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是清晨,雲很厚,太陽在天邊露出一絲金線。白木已經起來,正站在馬旁邊,輕輕地撫摸著馬兒,似有所思。他的側影在清幽的曙色中,清逸俊美得近乎夢幻。
雅安心口狠狠一撞,幾乎屏住了呼吸。那一刻,她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心中的害怕。怕他身份非同一般,怕他雙目能視之後,不再需要她……
「醒了?」白木眼睛雖然看不到,耳朵卻靈敏之極,在雅安睜開眼氣息發生變化那一刻便知道她已經睡醒。
雅安一震,收回散亂的心思,勉強笑了笑,「是啊。」除此之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白木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縱身一躍,輕盈準確地落在了馬背上,策馬踱到她面前。
「醒了就上路。」他伸出手,淡淡道。
閉了閉眼,雅安深吸一口氣,將那讓人難安的恐懼強行壓下,手放進那寬厚的大掌中,然後被帶上馬。
他的手攬著她的腰,她用自己的眼代替他的雙眸,然而她的眼除了茫茫草原以外,竟然看不到自己的前路。
陽光穿破雲層,撒在廣袤的草原上,兩人一騎在金色的光芒中向人群聚集的地方飛馳。
她要跟他在一起。馬蹄聲中,看著不停向後倒退的草地,雅安驀然閃過這個念頭,原本惶惑的心頓時定了下來。
無論如何,她都要跟他在一起。
那一刻,她倔強得近乎偏執。
第五章混亂
遠阜是個繁華的城,有灰色堅固的城牆以及同樣色調的低矮民居。灰撲撲的黑土街道,牛馬走過,便是一陣塵土飛揚。
雅安和白木在一家客棧前停下,沒有人相迎,他們只好自己把馬兒拴在客棧門口。
說是客棧,其實不過是三四間普通房屋合併在一起的簡陋客舍,供行腳商人歇宿。客棧前堂的房頂很矮,裡面又窄又暗,地上鋪著髒舊的氈子,一個背微駝的老人正盤腿坐在氈子上編織著筐籃一類的物什。
兩人走進去時,他只是抬頭看了眼,指了指後面,「房間都是空著的,客人們自己挑一間住吧。」說完,竟又埋頭做自己的事去了,態度很是隨意。
雅安也不介意,引著白木往後面走去。穿過一個狹窄的天井,三間緊挨在一起的屋子出現在面前。每一間裡除了供睡覺的大通鋪以外,什麼也沒有。
雅安選了正中那間。
安頓好一切,她到天井中打水供兩人洗漱過,然後又到前面去弄了兩碗熱騰騰的羊肉面回來。連著數日吃的都是又冷又硬的乾糧,湯麵入肚竟是覺得無比的舒服。吃過後,雅安還有些意猶未盡,但看白木臉上卻沒什麼反應,和吃乾糧時一個樣,心中不由犯嘀咕,這人的味覺是不是和眼睛一樣有問題?
