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雅文目瞪口呆地望著坐在自己對面一臉平靜的余燕安,驚訝地問:「安安,你是在開玩笑吧?」
瞧余燕安心曠氣和地搖搖頭,再想到一整個下午她陪自己走遍了台中幾家百貨公司,卻—反常態地沒有開口抱怨……
「你是說真的?你要離開台中?為什麼?」
「我覺得好累,所以想休息—陣子。」她口氣疲憊地說。
「我不相信。」許雅文忿忿地看著她,「是因為蝙蝠對不對?」
「不關他的事,我只是覺得最近好累、好累。自從拒絕陳宏明後,總覺得心裡悶悶的,人也懶懶的,做什麼事都不起勁,所以……」
不待她說完,許雅文就打斷她的話。
「你打算要去哪裡?」
余燕安聳了聳肩,「我會先去新竹奶奶家住一陣子,然後看情形再說。」
「看情形?看什麼情形?」許雅文追問著。
「我也不知道,到時再說吧。」
眼看許雅文被自己宣佈的消息所影響,笑容自地臉上消失無蹤,余燕安突然覺得好後悔。
「我也不是不回台中了,你幹嘛那麼難過?」
「這件事蝙蝠知不知道?」許雅文突然問。
余燕安搖了搖頭,「我還沒跟他說。」
猛地站了起來,許雅文瞪視著余燕安。
「你都要走了,他還不知道?你們不是住在同一個屋子裡?他也太不關心你的事了!這個混蛋,我找他算帳去。」
說完,許雅文拎起包包,憤怒的往餐廳門口衝去。
余燕安急忙拉住她,鄭重地說:「雅文,是我刻意不告訴他的,而且這不關他的事。」
「可是……」
「雅文,我說了,這不關他的事。」
餘怒末消地坐了下來,許雅文心裡的怒氣越升越高。易志風,你這個大混蛋,我明天就去找你,看你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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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預警都沒有,許雅文衝進辦公室,一兒到易志風劈頭就問:「你為什麼要讓她走?」
不解地看著許雅文,易志風茫然的反問:「讓誰走?」
看到易志風還優閒的坐在辦公桌後面,許雅文的火氣更大了。靠在桌邊傾過身,她指著易志風的鼻子,激動地怒吼著:「你真的就這樣讓她傷心的走,絲毫不挽留?」
她激動憤怒的神情讓易志風腦海閃過一道不祥的預感。「等等,雅文,你先別激動。發生了什麼事?我讓誰走?」
直直地注視著易志風,許雅文—字一字地說:「余、燕、安。」
聞言,易志風猛地自椅子上跳了起來,越過桌面攫住許雅文的肩膀,緊張地追問:「你說安安要走?她要去哪兒?」
「你不知道?」她驚訝地瞪大眼睛望著易志風,「你真的到現在還不知道安安後天就要離開台中?」
「她要離開?」怔怔地放下手,他不相信地重複—次,「安安要離開台中?」
為什麼?
想到這兩天晚上在餐桌上都有看到安安,她對自己有說有笑的,就和過去一樣。
不,不一樣。
思及這些天安安的舉動……他念頭—轉,仔細回想從陳宏明那兒將她接回家後,只有他跟安安兩人獨處的時間……沒有!
現在想想,她似乎是在逃避他。
好像被人用力捶了一拳,他猛地拍了自己的額頭一掌。老天爺,他怎麼會沒有注意到呢?
每次一提到那天發生的事,余燕安總是淚水盈眶,而他以為她是為了陳宏明而心情不好,所以一直沒有去打擾她,一心只想等她的情緒好些,再好好的和她聊自己在感情上的煩悟。
怎知,她竟然會計畫離開台中!
