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再吵了,不然就再賞你一鞭!」有個獄卒朝著某間牢房裡的犯人咆哮。
谷明德也身處牢房中,一身白色囚衣的他倚著牆,才幾天就被折騰得瘦了圈,臉上、衣上還帶著被拷問過的血跡,他一雙眸原本黯淡無光,跟其他絕望的人沒什麼兩樣,但他一看到某個腰間掛有一串鑰匙的男人從前方走來時,眸子立即精明的亮起來。
他觀察好幾天了,那男人是管理這座地牢的牢頭,每天都會在這時候下地牢來巡視,他的機會只有現在。
他要拔下手上的金戒指,卻又貪戀的遲疑了下。
沒法子了,即使是僅剩的金戒指也得……他咬牙拔下,看好對方的距離輕輕拋出牢外,金屬在地上滾動的聲響吸引了牢頭走過來拾起,望了望四方想知道是誰掉的。
「那是我的,快還我……」谷明德一隻手臂伸出牢籠外。
知道他的身份,牢頭極盡嘲弄道:「真是你的?該不會又是從哪騙來的吧!」
谷明德陰陰一笑,「當然是我的,難不成你想自己吞了?」
此話讓牢頭瞪大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活似被污蔑了人格,咬牙切齒說:「你的金山銀礦都沒了,看你可憐,還你!」
豈料,牢頭一走近鐵牢,要將金戒指丟入谷明德張開的大手時,就立即被他捉住手臂,臉撞上鐵欄杆,被他趁機戳瞎了那方才用來瞪他的眼珠子。
「哇——」
鮮血噴出,慘叫聲響遍地牢,谷明德忙伸手拿到標有號碼的鑰匙。
在另一旁駐守的獄卒們聽到慘叫聲趕來,谷明德看到人影暗咒了聲後,迅速開鎖,在獄卒們圍攻前,捉了牢頭當人質,還拔出他身上配的刀做抵抗。
「給我讓開,不然我殺了這個人!」
獄卒們想向前,但看到他們的牢頭眼眶不斷冒出血,畏懼這人的殘酷,不敢輕易靠近。谷明德見有機可趁,更挾著人質往前走去。
「很好,給我讓開!」
真要讓這個大惡人逃走嗎?獄卒們流露出害怕之情,拿不定主意。
「快、快讓開……」牢頭怕不只眼睛瞎了,連命也沒了,忙命令屬下照做。
獄卒們也怕牢頭會被殺了,紛紛讓出一條路。
谷明德見狀,挾著人質快步逃出地牢。
「追!」
他越獄的消息很快通報給其他人,更多的獄卒士兵,和刑部特別派來看守他的侍衛群,都在後頭追著。
谷明德拖著人質跑,不免也消耗許多氣力,在他看到前面有輛馬車緩慢的駛來時,他丟下人質,跳上馬車,持刀抵著車內的老婦人威脅命令,「要你的下人快點甩開後面的人!」
老婦人嚇得臉色蒼白,惶恐道:「阿福,快……聽他的……」
車伕怕主子一命嗚呼,不敢多說的甩動鞭子,加快速度朝前奔馳。
而此時,谷明德的一雙眼如惡鬼般猙獰通紅,滿心只有一件事——他要找到那個人,找那個害他痛失這輩子堆積的財寶,又把他踩在腳下踐踏耍弄的男人報仇……
「蘭修——」他喊出了他憎恨的這個名字。
****
冰麗以還沒成親為由搬出蘭修的寢房後,使他怒火更熾,故意疏離她,不再對她寵愛有加,兩人可說是處於冷戰。
不知情的下人們,在貝兒、珠兒的誤導下,都以為是冰麗的錯,也因此,一開始他們都苦勸她向蘭修道歉,見她不為所動,只好轉向他們王爺,要他別跟姑娘家一般見識。
連府裡收養的三個孩子都加入了勸說,三雙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看起來可憐兮兮,蘭修還真難招架。
「王爺叔叔,請原諒冰麗姐姐吧,她看起來很凶,但她也是有在反省的……」小女孩很會說話,說服力十足。
「對呀,冰麗姐姐有在反省了……」
「王爺叔叔,好嘛,你們快點和好嘛……」
雙生子抱住蘭修的左右手,使勁的撒嬌。
「喂,你們不去唸書,在這纏著王爺做什麼!」升格當三個孩子養父的秦總管逮著他們,毫不客氣的各敲了他們一記爆栗。
「王爺叔叔,救命!」三個小傢伙都躲到蘭修後頭。
秦總管怒眼橫瞪,「放肆!王爺叔叔是你們叫的嗎?」
蘭修笑著替小傢伙們說起話,「沒關係,孩子還小,就讓他們這麼叫吧。你也別那麼凶,孩子們會怕你的。」
之後他找了藉口離開,走到了一座院落前。
這是用來招待賓客的院落,冰麗現在搬來這兒,跟他的寢房隔得老遠,真讓他想掐死她。她個性好強又頑固,執意把兄弟情深那一套用在他身上,他怎可能開得了口求和?
