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浵?是不是羽浵?」羽珊一接電話就大叫,嗓音都啞了。
很明顯地,她昨晚痛哭了一夜。
織寧幽幽歎息。「珊,我是織寧,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以後,叫我織寧好嗎?」
羽珊在彼端拚命流淚,啜泣著。「你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想起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恨死我了!我不求為自己辯解,因為我……我的確鑄下了大錯,對不起……」
「珊,不要跟我說對不起。」織寧淺淺歎息。「很多事,我現在還無法釋懷,但,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慢慢克服它的。」
羽珊的確不該幫助書浩來欺騙她,但,珊也是她最親密的好朋友,在很多時刻給予她力量,織寧不忍心看到好友這麼痛苦。
珊的手機被搶過去,彼端傳來嚴書浩粗嗄的聲音——
「羽浵,你在哪裡?我要立刻跟你見面!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拜託你,我們一定要見面,很多事我都可以解釋的。當年,當年我真的……」他語塞,不知道自己可以為當年的事辯解什麼?
但,有件事他非常確定——他不能失去羽浵,不管要付出任何代價,他都不想失去她!她是他的,他才是天底下最愛她的男人,不是鞏傑修!
織寧平靜地道:「好,我跟你見面,一個小時後,在『XX咖啡館』的二樓好嗎?」
那間咖啡館氣氛寧靜,二樓還有獨立的小包廂,很適合談話。
事實上,今天她就是打算跟書浩把話都說清楚,這也是昨天晚上她跟傑修長談後得到的結論。
織寧會回到傑修的身邊,但關於嚴書浩的部分,她還是得好好地處理。
儘管對嚴書浩的感覺很複雜,既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卻又恨他把她變成另一個人,但,織寧最想跟書浩說的,還是「謝謝」這兩個字。
她感謝這三年來嚴書浩給予她的溫柔與付出,感謝他在鬼門關前屢次救回她,感謝他很多很多的事。
她想誠懇地告訴他,她不是他命中注定的伴侶,感情的事無法強求,請他好好保重。
結束通話後,鞏傑修走過來摟住她的肩膀,微笑地道:「走,我們上車。」
織寧點頭,溫馴地跟他坐上跑車,緊張地道:「傑,你一定要答應我,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衝突,還是要保持理智,有什麼事都好好說,不要打架,好不好?」
其實,織寧原本打算一個人去見嚴書浩,但鞏傑修說什麼也不肯答應,他的底線是——織寧可以跟那個姓嚴的單獨談話,但他一定要守在暗處牢牢地保護她,以免嚴書浩無法接受分手的事實,突然抓狂而傷害織寧。
「我答應你。」鞏傑修眼神冷冽,在心底冷笑。哼,那個姓嚴的王八蛋最好識相點,不要再死纏爛打。這次是看在織寧一再為他求情的分上,他才考慮放過他的,倘若他又來勾勾纏,那就休怪他不客氣了。他鞏傑修是個正常人,可不是什麼聖人,累積了三年的新仇舊恨,他會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織寧還是很憂心。「一定喔!答應我不要打架,不要把場面搞得失控。」
傑修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放心,我答應你的事絕對會做到,不要想太多。」他溫柔地揉揉她的秀髮。「搖下車窗看看,你會不會覺得今天院子裡的花開得特別漂亮,每一朵都嬌艷欲滴?」重新找回愛情後,他的黑眸熠熠發亮,整個人散發著奪目的神采。
「真的嗎?」坐在最心愛的人身邊,她覺得放眼望去儘是美景。
今天天氣很好,金色的陽光暖暖地照著大地,院子裡百花盛開,每一朵都迎風搖曳,嬌美可人。
「真的,我去摘一朵給你。」
傑修立刻下車,進入自家院子挑選一朵美麗的瑪格麗特後,又坐入車內,笑容爽朗地把花別在她的髮鬢,眸底滿是激賞。「好美,人比花嬌。」
「謝謝。」織寧笑得好甜。
她想起來了,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每天早上她都會親自起來為傑修準備早餐,不管是西式或是中式的早餐,她都很拿手。
