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駱效鵬所陳述的事實,楊舒澐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她大受打擊,不敢相信這就是事實的真相,然而白紙黑字擺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
她被自己的母親賣了!以五百萬的代價……
五百萬?她在母親的心中只有這樣的價值,只要五百萬,她就輕易賣了她……
「楊舒澐?」楊舒澐過度蒼白的臉色與沉痛哀傷的眼神,令駱效鵬有點擔心。知道被母親欺騙後,她顯然受到不小的刺激。
「我沒事。」她勾起沒有血色的嘴唇,擠出一抹哀傷的笑容。「你知道嗎?我真的慶幸,慶幸她沒有在我十五六歲時就賣了我。現在我已經長大了,就算痛苦,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茫然失措,所以我該感謝她,給我這些年的時間成長。」
駱效鵬不贊成她這番自我安慰的話。「你不需要勉強自己感激她,她終究傷害了你,無論你幾歲,她都不該這樣出賣你,她根本沒資格做一個母親。」
她知道。雖然知道鄧美琴根本沒資格做她母親,但她還是無法不理她。
楊舒澐別開頭,任淚水默默淌流。
駱效鵬看了看她,忍住心頭怪異的感覺,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是真的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騙簽下合約,我允許你反悔。就算你不想履行這份合約,我也不會為難你,明天一早,你就可以下山離開了。」他不是個逼良為娼的壞蛋。
「那麼我母親……還有那兩百五十萬,你打算怎麼處理?」媽拿了他的錢,他應該不會輕易罷休吧?
「自然是追究到底。我不是漫天灑錢的凱子,付出去的錢,每一毛我都會確實追討回來。」
他沒說要怎麼追討,但楊舒澐知道,他絕不會讓她母親好過。
況且他想拿回那筆錢?
依她對母親的瞭解,那些錢大概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媽能拿什麼還給他?她要眼睜睜看著母親去坐牢嗎?
就算媽有千萬個不是,終究還是她的母親,她無法置身事外,冷眼看媽媽被人追債,甚至去坐牢。
但是——為他生一個孩子?!
天!這更是她無法想像的一件事。她能夠出賣自己嗎?她做得到嗎?
「我……我沒有說我不履行合約。」她心情混亂地道。
「你願意?」駱效鵬盡量凝神斂目,不讓自己心底的欣喜表露於外。
「我……我無法馬上做決定,能夠請你給我一點時間嗎?」
望著那雙茫然無措、哀傷又美麗的眼神,任誰都無法說不。
駱效鵬輕輕點點頭。「可以。今晚你還是暫時先住主臥房,好好考慮一晚,明天做好決定再告訴我。」
「好的,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楊舒澐感激地低喃。他並不是她一開始以為的那種疏離冷漠、沒有人性的男人,他遠比外表給人的感覺還要溫暖。
聽到她感激的言詞,駱效鵬臉色迅速一變,僵硬地駁斥。「你不必謝我。我願意給你期限,不是因為我生性寬容,我只是不希望連睡著了還有人詛咒我,僅此而已,不要把我當成什麼大善人。」
他的一番聲明,讓楊舒澐稍微回復一點血色的臉龐再度蒼白。
駱效鵬懊惱得想掌自己的嘴,不過見到身旁數雙指責的眼神,他立即板起臉,自我防衛地吼了起來。「你們幾個還在這裡做什麼?不趕快去睡覺,明天有體力上工嗎?」
「喔。」大夥兒應了聲,不情不願地往外走去。
「夜深了,你也休息吧。」說完,駱效鵬也離開了。
一關上門,楊舒澐的情緒就崩潰了。她克制不住眼底泛流的淚,也克制不住想起自己被出賣的事實。
媽媽為了五百萬,把她給賣了!媽怎會如此狠心無情呢?
小時候,爸爸還活著的時候,媽媽溫柔美麗又賢慧,每天都會烹煮好吃的菜餚給他們吃,還會替她做好吃的點心、縫好多可愛的衣服。那時候,她好喜歡媽媽,真的真的好喜歡……
可是,自從爸爸意外過世後,媽媽就完全變了。她不是喝得爛醉,就是在外狂賭連家都不回,不再為她燒飯煮菜,不再替她縫製衣裳,當然更沒有美味可口的小點心。爸爸離開人世的同時,似乎也把她們的幸福一併帶走了。
「嗚……為什麼?」楊舒澐再也壓抑不住,放聲痛哭出來。
駱效鵬站在門外,就聽到裡頭傳來壓抑的低泣聲,然後是傷心的痛哭……
他握緊拳頭,心口荒謬地抽緊。
見鬼了!又不是他唆使她母親賣了她,他也沒拿合約來逼迫她,她傷心痛哭,他愧疚心疼什麼?
