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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惡梅關係 第五章 作者:席絹
    霍地坐起身,他雙目如電的瞪著前方,闋暗的色調像是無止境的延伸,由眼前的暗夜迤邐向茫然的彼岸;濃重的孤寂從夢裡追殺到現實,夢境中的陳年孤淚化為此刻滿身的冷汗,在這麼個臘月的風雪夜。

    有個記憶正在干擾他。率先湧上的不悅令他拒絕去想出那記憶的真切原貌。

    下雪了──

    他看到幾片雪白小點從半掩的窗口飄進來,在微弱的月光投射下,份外晶瑩,像暗夜裡最華麗的妝點。推被下床,一身的單衣似是耐不住冬寒的侵襲,但他並無添衣,僅僅抓來一塊布巾擦拭頭臉上的汗漬。

    走近窗邊,推開所有的遮掩,任那雪片飄進,撲向他壯偉的身軀,一樹招展的梅花也同時映入他眼廉。

    清清淡淡的香味迎面而來,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白日人多氣雜,不覺這香氣,一入了夜,人靜了,雜氣斂盡,香味便繚繞了起來。

    他是個粗魯漢子,從不識花香,但獨獨深記梅花之名。當初在此建寨也不讓人砍去這株像征女性化的花樹;冬天一到,滿樹的白,總讓他揚起一種愛恨交織的感受。

    究竟是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有個女聲這麼問著。

    他瞠目一僵,沒有回應,渾身肌肉倒是自動繃緊,彷彿隨時可以跳得半天高,並一把摘下那個不知死活女子的頭顱。

    目光往上移,首先看到一雙晃動的小腳與在夜風中微漾的白色裙擺;再更上面一些的逐漸看去,最後定點在女子寫滿好奇的面孔上。

    是她!果然是她!不然還會有誰?!

    那個許久以前如陰魂般隱形、逗弄著他的女人!

    那個在十數日前輕易從他鉗制中鬆脫,消失在市井間的女人!

    那個……撩起一幕幕他不願回想起來的記憶的元兇!

    她正端坐在梅樹上,一副乘涼的架式。但現下是冬天,除非她有凍成冰棍的嗜好,否則她最好立即下來。簡直是瘋了!這種風雪夜,這種凍死人的氣溫,更別說是在山上了,她到底有沒有一點照顧自己身體的常識呀?!

    無名火倏地一旺,他探手如電,想也不想的抓住她左腳踝,硬生生往屋內扯進。

    梅順著他的力氣,漂亮的飛躍了個弧度,踢開了他的手,踩了他肩膀借力,然後越過他,輕飄飄的坐在桌案上;幾片依戀在她身上的梅瓣微散在週身。

    「你的思緒很亂耶,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畢竟是唯一和她生活過的人類,莫怪她愈來愈關心他,居然還願意現身找他閒聊呢。

    認識了幼年那個愛吃愛哭的常孤雪後,實在很難再把成年的常孤雪當陌生人看,即使他對她依然很不熟,更甚者還對她目露凶光哩。不過她是雍容大度的梅神,不會跟人類一般見識。

    反正他只要經由她的努力去變成好人就可以了,其它雜七雜八的愛恨情仇與她不相干啦。

    「你是誰?」他僵聲問著。背對月光的面孔看不清表情,只兩道灼然的眸子投射出威脅。

    月光斜探進來,稀微的銀光正好籠罩住梅的身形,也照亮了她那張淡然而輕鬆的嬌容。

    「我叫梅。」她大方的介紹自己,不頂介意對方的聲音悶窒得像犯牙疼。

    「你來做──」梅驚呼:「哎!這幅畫!」她看到一幅畫滿紅梅的畫正突兀的垂掛在嚴肅僵硬的男性臥房中。

    不知為何竟會感到一種赤裸裸的狼狽,他低吼:

    「你最好閉上你的嘴!」

    「我為什麼要?你的品味實在很差!不是我在說,這麼俗氣的畫也敢掛,之前我不是說它很醜,都把花兒畫俗氣了嗎?」

    「你……你……」當然,他不會承認他的確分不出畫的美醜,一如他搞不清楚為何世人稱頌什麼花兒高貴、什麼花不值一睞而他卻看不出分別是相同的道理。事實上,他覺得天下萬物全都他姥姥的一樣就是了!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還分什麼俊醜美怪的?莫名其妙!「你管我品味好不好!」他最後叫道。

    梅想了下,覺得也對。

    「是的,土匪只要認得金銀財寶就行了,是不需要培養品味……」說到這個不免又歎息。「也幸好你沒什麼品味,否則我真懷疑你如何跟那些女人睡覺。你那二十七個女人哪,簡直是──」很歎息。

    「什麼二十七個女人?」他不解。

    「你現在有二十七個小妾不是嗎?還是十來日不見,你又多了戰利品?幾個?

