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來了?」陸西華坐在他對面。
校長直接進入主題的拿出一封信,陸西華挑了挑眉。
「那是什麼?」
「機票。」
陸西華笑了,隨即起身,校長叫住了他。
「別走。」
「我去倒杯咖啡。」他從容說道,沖了兩杯即溶咖啡端來。
「怎麼?要我回去領獎嗎?」他笑得挑釁。
「這是塔斯教授的秘書寄來的,他現在人在加護病房,你知道他的病本來就不樂觀,他希望見你一面。機票是我買的,去看他最後一眼也好。」校長苦口婆心的溫和說著。
陸西華沉默不語。
「好歹他是栽培你的人,對你來說……」校長艱澀的啟口:「他更像是你的父親。」
陸西華一副天真無辜狀。
「那我一定是受虐兒了。」
「他對你做了什麼?你受過什麼傷害?你從來不說,為什麼你恨他?」校長心痛得皺緊了眉。
「我不恨他。我可憐他。」
校長啞口無言,對於他的一切,他不曾參與過,他也無權過問,生下他,已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錯。
「我不恨任何人,包括你。」陸西華笑道。他笑得太真誠、太迷人,校長無法感覺他是在說謊。就算他不恨,他還是愧疚。
「你啊!年紀一把了,還這麼優柔寡斷。」陸西華笑他。
「我是老了,想彌補一些自己的錯。」
「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我現在好得很。我會去看他的。我想,以後我們不需要再見面了,你把你的家庭事業照顧好,就是對我最好的補償了。」
校長錯愕地看著他,陸西華起身準備離去,他沒有拿機票,但他承諾的話絕對會做到。
「我不希望成為你心中的陰影,不要一直心懷虧欠好嗎?」他笑道。
「我走了,好好享受人生吧!」他走到門口,又回過頭笑著對發愣的他說:
「事實上我非常感激你生了我,下輩子我會好好孝順你的,爸爸!」
他離開了,留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親暱的呼喚,足以讓他晚年無憾了。校長感動得幾乎流下老淚,這個孩子,是他荒唐的失誤,卻也是他畢生的驕傲!
???
陸西華來到揚凱的病房,微微一怔,莫凡居然在裡面和揚凱聊天。
莫凡抬起頭,笑了。
「我今天下午沒課。」他帶了很多以前莫非愛看的書來給揚凱看。
陸西華淡淡一笑,卻沒有走進來的意思,莫凡看得出來,他心裡有事。他跟揚凱說了聲,走出病房來到陸西華面前。
「怎麼了?」
「你的校長,我的老爸來找我了。」
莫凡睜大了眼,朝他身後左右望了一圈。
「在哪?」
「在輔導。」陸西華開玩笑的說,拉著他的手往另一邊走。「到樓頂去透透氣。」
療養院的頂樓也只有三樓高,為了防止病人攀高墜樓,所有的建築高度都以摔不死人為原則,陸西華總是這樣形容。
他們一上樓,就看見兩個老病人蹲在地上拿著吸管猛吸,臉上還一副飄飄然的模樣。
陸西華走過去蹲到他們面前,橫眉豎目的沉聲道:
「哪來的貨?」
莫凡站在身後看得一愣愣的,兩老的手上除了吸管,根本就是吸空氣吸著玩,哪來的貨?!
