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途中,嚴旭想起臨行前景如母親對他說的一番話,雖然他暫時沒有房子,她和景如的父親還是很歡迎他成為他們林家的半子,只要他善待他們的女兒就是給他們最好的回報了。
這對淳樸的老人家,讓他感受到久違的溫情,嚴旭對此也是深表感激,畢竟,有哪家人家要嫁女兒,婚宴上男方只有一個朋友參加的?甚至連結婚前的財禮都沒準備的男人呢?
他告訴景如的父母婚後他們暫時仍住在韻文的家中,決定過段時間再購置房子。她父母也表示贊同,還讓他慢慢來不用急在一時,也沒有故意刁難他。
「你爸媽很開明。我一沒房二沒錢,他們也願意把你交給我,真的讓我意外。」
林景如還在看窗外的風景,初時聽他這麼說還以為他在諷刺她,回頭看著他時才發現他是真心實意地感動著,才悠悠地歎了口氣,咕噥著:「我爸媽是怕我再沒人要就嫁不出去了。」她媽恨不得早點把她掃地出門了,現在終於有這個機會她怎麼會放過呢?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
「哦,我是說我爸媽認為你有能力,所以不擔心啦。」
「是嗎?」他狐疑地看著她。
兩人一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不知情的人怎麼也看不出他們是新婚夫妻。
晚上十點,終於回到家中。林景如累得只剩爬上床的力氣。攤開四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正昏昏欲睡,閉上眼的那一刻卻又驚醒,「你要幹嗎?」他——他怎麼在她房間裡脫衣服?
「睡覺啊。」嚴旭理所當然地說。難道還跳舞啊?都十點了耶。
「你怎麼不去你自己的房間睡?」幹嗎要睡在她這裡?林景如坐擁著被子,以防他有異常舉動。
「女人,你該不會忘了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吧?」嚴旭黑眸一閃,雙手抱胸涼涼地提醒她。
新婚第二天,新娘就想把新郎拒之門外,想都別想。
「呃——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說得沒錯,可是、可是她還沒有準備好要與他同床共枕啊。過去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且互不干涉,後來在發生了那個「意外」之後,她躲他都來不及哪還會睡在一起?她不習慣啦!
「那是什麼意思?」嚴旭接著問,看她有什麼解釋。
「我想——那個,呃,就是——對了,你肯定很累了,婚宴時你也沒機會好好休息,我的睡相也不是很好,晚上會說夢話還會磨牙甚至打人,你明天還要上班要好好休息才行,還是——睡你自己的房間比較好。」
她瞎掰的水平實在有待改進。嚴旭咧嘴笑道:「我覺得還好,那天晚上也沒你說得那麼可怕。而且你放心,我這個人有個好處,就是睡著了什麼也不知道,除非地震才會醒。」瞧她這麼緊張地拒絕他的模樣他就想逗她。
「那天是因為我喝醉了。」林景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嚴旭一點也不為她所說的話所動,怎麼辦?怎麼辦才好?她總不見得說她不怕他要「那個」吧。
「拜託,小姐,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累得只想睡覺,不會對你亂來,你大可以放心。OK?」嚴旭不再逗她,這女人大概當他是急色鬼,上床就會想做那檔子事,「好了,我要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
他躺上床翻身睡去,留下林景如呆呆地望著他,全然沒了反應。怎麼這麼簡單?
相較於身邊的人的呼呼大睡,林景如卻是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老實說,除了那個喝醉肇事的晚上糊里糊塗地睡在一起之外,這二十八年來她從沒和別人睡在一起,更別說男人了。
別的夫婦是怎麼適應的她不知道,對她而言,偌大的雙人床上躺著另外一個人就讓她夠緊張了,只要想到有人睡在她身邊,她就會渾身不能動彈,他稍有動靜自己就會驚醒。
一連三天每晚都是如此,何況她還擔心著他會要求和她履行夫妻間的義務。好在嚴旭算是個謙謙君子,當他想碰她卻發現景如臉色蒼白,眼神倉皇無助時就立刻打住。這樣讓她稍微安心了些。可是——唉——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習慣,這三天來她過得好痛苦啊,精神不濟還影響了上班。
「哈欠——」開工到現在才不過兩個小時而已,這已經是這個早上的第二十一個哈欠了。擺在桌上的文件都快看不清了,揉了揉眼睛,林景如努力睜著不許它罷工。
「林姐,這兩天是不是沒睡好啊?你的黑眼圈很明顯吶。」公司新來的同事小梅見她頻頻打哈欠,不禁關心地問道。
「是嗎?」林景如拿出鏡子來照。眼底的黑眼圈讓她看起來還真像國寶——熊貓。哦,天啊——再這樣下去,她會垮掉的。
「哈欠——」第二十二個哈欠!
