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唷唷你輕一點……」卑微得極無尊嚴的討饒聲在室內環繞不絕。
葉君武一手捂著才剛上過藥、裹上紗布的傷口,在老跌打師傅的治療中哀哀喊疼。老師傅執住葉君武的手腕,極熟練地上下左右環繞著找出病灶;找著筋骨錯位的地方後,老師傅手勁一施,伴隨著一陣刺耳不堪的慘叫聲,脫離關節的筋絡霎時被撥回原位。
「這麼大個人了還怕疼,你丟不丟臉啊。」在一旁看風涼的楚昊謙搖頭。
疼得滿頭冷汗、忙於叫痛的葉君武抽空白他一眼。「要不要我把你的骨頭拆了,讓你來體驗看看有多痛?」
「免了。」又不是被虐狂。
老師傅一面將葉君武瘀青發腫的部位擦上跌打藥酒,一面替他按摩活絡血路。「跟人家打架了?還是被圍毆?」好久不見他傷得這麼慘。
「被母老虎啃了。」楚昊謙仰頭哈哈大笑,掉頭去看那頭將葉君武殺得遍體鱗傷的母老虎--
梅絕招氣鼓鼓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右手衣袖捋起至上臂處,任梅招弟在她手上塗滿那些紫的紅的藥水碘酒。
隨著棉花棒滾動,梅絕招忍不住皺眉。「輕一點啦!」
梅招弟置若罔聞,仍是大剌剌地將碘酒藥水毫不溫柔地敷在妹妹手上。「給妳一個教訓,不要沒事愛逞英雄,以為自己是行俠仗義的廖添丁。」
「會痛耶……拜託!要是妳看見有小偷在醫院裡翻箱倒櫃,也會馬上衝過去阻止他吧。」梅絕招為自己辯白。
「想太多了。」
這種事只有那些有勇無謀的笨蛋才幹得出來。「我會拿起我的手機,直撥醫院警衛處分機號碼,請專業人士處理。」
梅絕招嗤之以鼻。「這樣太慢了啦!萬一賊跑了怎麼辦?」
「萬一被賊砍了怎麼辦?」梅招弟反問。
現在槍械氾濫,誰曉得看來不起眼的小賊,身上會不會有手榴彈火箭炮。「總之妳給我記好,下次再搞這種飛機,我就給妳死……」
「痛啦!」傷口被夾著棉花的鑷子狠戳,梅絕招疼得怒吼。
「還有,」敷藥完畢,梅招弟收拾一桌子的瓶瓶罐罐至家庭必備醫藥箱中,「妳最好搞清楚,我是外科醫生,外、科、醫、生,所以除非妳被打爆頭、腳斷成三截還是胸口穿了兩個洞,叫我來才會有點用處。」她不爽地捆好醫藥箱上蓋。「這種擦藥消毒的事情,拜託隨便找個活人就可以,不要浪費我的寶貴時間。」害她犧牲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睡覺時間來幹這蠢事。
梅絕招臭著一張臉。「妳以為我愛找妳啊?!」
要不是堅持不讓葉家請來的跌打師傅治療,她也不需要半夜將老大從被窩裡挖起來,然後被整整數落了數十分鐘、又欠下天大人情。
梅招弟瞄了一眼在另一端為葉君武推拿的師傅。
「妳很難相處喔。」看來明明是個經驗老到的好師傅,老四幹嘛偏要耍性子?歧視中國傳統醫療嗎?
「我只是不想跟他們有太多瓜葛……」梅絕招的眼神飄向那群拚命將大哥按在座位上、以便接受治療的黑道人士,還掙扎著想與他們劃清關係。
「來不及了。」梅招弟悲歎,眼尖地注意到那名正在淒厲哀號著的男人,便是上回與梅絕招手牽手的魁梧先生。
原來老四與這人淵源不淺,甚至大半夜地相偕不知道去搞出什麼勾當……只是這位葉先生似乎背景複雜,並非尋常善良百姓。不知道以身為人民保母自誇的老三一旦知悉老四交友如此不慎,會有多憤怒?
看來挺有趣的。
梅招弟綻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傾身拍拍妹妹的肩膀,一副等著看好戲的風涼貌,「好啦,我要回家去了,妳今天就待在這裡吧。」
「可是……」
「妳現在這副尊容,怎麼跟家裡人交代?」梅招弟實時點出問題所在。
梅絕招嚥了嚥口水,猶如鬥敗的公雞般垂下雙肩。
老大說得沒錯,她三更半夜飛車出門,又渾身是傷地返家,再怎麼低調,也難逃驚擾全家、遭受連番拷問的下場。更何況老三已經知道她與葉君武相識,難保性子暴烈的老三會不會二話不說就去踢爆人家堂口……
見妹妹突然緘默不語,梅招弟拍拍梅絕招的肩膀。「妳保重啊。對了,妳今天晚上沒回家這件事情,我會替妳交代過去的。」
「怎麼交代?」梅絕招質疑地挑著一邊眉毛。
梅招弟聳肩。
「隨便掰一個借口嘍,就說妳回學校拿東西之後,在路邊遇到同事,相談甚歡,就一路聊回人家家裡了。」她沒打算揭穿真相,以免降低樂趣。
「好爛的理由。」誰會相信啊?