「阿龍給的,不用錢。」一人傻呼呼的笑著,另一人就抗議了:
「你的不用錢,我的他給我收兩萬塊,我的私房錢都掏光了。」
「該死的阿龍,我非打斷他的狗腿不可。」陸西華恐嚇道,兩人嚇得把吸管一丟,抓住了他。
「虎哥別生氣啊!咱們以後不跟他拿貨了。」
「我現在改邪歸正了,你們以後想要有好日子過就乖乖聽阿牛的話,否則我連飯都不給你們吃。」
「好,好,一定聽阿牛的,虎哥說的我們都聽。」
「很好,回去寫悔過書,晚上我要檢查。」
「是……但是要寫什麼?」
「就寫我會聽話,寫十張晚餐就給你們酒喝!」
「謝謝虎哥!」
兩老開心的跑下樓。陸西華起身,對發愣的莫凡聳聳肩。
「阿牛是他們的主治大夫,但是他們只聽我的。」
可憐的人……莫凡只有這個感覺。
「小凡,或許他們很可憐,但是,他們很乾淨,不會算計別人,也沒有太複雜的想法。」陸西華淡淡一笑,仰頭看著陰冷的天空,多變的秋色,似乎快下雨了。
莫凡輕輕地抱住了他,將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
「我覺得你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陸西華一笑。
「你說得太誇張了,我又不是國父。」
「對他們而言,你是救世主。」
「啊哈,我是撒旦呢!」
就算是撒旦,也是最有情有義的撒旦。莫凡在心裡回道。
笑意自他唇邊褪去,陸西華撫著他環繞在自己腰際上的手。
「我得到美國一趟。」
莫凡一愣,那不是他最不願回去的地方嗎?!
「為了塔斯教授?」
「嗯,他就快死了。」
莫凡繞到他面前,注視著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他認真的開口:
「告訴我,你在美國的一切。塔斯教授彷彿是你的惡夢,你不像是會被別人捆綁的人,可是他卻一直是你的陰影。」
陸西華注視了他很久,一言不語,隨即他笑了,笑得意外舒坦,莫凡看了卻萬分心疼。
「對你而言,愛一個人的感覺是如何?」他文不對題的反問他。
莫凡微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得體,他被他的愛寵溺得那麼好,愛一個人,感覺就是幸福吧!
「愛一個人,很溫暖;愛一個人,很自私;愛一個人,也會變得很殘忍。」陸西華說。
「殘忍?」
「因為愛到發狂,甚至想把對方砍成碎片吃進自己的胃裡,血淋淋的合成一體。」
「我不覺得你會對我殘忍。」
陸西華一笑。「那種病態,誰敢接受。」
莫凡一愣,突地驚惶了起來。
「塔斯教授……他這麼對你的?」
「我可沒這麼說。」他還是笑,只是笑得冷冷的,像樓頂刮來的風,透著徹骨的寒,似乎還夾帶著細雨。
「該死,下雨了,我想點根煙說。」陸西華顧左右而言他。
莫凡抓住了他的手臂。
「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你在美國的事。」
「我在美國很無聊,不是發瘋的讀書,就是發瘋的玩樂。」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莫凡有些惱怒。
陸西華笑著揉揉他的頭。
「下雨了,我們下去吧,以後我會跟你說的。」
在我把一切處理的一乾二淨之後,你的心,不需要承擔任何壓力,只要裝滿我的愛、莫非的愛,就夠了,
???
兩天後,陸西華飛往紐約去了,他沒有說何時會回來,但他承諾每天一定電話報備,並且盡快回來。
他一離開,莫凡頓時像丟了魂魄的空殼。在他今晚打破了第三個杯子之後,阿芳終於決定放他一天假。
「阿芳姐,我不想回家,讓我留在這裡。」他不想回到那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家,這會讓他陷入無助的絕境,他這才發現他是如此的不獨立,如此的依賴陸西華溫暖的懷抱。
「可以,但是你不要工作了,瞧你心不在焉的,我可沒那麼多杯子讓你摔。」阿芳不忘損他一句。
莫凡紅了臉。
「怎沒看到李老闆來?」
