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外國 >> 日久生情,由嫌生愛 >> 借你耳朵說愛你作者:葉山南 | 收藏本站
借你耳朵說愛你 第7章(1) 作者:葉山南
    陸沉暮沒有找到葉佳你。

    接到她越洋電話的第二天一早,他立刻乘飛機去了菲律賓。他到了馬拉帕斯卡,租下一部車,馬不停蹄地前往幾個當地著名的潛點打聽葉佳你的下落。可是那裡的工作人員操著生硬的英文告訴他,這幾天裡沒有任何一位黑髮的美麗中國女子來過。

    於是,他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開著租來的車在這個東南亞小島上四處轉悠,希望有萬分之一的幾率可以在這異國他鄉遇上葉佳你。

    然而,沒有——連萬分之一的幾率都沒有。葉佳你像人間蒸發一樣在這地表憑空消失了。他曾試圖撥打她的手機,在她的語音信箱裡留話;然而她不再接聽他的來電,亦沒有給他任何回復。

    也許,真如那晚她在電話中所說的那樣,她沉到海底下去了。

    這樣的逃逸,究竟算是一種解脫,還是永不解脫?

    陸沉暮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數夜沒有合過一回眼,每次只要一想到那個無法無天的女人可能真的會兒戲似的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就覺得內心煎熬不已,輾轉無法成眠。

    在馬拉帕斯卡盤桓了數日之後,陸沉暮決定回國。毫無疑問,葉佳你是不打算被他找到的了。從相遇到分離,她一直都來去自如,那樣放肆任性。她沒給過他選擇,不是嗎?

    陸沉暮乘東航班機回國。坐在溫馨舒適的頭等艙裡,身邊的座位空著。空中小姐笑容甜美,讓他覺得煩躁;黑咖啡的苦澀香氣,不再能令他提神;耳機裡舒緩悠揚的輕音樂,只令他的神經更加緊繃。

    有那麼幾次,當他呆呆地靠著柔軟天鵝絨椅背閉目養神時,耳邊響過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輕快響聲——似乎有人風風火火奔跑而來,身上泛著清幽的「J'ADORE」香水味,不由分說入侵他的鼻端。

    他睜開眼,四下環望。夢醒了,一萬英尺的高空有氧艙,沒人識得他,沒人在他耳邊熱情洋溢地喚著:「陸沉暮!」

    原來,這世上沒有第二個葉佳你。

    佳你留在他耳畔的那句「我愛你」,原來是一種告別。

    當陸沉暮明瞭了這一點,他的心——突然孤寂得彷彿快要死去。

    他回到自己在上海的家,疲憊不堪地躺倒在舊沙發上,過濾答錄機留言。出國期間,羅森打來數次電話,向他報告「雲廊」的畫展近況;而最後一個留言,是來自「女友」顧芷潔的——她聲音吞吞吐吐地告訴他,想找個機會和他談談。

    陸沉暮深深吸了口氣,按鍵洗掉留言。他突然在心裡下了這樣一個決定:他要和顧芷潔解除婚約。

    去他的青梅竹馬,去他的承諾重千金,他不愛顧芷潔,他必須與她分開。即使全世界都認定他是負心寡情的混蛋,他也不願意和自己不愛的女人共度一生。

    葉佳你在他生命中停駐的時光太過短暫,然而她霸道地修改了他生命的軌跡,教會他敞開心胸去愛。如今的他,只想睜開眼睛,不顧一切,循著愛人的方向而去。

    可是,當他終於睜開眼睛,那逐愛的蝴蝶又飛去了哪裡?

    葉佳你,你在哪裡?

    在陸沉暮出國的這段時間裡,顧芷潔的日子過得也並不好受。

    自從那天晚上從羅森的公寓倉皇逃走之後,羅森沒再找過她。

    這個曾為愛不顧自尊的男人,到底還是守住了自己的諾言:他不再主動去找顧芷潔了。

    顧芷潔非常生氣。一開始,她氣那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癡心妄想,愛上出身名門的她?!她衣櫥裡隨便哪一件衣服,就抵得上羅森一個月的薪水,他連買部車都要分期還貸,又憑什麼愛她?笑話!

    可是,一個星期之後,面對著再也沒響過的電話,她心慌了。

    她開始憎恨起羅森。難道,這就是他口中全心全意付出的愛情嗎?說不找她,於是就真的不找她了?!如果他是真心愛她,怎麼忍得住不再見她?是不是和她上過床,所以他就不再珍視著她仰望著她了?