「其實我比較想講另一個版本。」梅招弟避重就輕。如果她略過黑道色彩這個部份,直接告訴家人老四在男人家過夜……相信會引起極大的迴響,呵呵呵!
「不跟妳囉嗉,我走了,拜。」梅招弟拎起外套,轉身欲走。
「我送妳。」梅絕招一骨碌翻下椅子。
梅招弟一擺手。
「免了,妳又不是女主人。」她回頭留下一個賊笑,跨步走向大門口。一名小弟趕緊迎上前去替她開門,她定定注視看來年輕的小伙子半晌,語重心長地將手搭在小弟肩膀上--
「孩子,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好好想想吧。」
話說完,她離開葉家,留下滿頭問號的小弟兀自呆立。
「妳哥……妳姊姊兼差當傳教士嗎?」
楚昊謙目送梅招弟跨上重型機車後、呼嘯而去的身影,興味十足地向梅絕招發問。
這位據說是外科醫生的梅家大姊一踏進廳裡時,他還當她是個俊俏美型美少年,直到梅招弟開口,那略低、卻十足女人味的嗓音才打破了他的揣測。
太可惜了。他還以為終於找到一個與他相似、都擁有中性唯美面孔的男人哩。
梅絕招垮著一張臉。
「她對誤入歧途的羔羊一向樂於諄諄教誨。」正義感過剩,恐怕是梅家血液裡的原罪吧。「你忘了你見過她嗎?在葉君武住院的時候。」老大後來曾向她提起在醫院裡見到她背影一事。
楚昊謙抵著下巴思索老半天,才從腦海裡搜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葉君武的主治醫師?」那不是個男人嗎?
眼見梅絕招點頭如搗蒜,楚昊謙張大嘴巴。原來那是個女人!
那醫師頭髮削得極短,話說得少,加上口罩不離臉,不但教人瞧下清面容,更影響到說話的嗓音。與今日遇見的中性美女一比對,的確有諸多相似之處……
「妳的膝蓋還痛不痛?」
好不容易熬完令人痛不欲生的治療,葉君武趁隙插話,面對梅絕招的臉龐裡淨是真誠的關懷。「我看還是請李師傅再幫妳檢查一下骨頭……」
「誰跟你講話啊!」上一秒還平心靜氣的梅絕招,下一秒霎時血氣上湧、殺意波濤萬丈。「你這個濫用別人同情心的王八蛋……」
在公園裡那一瞬間,她真的以為葉君武將有殺身之禍,於是毫不猶豫地任他……為所欲為。誰知道這下流胚子居然只是借題發揮,誤導她將來救援的幫手當成追兵,然後把她、把她……
她其實不介意他吻她,但也要用點光明磊落的手法吧……等等!她想到哪裡去了?
「別這樣。」葉君武雙手抱胸,一派老成貌。「我會負責的。」只差沒坐在床沿抽煙了。
「負責個鬼!」梅絕招粉頰爆紅,怒不可遏地嘶聲怒吼。
繼續在場外觀戰的楚昊謙,好心指點狀況外的師傅釐清劇情--
「李師傅你看,那個就是赤手空拳把阿武打成這樣的母老虎,她在發現自己被阿武耍了、親了之後,足足扁了阿武幾十分鐘……」
「你給我住口!」梅絕招怒目掃向楚昊謙,後者十分識相地雙手一攤,乖乖閉上嘴巴。
「事情都發生了,妳想怎樣嘛。來,我們坐著慢慢談,不要激動,放輕鬆。」葉君武眼見梅絕招血壓持續飄高,當下採取懷柔政策,紆尊降貴地親自推來一張軟沙發,好聲好氣地哄梅絕招將踩在桌上的腿放下。
「你不要碰我喔!」
梅絕招出聲警告,在葉君武誠意十足地舉雙手投降後,這才停止咆哮,坐到沙發上頭歇息。
「你們兩位要打要殺我都沒意見。」楚昊謙以局外人的身份插嘴,「不過在兩位繼續吵架之前,阿武,你可以把東西先交給我嗎?」
「對耶,我都忘了。」
葉君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彎腰撈起被塞在椅腳旁的外套,連同裡頭裹著的東西一併拋過去--
「你瞧瞧,我這回可找著真的了。」
梅絕招不可置信地注視楚昊謙拉開外套拉煉,取出裡頭盛著的……盆栽!
有沒有搞錯?!盆栽?
「你大半夜千辛萬苦翻牆進學校,只為了一盆盆栽?」梅絕招一手托著額頭歎氣。他幹嘛不直接去搶花市比較快?