另外,她還會親自為他挑選好當天要穿的西裝,親手為他整裝、打領帶。然後站在大門口,像個小妻子般地送他出門,而他每天都會摘取當天院子裡最漂亮的花朵為她別上,有時是一朵波斯菊、有時是粉嫩芳香的玫瑰、有時是正盛開的石斛蘭,有時則是清新淡雅的瑪格麗特。
那些日子好美,美得像是一首詩,一首最溫馨雋永的詩。
戴著對戒的手緊扣在一起,大手包住小手,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知道,往後的日子他們會更小心地呵護這份失而復得的愛情,創造出更多更美的永恆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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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咖啡館
織寧一推開包廂的門,嚴書浩就狂衝過來。
「羽浵,你終於來了!我好擔心。」
嚴書浩的模樣非常憔悴,頭髮凌亂,下巴滿是鬍渣,滿眼都是血絲。很明顯地,他昨晚一夜沒睡。
織寧倒退一步,輕聲道:「叫我織寧好嗎?」
嚴書浩痛苦地望著她。「你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什麼都知道了?你……見到鞏傑修了?」
織寧點頭。
他慘笑,笑容卻無比苦澀,眼底閃著詭異的幽光。「所以,你要回到他的身邊?你恨我嗎?恨我剝奪你的記憶,恨我把你變成另外一個人?」不是沒有想過會東窗事發,只是,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安慰自己不會有這一天的,不會有。
「我的確很難接受你更改我的身份。」織寧歎息。「但,我不恨你。我很清楚,三年前如果不是你的堅持,性命垂危的我很可能已經走了。你對我有恩,救了我的生命,這三年來更是百般照顧我,我真的很感謝你。」
嚴書浩焦急地吼道:「不要感謝我!我給你的不是恩情,是愛情!你懂得的!」
織寧憂傷地望著他。「我懂,所以,我更不能繼續留在你的身邊,因為我對你只有感激,沒有愛。」
嚴書浩激動地咆哮著。「為什麼?就為了鞏傑修?他一出現,你就要一筆抹煞掉我們三年的感情?不,你不能對我這麼殘忍!我對你的愛,對你的百般呵護,你都感受不到嗎?留在我的身邊,以前的過錯我向你道歉,隨便你想怎麼懲罰我,我都接受!但,不要離開我!」
織寧搖頭。「對不起,我無法留下,因為我不愛你。我想,這是我的錯,這三年來,我常常很困惑,不知存在於你我之間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是愛情嗎?或者,只是我太依賴你?我應該早點察覺這些矛盾,不該讓你誤會的。」
「不,那是愛情!你我之間的當然是愛情!」宛如即將要被推落大海,嚴書浩拚命地想力挽狂瀾,抓緊她的肩膀大吼著:「羽浵……不,織寧,看著我,好好地看著我,我才是天底下最愛你的男人!沒有早點遇到你並不是我的錯,我比任何人都愛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
「書浩哥,我——」
書浩根本不讓她說完,急切地打斷她的話。「不要說,沒關係的。你不愛我沒關係,只要我很愛你就夠了,我會用最大的誠意讓你感動的。不要走,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原諒我三年前的行為,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傷害你,我只是太愛你了,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織寧堅定地道:「我原諒你。書浩哥,對於你,我真的只有感激,沒有憎恨,你真的沒有虧欠我什麼。可是……對不起,我不能愛你,因為我的心早就給了傑修,我很愛很愛他——」
「不要說了!」書浩厲聲咆哮著,整個人瀕臨瘋狂狀態。「不准提鞏傑修!他憑什麼奪走你?為何你可以愛他卻不能愛我?你愛我的!你愛我,你是我的!」
無法接受分手的事實,書浩緊緊鉗制住她的身軀,粗暴地想吻她。
「不要!」一被他抓住,織寧立刻大叫。「放開我!」
砰!