吃過麵,白木雙腳一伸躺到了床上。雅安坐在那裡數自己身上的銅板,琢磨著還夠用多久,什麼時候要出去掙錢的事。
銅板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白木臉上的表情一如冷硬的大理石,讓人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麼。隔了一會兒,雅安拿了一串錢揣在身上,然後收起其他的。
「阿木,我去給你請大夫看眼睛。」挨到白木身邊,她道。
白木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沒有回應,連眼皮也沒動一下。
雅安便道他是睡了,湊過身去親了親他的唇,吻到他唇上殘留的羊肉味,想到自己的必然也一樣,不由想笑。
「我去給你請大夫,你在這裡等我啊。」她又說了一遍,手伸進他放在一旁五指微曲的手掌中,與他掌心相貼。那一會兒,她感覺到他的手動了下,卻不是握緊她的手,而是抽離。
他是醒的。那麼她的話他有聽到了。雅安想,忽略掉心中的失落,站起身,拿出梳子梳了梳辮子,這才往外走去。臨出門時,還回頭看了一眼。
要找醫館並不難,只要在路上隨便抓一個人問就好,何況雅安長得好看,指路的人更分外慇勤,直接把她帶到了地方。
大夫不肯出診,因為整間醫館就他一個人,看病的人不少,出診一趟要少接幾個病人,在白天並不划算。
雅安哪裡肯輕易放棄,一直在那裡等,直到病人少下來,而那時天色已漸暗了。死說活說,才把大夫拖出門。
「他不大理人,大夫你可別介意。」
「他眼睛中了毒,看不見。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大夫你一定要給他治好,多少錢都沒關係,如果不夠,我可以想辦法去賺。」
「大夫,如果、如果他的眼睛真治不好,你也別當他面說啊……」
一路上就聽著雅安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聽得大夫直搖頭。
日頭落下了西邊的草原,暮色降臨。街兩旁一些土屋簷下掛起了沾滿灰塵和污跡的燈籠,提醒著趕路的人那是可以借宿的地方。昏暗的燈光照射在灰土街上,影影綽綽的,讓出門在外的人愈加覺得孤獨。
雅安一個人說著話,大夫很少回應,突然之間有些心慌。她出來這麼久,他不會以為自己丟下他跑了吧?不,不會,她有將包袱放在他身邊,他應該不會亂想。
草原上的風刮過低矮的城牆,揚起塵土中殘留的牛羊騷味,也許是夜晚的溫度較低,因此並沒有白日的悶人。
蹄聲驟起,數匹高大的的駿馬從前面街口馳過,雅安只來得及看清上面坐著的是些高壯漢子,約莫有十來人之多。
側臉,赫然發現大夫臉色蒼白。
「那些是馬賊。」他說,聲音微微顫抖。
「他們不會在城裡做什麼的。」雅安安慰他。馬賊雖然狂戾凶悍,卻不會在城裡亂來,因為他們不時也要在城裡備辦一些必須的用具,把這裡弄得人心惶惶,對誰都沒好處。
大夫眼中射出強烈的恨意和惡毒,「他們還有什麼不會做的!這群喪心病狂的惡狼早晚要遭報應!」
雅安突然覺得心中發毛,下意識地搓了搓雙臂,笑得有些干,「晚了。咱們快走吧,大夫。」不用想,也知道馬賊肯定對這大夫做過什麼。這草原上受過馬賊危害的人並不在少數,只是馬賊強悍,又來去如風,沒什麼人願意主動去招惹他們。而那些企圖去剿殺他們的,都再沒回來。久而久之,人們都聞馬賊之名而喪膽了。
大夫陰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恢復了開始的安靜。雅安卻被那一眼看得渾身都涼颼颼的,不過惦記著白木,也沒多想。
總之,無論白木的眼能不能治好,她都會跟他離開這裡,離坦那人遠遠的,找一個更合適他們的地方住下。
她可以掙錢,還可以給他生一大堆的孩子。莫名地,雅安腦中冒出這麼一個念頭,唇角不由悄悄地上揚。
分離總是在一轉瞬間的事。當雅安還在為兩人編織著美好未來的時候,一切卻突然斷了,就像一條原本看著很平坦而沒有盡頭的大路突然在前面出現一道絕壁深淵一樣。
我去給你請大夫,你在這裡等我啊。
她一直記得走之前說的那句話,自然也記得他如同以往那樣的漠然表情。
她始終不明白,明明他願意給她親吻,願意任她擁抱,任她依靠,為什麼卻總是吝於對她表示出一丁點相應的回應?
只是這些不明白在她回到客舍面對空空的房間時,突然變得都不重要了。那個時候她知道,即使他一直對她冷漠,只要他在她身邊,她也會覺得滿足。
「來了兩個漢子,長得和那位爺很像。那位爺就跟他們走了……沒和老漢打招呼。」駝背店主說。因為客人已經付了住宿的錢,所以去哪裡,他也就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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