「到新加坡出差去了,十天後才回來,丟給我一張金卡,他付帳付得開心。」阿芳笑道。
「阿芳姐,你很幸福吧?」
「當然,現在我只需要享受就夠了。」
「我想跟你聊聊。」他想,或許阿芳知道陸西華的過去。
「好啊!今天客人少得可憐,我還想轟他們滾蛋提早打烊咧!」阿芳爽朗的說,拎了一瓶啤酒挽著他的手走進包廂。
現在,莫凡已經可以自然地坐在她身邊,阿芳對他而言,是亦師亦友的大姐。
「阿芳姐,你知道塔斯教授這個人嗎?」
剛點上一根煙的阿芳立刻變了個臉色,不耐地噴出一口白煙,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回道:
「那傢伙不是人,是惡魔!」
莫凡一嚇,幾乎立刻手足失措。
「阿芳姐,塔斯教授到底跟陸西華有什麼關係?」
阿芳還是恨得牙癢癢的。
「陸西華那種人,什麼事他都說得輕輕鬆鬆、無關痛癢似的,我太瞭解他了,一件事被他形容得微不足道,那麼事實的嚴重性起碼要乘以十倍以上。」
她愈這麼說他愈驚慌,莫凡已是坐立難安。
「阿芳姐,快告訴我。」
阿芳突然正色的望著他,正經地問了一句:
「你們沒有……那樣嗎?」
莫凡一愣,一時會意不過來。
「怎樣?」
阿芳毫不客氣的直接翻了個白眼給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回道:
「做愛啊!」
莫凡整個人一呆,心臟瞬間漏拍,隨即又急速狂跳,讓他不堪負荷。
「如果你看過他的身體,你會心疼到哭。」阿芳悶悶的抽煙,她終於明白陸西華愛莫凡之深,是多麼疼惜的呵護與深情……
「為什麼?」他連聲音都不住的發顫。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白老鼠的比喻?」
有!就在他們初識的時候,當時他只覺得他被傷了自尊,不知這背後有著何種刻骨的涵義。
阿芳續道:
「他總說他是突變的黑老鼠,他身上有許多被拿來當實驗的印記,在他背上、腿上……都有很多傷口。」阿芳的口吻無限心疼。
「塔斯教授是個披著羊皮的狼,頂著學術的權威盛名,事實上根本就是個心理變態的惡魔,他控制了陸西華這塊寶石,想把他佔為己有,侵犯他、虐待他,陸西華反抗的下場,就是渾身是傷。」
莫凡簡直不敢相信,他不可遏止的狂顫。
「那變態最恐怖的是年輕時還是業餘的拳擊手,陸西華再猛也打不過他。他曾把陸西華關在隔離的瘋人院整整一年,他愛陸西華愛到發狂,又嫉妒他的智商比自己高,他可是權威,哪丟得起這個面子。聽說陸西華這次回國之前,美國學術界發掘到塔斯的一些醜聞,又指證他有人格分裂症,幾乎讓他身敗名裂,他就中風了,真希望他快點死一死好。」
莫凡一顆心已經撕成片片,他怎麼能讓陸西華一個人回到那個惡魔身邊,怎麼能……
「而且聽說受虐的學生不只陸西華,但陸西華是最慘的一個,因為他最優秀。」
「阿芳姐!」莫凡激動的抓住了她叫道:「我要去美國找他!」
「你瘋了?」阿芳皺起眉。
「對,我就是瘋了才讓他一個人去,誰知道塔斯快死了是真的還假的,陸西華那麼自由,他讓每個人自由,可是他的苦呢?連我都不知道。你知道嗎?我甚至還沒親口對他說過我愛你……對!不久前我們才談過的,我從沒表達出我對他的愛。我就是要飛到美國去找他,不管有沒有幫助,至少我在他身邊!」莫凡幾近歇斯底里的狂喊,店裡寥寥無幾的客人全投來異樣的眼光,可他不管,他從沒如此喊出他心裡的感受,痛快極了,他恨不得立刻飛奔到陸西華懷裡,告訴他他有多愛他。
這樣的莫凡,這樣的愛情,令阿芳感動。
「去求你校長,他知道塔斯的地址。」
莫凡立刻就要走,阿芳拉住了他,失笑道:
「現在都半夜了,你饒了他老人家吧。」
「可是……」
阿芳打斷他,要他冷靜下來。
「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找他,他敢不給,我們就掀桌子。」她對他眨了眨眼。
莫凡看著她,狂跳的心趨於平靜,然後他使勁的一點頭。阿芳笑了,伸手擁抱他。
莫凡,你終於學會了愛,有時,人還是需要一點瘋狂……
???