    顧芷潔狂怒地刪掉了羅森的電話號碼和一切可能的聯繫方式。他不找她就不找她!很稀罕嗎?她告訴自己,即使陸沉暮不打算和她結婚,羅森也不是她的退路。

    她絕對絕對不會讓自己跌到那個地步。

    她是含著金勺出生的富家千金顧芷潔,她的愛人必須是人中之龍,她才不稀罕一個平凡男人的寵愛。

    沒有就沒有好了,她不怕。

    顧芷潔秉持著這樣的信念,百無聊賴地在家裡挨過一天又一天。與往常一樣,她插花,泡茶,學習家政,瘋狂購物打發時間。

    可是,她突然覺得空虛。

    也許,羅森罵得對,她是很可悲。從小到大,她一分錢也沒賺過,只知道每天拚命花錢;她美麗高貴,渾身上下掛滿名牌,可是沒人愛她。

    而某個曾哭紅了眼睛放聲吼出他愛她的男人,如今也不見了。他曾經那樣熱烈地擁抱過她,心疼地吻去她臉上的淚水;當她心胸狹窄地詛咒全世界得到愛情的人統統下地獄的時候,是他抱著她氣得發抖的身子,整夜不睡地安慰她。

    可是現在,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謂愛情,要人生要人死,到頭來也不過是一陣煙塵吧?原來她就可悲到這種程度,連羅森的愛都留不住。

    顧芷潔開始厭惡起自己現在的生活。於是,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開始摔砸一切可以砸碎的東西,把古董檯燈摔爛,把名牌衣服剪成碎片。反正,她有的不過是錢而已。東西沒有了可以用錢再買回來;快樂卻是用什麼也買不到。

    這一天,她正憤憤地用自己的名牌唇膏把臥室裡的牆紙塗花,樓下僕傭突然掛電話上來,告訴她有人來探訪她。

    接到電話通知的一瞬間,顧芷潔的心因怒火而揪緊。

    來人是羅森嗎?

    很好,兩個禮拜了,他終於忍不住來找她了。她倒要好好地和他探討一下,他口中那高尚偉大無怨無悔的愛情,到底變成了什麼德行。

    當探訪者推開顧芷潔的臥室房門的那一刻,顧芷潔抓起床頭的青瓷花瓶,用力地扔了過去,「你還有臉來找我?!說什麼愛我愛我,都是騙人的!」她歇斯底里地吼道,眼淚從眼眶中滑出。

    「砰」的一聲巨響,花瓶擊中門邊的牆壁,然後落到地上,碎成片片。

    陸沉暮站在一地廢墟之中,驚訝地望著顧芷潔。

    「芷潔,你……」他吃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個房間裡的凌亂不堪讓他一時語塞了。

    顧芷潔的手僵住了,整個人呆怔在原地。瞧她犯了一個多麼愚蠢的錯誤!她居然失手用花瓶砸了她的陸大哥?!再看看這間原本豪華雅致的屋子,如今亂得像颱風過境後的重災區,不少名牌奢侈品像垃圾似的被丟在地板上。

    顧芷潔不忍卒睹地用手摀住臉。她毀掉了自己的臥室,也毀掉了在陸沉暮面前苦心經營了這麼久的美好淑女形象。

    她以前表現得乖巧柔順時,他尚且不愛她了,現在,他又會怎麼想她?

    很好,彷彿她的人生還可以更糟糕似的。顧芷潔頹喪地一屁股坐到床上,「陸大哥,對不起。」

    陸沉暮緩緩走到顧芷潔面前,愧疚地望住她,輕聲開口:「芷潔,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顧芷潔腦袋裡「嗡」的一聲。

    他說了「對不起」呵……

    這一刻——全世界都要把她拋棄的這一刻——她終於等到了。

    後來陸沉暮又說了些什麼,她沒聽清楚,她只是呆呆地望著他身後的牆壁——那裡有她用唇膏塗抹過的印跡,猩紅的濃烈色彩似乎在嘲笑著她的失敗。

    顧芷潔咧開嘴,啞聲慘笑。毫無意外的,從這一秒鐘開始,她的人生正式跌到谷底。

    一個月以前,她幸福地渴盼著嫁給一個實力雄厚、又能給她全心寵愛的男人,從一個大富之家過渡到另一個大富之家。

    然而,一個月以後的今天,她除了錢,什麼都沒有剩下。

    DADDY、MOMMY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在這樣的難堪面前,她該如何自處。他們給了她很多錢;可是他們沒有教給她的……太多太多了。

