調,可是這聲調異常陰冷,彷彿是從陰間吹來的陣陣寒風,吹過眾人的耳邊時,不禁令他們抖動起來。
「我不是你哥哥!」他冷眼掃向她,用眼神再度重申這個事實。
這一年多來,她沒有再這樣叫過他,他以為她夠聰明,聽得懂這是他的禁忌,可是現在卻再次犯下這禁忌。
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盛怒卻不爆發出來的火氣已經熔化了所有東西。「給我撤去她身邊所有人。」
「四少爺!」已隸屬於明夏的保鑣不解一向英明的四少爺,怎會因一時意起而置五小姐的安危於不顧。
「別說了,我只是如她所願。」夕木式明口氣冷淡,火氣也迅速冷卻至冰點。
明夏沒想到他那麼容易就答應,只能本能地回應:「謝謝。」
到最後,她成功達成自己的目的,就算冒犯了獅子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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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徹底後悔,當初為甚麼不聽四哥的話!在風平浪靜地生活了幾個月後,今天放學時,她在眾目睽睽下無辜地被捉去當肉票。
這回她真的是自作孽,好好的讓一票人跟著有甚麼關係,又不會少塊肉。現在可好了,在掙扎中還被壞人劃了幾刀,好痛!嗚,她好想哭……
「還不求饒嗎?五小姐!」
幾個惡行惡狀的流氓露出一副變態的淫笑,涼涼地看著地上那痛得緊皺著臉,卻毫不吭聲的明夏。
「放了我,不然讓我四哥找到你們,你們會很慘的。」以他這樣暴戾冷酷的作風,不殺光他們才怪!
「只要他肯付錢,我們一定放你,你怕甚麼!」綁匪下流地調笑起來。
明夏不再說話,怕自己再說下去會挑釁歹徒起了殺機。
此刻,她的冷汗讓她的衣服濕了一大片,儘管如此,她卻沒有強烈的恐懼感,只是被緊張的氣氛感染到了。
他不會付錢贖她回去吧?他那麼討厭她,這次正好能擺脫她,他還會理她嗎?
「聽說夕木家新任的五小姐是四少爺的新寵,四少爺迷她迷得不得了!」
這樣的話一出,嚇得明夏微濕的眼睛猛然睜開,訝異又茫然地望向正議論著的人群。「你們從哪裡聽來這些事?」她忍不住開口問,語氣充滿疑惑。
「黑道上個個都在傳這件事,難道不是嗎?」原來這個小女人只是假正經,看她年紀輕輕就會那種勾引男人的手段,果然是情婦帶來的女兒!
「當然不是!」
「聽說夕木式明對你言聽計從,你說甚麼都依你,就連你說要撤走所有保鑣,他都馬上辦,這不算迷上你?」這五小姐以為他們好騙,事實上他們甚麼都知道。
天啊,他放她自生自滅,竟被扭曲成對她言聽計從?
她聰慧的腦袋轉了轉。「既然知道我正受寵,就快放了我!」再解釋也是無濟於事,雖然機會很微渺,但何不來個順水推舟,乘機要他們放了她!
「白癡!就是因為你有價值,才捉你回來勒索夕木式明!」否則他們怎會部署了幾個月,來個裡應外合的找機會綁架她?
「老大,有兄弟看到夕木式明的人在附近搜查。」突然從門口衝進一個流氓,狼狽地向頭目報告。
四哥真的來找她?不可能!他那麼恨她,她死了不是最好嗎?對他這個冷冰冰的人來說,死了一個無關痛癢的人,應該也無所謂吧?