那,他還找上門做什麼?
蘭修不禁苦笑。他氣她,但他的心早繫在她身上收不回來了,今天下午他得跟瓊一出門巡視店面,回來只怕已是深夜,他會想她,想先見見她……
他一腳踏入月洞門,進入院落後,直直朝冰麗的寢房方向走去,怎知貝兒見到他竟慌慌張張的擋在房門前,不讓他進去。
「王爺,小姐她、她還在睡……」貝兒支支吾吾的有點心虛。
「都快午時了還在睡,她不舒服嗎?」蘭修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只關心冰麗的身子。
「嗯,小姐有點不舒服,想多睡一下……」她順著話說,希望王爺能就此打消進寢房的念頭。
「那我更該進去看看……」
貝兒嚇得張開雙臂,攔著他,「不,王爺,小姐她不想見你……」
冰麗是在賭氣不想見他,但這丫頭需要那麼誇張的阻止他進房嗎?肯定有鬼!
「讓我進去,要是她患了什麼嚴重的病……」
貝兒急得快哭了,不得不使出絕招,「小姐她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她是女人家的月信。」蘭修聽懂了。他並不介意,但據說有些女子月信來時身子會很不適,似乎不要吵她休息比較好。
「等她醒來,煮點紅豆湯給她喝,應該有作用。」他叮嚀道。
「是。」聽到這話,她鬆了口氣,但也很內疚幫冰麗小姐欺騙了這麼溫柔體貼的王爺。
蘭修不放心的盯著貝兒後的房門,好一會兒才轉身踏出院落,剛好和急著找他的小廝過上。
小廝氣喘吁吁的稟報,「王、王爺,官府派人來了!」
「請他在前廳候著。」
在交出崔正棠的畫,舉發谷明德的罪行後,他一直跟官府保持聯繫,心想可能是谷明德的案件有了新發展,於是他暫擱下冰麗的事到前廳來。
怎知傳來的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當年服侍崔尚書的侍從出面了,說他是十年前盜匪殺人那夜的唯一倖存者,可證實崔尚書之死與谷明德有關係,可是……谷明德昨天逃獄了!
「據說他挾持牢頭逃出地牢,還搶了馬車逃逸,等我們追到馬車時,他已經不在車上了。」
蘭修心一凜。原以為計劃只差證實崔尚書是谷明德所殺,判他死罪,沒想到竟被他狡猾的逃了。
不得不把巡視店面的行程取消,前往官府一趟好瞭解案情。
離府前,他囑咐侍衛加強戒備,生怕谷明德在逃逸之後會找上揭發他罪行的自己。要是谷明德發現冰麗是詐死的,恐怕會把怨氣發洩在背叛他的冰麗身上。
殊不知,冰麗早他一步離開王府了。
****
早上,冰麗在珠兒的陪伴下,搭了馬車來到浚王府。
當然,她是背著蘭修出門的,要是他知道她來找浚王爺,肯定會大發雷霆。所以知道他下午不在王府,只要貝兒能幫她騙過他一上午,她又比他早回府,就不會被他發現她偷偷出門了。
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他們兄弟能和好。
家裡出事前,她是很幸福的長大,有疼愛她的爹娘、可愛依賴她的小弟,所以她知道人生中應該擁有很多感情,是親情、友情都好,他不能只擁有她的愛,這樣太寂寞了。
要是哪一天,她跟他母妃一樣都離開了他,他怎麼辦?