    顧芷潔呆愣地坐在自己的臥室裡,不哭不笑不動彈,良久良久。陸沉暮是什麼時候無奈離開的,她不知道。窗外,天色漸漸暗沉,月亮把皎白的光芒投射進房間,照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

    原來家財萬貫的人,在傷心的時候,也只能對著一輪月亮抹眼淚。

    老天何其公平,又多麼不公平?它用月華星光照耀每一個人,不管他們此刻是快樂著,還是經歷著這輩子從未經歷過的挫折。

    為什麼這麼廣闊的世界上,竟沒有一個人愛她?她真的如羅森所說,這麼不可愛嗎?

    顧芷潔想到這些,心如刀絞。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過要去死。

    可是她活到這麼大,連一桶水也未曾提過,下雨時聽見打雷閃電都會害怕得叫出聲來。她哪裡有勇氣去死呢?連提刀的魄力都沒有呵。

    到了此刻,她已經沒有退路。父母會走,錢會用完;沒有人愛的她,才是真正的一文不名吧?

    顧芷潔驀地從床上爬起來,衝向櫥櫃找出唯一一件沒有被她剪碎的外套披上;然後,她拿了車鑰匙,踉蹌地奔出門去。

    她開著豪華房車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夜。後來,不知怎麼的,她把車停在一棟三層的公寓樓前面。

    她呆怔地望著二樓的公寓窗口昏黃的燈光,看見人影掠動。此刻已是凌晨,裡面的人還沒有睡。

    顧芷潔屈辱的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那裡是羅森的家。

    這一刻,她多麼惱恨自己的不爭氣,恨自己既軟弱又自甘墮落,居然鬼使神差地把車開到這裡。

    可是,這是她唯一認識的路了。

    曾經她驕傲地認為,羅森永遠不可能成為她的退路。她的最差,也遠遠強過他的最好。

    可是此時孤單地坐在豪華車廂內,她居然緊張得雙手直發抖。在經過了那夜撕破臉的激烈爭吵之後,她甚至沒有足夠的自信,不知道這個男人還願不願意收留一無是處的她。

    那天在萬念俱灰的時刻,羅森曾經向她許諾:如果陸沉暮不要她,她可以來找他。

    這個承諾——到了此刻還作數嗎?

    他……還愛她嗎?

    顧芷潔用顫抖的手按下門鈴。

    幾聲悅耳的「丁冬」聲之後,門被拉開了。屋內臉色灰敗的英俊男子見了她,驀然愣住。

    「顧芷潔?」羅森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瞪住暗影裡的女子。她怎麼來了?

    此刻的她看起來真糟糕,形容憔悴,滿臉淚痕。

    怎麼,她……終於和她心愛的陸大哥分手了嗎?

    「羅森……」顧芷潔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瞼不敢看他,嘴裡幾不可聞地低聲吐出一句:「娶我好嗎?」

    羅森愣住了。

    「我……什麼也沒有了。」她小聲地呢喃著,內心被強烈的羞恥感所襲擊。

    是的,她回來了。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回來懇求這個她曾經不屑一顧的男人。

    可是,他卻沉默了。

    顧芷潔倍感屈辱地站在門廊。因為窘迫,她的雙手甚至不知該往哪兒擱。門內,羅森瞇起了眼,以一種打量陌生人的眼光將她從上到下梭巡了一遍又一遍。

    真諷刺。她居然把自己擺到了被人選擇的位置上。

    羅森良久沒有說話,只是這麼看著她,眼光深邃而沉重。

    這樣的沉默讓顧芷潔心都涼透了。她難堪地後退一步,聲音忍不住帶上哭腔:「不行是吧?那,我……我走了。」說著,她轉身奪路而逃,然而跑出去沒幾步,一雙大手從背後捉住她。

    緊接著,天旋地轉。倉惶間,她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身後那男子使勁地擁緊了她。她感覺到他生著胡碴的下巴擱在她的肩頭,刺痛著她衣衫內的肌膚。然後,她感覺到他溫熱的唇吻上她的耳垂,輕輕移動。

    她輕喘了聲,雙手向後伸出,揪緊男人的衣擺,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顧芷潔,我愛你……」羅森溫柔地吻著她,在她耳畔許諾:「我們結婚,我們馬上結婚。」

    芷潔靠在羅森的懷中放肆流淚。到了此刻才知道,原來羅森——才是她最安全的退路。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真心愛著這樣一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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