老大一把拉起被綁得死死的明夏,不顧她剛結痂的傷口再度流血。「你四哥來救你了,這次我們非要他傾家蕩產地付出巨額贖金不可!」
當頭目拉著她走出屋外,才驚覺自己已經被包圍。
明夏抬頭一看,看到一大堆保鑣密密麻麻地排開。其中在中位、王者風範凌駕所有人的,正是她的四哥,而他的眼神正精銳地盯著自己。
「四哥!」她大喊,想引起他的注意。縱使他不喜歡她這樣叫他,她也忍不住如此呼喚他。
夕木式明沒有回應她,也沒有面露不悅,只是緊緊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心裡盤算著。
「行動很快呢,不到五個小時就找上門了。」老大不得不佩服夕木式明。
夕木式明冷颼颼的眼神泛起譏笑:「擺平你們這班烏合之眾的時間更快,只需五分鐘,然後我一毛錢也不用付。」
頭目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生氣地舉起槍抵住明夏的太陽穴。「殺她,不用一秒,你究竟給不給錢?」
夕木式明接下來的話,轟炸了明夏全部的思想——
「她的命值十億日元嗎?」
「以你們夕木家的財勢,區區十億也付不起嗎?」
「不是付不付得起的問題,是我要不要付的問題。」
果然是大財團的未來接班人,竟可以在這情況下,冷靜地跟他討價還價。「這小丫頭不是你的新寵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哈!新寵?我有沒有聽錯?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這個沒發育好的新寵。」夕木式明上下打量衣衫襤褸的明夏後,品頭論足一番。
「不可能,明明盛傳你萬般寵愛這個新任五小姐……」
「投降吧,你們沒路走了,除了保鑣,還有警方全面戒備。」
她認命地苦笑:「我早說了,他根本不會迷上我,也不會替我付贖金的。」
夕木式明很聰明,因為他很懂得掌握時機,以及那十分了得的忍耐功夫。他像頭精明的獵豹,慢慢誘引自己想要的獵物闖入:儘管美味當前,他也絕不輕舉妄動地馬上撲殺,而是以惡作劇的方式對陷阱中的獵物百般挑逗、疼惜,直到對方失去戒備。一旦他認為時機到了,才會漸漸露出從容的冷笑,欣賞獵物的哀鳴……
「你們兄妹是惡魔!」頭目扣下扳機,對準明夏的頭。「既然她對你是毫無價值,就讓她陪葬吧!」
她閉緊眼,迎接那一刻的到來。
「明夏!」一聲略為急躁的叫喚,在槍聲的伴隨下,變得模糊,但傳入她耳中時卻是清晰的。
至少,他也擔心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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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預期的劇痛,只有被肉牆緊緊包裹住的壓迫感。
她張開眼一看。她沒中槍,還被他抱住!
「還好嗎?」他問。
她點頭,指向半掩的門,要他抱她進去。
他矯健地抱起她,三兩步就踱進黑暗的小屋中,順手關好門。
他把她放在地上,解開她手腳上的捆綁。突然,她聽到自己校服裙子被撕裂的聲音。
「你幹甚麼?」她高八度的問話惹來了他不悅的目光。
「你該死的受傷了!」他把她受傷的大腿拉向自己,慍怒卻不失溫柔地用碎布替她包紮傷口。她竟然受傷了,看得出她被劃了一道極深的傷口。
聽到外面槍林彈雨的聲音,她有點害怕,縮向他的胸膛。「我們待在這裡沒問題吧?」
「沒有。」她難得溫馴的樣子,激起了他少有的憐惜。
「那……你要不要去幫他們?」她擔心保鑣們會敵不過惡徒。
「先擔心你自己吧,你這個傷者只管乖乖躺好就成。」他換了張冷淡的表情,「訓示」這個多管閒事的女孩。
「謝謝你來救我。」她真心向他道謝。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反抗我的話!到現在還不明白,我是為你好嗎?經過這件事後還不會學乖?」
端正的五官、冷冽的眼神配上那分不清楚是冷漠還是溫柔的神情,讓她迷惘。
「我不是沒有價值嗎?為甚麼……對我那麼好?」
他定定看她渴望真相的眼瞳。「剛才是情非得已,別認真。」這已經是最好的回應。
「我不知道你甚麼時候是開玩笑?甚麼時候是認真?」但她不得不承認,她在意他的話。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他微笑。
今天,他發現自己竟然可以情願地為她付出。在接獲她被綁架的消息後,他不假思索地指揮精英部下們全副武裝,準備營救,為了報復他們對她的傷害,他失去一貫的冷靜,放縱殺戮的念頭。
為甚麼?為甚麼他會這樣?她只是一個小丫頭,一個他不想承認的妹妹。
不!她不是他妹妹!他不會有妹妹,她更加不可以當他的妹妹!
這個念頭強烈地敲入他的腦袋,不斷重複這個他不想動搖的觀點。
倏地,他做出了他倆難以預料的事情——
他抱緊她柔軟的身子,薄唇深深吻住她小小的櫻唇。她來不及有所反應,純純的初吻就被他給……奪走了。
在他的吻中,她發出嗯嗯唔唔的聲音,似是抗議。這反應逗笑了他,他輕輕放開對她唇瓣的箝制。
「聽說中國女人只能嫁給第一個碰觸她們身體的男人,是不是?」
「那是古代才有的事!」她又羞又氣。這是甚麼語氣,一副非常戲譫的樣子。
他享受地欣賞她的嬌態。真奇怪,年紀小小的她,怎會引得他心緒不寧?
「氣甚麼?說笑也不能嗎?」
「不能!」她氣得臉蛋都鼓起來,不再看這個老是惹她生氣的大男生。
他只笑不語,不再回話。反正一切都是他心血來潮的結果,談不談下去也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