楚昊謙瞟瞟梅絕招,唇際漾出一抹神秘的笑。
「妳太單純了,小姑娘。重點不是這盆花,而是……」
猝不及防地,楚昊謙將陶上盆子狠狠往地上一損,碎片與上壤四散的同時,一包手掌大小、填滿白色粉末的袋子就混在其中。
「果然沒錯。」
楚昊謙俯身拾起塑料袋,笑容因猜測獲得證實而益發篤定。
他掏出一把瑞士刀,小心地將塑料袋割開一角,將些許白色粉末倒至一張白紙上,接著將鼻湊近,閉起眼,用力吸一口氣,一陣痙攣似的怪異表情在他臉上掠過,很快地又恢復到原先四平八穩的神情。
「讓妳開開眼界。這是AA+的海洛因,非常純,非常……昂貴。」楚昊謙睇視著梅絕招驚駭的表情,一絲嘲諷摻進他的笑容當中。
「學校裡面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梅絕招真的被嚇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些擺在走廊上、毫不起眼的常綠盆栽,竟成為藏匿毒品的工具!
「學校裡嚇人的東西可多了。」楚昊謙轉過身,示意手下遞來一隻完好的塑料袋,將白粉重新包好。「這樣妳瞭解了嗎?梅老師?」
「謙。」看出楚昊謙帶著惡意的態度,葉君武及時以眼色遏阻他。在楚昊謙冷笑一聲、繼續推測白粉來路與細節的同時,他拉了張椅子,在梅絕招面前落坐,誠懇地直視梅絕招因錯愕而睜大的雙眼。「這就是我進勵名中學的目的,現在可以告訴妳了。」
「你……」梅絕招錯愕地吶吶低語,一時間無法釐清眼前局勢。
他潛入學校的目的,難道是利用校園作為掩護、藉盆栽藏毒?
「這些東西不是我的。」
看出梅絕招陡地凝結的表情,葉君武搖頭,試著告訴她實情。「我從來不否認我是黑道分子,妳可以說我自命清高,但我可以發誓,在我的勢力範圍內,從來就不允許有毒品出現。」
那是動亂的根源、腐化的推手,他看過太多原先意氣風發的英雄,在癮頭的腐蝕下一點一滴成為廢人,終於步上毀滅之路。「勵中這一帶算是我的地盤,今年年初,我們發現有人在勵中裡兜售毒品。」
瞥見梅絕招愈來愈蒼白的面容,葉君武決定一鼓作氣,將事情的始末一次交代清楚--
「一開始藥頭很低調,只私下賣給部份學生,多半是透過pub或舞廳交易。後來對方的野心愈來愈大,人面愈來愈廣,於是開始吸收最初與他接觸的學生當下線,讓他們轉賣給學校同學。不只是壞學生,就連所謂的好學生也會買這些毒品,用來提神……妳很清楚,要應付龐大的考試壓力,需要多強壯的身體與心靈;有人無力承擔,這些小藥頭趁機介入,將毒品以提神藥劑的名義販售出去。最初兜售毒品的藥頭成了大老,他只需要源源不絕地提供毒品就能賺取暴利。而這些盆栽,」葉君武用腳踢踢地上的碎片。「就成了藥頭與下線交易的最佳工具。」
為了找到確切證據,他在勵名中學埋伏甚久,每每趁著深夜,仔細調查可能藏匿毒品的角落。這些埋藏在植物根部的毒品更是難尋,他花了兩個禮拜,才從上百盆盆栽中,查出埋藏毒品盆栽的位置與順序。
「為什麼不報警?」半晌,梅絕招才出聲,質疑的目光直盯葉君武不放。
「因為我懷疑是自己人幹的。」
他沉重地歎氣。倘若是自家兄弟犯下的罪刑,一旦曝光,很可能連累所有成員陪葬;在對方身份確定之前,他不願冒如此風險。
「可是這樣很危險……」誰曉得那個賣毒品的神秘人會有多歹毒?「你們把他的毒品拿走,他不可能沒發現。」
「說得對。」葉君武咧著嘴笑。「如果我推估得沒錯,此時前往取貨的下線應該已經慌慌張張地打電話向藥頭報告盆栽失蹤這件事。」
這就是他的目的,逼出藏匿於幕後者的原形,要對方被迫站到陽光下,與他正面對決。
「你……」梅絕招只能瞪著眼。他怎麼能將危險至此的事情,說得像是家常便飯般容易?