他母妃死去的那一夜下著大雷雨,從此他害怕雷聲,現在他傾盡所有的愛她,對她的愛意是那麼深濃,要是她真比他早死,他會變成怎樣?
她,不想只被他愛著、保護著,她也想用她的雙手守護著他啊!
起碼,讓她為他做點事情,讓他知道,這世上除了她,也有能帶繪他溫暖,能讓他付出真心的人。
浚王爺是真誠的,每一句「八哥」都含有弟弟對兄長的敬愛,笑容總像太陽般光明燦爛,精明如他,不會看不出來浚王爺是真心的。
他只是被過去的包袱困住,被母妃的遺書給束縛身心,一直認為自己不能隨意相信人,得戴著面具過日,得小心防範身邊有可能會加害他的人……他人在宮外,心還活在爾虞我詐的皇宮裡啊!
她想把他拉出來,幫他擺脫束縛住他心靈的枷鎖,讓他自由。這是眼前她最想做的一件事。
「冰麗姑娘,你怎麼來了!」接到下人通報出來見客的蘭皓驚喜不已,稍後像想到什麼,撇過頭看了看她後方。
在前廳等候的冰麗看到他來了,連忙起身行禮,發現他在找著什麼時,笑道:「浚王爺,你八哥他沒來,我一個人來的。」
被直接點出心思,他有點尷尬,「也是啦,八哥怎麼會來……」他苦笑,「想想,從以前到現在,八哥從沒有主動找過我,都是我去找他的……」
冰麗看他一臉沮喪,本來還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這會兒不經細想就問了。
「浚王爺,你已經知道你八哥不是如你想像中那樣的人了,你會討厭他嗎?」蘭皓眸光黯淡地說:「八哥他從來沒害過我,為什麼我要討厭他?我只是嚇了一跳,發現我怎麼從來都沒瞭解八哥過……是他討厭我才對吧。」
知道他沒討厭蘭修,她鬆了口氣,又連忙安慰他道:「不,湛王爺要是真討厭你的話,就不會跟你來往了,他只是在皇宮住太久,看過太多是非險惡,不知道該不該敞開心胸接納你而已。」
他困惑著,「我不太明白,我是在民間長大的,不知道八哥過的日子……」
或許是如此,所以他的幾個哥哥都認為他單純、沒心眼,不把他當威脅,但也因為他離宮十多年,培養不出什麼兄弟之情,更甭說信任了。
八哥是第一個對他笑的皇兄,他才不禁對他的一舉一勤留心了起來,覺得他是可以親近的,豈知到頭來只是他一頭熱……
「浚王爺,你八哥他是很精明,但他也是愚笨的,他不知道該怎麼信任自己的親人。浚王爺,請你不要放棄。」冰麗說著,堅定的眼神具有說服人心的魄力。
蘭皓被她眸裡散發出的堅韌光芒給震懾住。真羨慕八哥有這麼一個為他著想的女子!
「我不會放棄的,不管八哥是個怎樣的人,都是我的八哥。」是他的好皇兄。
「那我該怎麼做?」他振作精神地問。
聽他這麼說,她心情大為振奮,但也被他問倒了。「這,我得想一想……」
他也思忖了會,眼睛一亮,提議道:「下個月五日就是八哥的生辰,我們幫他慶祝吧!」
「下個月五日……」冰麗數了下日子,吃驚地說:「那不就是半個月後!」
「我想,短期間八哥是不會敞開心扉接納我的,但是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耐心,我會對八哥死纏爛打,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冰麗聽得都掩嘴笑了。有浚王爺這番保證,她放心了。
接下來,他們討論起那天該怎麼慶祝,要準備哪些蘭修喜歡吃的食物或喜歡喝的酒,連她要不要再跳舞給他看都列入考慮了。
「對了,我府裡的廚子會釀櫻花梅酒,既然來了,你要不要順道學學看,八哥應該會喜歡。」
「好。」她含笑點頭。
****
申時,蘭修從官府回來,雖遺憾還沒捉到逃亡的谷明德,但崔正棠一案卻有了很大的進展。
那名自稱是崔正棠侍從的人名叫洪賢,十年前他十六歲,是崔正棠所收養的孤兒,因為崔正棠元配早逝又無子的關係,對他一直很照顧,還教他識字和學問。
也因此,兩人情同父子,崔正棠想要舉發谷明德一事,他也知情還曾協助暗中調查谷明德。