而且離開我……
想到這,易志風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門外走去。
「蝙蝠,你要上哪兒?」許雅文在他身後追問。
「回家。」
他頭也不回地回答許雅文的問題,然後用力的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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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門「砰」地一聲被大力推開時,余鐵雄神情淡然的抬起眼來看了一下,見是易志風,又將眼光放回報紙上。
易志風衝到余鐵雄面前,靜靜地等他將報紙放下,然後勇敢地與他對視。
「安安要走,是因為我嗎?」
對於易志風微帶自責的問話,余鐵雄並未開口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易志風悶悶不樂地又問:「她要去哪兒?」
余鐵雄點燃一支煙,用力吸一口,才簡短地說:「新竹,她奶奶家。」
考慮了幾秒鐘,易志風果決地說:「她不去新竹。我要帶她去台北。」
「台北?」他有點驚訝地望著易志風,「上台北做什麼?」
「熟悉我家的一切。余伯伯,我要娶安安。」易志風堅定的說。
這孩子開竅了。余鐵雄心裡著實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淡然地問:「你下定決心了?」
「對。雖然耗費許多時間,但是我已經想清楚了,安安是屬於我的。」
吐了口煙,余鐵雄笑著搖搖頭,「安安不屬於任何人。志風,或許你曾經有過機會,但是你放棄了她。現在安安已經死心,只想過清靜日子,你有把握可以改變她的想法,再將她贏回來嗎?」
「可以。可是我需要余伯伯幫我一個忙。」
「哦?你說說看,只要能讓安安再快樂起來,別說一個忙了,再多的忙我都會幫你。」說著他將手裡的煙捻熄,提出心裡的話。「志風,不要再讓安安傷心了,這孩子很死心眼的。」
「余伯伯,你放心,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易志風誠心地說。
滿意的點點頭,余鐵雄比了比自己身邊的椅子。
「坐下來,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
易志風急切地坐下,將腦中的構想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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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新竹立刻打個電話回家,知道嗎?」葉淑芬一臉欲哭的啞聲叮嚀著。
「媽,我知道,你不要擔心。倒是你和爸爸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會常常打電話回來的。」余燕安笑笑地說。
笑得十分心酸與失望。
易志風沒出現,他整個早上都不見人影。
余燕安不知道那天以後雅文有沒有去找易志風,她強迫自己不要再關心他的反應。
但是,好難呵。
分離的時間—分一秒的接近,而易志風這兩天竟忙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好像又回到他躲避自己的那些口子。
這樣也好。
悵然地吐了口氣,再偷偷地望了眼爸媽身後走來走去的人,終究是沒有自己所熟悉的影子。
也罷,就這樣離開也好,免得看見了他,自己又會捨不得離開。
「安安,車快要開了,東西都帶齊了沒?」
余鐵雄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依依不捨地再回頭看了看,才回身對關心地望著自己的父母說:「帶了,爸,你自己要保重。」
「到了新竹車站有人會去接你,你別自己跑去搭公車。」
「好。」輕輕應了聲,聽見擴音器在催促旅客上車,她上前摟了下葉淑芬,「媽,我會想你的。」
說完,她提起腳邊沉重的行李,頭也不回的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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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笨重的行李,余燕安神情哀戚的走向車站出口。
再怎麼不捨,自己終究是離開了台中,離開了那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將票交給站在欄杆邊的站務員,無意中睨視了他一眼。他似乎看穿了余燕安那顆有些躊躇不安的心,正對著她頡首微笑。
余燕安低歎—聲,這是不是一個好預兆?希望它是。
走出出口,她又回頭看一眼正緩緩駛離月台的那列火車,它將自己載離了台中那個傷心地。
只是現在它也離開了她。
傷感的心緒一浮起,眼淚又想要來湊熱鬧了。余燕安一咬牙,惡狠狠地命令自己不許掉眼淚。別忘了,現在開始你要好好地一個人過生活,再也沒有人會來干擾你,及傷害你的心。
是的,再不容許別人來傷害我的心。
哀悼似的望著已遠走看不見蹤跡的火車,她堅定地挺直身軀,跨著大步走到候車室。
剛剛在新竹站下車的客人幾乎都走光了,車站一下子又顯得有些冷清。
四周掃瞄一下,沒有半張熟識的臉孔。爸爸說會有人來車站接她,不知道是哪個堂哥來接她?其實余燕安不是很關心誰會來車站接自己,因為她原本就計畫自己搭車到奶奶家去的。只是爸爸說都安排好了,她也就不再堅持。
等了幾分鐘,隨著另一波湧進的旅客,余燕安有些受不了逐漸混濁的空氣,拖著行李,蹣跚地往外走去。
突然伸過來一隻大手,將她手中的行李輕鬆地接了過左。她舒展了下頓時輕鬆的手臂,然後抬起頭望著來人。
「謝謝……」話消失在嘴裡,余燕安愣愣的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你……」
為什麼易志風會在這裡?