「上回我被開兩槍,就是上了對方的當。」
他淡淡說明,像是已不將那傷放在心上。他的手下被對方擊斃後,他一心想討回公道,太過焦躁的結果,便是失去冷靜的判斷力。
「我收到情報,說是中盤會在某處與人親手交貨。我太過大意,單獨前往,沒想到是假消息,反而被預先埋伏的人暗算。」
那兩槍原先該打在他心臟的,幸好他及時閃過,否則這些話就得趁托夢時告訴梅絕招了。
「我看你還是報警比較安全。」顧不得心裡還在為了葉君武要詐強吻她而生著悶氣,梅絕招急急勸告著,「既然上次都能差點殺掉你,表示對方也不是好惹的。」
葉君武定定注視她片刻,突然笑了。
「妳在關心我。」原來他對她的死纏爛打並非完全無用,他在她眼底的確清楚瞧見了關懷與焦慮。
梅絕招一怔,為了掩飾心底微妙的顫動,急急說明:「那是理所當然的,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老師……」
「很晚了,妳先到樓上客房去休息。」葉君武打斷她未說完的話,態度強硬得不容違逆,「這件事,我不希望妳介入,也請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明天妳還是照常去上課,不管任何人問起,都不要洩露一點風聲。明白嗎?」
「葉君武!」梅絕招攔下轉身欲走的葉君武,臉上的表情透露出糾葛的情緒。「你……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葉君武掉頭凝望她片刻,揮手示意其它人先進入書房,自己則佇立在梅絕招面前。「怎麼?」
「我想問你,」她的聲音反映出起伏不休的心緒,強弱不定地飄忽著。「為什麼追我?只是在學校太無聊,想找點樂子嗎?還是你覺得師生戀很有趣?」
「我想我很早以前就說過了,我喜歡妳。」他察覺她難得一見的焦慮緊張,卻不動聲色地淡淡說著。
「為什麼?」她並不美麗,在他面前更總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母夜叉相,沒有一點引人遐思的條件。按理來說,不會有人將她當成理想對像看待……
葉君武沉默半晌,想起某個講出來一定會被打死的標準答案,只好避重就輕、揀了其它特質加以著墨--
「因為妳很真實。」
梅絕招一怔,隨即滿臉質疑地望向他。難不成其它人都是假人不成?!
「真實的意思是,」他解釋:「不造作、不矯情。妳生氣,憤怒就會寫在臉上;高興的時候,就會大方笑出來,不會勉強自己擠出相反的表情。」或許聽來平淡無奇,卻是在複雜社會中,愈來愈珍貴的特質。
看過太多虛情假意的笑容,只因渴望獲得利益而拉扯出的笑靨,毫無真誠可言。厭倦了彼此刺探,使盡心機的周旋,因此從遇見直來直往、喜怒分明的她後,怎能不因此驚艷迷戀?
睨一眼聽得似懂非懂的梅絕招,葉君武勾起一抹壞壞的笑,趁她不備,欺上前去,臉孔親暱地貼住她頰邊的發--
「我是不是可以猜想,妳問這些話的目的,是對我終於有興趣了?」
「誰對你有興趣……」梅絕招下意識反駁著,聲音聽來卻薄弱。被葉君武臉頰貼住的地方像著了火般,熱度不斷往外延伸,燒灼她的雙頰、頸項,與狂跳不休的心……
蹩腳的言行不一,看在他眼裡,只是稚氣可愛的舉動。他輕輕將她往自己懷里拉,她沒拒絕,只是身體變得僵硬、胸口隨著不平穩的呼吸一起一伏,頭不自覺地壓得好低,像是不敢瞧他一般。
一向氣焰高張、姿態擺得極高的她,此刻卻如同不解世事的小女孩般,嬌羞難當地伏在他胸前。青澀的舉動,讓人忍不住愛憐,只想緊緊攬住她,像擁抱最珍愛的至寶般……
「不行。」
陶醉到一半,突然聽見從胸口傳來梅絕招含糊的低語,葉君武蹙眉。
「什麼不行?」
「你是黑道……」伴隨抗議般的話語,葉君武胸口開始出現一陣騷動,是梅絕招急急想掙開他懷抱的動作;奈何葉君武雙臂堅定似鐵,將她箍得密實,掙扎大半天仍是徒勞。
「黑道為什麼不行?」葉君武拉下臉;男人最討厭聽見對方說他不行。
蠕動個沒完的人兒陡地停下動作,安靜幾秒,聲音低低地發話:
「我不喜歡黑道,因為你們危害社會安寧、打家劫舍、燒殺擄掠、魚肉鄉民……」
「聽起來好惡劣。」光是聽就覺得自己愧對萬民。他真有這麼惡質嗎?
「總之,只要你繼續幹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我就不可能接受你。」愛情再怎麼盲目,也不能癡迷得投向社會敗類的懷抱,慈悲濟世的胸懷她沒有,基本的良知卻是很堅固的。
即使,她真的毫無道理地喜歡上這個死皮賴臉糾纏她的傢伙……
「好吧。」葉君武歎口氣。誰叫他愛上這個嫉惡如仇的女老師呢?
「……『好吧』是什麼意思?」梅絕招瞪圓了眼。
他該不會這麼輕易就決定離開黑道吧?答應得這麼快速,是不是太沒原則了點?
「等我解決了這件事情,馬上轉途當正常人。」反正他早就對現有的體制感到不滿,亟欲利用現有人力,將之改組為合法公司,從此不必與管區大眼瞪小眼,更能理直氣壯地牟利,何樂而不為?