但在崔正棠還沒找到足夠的證據舉發前,就被谷明德發現了,洪賢就曾目睹谷明德找上崔正棠,要他交出收集到的罪證,否則不放過他的爭執情景,但他堅持要揭發一切。
於是三天後的夜晚,盜匪闖入府邸,崔正棠年邁的雙親、家僕和護衛都不敵的被殺害,所有畫作也都被燒了。
崔正棠拉著他躲起來,把藏有罪證的畫交給他,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把畫交給自己在朝廷裡的好友,好呈給皇上治谷明德的罪。
崔正棠最終被殺,而他自己逃命,可當他好不容易保住小命,找上主子所說的友人時,他們皆不敢插手,也勸他別多管閒事,早日把畫給脫手較安全。
在顛沛流離一段時日後,他受夠了逃亡的日子,也不敢去宮府報案,生怕谷明德與官府有勾結,遂把畫賣給了不知情的畫商,換了一些銀兩逃到北方去。
這幾年來,這滅門慘案成了破不了的懸案,他一直活在愧疚中,知道自己辜負了對他恩重如山的主子。
他開始找起那幅畫來,但畫輾轉經過了好幾手,根本無從查起,他只好放棄。
直到看見谷明德被通緝的畫像,他考慮良久才決定出面,不想再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了。
而洪賢所言全是真的,多年前拒絕幫他的官員們,都能證明他的身份,那些官員本身也為當年沒幫老友的忙而愧疚,都願意出面指證谷明德的不法行為。
更能證明那幫盜匪跟谷明德有關的,是洪賢記得其中一個盜匪的相貌,而那名盜匪日前因別的案子被捉入牢裡,在拷問後也承認是受谷明德唆使殺人的。
罪證確鑿,逮捕谷明德是刻不容緩的事。
蘭修迫不及待想讓冰麗知道這件事,豈知他一回到府裡,來到她房間,她竟然不在。
她不是不舒服嗎?還是她休息後覺得好多了,便出門去?
貝兒剛好在這時進了房,看到他像是見了鬼般地往後退。
他終於發現不對勁,中午時她也是這副慌慌張張的樣子,莫非有隱情?
「冰麗人呢?」他沉聲問。
小姐說王爺晚上才會回來,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心虛的貝兒再也找不到藉口,只有下跪認錯一途,「王爺,小姐她早上就出門了,說要去浚王府……」
聞言,蘭修震驚的喊道:「她一大早就出門了?還去浚王府?」
該死的冰麗竟瞞著他去浚王府?!她去浚王府的原因他不用猜也知道,這女人真不聽話,非要多管閒事到底!
蘭修氣結,下一刻腦海裡一閃而過什麼,瞬間臉色發白。
冰麗有危險!
她不知道谷明德逃走的事,萬一過上了……
他匆匆騎著馬往浚王府方向而去,但也怕冰麗人己離開浚王府,而另外吩咐護衛往不同方向找,一個時辰後回湛王府集合。
豈料當他趕到浚王府時,不只她已離開浚王府,就連蘭皓也不在府裡,他只好急急返回府中與護衛們會合,見護衛們都搖頭表示沒找到人,他的冷靜簡直蕩然無存。
為什麼冰麗還不回來?莫非真在途中遇到谷明德……
蘭修等不下去了,回來才一刻鐘而已,就又急著召集護衛分頭找人,當他們一行人騎著馬快至大門口時,外頭有輛馬車停了下來。
只見冰麗和蘭皓從馬車上下來,兩人有說有笑的,後頭跟著珠兒。
「冰麗姑娘,櫻花梅酒真的很好喝,八哥一定會喜歡的!」蘭皓說著,見她抱著酒瓶,體貼道:「我幫你拿吧。」
「不用,我自己拿就好了。」
「就那麼寶貝啊。」
冰麗微窘地一笑。當然了,這可是她第一次釀的櫻花梅酒耶,得放個半個月,才能釀出最完美的味道,她自個兒抱著比較安心。
「那我先走了,那一天的事,我若有新的想法,再差人通知你。」
「好的……」冰麗想跟蘭皓話別幾句,肩膀卻被珠兒用手戳著,並示意她往門內看,她這一看差點暈了。蘭修怎麼已經回府了?!他還騎著馬,這陣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