    有沒有入眼一點的?」人家歷代的霸王山賊什麼的,都懂得收集美女來壯大自己的後宮,即使是再沒品味的男人也懂得「美女」二字如何書之,偏他硬是與人相反。

    可悲復可歎哦!

    常孤雪迫近她,咬牙道:

    「我沒有女人。」天知道他幹嘛對她說明,但天殺的他就是不要她誤會,不要她認為他的生活淫亂!

    「咦?騙我!」她瞄他,明明上回數過的。

    「我何必騙你!」他沒料到居然有人敢對他的話質疑。

    他最好明白沒事別對神仙說謊,因為那是馬上就會被拆穿的。梅伸出手指往回算著,一邊還分神的回道:

    「對呀,你何必騙我?你有那麼多女人不是被當成很風光的事嗎?雖然她們是醜了點──胖的過胖,瘦的過瘦,不胖不瘦的又太老,天哪!拜託你有品味一點,噎!」算完,怔住,閉嘴,然後不可思議的瞪著那張已被數落到青面獠牙的大鬍子臉。呀……呀……

    不、不會吧?!

    這傢伙的女人群都不見了!

    「你怎會沒有女人?」

    「你哪只眼看到老子有女人?!」砰地一拳,槌在她身側的桌面上,當下穿出一個窟窿,顯示這男人被招惹出洶湧的怒氣了。

    「老子?老子不是叫李耳?是春秋時代的人。我只是在問你有沒有女人,你做哈顧左右而言它的說別人?怎麼?你跟他很熟嗎?」別攀親帶故好嗎?她再瞄他。

    被她氣死!

    「老子就是我!那只是一種自稱!」

    她皺眉的抬起右手,將他迫近的大臉推出一點距離。

    「別那麼近。」

    「怕了?」他冷笑。每個人都震懾於他的氣勢,就不相信她能成為例外。

    她點頭。「嗯,那種臭味是有點可怕。麻煩你再退開一些。」探手入袖掏出一瓶梅香精,在四個方位潑灑幾滴,以期讓屋內芳香處處,驅走所有臭味。

    「你……你……你……」他張口似是欲吼──

    她很大方的將剩下的香精倒入他嘴中,笑道:

    「不客氣。嘴巴可以合起來了,不然香味會跑掉。」

    轟!

    火山在冬雪夜裡爆發,狂獸從冬眠裡咆哮醒來,常孤雪將所有的人集合起來,不是為了下山打劫,不是為了操練,而是,找人──

    「她叫梅,一個女人,穿白衣白裙,大家分頭去找她出來。」簡單卻籠統的指令,很理直氣壯的發出。

    苦了一票摸不著頭緒的人。昨天深夜才被不知為何抓狂的寨主嚇得三魂七魄全離家出走,至今尚未完全招回,才苦惱著要怎麼替寨主重建他那一夜之間變成廢墟的院落,沒料到又被派下了這樁差事。

    對於貧乏得可憐的形容,他們壓根兒想像不出那個叫「梅」的女人可能長成什麼樣子。

    伏勇是第一個斗膽發言的人。

    「老大,你多說一些吧,讓我們知道她的特徵。」

    特徵嗎?

    「她……行為極之莫名其妙。」沒錯,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夠特別了吧?

    呃……眾人眼前飛過一隻呱呱叫的烏鴉。

    鍾南山是第二個鼓起勇氣發問之人。

    「寨主,我們的意思是,她身上有無明顯可辨識之處?比如痣、疤痕什麼的。」

    真煩!他以為他已說得夠清楚了!

    「她……長得可以看。」對,她並不醜。

    第二隻黑色的烏鴉再度飛過眾人眼前。拜託!有誰是不能看的嗎?除非那人沒有五官。

    大伙接著把目光傳向寨子裡的三把手於莽,暗示該他發問了。

    於莽平日囂張歸囂張,可也不敢明目張膽的直接招惹老大。顯而易見的,他一副「不干老子事」的表情硬是要撇清,不肯擔當起堂堂三寨主的道德勇氣。

    最後大家以目光推來諉去,仍是丟回鍾南山這個老好人身上。

    「寨主,可不可以形容得更多一點?」

    「我說得還不夠多嗎?難不成還想要我畫出來呀!」他不悅的叫。

    「如……如果可以的話,那就太好了。」少根筋的伏勇搔了搔亂髮,煞有其事的同意。

    「老子又沒學過,哪會畫?!簡直是找他麻煩!

