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有一肚子的疑問: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是怎麼知道她兒子住在這裡的?嚴旭知道他母親來嗎?
將嚴旭母親請進屋內,林景如邊泡茶邊偷偷打量她。嚴旭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家人,她直覺旭不願意提,甚至說是討厭他母親。所以對於這些,景如僅知道旭的母親住在S市,嚴旭在美國留學回來後在S市工作了一年,而後就來到了這邊。當初兩人結婚時就有些草率,她媽更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她嫁出去,所以,這些繁文縟節也就不在乎了。現在她這麼突然地出現在她面前,有什麼用意呢?
「請用茶。」來者是客,林景如端了一杯茶放在嚴母面前,而後在她對面的沙發椅上坐下,「媽媽,你今天來這裡是?」她是嚴旭的媽媽也就是她的婆婆。
「別叫我媽媽,我沒有女兒。」
沈佩玲冷眼一掃,一瓢冷水當即潑來,打斷了林景如。對於這個自稱是她兒子媳婦的女人,法律承認她可不承認。叫她媽不嫌早了點?養了三十年的兒子居然這樣對她!他對她真好啊!那天打電話要他回家,他就給了她一句話:「今天是爸爸的忌日。」沈佩玲知道兒子恨她,但是他真的打算不要她這個媽了?再怎麼說,她也養育了他三十多年。有道是養兒防老,可她呢?兒子結婚她連兒媳婦的面都沒見過,叫她怎麼能不惱。
林景如摸摸了鼻子暗忖,唉,果然沒猜錯。這老太太比那惡婆婆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許叫就不叫吧。
「老太太,你——」
「我有這麼老嗎?哼!」沒禮貌的丫頭!
這不是雞蛋裡挑骨頭嗎?林景如只好趕緊改口:「您是來找嚴旭的嗎?他出差去了。」哇塞,好個蠻橫的老太婆!
對了,她想起以前旭告訴過她當初他和毓敏分手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母親。不知道她今天來幹嗎?不過,她也確定了一件事:嚴旭沒有把他結婚的事告訴她。這也難怪她這麼生氣了。
「你是旭兒的老婆?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嚴家娶媳婦兒,我這個當人媽的居然絲毫不知。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嚴母極度不滿,氣得臉色鐵青。兒子留學回來後也不和她商量一下就一個人搬出去住,翅膀硬了就想飛了,也不管她這個當媽的了。現在更好,連娶老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她。他就這麼恨她?
「對不起。」林景如低著頭輕聲道歉。這件事他們是做錯了,她這麼生氣也是正常的。
嚴母在壓抑住心頭的怒火後,瞟了林景如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景如,景色如畫的景如。」
「你告訴旭兒,要讓我承認你是我們嚴家的媳婦就讓他見我,否則這輩子就算我死了也不會認你這個兒媳婦。」丟下這幾句,嚴母氣沖沖地離開了。
林景如恭敬地送走她之後,心頭升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他們母子的感情為什麼這麼糟,真的只是因為毓敏的事嗎?
下班前的幾分鐘,小梅探頭悄悄問道:「林姐,我們今天去逛街怎麼樣?我聽說崇光百貨在打折耶,好多名牌都虧本大甩賣?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女人逛街是天經地義的事,小梅尤其熱衷於此。哪裡有打折,哪裡就有便宜貨,她是一清二楚。
「對不起啊。我老公今天晚上要回來,我想早點回家。」好不容易嚴旭出差快結束了,林景如寧願回家看他。
「哦,那就算了。」小梅笑著說,棒打鴛鴦可是要遭雷親的。林姐有事她也不勉強,「那就下次吧。」小梅大方地說。
下班時間一到,大群人流從大廈裡湧出,如同沙丁魚洄游似的。在擁擠的人群裡,不知哪個登徒子在她腰間摸了一把,林景如不客氣地回敬他一拐子。
「你想謀殺親夫啊。」嚴旭痛得直哀叫。這女人的力氣怎麼這麼大,夠狠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林景如驚奇地發現那不要命的色鬼竟然是嚴旭。看他用手揉搓著腰際很疼的樣子,她又心疼又生氣地邊替他揉邊罵道:「你也真是的,幹嗎突然襲擊我?不然我也不會打你了。你不是說要晚上八點才回家的嗎?怎麼提早了三個小時?」
「我想給你個驚喜嘛。你倒好,給我這麼大的打擊。」這一下真夠狠的,以後記得千萬別和老婆打架。
「對不起啊,有沒有怎麼樣?」他的意外出現的確讓她很開心,林景如歉疚地道。
「你要是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嚴旭嬉皮笑臉地攬著老婆的腰,指了指唇。
這傢伙真的越來越不要臉,對她也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他要當眾演激情戲給別人看,她可不願意。看來剛剛打得不夠疼,林景如在他肩頭又補上一下。
「好了,別生氣啦,老婆。不跟你鬧了。」笑著抓住林景如打人的手握在手中,嚴旭牽著她走入人群。