看到那張洋溢著笑容的臉,她深吸—口氣,繃著一張臉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來接你啊,走吧。」說完,他牽起余燕安的手,往停靠在路邊的車子走去。
迷糊地跟著他走了幾步後,她突然想到有些不對。用力的甩開他的手,余燕安皺著眉往後退了一步。
爸爸說有人會來接我……
「你怎麼知道我坐這班車?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易志風一臉慚愧,無言的看著她。
「蝙蝠,這全是你設計好的?」她恍然大悟。
「誰教一個人想單飛。安安,你真自私,要出來度假也不找我。」說著說著,易志風臉上的愧疚消失了。
腦子裡沒聽進易志風的抱怨,余燕安只是想到一點:難怪爸爸叫我不要自己搭車去奶奶家。但是……連爸爸也跟易志風串通?
想到爸爸竟然也在這個計畫中插—腳,余燕安就開始不悅了。我是他的女兒吔,他竟然幫著易志風來設計我?
她用帶著敵意的眼光瞪著笑得一臉輕鬆愉快的易志風,生氣的指控道:「該死的蝙蝠,你是怎麼說服我爸爸的?」
對於她的指控,易志風絲毫不以為忤的聳了聳肩。「安安,你不要那麼生氣嘛,看,你的臉都氣得漲紅了,這樣子對身體不好。」
聽了他的這番話,余燕安的怒氣直線上升。
「我的身體好不好不關你的事。你這個壞蛋,你還沒告訴我,我爸爸為什麼會騙我!」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安安,你還不知道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易志風轉個身,逕自打開行李箱,將余燕安的行李放了進去,然後輕輕地合上車蓋,拍了拍手,回過身來招呼還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余燕安。
「走吧,我們出發了。」
「你不說出我爸為什麼會幫你一起設計我的原因,我就不走。」
隔著幾步的距離凝視著余燕安執拗的表情好—會兒,易志風收起輕鬆的神情走向她。在余燕安的面前停下腳步,他的眼中閃著掩不住的喜悅。
「好吧。因為我答應他會好好照顧你。」
撥開他伸過來的手,余燕安高高抬起下巴,自顧自地鑽進車衷坐好,不屑地說:「我不用你照顧,我可以照顧自己。」
繞到駕駛座坐好,易志風很快地瞄了余燕安一眼。她一臉不想理會他的神情,將臉朝向窗外,他有些發噱地想笑,但是聰明地控制住了。
「安安,你的安全帶沒繫好。」說著易志風伸手想幫她將安全帶扣上。
余燕安再一次將他的手推開,孩子氣地大喊:「我自己會扣,不用你雞婆。」
易志風笑了笑,無奈地將手縮回去,搖了搖頭不敢再開口。看了眼後望鏡,將油門一踩,車子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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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易志風都沒再開口,但余燕安的腦子裡可不得清閒。有個問題懸在她腦中:她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新竹出現?