的確,他不曾對愛做過任何瘋狂的舉動,別說愛了,他活了廿幾年,也不曾做過任何一件堪稱特別的事。
莫凡一早就衝進校長室,用堅決的語氣和眼神來證明他此行的重要性。
校長不但把塔斯的聯絡地址、電話給他,連上次陸西華沒有接受的機票也一齊送他了。
他只對愣愣的莫凡說了一句話:
「把我兒子帶回來吧。」
德高望重的校長大人首次在別人面前承認了陸西華的身份,是莫凡的勇敢讓他勇敢,是莫凡的愛讓他敢說。呵!兩個男人相愛又怎樣?一個是他的私生子,一個是他的學生,那又怎樣?他六十好幾了,沒多少年可讓他浪費了。他真的覺得陸西華揚著眉亮著眼地說「那又怎樣」時的表情真是瀟灑極了!
陸西華、陸西華……莫凡在心中呼喊,不要跟莫非一樣,把我拒絕在門外;不要跟莫非一樣什麼都自己扛,不要跟莫非一樣說是為了我好,卻讓你我都陷入孤獨。我受夠了當一朵溫室的花,我自己的愛情,要自己爭取!
一個人隻身飛往異地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莫凡卻沒有任何膽怯,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在他體內,莫非一直存在著,彷彿回到了母腹之初,他們融合得那樣親暱。在三萬英尺的高空,最接近天堂之地,莫凡幾乎看得見雲層上純潔的白雲有莫非的笑容。
如此他便明白,莫非時時都在他身邊,給他前進的力量,他就要到美國,找回他的黑翅膀天使。
???
秋意甚濃的大都會紐約,時代廣場的午後散著一股慵懶的氣息,旁側的露天咖啡座只坐了五成滿的客人,香濃的咖啡香仍吹散一些忙碌的氣息。
這是一個忙碌的城市。人們忙裡偷閒,忙得沒有意義,又閒得不知所措。
台階上就坐著這樣一名特立獨行的閒人,閒置優雅的身影,從容逍遙的雪茄濛濛,黑髮黑風衣,像個遊戲人間的過客,更像個傲視人間,笑看人生的撒旦。
不管在哪裡,陸西華始終我行我素,瀟灑自若。
一群灰鴿成群飛來,優雅地落在廣場上覓食,又似乎難以忍受濃郁的雪茄混雜著咖啡的香味所造成的異樣空氣,一下地又成群的飛走。
陸西華其實已經在這裡坐了好久,這已經是第二根雪茄了,這盒名貴的雪茄,是塔斯教授送他的。他的確是個糟老頭了,身敗名裂、病入膏肓,連快死了卻都還那樣該死的驕傲,還是那麼自負的把全世界的人當白癡看。
真正的白癡,是他自己!
所以陸西華可憐他,可憐他連自己是個白癡都不知道。所以昨晚他像個白癡一樣求他留在他身邊時,陸西華殘忍的對他說:
「我已經來到你面前,你應該可以沒有遺憾的死了。」
塔斯嚇壞了,麻痺了,休克了,一堆人吵吵鬧鬧,匆匆忙忙的在病房穿梭。
陸西華轉身就走,他不知道他的下場如何?如果他真死了,應該是他殺死的吧?
呵!他忍不住冷笑,他可從來沒有要他死的念頭,他已經對他夠仁慈了不是嗎?塔斯不再見到他一面是不甘死去的,所以他千里迢迢的飛來讓他看一眼,他就算死了,也應該死的很快樂吧。
一切都結束了,這個地方,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丟下煙蒂,他隨著冷風起身,揚起一片黑幕,無聲的來,也無聲的去……
???
紐約市立醫院
莫凡一下飛機就直奔塔斯的醫院,不料詢問的結果卻令他錯愕。
塔斯死了。真的死了……那陸西華呢?他自由了嗎?飛到哪去了?人在哪裡?
莫凡又趕往塔斯的學校、研究所、實驗室、住處……一天過去了,紐約的夜來了,莫凡失望了。
陸西華會在哪裡?他手上只有塔斯的所有地址,人死了,他也不見了。
紐約的深夜那麼漆黑寒冷,他急的沒有時間趁著天明時好好去探視這個繁華的城市,他第一次遠走他鄉的驚奇都忘了去體驗。
黑夜籠罩,他才開始意識到不安的恐懼。他無處可去,他毫無頭緒,他連地圖都沒有,連這條陌生的路通往何處都不知道。
現在他終於感到害怕,不管在何處,他無法相信任何一個深夜的城市是安全的,尤其在完全陌生的異國環境。
他連落腳的旅館都找不到,只好暫時在一家廿四小時營業的速食餐廳裡呆坐。
就坐到天亮吧!明天再去找一次,真的找不到,他就放棄了,就回去吧。也許……陸西華早就回去了,塔斯死了,他根本沒必要再留在這裡。
他忽然後悔自己的衝動,但……他不來,又怎知塔斯會那樣措手不及的撒手西歸了?!