「這麼痛快?」梅絕招聽得一楞一楞地。
葉君武咧嘴一笑。
「當然,都是為了妳嘛。」借花獻佛賣乖一番後,他托住她的下巴,嘻皮笑臉地朝她的朱唇襲去,「既然我已經答應妳的要求,請問小姐是否介意我先收筆頭期款?」
「什麼頭期……」話音淹沒在熱情如火的吮吻中。
當然,這回不拐不騙,絕對是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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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來,梅絕招翻遍了整棟建築物,硬是尋不著葉君武的蹤跡;倒是他的手下轉達了葉君武的吩咐,說是請「大嫂」委屈些,自行騎車上班,並牽來她昨夜停在學校附近的機車,必恭必敬送她上路。
思緒糾結成團地收攏桌上散亂的書本、講義,梅絕招著手準備十分鐘後的高三良班英文課。將一迭考卷捧在手上後,她推開辦公室大門,前往教學大樓。
不知道葉君武今天會不會來上課……她心緒不寧地想著,兩頰不自覺地生出兩朵紅霞;方怡德卻在此時悄悄滑入教職員辦公室內,笑容溫和地拍拍她的肩。「梅老師,早啊。」
「早。」梅絕招在方怡德橋瞧不見的角度翻了翻白眼,隨即轉身,客氣地點頭。「我下一節有課,先走了。」
方怡德卻伸手攔下她。「梅老師,等等,我有件事情需要妳幫忙。」
「什麼事?」她隨口問著,暗自思付該用什麼借口打發。
「是妳班上的學生,」方怡德發現梅絕招原本心不在焉的面容一整,於是緊接著將話說完,「那位叫葉君武的同學,今天早上發生了點事,訓導處派人通知我去處理。妳知道,我是生輔組組長。只是我認為,導師最好也一起過去處理……」
「葉君武怎麼了?」梅絕招詫異。不過一個早上不見,怎麼葉君武就出了岔子?
方怡德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掏出汽車鑰匙,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載妳過去,路上再慢慢說明,時間緊迫,先走吧。」
「好!」梅絕招一心掛念著葉君武的安危,只在離開教室前匆匆留話,請鄰座老師轉告良班學生。「林老師,等一下高三良如果派學生來找我,就說這節課讓他們自修,謝謝你喔。」
沒浪費些許時間,她轉身追上方怡德的腳步,兩人的身影在停車場入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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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嘈雜失序的高三良班內,學生們正因老師末見蹤影而吵翻天。
「梅老師不知道在幹嘛,還沒起床嗎?」阿得咕噥著,走近葉君武的桌子,卻見葉君武皺著眉頭、握著手機不斷交代事情,臉色看來極凝重。
趁著葉君武掛斷電話的空閒,阿得開口:「武哥,老師還沒來耶。」
「不來最好。」省得在講台上吵個沒停。
葉君武眉頭深鎖,大拇指在手機按鍵上按呀按地,準備撥打下一通電話。
「可是……」阿得吞了吞口水,瞥著葉君武的側臉。「這節是梅老師的課說。」
葉君武一愣,不祥的預感湧上他心頭,他立刻吩咐阿得:
「你去辦公室看問問看,現在就去!」
在阿得銜命而去後,葉君武改撥另一通電話回家。
「喂,嗯,大嫂有沒有去上班?」
得到的答案,卻讓他臉色驟變!
才剛切斷電話,手機立刻毫無時差地響起。葉君武接聽,是楚昊謙的聲音。
「出事了,你趕快回來。」
沒浪費一秒,葉君武急如星火地衝出教室,直往校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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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區近郊,一棟廢棄大樓內,半毀的玻璃窗隨著風喀喀作響,不知怎麼滲入的污水,從角落的天花板上滴答落下。
梅絕招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整個人萎頓地蜷縮在牆邊,雙目緊閉,看來並無意識。整棟大樓散發著窒人的死寂,只有污水滴落的聲響,滴答、滴答、滴答……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趨近,直到抵達六樓,腳步聲由密集轉為緩慢,一步一步,像是謹慎小心的試探:下一秒,葉君武因驚懼而狂怒的臉孔出現在入口處。他環視週遭,瞧見梅絕招那狼狽的姿態、垂下的眼簾,憤怒得幾乎要發狂。他深吸一口氣,正要大步跨上前去--
「別過來,否則梅小姐可愛的臉會完蛋的。」
一把匕首就抵在梅絕招面頰上,刀鋒亮晃晃地閃著懾人的光芒,她卻一無所覺。
葉君武深吸一口氣,望向藏匿在梅絕招身邊的人;對方隱身於牆角的黑暗之中,讓人瞧不清他的形貌。
「你要什麼?」葉君武極力壓下內心的不安,沉沉開口。
那人發出一陣滿含嘲諷的笑聲,接著又將刀子更偎近梅絕招的臉龐,刀尖微微陷進她的肌膚裡。「東西還我!」
「什麼東西?」葉君武態度鎮定自若。
「你明知故問!」那人嘶聲吼著,「把我的盆栽還給我,馬上拿來!我可是很沒耐心的!」他又伸出一手,掐住梅絕招的後頸;梅絕招呻吟一聲,卻依舊未清醒。
「不要傷害她。」葉君武的臉上罩著一層黑氣。