「呵呵,年輕人嘛,剛剛結婚就是這樣的。新婚嘛難免有些——呃——熱情。」公司的同事芬姨以過來人的眼光判斷著,笑得有些三八兮兮。
熱情?他們之間要是有熱情的話,她可能就不是這副德性了,還真會瞎掰。林景如暗地裡翻個白眼。
「就是就是。年輕人比較衝動。想當年,我和我老婆剛結婚的時候也是打得火熱,那時把我叫『一夜七次郎』一點也不過分。現在老了,精力不夠了。」坐在芬姨隔壁的老韓大言不慚地說。
「少來了,看你這瘦巴拉嘰的身材還一夜七次郎,吹牛吧你。」芬姨鄙夷地嗤笑道。
「我可是從來不吹牛的,不信你問我老婆去。」自己的「能力」遭到質疑,老韓臉紅脖子粗地爭辯道。
拜託,這些人怎麼這麼口沒遮攔,大庭廣眾之下居然亂開黃腔。林景如和小梅尷尬地對視一眼,不知說什麼好。公共場合講這種私房話一點也不覺得害臊,旁聽者倒是渾身不自在恨不得找個塞子把耳朵塞起來免受荼毒。
「好了,你們別說了。人家小孩子都不好意思了,真是的。」辦公室主任仗義執言出來打著圓場,「景如,你還能堅持嗎?」他可不想虐待員工,看她精神不濟,工作起來也沒啥效率。
不行了,她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在一再堅持無效的情況下,不得已宣告陣亡,「主任,我今天有些不太舒服想請假,可以嗎?」
「好啊,你回去休息吧。」主任看她的臉色有些青白。
「景如,臉色不好,該不會是有了吧?」有人大膽臆測。
林景如嚇得站立不穩差點跌倒。天,不過是請半天假也可以讓這些無聊的傢伙浮想聯翩的。有了?有個鬼!
「頭胎可要注意啊。」芬姨提醒她。
「看來剛吃了你的喜糖很快又可以吃喜蛋了啊,哈哈——」大家哄笑起來。
七嘴八舌地胡說八道讓林景如抱頭鼠竄迅速遁逃。再不走這些人還不知會說什麼可怕的話吶。
下午的補眠終於讓林景如恢復了不少精神。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她開始忙著準備晚餐。
「好香。你在煮什麼?」一進門嚴旭就聞到撲鼻的香味。走進廚房,隨即出現景如忙碌的身影,看她穿著圍裙炒菜的樣子,他忽然有種無比溫馨的感覺。
回到家的丈夫,忙碌的小妻子,餐桌上擺好的美味佳餚,這種簡單而平凡的生活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當然,要是他老婆能夠盡快地適應真正的夫妻生活那就更加完美了。
「你回來啦。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她邊切菜邊說。
「要我幫忙嗎?」他隨口問道。孔夫子說君子遠庖廚,但是讓他等著吃飯可不太好意思。
「你把碗筷拿出去。」有人幫忙她也不會拒絕,「不過,先洗手。」她可是很有衛生觀念的。
「遵命,老婆。」嚴旭領命。
咦?他剛剛叫她什麼?老婆?林景如呆愣了一下,她沒聽錯吧。大概是太驚訝了,所以一時不小心切到了手,「哎呀——」
「怎麼啦?」嚴旭抓起她捂著的手察看,放到水龍頭下清洗,責怪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真是的。」
「不過是切到了一下。我又不是那種有點小傷就哇哇叫的小女生。」這點小傷算什麼呀,那麼緊張幹嗎?林景如不習慣扮柔弱。
「你——」這女人真惹人火大,她就不知道要保護自己嗎?不要和她計較,不然又要吵架了。嚴旭不理睬她,逕自找出創可貼包住她的傷口。
「你輕點行不行?」那麼大力,傷口不疼也被他弄疼了。
「你不是說你不是那種哇哇叫的小女生嗎?」給她一個小小的懲罰,看她還敢不敢逞能,「好了,吃飯吧。」他可不想和她爭執不休,「吃完了,我來洗碗。」
吃完晚飯後,林景如在浴室洗澡,看著鏡子的她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她不禁有些困惑了。他是在關心她嗎?雖然他剛剛有些凶神惡煞似的瞪她,但是那眼神中還包括了一些讓她不明白的東西。是什麼呢?