一直守在外面的鞏傑修見狀,立即推門而入,怒焰狂飆,殺氣騰騰地怒吼道:「嚴書浩,放開你的髒手!你欠我太多太多,我早就想跟你好好算帳了!」
傑修推開嚴書浩,把織寧牢牢地護在自己背後,戾氣狠煞地連續揮拳。「我打死你!織寧是我的妻子,你居然敢把她藏起來?」
已經抓狂的嚴書浩也毫不客氣地還擊,悲憤地吼著。「你閉嘴!織寧是我的,你才是該死的人!你根本不該出現!」
兩個男人瞬間扭打成一團,宛如破柙而出、誓死決鬥的獅與虎,打得天昏地暗,風雲變色,一心一意要置對方於死地。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織寧哭喊著。「你們快住手!」
老天,為何還是發生了這種事?難道說她的存在只會引起紛爭嗎?
「發生什麼事了?」
巨大的打鬥聲引起樓下服務生的注意,一大堆人紛紛跑上來,滿頭大汗地試圖分開野蠻扭打的兩個男人。
待情況好不容易稍稍控制住後,兩個男人這才驚駭地發現——
織寧不見了!
跑出咖啡館後,織寧一路往前狂衝,不顧路人詫異的眼光,滿臉是淚地拚命奔跑,衝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奔過一條又一條的街。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裡去,只想遠離這一切。
「呼呼、呼呼……」心臟激烈地怦怦跳動,她再也跑不動了,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
因為奔跑得太急,她的眼前一陣暈眩,連忙撐著牆壁站穩。連續幾個深呼吸之後,呼息終於比較平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跑到了台北火車站附近。
她竟然跑了這麼遠?
這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傑修。
織寧哀傷地望著手機,她知道傑修很擔心她。但,她現在整個人心情好混亂,她想先靜一靜。
她把手機丟回包包裡,抹去不斷淌下的淚水,假裝聽不到鈴聲。
傑修,對不起,讓我先安靜一下!
響了好久後,鈴聲終於停了。
但織寧還來不及喘口氣,手機又響了,這一回的鈴聲告訴她——來電的是嚴書浩。
不要、不要!她更加痛苦地搖頭。
拜託,不要再逼她了,她真的無法回應書浩的感情。
看到書浩惶亂絕望的眼神時,她覺得心很痛,她不想傷害他,也不想傷害任何人。
她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得這麼複雜?她只想要一份最單純的愛情,不想要陷入這麼奇怪的三角難題中。
可是,不論她怎麼做,勢必會傷害其中一個男人。
鈴聲不斷地持續著,織寧覺得太陽穴痛到快爆開了,她也快被逼到極限了,乾脆直接關機。
關機後,她總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對不起……拜託你們,讓我安靜一下,讓我好好地想一想。
愛戀地輕撫著左手的戒指,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回到傑修的身邊,因為他們早就是結髮夫妻了。可是,對於書浩的痛苦,她不能視而不見,她無法就這樣投入傑修的懷抱。
她需要時間和空間讓自己好好冷靜,也讓傑修和書浩都好好冷靜一下,只有三個人的心情都沉澱下來,才有辦法理出頭緒。
望著火車站,一個念頭突然跳入織寧腦中——
既然她想要轉換空間,也許,她該先離開台北市,換個地方待。
只要在台北,她很快就會被傑修或是書浩找到,然後又會捲入一場剪不斷、理還亂的風暴中,而她絕不願再看到那兩個男人為她打架。
換個地方吧!
一股力量驅使她慢慢走入火車站。
換個地方,她才可以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仔細思考下一步要怎麼做?
可,她要去哪裡呢?
大腦一片茫然,她愣在原地發呆了好久。
對了,昨晚她跟傑修徹夜長談時,有回想起自己的老家在哪裡,父母親都長眠於那片寧靜純樸的土地下。
就回老家看看吧!