反覆地想了又想,都沒能獲得回案,可是余燕安又不甘心開口問他。無意中往窗外—看,她嚇了一跳。
「你為什麼上高速公路?到奶奶家不用上高速公路。」
「我知道。」易志風伸手拍了拍她放在大腿上的手後,馬上又縮了回去。
他那麼快就將手縮回去,余燕安竟然有些失望。
「你要帶我上哪兒?」
「到我家度假啊。」
「易志風,你瘋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易志風一臉笑容,—聲不吭的繼續開著車。
余燕安倏地將臉轉向他,「停車,我要下車。」
「這是高速公路,不能隨便停車。」他慢條斯理的說。
余燕安被他這—連串莫名其妙的舉動弄得—顆心開始有些慌亂,兩手緊緊的交握著,—臉警戒的望著易志風。
「蝙蝠,你到底要帶我上哪兒?」
疼愛的看了余燕安—眼,他的語氣快樂得不得了。「我剛剛說了啊,咱們要一起去度假。」
「拜託你不要再鬧了好不好?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余燕安的神經開始緊繃起來。
「安安,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你綁架我,還不會對我怎麼樣!」她突然側過身大力地拍打著車門,然後試著想打開車門。「停車,我要下車。我再也不要跟你有任何牽扯了,易志風,你停車,我要下車……」
「安安,危險。」一手操縱著方向盤,易志風的另—手將情緒激動的余燕安的兩手按住。
「你讓我下車!我要下車!」余燕安嘶吼著。
也不管車子還在快速行駛當中,易志風突然將余燕安拉向自己,不待她反應過來,強橫地將唇蓋在她的唇上……車速漸漸地慢了下來……
車就這樣靜靜地,而且危險地停在高速公路上。
余燕安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也忘了掙扎。當他終於放開她啟動車子時,她只是呆呆的看著他。
「你剛剛吻了我。」
「我知道。」易志風看到余燕安還是一臉茫然的愣在那兒,忍不住又給了她—個吻,這回故意用舌尖逗弄了她一下才離開她的唇。
她似乎有些明瞭,但是又不太確定的看著易志風,眼中閃著淚光。
「蝙蝠,我今天沒有哭。」
「我知道。」
有只蝴蝶偷偷地溜進她微微顫抖的心。她緊張地笑了。
「你為什麼吻我?」
易志風聽了她的話,也不管後方是否有車,突然緊急煞車,然後對著她大聲地說:「我愛你。」
蝴蝶繁殖得真快呵,馬上就在她整顆心窩裡飛舞。
眼裡佈滿了霧氣,余燕安啞著聲音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愛你,我要娶你,我要照顧你一輩子。」
說完迅速地給了她第二個吻,然後動作很快地將車開動,後頭剛好接上好幾部車子,他輕吁了口氣。
「安安,我夠誠懇了吧?冒著生命危險在高速公路上停車向你求婚。」
「我很感動。」她輕聲地說。
「我知道,我也被自己這種不要命的表現給感動了。」
好半晌沒聽到余燕安的回答,他微側過臉看她一眼。她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再忍耐地等了幾分鐘,還是沒聽見余燕安的回應。易志風懊惱地怒吼一聲,不耐煩地低聲詛咒幾句,然後語氣有些不安地叫道:「安安?」
「嗯。」
他側首朗盼地看著她,「就只是嗯?」
看到易志風竟然開始緊張,余燕安就越想吊他味口,所以她故意裝出一臉沉思的表情。
隨著余燕安的沉默,易志風心中的擔憂越來越沉重。她是不是不原諒我,不願意嫁給我?越想心情越陰霾,終於他忍受不了車內沉悶的氣氛,緊握方向盤的手青筋爆突。
「安安,你到底嫁不嫁給我?」他厲聲問。
她打從心底偷偷地笑了。
故意長長地歎口氣,余燕安嬌嗔地說:「要不然怎麼辦呢?誰教我上了賊車。」
聞言,易志風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放下。馳騁在高速公路上,他覺得前途一片坦然,因為他將和安安攜手共度未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