「我還以為,現在有資格講條件的人是我呢……」那人陰陰笑著,匕首駭人地在梅絕招五官上游移。「東西在哪?」
「你先放了她。」葉君武堅持,同時眼尖地發現梅絕招的眼睫顫了顫,像是即將清醒的徵兆,於是暗自決定要將時間拉長:
「你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她一直沒醒過來?」
那人嗤笑。「死不了的。我才不會拿我值錢的貨來餵她,太浪費……」只不過用了少量麻藥,讓梅小姐小睡片刻,別擾了他的計劃。
「東西可以還你。」葉君武從口袋裡掏出一包巴掌大的白色粉末,輕佻地以手掌在空氣中拋著玩,「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拿了東西又動了我的人?」
「我對她沒興趣,也不想跟你廢話!」
冰涼的刀尖再次緊貼梅絕招的側臉,那人因亟欲取得的物品就在眼前而心焦不已。「放在地上,現在就放!」
葉君武聳聳肩,一副不得已聽命的姿態。在彎腰前,他發現梅絕招緩緩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似乎對自己的處境還不夠明白。趕在梅絕招妄動前,葉君武出聲警告:
「不要亂動。你要的海洛因就在我手上,刀子拿穩,不要傷害梅小姐,否則我馬上將你這包東西往窗外扔。」像是說給挾持者聽,卻是隱隱將梅絕招此刻的處境交代清楚,也暗示她不要聲張。
「你廢話怎麼那麼多!」挾持者明顯不耐煩了。「把東西放下!一
葉君武定定注視著梅絕招,後者極為緩慢地對他眨了一下眼睛,像是一個暗示。葉君武勻了勻氣息,彎下身,將白色粉末置於地板上。
「很好。」挾持者嘿嘿笑苦,「現在退到門外,雙手舉高……很好,就是這樣,然後背對我。」
葉君武猶豫半晌,照著對方的話轉過身去。被挾持住的梅絕招卻耳尖地聽見那個一手以刀刀抵住她臉頰的男人,此刻正窸窸窣窣地用另一手在口袋中掏弄東西;喀嚏一聲,像是打開手槍安全鎖的聲響--
梅絕招不及細想,趁著對方分神掏槍的當兒,順著對方持刀的方向,後腦猛一用力,就撞在挾持者的鼻樑上。
「噢!」
錯愕間,那人疼得喊出聲來,鼻孔裡汩汩流出鮮血,左手持住的匕首也滑落地上。抓住機會,梅絕招猛一站起身,朝轉身掏出手槍的葉君武奔去。
「結束了。」葉君武自口袋抓出一把瑞士刀,利落地割斷捆住她雙手的麻繩,繼而攬住梅絕招,將她推到自己身後,一手舉槍直指仍舊藏身在暗黑角落裡的藥頭。
「不要逼我殺了你,出來。」
對方略一遲疑,葉君武立即在他腳邊開了一槍,幾乎命中對方腳踝。別無選擇,他緩緩步出陰暗處,低垂而混著鮮血的臉孔猛一抬高--
「方怡德?」梅絕招失聲喊著,「怎麼會是你?!」
葉君武手肘一擋,硬是將梅絕招塞回自己身後;手中的槍瞄準方怡德眉心,他的口氣森寒嚴酷--
「終於逮著你了。」不枉他布線這麼久。
方怡德掀著嘴唇笑,鼻血沿著嘴角流入口中,卻恍若未覺。
「好厲害啊,葉君武,你似乎不怎麼驚訝是我?」
「早就猜到了。」葉君武冷冷回應,「把你的上游供出來,我就饒你一死。」膽敢假借他幫派的名義,在校園內兜售毒品,髒了他與弟兄的名聲,罪該萬死!
「葉君武,你的口氣這麼狂妄,怎麼不懂得尊重老師呢?」方怡德繼續笑著,表情卻有著瘋狂的前兆,右手不動聲色地擱在口袋中。
葉君武沒忽略方怡德這個小動作。
「我看你也沒什麼當老師的樣子。把手伸出來!」將槍口緩緩移到方怡德右手腕處,他喝令道。
方怡德嘴角抽動,手卻文風不動。
「當老師?當老師能賺得了什麼錢?一個月就那麼幾萬塊,連間像樣的房子都買不起,還要被蠢得要死的學生打擾一整天,這算什麼狗屁職業!」
日復一日不斷重複、毫無前景的教師生涯,早在幾年前就已將他的意氣風發消耗殆盡。原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在這樣無趣的循環中直至老死,但一個在pub裡消磨時間的夜裡,他遇見在走私界赫赫有名的大老,是他賜予他機會,指點一條通往榮華富貴的坦途,讓他知道,人生也可以不按章法行事;聰明的人,有著更容易致富的快捷方式……
「是誰賣給你這些東西?」葉君武無視於方怡德歇靳底裡的言行,依舊冷酷地質問。
方怡德慘慘一笑,嘴唇微張,如同即將說話的姿態,下一秒,卻飛快地掏出槍,想也不想地扣下扳機--
電光石火。
兩聲巨響後,葉君武與梅絕招完好如初地立於原地,方怡德卻癱倒在地,自腹部的傷口流出濃濁的鮮血,胸口急促地抽動著。
「你自找的。」
葉君武收起槍,低頭檢視方怡德的傷口,一如他所預料,不至於傷及性命。
「你畢竟不是黑道出身,身手怎麼能與我們這種人比?」即使走上背德之路,方怡德乾淨的出身,依舊讓他在對決中大大吃了虧。
方怡德忍著痛大口吸氣,一張臉慘白。
「你也不怎麼聰明……從你……進勵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誰……」
「我故意的。」黑幫老大重返校園讀書,任誰都會察覺事有蹊蹺。「真正在查探你的,不是我,是我安排進去、與你接頭的幾個學生。我只是障眼法,用一連串大動作擾亂你的注意力,讓你忽略埋伏在你週遭、真正的探子。」
方怡德瞠大眼睛,不甘心的怒氣在他眼中燃燒,卻在幾聲喘息中乍然熄滅。
「他死了?」梅絕招眼見方怡德眼睛一閉、脖子歪斜,嚇得臉都青了。
「沒有。」葉君武伸手採了探他的鼻息。「只是昏了過去。我們走吧。」她將蹲著的梅絕招拉起身。
「就這麼走了?那包東西怎麼辦?」梅絕招指著被葉君武擲到地面的白粉。
葉君武瞟瞟她手指的方向。「誰需要就拿回家下廚用吧。」
「啊?」下廚?