打定主意後,織寧走向售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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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一箱行李的女子剪了票,走進月台,經過織寧身邊。
織寧不經意碰撞了下對方的左肩,女子沒拿穩的車票飄落至她腳邊。
「對不起。」織寧輕輕細細地道了歉,替女子撿起車票。
禮尚往來,女子也就近替織寧撿回車票遞還。
對照著車票上的號碼找到她的座位,是靠窗的位置,正好是她要的,可以安心流淚不被人看見。
只不過——那個位置先坐了人。
女子認出是剛剛那位纖細美女,並且很不小心地瞥見那抹懸在眼眶的淚光。
看來,她比她更需要那個靠窗的位置。
女子沒出聲,默默在靠走道那個空的位置坐了下來。
織寧微偏著頭面向窗外,垂下的長髮半掩住臉容,但女子還是留意到那顆無聲滴落、在衣料上暈開的水氣。
織寧低下頭,動作有些笨拙地翻找隨身包包,取面紙的同時,車票跟著離開包包,二度飄落她腳邊。
女子代為拾起,織寧仰頭,急急忙忙擦去淚水,不經意地瞥見她手中的車票。
「啊,我坐錯位置了嗎?對不起、對不起——」心情太亂,都沒注意到這咋細節。
美女連聲音都柔得像水,只不過心情看來,似乎也欠佳。
織寧急忙要換回,女子搖了下頭。「沒關係。你一個人?」
織寧眸光微黯。「嗯。」想了一下,她補充。「我叫藍織寧。」
「姜若瑤。你出門旅行?還是回家?」看起來不太像有旅遊的心情的樣子,那是……「探親?訪友?」
「我……算是回老家吧。不過那裡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我只是想去一個地方,一個人好好地冷靜思考,釐清一些想法。你呢?」藍織寧回問。眼前女子的雙眼看起來清澈明亮,讓人很自然地卸下心防,想跟她聊聊。
果然,看起來就是一副要逃避什麼的樣子。
「回家。」她歎了口氣,接續。「相親。」
「咦?」藍織寧微訝。她條件看起來很好呀,一副就是會有很多人追的樣子,怎麼會到要相親的地步?
「一言難盡。」相親是她自己加的。這趟被叫回家,少不了親朋友好友的關切與詢問。
想到要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探詢、憐憫的目光,她就窒悶得透不過氣來,好想逃開這一切……
一道念頭閃過腦海,她突兀地開口。「我有個想法……」
「呃?」藍織寧愣了下,被突然出聲的她嚇到。
「這樣的提議你可能會覺得很唐突,但是……既然我們都想暫時避開熟悉的人事物,那麼,不如我們交換車票好不好?」
「啊?可是我是要去——」藍織寧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無所謂,去哪裡都好。」只要那裡沒有人認識她。
避開熟悉的人事物嗎?藍織寧思考了下。
這女子剛剛說她的家在台南……
台南?
對她而言,台南應該只是座陌生的城市而已,她應該從沒去過。可是,聽到這個地名的同時,一股有點熟悉、有點甜蜜、又有點酸楚的感覺卻悄悄縈繞心頭。她困惑地咬著下唇。
台南……她去過嗎?
為何這個地名會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有些朦朧的畫面閃過織寧腦中,快得教她來不及抓住。
昨晚,傑修曾大略跟她提過,他們兩人是在月老的神像面前交換戒指的,當時的那座廟,是否就在台南呢?
……對,一定是!
心底有股強大的力量驅使織寧,她突然很想到台南看看,她想靠自己的力量重拾那段最珍貴的回憶。
「你沒事吧?」見她陷入沉默,姜若瑤關心地問。
「沒……沒事。」藍織寧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慢慢鎮定下來,望著對方的眼睛微笑。「好,我跟你交換車票!」
她很認同姜若瑤所說的話,去哪裡都好,只要可以暫時避開熟悉的人或事物,好好地冷靜一下。
而且,織寧有種越來越強烈的感覺——台南這個城市對她而言應該有特別的意義,不是完全陌生的。
「那,這是我的車票。」姜若瑤將靠窗的車票給她,收下了那張靠走道的車票。
該去哪裡,交由命運決定。
在前行的人生路程中,她們臨時轉了個彎,這樣的放縱會將自己帶往何處?看見什麼樣不同的風景?面對什麼樣的轉變?她們都不曉得,只想在這一刻,拋開身上的包袱,在一處無人認識的陌生環境中,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