他又餓又累,卻吞不下任何東西,倦倦地趴在桌上。
陸西華——你到底在哪裡?你知不知道,我在紐約呢?
陸西華有感覺到。原本他已決定馬上飛回台灣,在旅館中打電話劃機位,居然都已訂滿。
他心神不寧,他牽掛著莫凡,他打電話回家都等不到他來接電話,怎麼回事?
他算了算時差,立刻打到「神話」去給阿芳。令他震驚得是,阿芳劈頭就說:
「莫凡呢?」
「莫凡?」他的心臟一頓!
「他前天晚上就飛去找你了。」
什麼?!陸西華丟下電話,抓了風衣就往外衝。天啊!他可不敢想像莫凡一個人流落半夜的紐約街頭,他太美麗太純潔,所以太危險!
陸西華簡直快發狂了,他怎會這麼衝動就飛來這裡,一定是阿芳跟他說了塔斯的事,一定是、一定是……噢!他快瘋了。萬一、萬一……啊!他快死了!
莫凡,你讓我由一個無情的撒旦變成無助的凡人了!
他搭上計程車趕往研究室,半夜空無一人,他直接詢問警衛,證實下午莫凡真的來過;他再趕往塔斯家,一樣的空蕩。
莫凡一定在附近而已!他跳下計程車在漆黑的街頭狂奔,一見到旅館就衝進去詢問。
「東方人?」
「對,很年輕,很美的男孩。」
「單身嗎?」
「是的!」
「沒有。」
浪費他的時間!陸西華氣極敗壞的衝出第四家旅館。他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街,直到人愈來愈少,夜愈來愈深,街頭的招牌也只剩稀落的幾盞在閃爍。
他氣喘吁吁的靠在路邊,揮去了一頭焦急的汗水。紐約這麼大,他會走到哪去?!但陸西華堅持相信,他一定在塔斯家這附近,他人生地不熟,不可能亂跑的。
這個時候,他真的祈求上帝給他一個靈感,儘管他是墮落的天使,他也只能向光明的一方呼救,給他一個方向去找就好,儘管只有一盞燈也好!
倏地,他抬頭看見了遠方,加油站前的一個小小招牌,他不自覺地毫不猶豫拔腿直向前跑去。
那招牌燈愈來愈大,愈來愈近,陸西華的呼吸就愈來愈亂。
衝過透明的落地玻璃。陸西華在接近大門前緊急煞車,倏地退回兩步。
豆大的汗水沿著他的臉頰滑落,汗濕的髮絲被寒風吹亂一身驚惶。他的呼吸急促得像深夜毫不規律的風,他的心跳狂亂得是他風起雲湧的愛戀。
那道注視,第一眼碰觸時就已經催眠了他,莫凡在恍惚,從夢裡驚醒過來,是什麼樣的眼神,足以讓人破繭而出?
他顫抖地別過頭,找到了答案——陸西華的眼睛……
從一開始就攝獲了他的靈魂……
隔著一扇透明的玻璃,透明的兩顆心,彼此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
陸西華緩緩伸出手,他的掌心貼在玻璃上,莫凡可以清晰看見那雙大手的紋路,蜿蜒著生命的奇遇。
莫凡的手正在發抖,他把自己的手心隔著冰冷的玻璃,貼在他的手心裡。
剎那間,好像在瞬間融合進他手裡,他的手在瞬間發熱,他的心在瞬間發燙,他的臉在急速加溫,他的眼眶也立刻火燒。
陸西華對著他笑了。莫凡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他的笑容更迷人更溫暖了,所以他跟著他笑了;陸西華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他的笑容更燦爛更可愛了,所以——他不會再放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