葉君武趁著梅絕招難得溫和的良機,親親熱熱地環抱著她,同時暗自慶幸佳人果然沒發鱖。「那是太白粉,我拿來唬方怡德的。快走吧,我已經叫小劉報了警,被發現我們在現場就不妙了。」
臨走前,梅絕招猶豫著回頭,再看一眼倒臥在地、因大量失血而嘴唇發紫臉色泛白的方怡德。
一步錯,步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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勵名中學。
梅絕招一如往常地赴學校教課,原先誇張恐怖的裝扮悉數成為歷史;此刻的她,一件白色絲質襯衫,配上蘋果綠的西裝式長褲,臉上撲了淡淡的粉,裝扮清爽宜人。原先猖狂的舉止也不復見,轉為有禮和氣的態度。
「梅老師最近很不一樣唷。」逐漸與她熟稔起來的同事笑著說。
「這才是我真正的樣子。」梅絕招笑容可掬地回應。
自從教師販毒事件被揭露後,勵名中學再次締造出聲名大噪的新紀錄--只不過是負面的。提出轉學要求的家長不斷湧進教務處,電話鎮日響個沒完,原先風光不可一世的校長頓時成了媒體追問、輿論追打的過街老鼠,好幾次因為心臟病發被緊急送進醫院急救。
最新的消息是:由校董召開的緊急會議結束後,所有金主認定勵中領導者用人不當、管理不力,已向教育部提出申請撤換校長。
過程不同,結局卻是梅絕招入校前一心想達成的。既然校長大人已猶如風中殘燭,她也就不需要每天吹個半屏山頭、打扮成女飛仔試圖嚇死他了。
高三良班的學生們見導仔恢復良家婦女裝扮,模樣如此清純可人,紛紛開始對梅絕招吹口哨--
「老師,水喔!」
「哇塞!梅老師,我第一次發現妳這麼正!」
梅絕招先是微笑點頭地向大家回禮,下一秒又展露出她那張母夜叉般懾人的兇猛面孔--
「叫什麼叫!小考了,歷史老師有交代,題目他事前都講過,再考不及格,就把你們全部打得黏在牆上!」
「……」發現梅絕招的新造型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學生們摸著鼻子,乖乖回歸本位寫考卷,不敢再造亂。
也跟著回到座位上的阿得,抓起原子筆,瞪了考卷三秒,突然感慨萬千地歎起氣來。
「怎麼?」隔壁同學轉頭見著阿得倜悵的表情,納悶得不得了。
「我好想念武哥啊……」
阿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武哥就這樣丟下我們離開了,武哥……」
「想追悼他,還是等他死了再說吧。」梅絕招沒好氣地來到阿得面前。考卷不好好寫,怎麼突然痛哭起來?
「我看到這題目,就忍不住想起武哥……」
堯舜建都何處?這不是武哥鬧過最經典的動物笑話嗎?睹題思人哪……
自從揪出校園藥頭之後,葉君武不再以學生的姿態出入校園,轉而回歸老本行--經營帶有黑道色彩的眾多「事業」。高三良班痛失精神領袖,原先團結一致、抵禦外侮的氣勢也跟著瓦解,作起亂來總顯得有氣無力,最後只能乖乖屈服在梅絕招的淫威之下。
沒了頭兒,一向以小跟班自居的阿得更是頓失支柱,每天失魂落魄,呆滯的時間比清醒的多。想起過去那段橫行校園的風光歲月,阿得說有多感慨就有多感慨……
「你也趁機走回陽光青年的路線吧。歹路不可行,成天想著要進黑社會,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梅絕招殷殷告誡。
「妳又知道會後悔?」阿得不服氣地頂嘴。這種話由成天待在校園內的梅老師來說,根本沒有說服力。
「我等一下就讓你看看,誤入歧途後悔不已的最佳案例。」
梅絕招允諾著,翻開襯衫袖口看看腕表。時間還早,在她惡言警告他過後,他總不會又提前來大吵大鬧吧?
「梅絕招!」
一聲明顯由擴音器傳來的吼叫聲,由校門口激盪至校園內。
梅絕招一下子變了臉色。
那白癡不知道現在是上課時間嗎?好歹也上了半學期的課,到現在還記不清學校作息時間!