    「試試看嘛。」有人開口,一副興致勃勃的語氣。

    頁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不發威,這些手下還當他是不中用的病貓,常孤雪吼道:

    「是哪個說要試的?給我出來!老子一拳送你上路!試試看你是會上西天還是下地獄──」「當然是上去呀。」梅伸出一指比著天空,很理所當然的表情。當眾人全被寨主的火氣嚇得抱頭鼠竄後,唯一還站在原地的她便顯眼了起來。

    「你!你……」啞口無言。乍見她,倒忘了要說些什麼,要怎麼反應──

    梅左手拿羊皮卷,右手拿炭枝,走近他。

    「來呀!沒有人畫過我,既然你提議要畫,我也就大方的賜給你這個機會,不必太感動。」

    「感……動……」因為太震驚於她的大言不慚,教他話也說不全,任由滿腹盛燃的怒火悶著燒……

    很旺很旺的燒著!

    「就說別再感動下去了嘛。快畫啦。」這傢伙怎麼長到二十四歲了仍像小時候那樣的呆頭呆腦?

    「你──」還沒為她的不敬發出暴吼,低頭不經意看到她塞在他手中的東西,又轟出另一把怒火──

    「誰准你拿我的羊皮卷?!」

    「不然你想用什麼作畫?」梅對巨大吼聲的感受力其實並不強,只當常孤雪天生愛練嗓子,不知是幾歲饕成的壞習慣,改明兒應該回到過去勸勸他,免得四十歲不到便加入破羅嗓的行列。這山寨又不缺鑼鼓什麼的,他練那麼勤作啥?當土匪又不是聲音大就可贏人的。

    「我沒說要畫你!」破聲之後,聲帶充滿了嘶嘶的刮音。

    「我覺得你破音的情況可能來自於喉嚨發炎耶。」梅做出專業的診斷。

    「來人!」雖然破聲但不妨礙他下令。

    「寨主!」幾個人斗膽過來等候差遣。

    「老大,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劈了她!」於莽道。準備好的大刀正指向那個讓老大氣到嘔血的女人。

    對!殺了她、劈了她,讓她知道惹到他的下場!他不是一直想給她顏色看嗎?

    她也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而已,就算學了一些可以隱身的妖法,終究也是血肉之軀。

    一刀砍下去,她就沒命了……

    殺她!殺她!不容她再在他眼前囂張……

    他是從不手軟的常孤雪,傷亡在他手中的生命難以計數。絕不手軟,即使是對也……

    肅殺之氣沉沉包圍住這方天地。在所有人屏息觀看下,他緩緩伸出手,臉上的表情冷酷得不復見剛才的暴怒。

    她的命運,捏在他手掌心……

    「寨……主……」

    遣退了搬浴桶與提熱水進來的小僕,鍾南山望著那背對著他的壯偉身形,猶豫再三,終於仍是開了口。

    「如果都弄好了,就下去吧,明天還有得忙,別忘了。」常孤雪冷沉的音調滿是拒絕談話的表示。

    鍾南山微微一瑟縮,仍小心地又道:

    「那地牢裡……」

    「別來煩我。誰都該知道我是這裡的王,惹怒我會有什麼下場,你別多事。」

    「但至少給些藥……或吃的喝的……」已經兩天了,鐵打的人也會撐不住的,何況……

    「鍾叔,我自有定奪,你去忙吧。」

    眼見寨主似又揚起火氣,鍾南山縱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多說些什麼。歎了口氣後,微拐了下身,「那……我退下了。」

    常孤雪方終沒回頭,展示著冷硬的鐵石心腸,不為任何事而動搖。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他是劫財搶糧的亂世盜賊,他絕不心軟,也不知道何謂心軟……

    「鍾叔。」輕輕的,似是歎息。

    「寨主?」鍾南山頓住身子,霎時苦臉化為笑臉,連忙轉身聽候差遣。

    「送些飯菜進去,也給些藥。」很陌生的感覺,似乎不可能是他會做的事,但卻又該死的涊不住脫口而出……

    「是,是,我馬上去!我就知道寨主是面冷心善的大好人!我立刻去伙房準備。」

    大好人?說誰?!