她總覺得男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雖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是男人要變心也是一樣的冷血無情。曾經,好多年以前的曾經,她交往過一個男生。大概是她性格中存在的那種陰鬱孤僻,和對異性的小心翼翼,他們在交往的時候始終沒有發展到他所謂的「實質關係」,最多也只是牽牽手,讓他親她的額頭。但是這個過程中,她依舊認真地和他交往,認真地看待他們之間的感情,直到有一天他毫無預兆地告訴她,他要和她分手,因為他無法忍受她的「性冷淡」。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他的,惟一記得的是他厭惡的眼神和那轉身離去不留戀的背影。難道感情一定是要有了肉體上的接觸才會有所謂的實質性嗎?景如無法理解。
現在她和嚴旭發生了關係,但是卻又是這麼奇特的際遇,如果她告訴別人會許還有人會當是她編的小說。
那麼對嚴旭來說,是否是因為有了這層關係,繼而愛上她呢?呵——多可笑,她在期待嚴旭——自己的丈夫愛上她嗎?唉——林景如甩了甩頭,長歎一口氣。感情的事好難吶!
「景如,你洗好了沒?」嚴旭敲著門,她已經洗了一個多小時了。不會暈了吧?
「好了,馬上,哎呀——」忙著起身的林景如不小心踩著溜溜的地磚卻沒站穩,狠狠地摔了個結實。啊——痛徹心扉!她的腳大概扭傷了,手肘上也磨破了一大塊……
「喂,你怎麼啦?」聽見她的慘叫,嚴旭急拍浴室門,用力撞開門衝了進去。
「我——」呀,他怎麼可以進來呢?林景如又羞又急地遮擋自己的赤身裸體,「你快出去——」好丟臉,她不想被他看到這副狼狽的模樣。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鬧彆扭。」嚴旭大聲呵斥她。
摔成這樣還不要他幫忙,真沒有見過這麼麻煩的女人。
他氣惱地一把將她抱起,放到臥室的床上,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藥酒用力地替她揉擦。
這次他使的力比剛剛包傷口的力還要大,但是林景如卻安靜得很,忍著疼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她把他惹火了!她知道自己矜持得有些過了。明明受傷還逞強拒絕他的幫助。
「把衣服穿上吧。」終於擦完了藥,嚴旭目不斜視地將她的睡衣丟給她。
「對不起。」林景如小聲地道歉。
「我有話要對你說。」在床沿坐下,嚴旭注視著她的雙眸正色道,「雖然我們現在是合法夫妻,但我知道你可能還不適應和別人同睡一張床,這兩天也沒睡好,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會在你不願意的前提下佔你便宜,更不會強迫你履行夫妻義務。」他很不爽老婆把他看作禽獸,一副隨時備戰的神色。
「你知道?」她指的是她沒睡好的事。
「你以為我是傻瓜啊。」那麼明顯的黑眼圈,還有她時不時在睡覺時翻來覆去的,攪得他也時常驚醒,他會不知道才有鬼哩。嚴旭失笑地看著她,有時她看來冷靜,有時又很遲鈍,「說實話,我也不太適應這樣。不過我們結了婚是事實,我之所以之前沒有說,就是希望你能盡快適應這一切。你可能暫時還沒有辦法接受我,我可以理解。不過你無需警戒我處處防範我,像剛才那樣。我們都需要過一段過渡期來慢慢適應對方,讓你可以試著接受我。」他可不想他老婆把他當成急色鬼。
林景如一語不發地看著他,原本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呢,想不到只是欲蓋彌彰罷了,她的手足無措他全看在眼裡。他說得沒錯,解決他們之間問題的方式不是逃避而是用平常心面對這既成的事實:他們是夫妻了。良久,她終於放下這幾天來壓抑在心中的心結,長長地吁了口氣,露出一個微笑,「我明白了。我會讓自己盡快適應的。」
「好了,不早了。早點睡吧。」嚴旭跳上另一邊的床,道:「事先聲明,我說不會要求你和我履行夫妻義務,不過我們還是要同床共枕的。」讓不會游泳的人學會游泳的最好辦法就是——把他丟進水裡。他們之間亦是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