在外面吃完晚飯,兩人散步回家。林景如告訴了嚴旭他母親來過的事。
他擰起眉頭,「你確定她是我媽?」嚴旭停下腳步認真地看她。他離家一個人生活有三四年了,這麼多年來他母親都沒有出現在他面前過,怎麼會突然間來家裡呢?而且他又正好出差去了。
「拜託,誰會那麼無聊來認別人做兒子啊?」那老太太不像在騙人,何況也沒必要說這種謊話,這母子倆都有些怪異。
「那她有沒有對你說什麼?」自從毓敏的事發生後,他們原本就惡劣的關係更是幾近崩潰,在美國求學的那幾年幾乎沒什麼聯繫。後來他也只是在回來後給她打了電話而已。他知道她不會平白無故地找上門來。
「也沒什麼,只是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對了,她要你回去見她。」林景如注意到嚴旭的下頜有些緊繃,咬了咬下唇,她遲疑地道出了心裡壓抑了很久的問題:「旭,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你母親之間——還有什麼——其他影響你們感情的——矛盾嗎?」她總覺得他們母子二人關係不好,除了毓敏的事外還有其他原因,從旭提起她的態度就感覺到了。
嚴旭駐足,深深地望著林景如一語不發。這個小女人時而遲鈍時而卻是敏感得讓他吃驚。他拉她坐在一個路邊的長椅上,目光放在遙遠的一處,過了許久才開口:「你怎麼猜到的?」他的聲音沉重得像壓著千斤重的負擔。
「我——只是——感覺。」看他痛苦的樣子,林景如不想勉強他,「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了。」
「不,我只是在想該怎麼說,從何說起。」那些事都過去很久了,久到他都深藏在心裡不願再翻出來也不願再想起來,但是景如是他的妻子,她有權知道的。嚴旭回過頭望進那雙黑亮的眸子,「還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家嗎?」
林景如點點頭,「記得啊。怎麼啦?」他去她家和他媽有什麼關係?
「我第一次去你家時就有種羨慕你的心情。」嚴旭笑得有些苦澀,「因為你有著我渴望的家庭溫暖。我很少提起——或者該說不願意提起我的家庭,其實這是有原因的。在我小的時候,我父母就離婚了。那時我大概只有七八歲吧。我父親一直是我崇拜和引以為傲的人。他是一個海員,每次父親出海回來就會告訴我很多有趣古怪的趣聞。那時我有個夢想,等我長大以後也能成為一個像父親一樣穿著水手服在海上漂泊到世界各國的海員。因為父親長年在海上很少回家,所以撫養我長大的重擔就由母親來挑著。她是個嚴厲的人,對我的要求也非常嚴厲。一旦做不到她要求的,就會受到責罰。也許正是因為那樣,所以我更加愛父親而恨著母親。後來她和父親離婚再嫁,法院將我判給了母親,她不許我去見父親,也不同意讓父親來看我,因為她覺得跟著父親做個海員一輩子都沒有出息,會毀了我的前途。所以從小時候起,我就非常羨慕別人家的小孩,有父親母親的關愛可以去踏青郊遊,而我——卻只有母親。」
「那你媽媽不是再嫁了嗎?那個男人呢?」林景如問道。難道他的後爸對他不好嗎?
「他?他死了!在娶了我母親不到半年就出了車禍。所以對他沒有很深的印象。」嚴旭後仰靠著長椅,接著說道:「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念父親,終於有一天在我放學回家時,他出現了,我簡直高興得要發瘋。父親帶我去遊樂場,還買了很多玩具給我。最後把我送回學校,卻不料被來接我的媽媽當場發現。當時他們大吵了一架,母親硬是帶著我離開,父親為了追我結果因為沒有留意到車況被一輛車撞死。他、他就當場——死在我的面前。我恨母親,要不是因為她,父親——父親他不會死的。」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痛苦,嚴旭雙手摀住臉哽咽起來,直到現在,他都無法忘記父親滿臉鮮血地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此刻的嚴旭脆弱得讓她心疼,伸出手將他攬進懷中,無聲地給他支持。
嚴旭緊緊地環著她,力氣大得幾乎要折斷她的腰,林景如忍著,不吭一聲,因為她能體會他內心深處的痛苦,「旭——」沒想到他有這麼慘痛的一段經歷,她該怎麼安慰他呢?
在林景如懷中逐漸平復下自己的情緒後,嚴旭才放開她,「對不起。」
林景如搖了搖頭,「我是你的妻子啊!」
一句沒有任何修飾的話語卻在嚴旭心中激起了感動。
他嚴旭何德何能,讓上蒼賜予他這塊瑰寶,「其實我做室內設計師,是因為一直幻想能給自己設計一個溫暖的家庭。景如——」
不等嚴旭說完,林景如摟住他的頸項,用唇吻住了他。她想不出怎麼做才能不讓嚴旭痛苦,惟一想到的就只有這個辦法。
他的小妻子真的讓他迷惑了,有時遲鈍不解風情,這會卻又溫柔善解人意,哪個才是她呢,或者她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許久他才放開她,瘖啞道:「謝謝你,老婆。」看著她紅腫的唇,醉人的眼,嚴旭壓下想要她的念頭,這是在路上。雖然這裡人不多,他不想演免費的親熱戲讓人觀賞,「回家吧!」
呀,她真是越來越不知羞了,居然當街接吻。換作是以前的林景如的話,她是怎麼也不敢想的,甚至覺得那些這樣做的情侶有些做作,現在反觀自己,唉,嫁給嚴旭以後,她就變得不像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