    常孤雪側逼身子看著鍾南山疾步走遠的背影,覺得一切都荒謬得可笑。他……

    怎麼會說出邦樸的話呢?他應該更狠更絕才是,甚至不該只是讓那人重傷的躺在地牢,而是在昨公便一刀解決掉才是。

    記憶中……他是惡貫滿盈的人……但又似乎不是,他都搞混亂了。就從這一個月以來,彷彿記憶已變得不可靠……

    什麼時候,他成了那種搶了錢還會分一半給孤苦貧民的人?

    何時的事,他竟不再對下手的肥羊趕盡殺絕?放任他們離去,造成日後可能的後患?如果他一直是這樣,又怎麼會依稀覺得以往的他從不這樣?

    怪透了,怪到他的生活開始錯亂。

    再說到女人這玩意兒,要不是那個女人胡言亂語什麼他有二十七個女人之類的蠢話,他還真以為自己從沒養過女人,事實上「現在」就是沒有。但為什麼他卻「記得」自己似乎好像有過?然後一堆的疑惑,真與假、是與非的衝突便轟得他要爆炸。

    那女人要是再多來跟他胡言亂語幾次,他肯定會瘋掉。幸好,他不會再見到了,不會……他隨意扯掉身上的衣物,一腳跨入浴桶,心神仍沉浸在一片無解中,渾然不覺外頭大雪正透著沁寒。兀自想著那女人,想著該不該去……

    「你在做什麼?!」好不容易喝蜜茶養好的喉嚨再度因高亢的咆叫而破聲。

    站在浴桶邊的是一個白衣白裙女子,彷彿對裸身出浴的景致習以為常似的,她表情平板,並充滿審視,臉上甚至看不出一丁點紅暈的色澤。

    反觀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的一名大男人,在吼叫完後,立即彎成一尾急欲被川燙好下肚的蝦子沉浸入熱呼呼的水裡,要不是得留著鼻孔呼吸,這會兒他肯定滅頂以抗議白衣女子的目光騷擾。

    不做第二人想,那白衣女子自然是梅了。

    「第一次看你洗澡耶。」好稀奇。

    「你……給我滾出去!」

    「為什麼?我想趁此看看你呢。」她半點也不避諱的看著他的身體,並繞了浴桶一圈。

    嗯……他身上的鞭痕、刀傷什麼的沒有上回看到的那麼猙獰,可見自脫離張三之後,他沒再遭受比之前更巨大的傷害。想想自己還真仁慈,沒讓他領受那十鞭,否則他的身體怕是縱橫交錯滿滿的傷痕,足以躺在地上讓人跳格子玩了,哪會是此刻這種輕淺的痕跡?

    「你就這麼想當我的女人嗎?」一抹自行推演出的了悟閃入他眼中,他口氣倨傲不屑了起來。但不知為何,心口卻悄悄地……怦動、怦動……

    「什麼你的女人?我只想當我自己,沒興趣當別人的所有物。」為什麼他的眼神怪得難以理解?

    「那你為何總對我糾纏不清?甚至在這種時候──」他指了下浴桶。「你都不曉得迴避?」

    梅訝然道:

    「我何必迴避?再說到糾纏,明明是你一直在找我,還說要給我繪圖像呢,你顛倒黑白的本事比山賊的本事高桿哦。」

    「你這個女人!」他霍地站起身,管不了自己的春光外洩,一心想跟她吵出個是非黑白。「你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聽別人說話會不會挑重點聽呀?你莫名其妙的任意來到我的住處,任意摸我、騷擾我,居然還表現得再尋常不過的模樣!如果不是你想當我的女人,心儀我這個山寨之主,何必做這麼多來引起我的注意?你想看我的身體是不?那你看呀!只不過從今後只能看我,不許再看其他人。我常孤雪就破例將你收來服侍我。你的目的達到了,可以吧!」趁她不備,雙手鉗住她肩膀不放並扯近。

    梅靜默了好一會,也沒有掙扎,只是看他。

    怕了吧?!常孤雪輕哼了下,終於感到在這個女人面前揚眉吐氣,招展出男子漢的氣魄。就說嘛,他可不是紙老虎,否則令一山寨的人幹嘛對他又敬又畏的?她最好明梅輕啟櫻唇打斷了他的自我幻想。出口的話不是畏怯,也不是求饒,當然更不可能是撒嬌──

    「你第一次講那麼多話耶。」

    什麼……?