「那聲音不是……」阿得的臉孔由憂愁轉為狂喜。是武哥!武哥回學校了嗎?
「想看黑社會人物懺悔實錄的,可以跟我下去。考卷晚點寫沒關係,當成作業好了。」
梅絕招板著一張臉往樓下走去,身後跟了一大票好奇的良班學生;這列浩浩蕩蕩的隊伍引來太多注意,於是加入的人愈來愈多,拖得愈來愈長……
「搞什麼!」教務主任目睹此一奇事,驚嚇得匆忙由辦公室內奪門而出,擋在領頭的梅絕招面前。
「梅老師,妳這是……」
「機會教育。」
梅絕招簡潔有力地解釋後,繼續邁著大步往校門口行去;尾隨在梅絕招身後的學生們,發現一身黑色裝束、十足帥氣的葉君武就站在校門口時,紛紛激情鼓噪。
「武哥!」
「武哥你是不是要回來上課啊?你不在,我們被梅老師欺負得好苦哇!」
「都給我閉嘴!」梅絕招一聲怒吼,週遭的學生當下噤聲不語。「安靜看就好,不要吵!」
「絕招,我按照約定來履行諾言了。」葉君武風度翩翩地。
「履個頭!」梅絕招絲毫不領情,「叫你中午十二點再來,你幹嘛十一點多就出現?」浪費她上課的時間!
「我想早一點看到妳嘛。」葉君武說得好委屈好無辜。
「……」梅絕招滿頭黑線地轉頭,望向因與武哥重逢而激動不已的阿得,「你看清楚,這堂課叫做『黑道大哥之真情告白:我知道錯了』,這種其它老師不會教的事情,今天讓你看到,算你賺到。」她又伸長脖子朝葉君武發號施令:「你可以開始了!」
聽話的葉君武聞言,舉起擴音器,按下開關,開始對著萬頭鑽動的學生演講--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葉君武。誠如大家所瞭解的,我是黑道分子。很多人羨慕我們這種行業,以為我們橫著走很得意,其實裡頭的辛酸你有所不知。首先,在求偶上會發生很嚴重的困擾,一般良家婦女對我們避之唯恐不及,我追求梅絕招那麼久,她卻老是把我當成俗辣……」
「誰叫你講這個的!」梅絕招拔高聲音嘶吼:「講點正經話!」
校門口熱鬧滾滾,蹲在一旁的兩名小弟卻是冷汗涔涔。
「我真的不懂,武哥為什麼要這麼犧牲……」小劉為老大的不計形象流淚惋惜。好歹也是一幫之主,這麼躇蹋名聲,傳出去能聽嗎?
「都說是為了武嫂。」另一名小弟偷瞄一眼正在叫囂的梅絕招,「她討厭黑道,武哥居然想為了她漂白自己,還說要改組幫派弄成什麼有限公司……」好像是保全業,還是管理顧問公司的,總之他有聽沒有懂,只能在一旁為本幫的前途歎息。
「謙哥為了這件事還跟武哥吵了一架,我第一次看見謙哥發那麼大脾氣。」謙哥平時總是笑笑地,不常見他有情緒上的起伏,還以為真是個好好先生哩。
「反正我們這些小角色,上面說什麼,也只能照辦啦。」小弟搖頭。要不然要回鄉下種田嗎?雖然他心底不願意,但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
小劉探頭瞧了一下校門口的動靜,發現葉君武已經講到洗心革面、黑道轉型的部份,又從上衣口袋裡抓出一包皺巴巴的煙,遞一根給小弟,自己也點燃一根。
「說到武哥跟武嫂,那才真是奇葩。武嫂那麼凶,武哥居然挺得住,而且還百依百順得嚇死人咧。」
依他看來,武哥根本就像是一頭熱,武嫂則是懶得理武哥,偶爾心情好,才會給他點好臉色看。梅絕招恨透了小弟們「武嫂武嫂」地喊,武哥卻硬是規定大伙這麼稱呼她,說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成為真正的武嫂……
「以後找女人,一定要找個水一點、溫柔一點的。」小弟鄭重地下了決心。瞧武哥在武嫂面前這麼謙卑,活像個受虐兒,可偏偏他還是自得其樂,與他平素英勇跋扈的作風完全背道而馳。
女人,肯定是禍水!
「……至於我今天為什麼返校來勸導各位,都是因為內人的堅持……」
「內個鬼!誰是你內人啊?你從良之前不要給我講這些鳥話!」
校門口傳來梅絕招惡狠狠的斥罵聲。兩位小跟班默契甚佳地一起搖了搖頭,不約而同地深吸一口手上的煙,徐徐吐出白霧。
「我看我還是打光棍好了。」這話出自小劉之口。
「呃……」小弟恐懼地瞟了瞟勵中校門。「我交女朋友之前,一定會看得很清楚、很清楚……」
晴空朗朗,白雲飄飄,兩個初患惡女恐懼症的男人、一個早已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與堪稱惡女之首的凶暴女老師,在勵名中學校門口,慢慢創造自己的故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