    「你平常對別人都是一副棺材瞼,外加『嗯』『哼』之類的單字,我還以為你鼻子還是喉嚨有難以散口的隱疾呢,不然做什麼老是哼哼呀呀的,又不是啞巴。」

    她在說什麼?!

    「還有,你不要以為講了那麼多話就可以讓我忘掉你還沒刷洗的事實。去去,回去洗乾淨一點,我看你身上那層垢恐怕一時半刻洗不掉,要不要去伙房借鐵刷來刷刷看?難得浸了水,好歹把臭味洗掉……」

    她到底以為她在說什麼?!

    大吼已不能翔實表達出他怒火興旺的程度,他……他……

    「最後……啊,對了,我差點忘了,你沒事把那個於莽打個半死是為了什麼?

    別人說因為他說了聲『賤人』,還有什麼『來給老子暖床』這我就不懂了,他可能只是要傭人給他房裡多補充些炭火,你就打人,然後丟他在地牢奄奄一息,好奇怪哦。你真是個吝嗇的山大王。這是不行的,你必須當個好人,我說!」

    噗!吐血、昏倒以表明內傷嚴重的程度。

    「哎呀!別想裝睡……哎,好重!至少先放開我呀,哪有人這樣的,討厭洗澡也不必來這招嘛。」梅逕自嘟嘟嚷嚷。

    你……給我記住!

    這是陷入黑甜鄉前,最後一抹忿恨的記憶。

    真是壞脾氣的傢伙。

    最近「孤寨」上下沉浸在一種肅殺的氣氛中。偌大的山寨裡住了至少一千人,原來該有人聲喧嘩的,卻像是突然成了啞子寨,人們來來往往,通常以比手劃腳的方式來傅達。追根究柢,還不是被吃了炸藥似的寨主給嚇壞了。

    三、四日以來,他操練得所有幫兵口吐白沫,冷眼瞪人的次數多到令整個山寨為之雞飛狗跳,再也沒有人敢高聲談笑、沒有人敢偷閒,就連向來最白目的劉昆與於莽也閉上他們的大嘴巴。

    「焚天峰」隨著嚴冬凍成冰山,連人也跟著化為冰棍。除了各自多加炭火取暖順便保重外,他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化解這個困境。

    梅隱形在梅樹上,口中含著花瓣解悶。這常孤雪到底是怎麼讓自己養成這種壞脾氣的?他六歲、十歲時都還算純真可愛啊。而且由他身體來看,十歲以後所吃的苦頭不至於太刻骨銘心,沒理由他會變得這麼陰晴不定嘛。

    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接連著兩次溯往,成效已逐漸呈現。

    首先,他對人性仍有著正面的看法,所以他即使仍是土匪,也不致於對人趕盡殺絕,甚至已變成盡量不殺人,只搶貨了。

    再來,他不再逢財必搶。兩天前山下走過了一批糧草,那是京城富賈們共同捐出的米糧,準備運往北方救濟黃河大水的災民。常孤雪並沒有去搶,甚至還偷偷的代為解決一些覬覦的小賊。但除此之外,他對一般富戶仍是搶得凶就是。

    光這樣還不行,這還不算是好人。即便他會把一部份財物分贈給窮人,但畢竟那還是來自劫掠。說是劫富濟貧,也不過是好聽的名堂而已,給自己找了個無罪的理由。事實上,這種行為仍是不可饒恕的。

    世間凡人,誰有資格以天神自居,來評斷世間的公平正義法則呢?富裕並沒有罪,有錢不代表活該被搶。反而是那些劫盜宵小,那些不思振作自強,反而做起無本勾當的人才是真正的亂源。搶來十兩,分人五兩,就想買來心安嗎?就算劫富濟貧嗎?就是好人了嗎?

    可笑的觀念!偏偏這些人就是為此洋洋自得。

    顯然她的努力還不夠,因為常孤雪依然行搶得理直氣壯。是拉回他一點人性,但離目標仍太遠。

    唉……還是得再回到他的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要修理的。真是歹命!

    對了、對了,順便看看他壞脾氣是怎麼來的,最好也改一改。人家那個晉東城脾氣多好哇。

    她會不會是給自己擬了個太高的標準哪?

    常孤雪與晉東城之間的距離,恐怕有天外天到十八層地獄那麼、那麼的……唉……遠。

    再歎一口氣。走嘍,去看看少年時期的小崽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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