一轉頭,又看見那幾雙不以為然的控訴眼神,他頓時更加惱火。「你們到底在看什麼?再不快點去睡,我就讓你們整晚都別睡了!」
大家知道他真的火了,縱有滿腔的義憤填膺,也不敢再表現出來,趕緊摸摸鼻子一個個溜回房間。
駱效鵬回頭望著主臥房的門板,聽著裡頭傳來哀切的哭泣聲,許久許久,沒有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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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不怎麼平靜的一夜,第二天,天才剛亮,大夥兒還是按時起床工作。
農作物就像孩子,必須細心呵護照料,尤其是蘋果和水蜜桃這些高價又脆弱的水果,只要怠惰一天,就可能因為一時的疏忽造成重大損失。
「呵啊——」
幾名工人打著呵欠下樓,繞過空蕩蕩的餐桌,打算直接去上工。
農場人口多,愛玉準備早餐沒那麼快,大概得等到八點多才有早餐吃,因此大夥兒都習慣先上工,晚點再回來吃早餐。
「嗯嗯……什麼味道?」
走在最前頭的人停住腳步,像狗一樣不停地聳動鼻子。
「對啊!是什麼味道啊?好香喔!」幾個人四處嗅聞。
話才說完,就見廚房裡走出一個穿圍裙的女人,手裡端著一大盤熱騰騰的現炒高麗菜。
她不是愛玉——身材比平板的愛玉好多了,是楊舒澐。
「早安。」看見他們,楊舒澐嘴角微揚,露出淡淡的笑容,把菜放到餐桌上。「我煮了一大鍋稀飯,還炒了幾道菜,如果不嫌棄的話,先吃了再去工作吧。」
幾名工人吃驚地看著她,那美麗的臉龐十分平靜,彷彿昨晚的傷心痛哭全是眾人的一場錯覺。
「你們不上工,全站在這裡幹什麼?」總是和工人們一樣早起的駱效鵬,梳洗完畢才下樓便看見這樣的情形。
楊舒澐從廚房端出第二道菜,看見他,同樣點點頭,道了聲早。
「楊舒澐?你在這裡做什麼?」駱效鵬詫異地喊道。
「準備早餐。」她忙碌著,平靜地端出其他幾道菜。要難過、要哭泣,昨晚她已經發洩過了,她不會一直讓自己哭泣。
從小她就知道,哭泣並沒有什麼用處,就算哭泣,也沒辦法讓離家的母親回來煮飯給她吃,所以她不如堅強一點。
「準備早餐?」他看了眼餐桌上油亮亮、賣相可口的現炒菜餚,訝異她的手藝竟然這麼好,完全不輸給愛玉——這是第一個意外的發現。
第二個意外發現,是她的自我療傷能力。
他看向她,發現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幾乎」看不出昨晚曾傷心痛哭的痕跡,雖然仔細看還是有點微紅,但他已經很詫異了。沒想到她還滿堅強的,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來,大家先吃飯吧。」
「嗯。」駱效鵬走向餐桌,心中猜想:她之所以這麼平靜,是否因為她已做了決定?
坐上餐桌,楊舒澐替每人添了稀飯,駱效鵬淺嘗一口,隨即睜亮了眼。
好香的米粥!甘甜濃稠,嘴裡充滿濃濃的米香味,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哇!好好吃喔。」一旁的人已經唏哩呼嚕狼吞虎嚥起來。
「稀飯好香。」
「小菜才好吃呢!你嘗過清炒高麗菜沒有?又脆又甜,好吃極了。」
「楊小姐,謝謝你。沒想到你手藝這麼好。」有個長相頗為孩子氣的工人,靦腆地對她咧嘴一笑。
「叫我舒澐吧。」她也回他一個笑容。
「舒澐小姐,你的早餐比愛玉做的還要好吃。你知道嗎?愛玉天天蒸大饅頭、煮豆漿給我們吃,我們早就吃膩了。」
「對啊!一聽到饅頭兩個字,我都快吐了。」
大概是昨天對她太失禮,自覺愧疚,又同情她的遭遇,幾個農場的員工拚命討好她,邊說邊擠鬼臉逗她笑。
楊舒澐「噗」地一聲,真的笑了。
那朵笑容宛如綻放的鮮花般美麗,大家都看癡了,駱效鵬也忘了進食,只是定定看著她,直到身後傳來虛假的咳嗽聲。
大家回頭一看,見是愛玉,連忙低頭猛吃菜、喝稀飯,假裝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是愛玉早就聽到了,為此她很不高興。「是嗎?原來大家這麼討厭吃饅頭喝豆漿,那以後不喜歡吃的人可以不要吃,我沒有強迫大家。」
「沒有啦!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偶爾想……換換口味。」幾人見得罪了愛玉,連忙放低嗓門賠罪。
「哼!」邱愛玉還是很不高興,轉頭將怒火發洩在楊舒澐身上。「楊小姐,如果以後沒事,能不能請你別隨便進廚房,更別亂動我的東西?剛才我進去看過,東西都放錯位置了,你這樣亂來,我以後很難做事。」
愛玉臉上清楚坦白地寫著「討厭」兩個字。
「對不起。」楊舒澐立即道歉。她看得出邱愛玉不喜歡自己,但是並不知道確實的原因。
「好了,愛玉,你也坐下來吃飯吧。」駱效鵬沉聲道。
「好。」一聽到他的聲音,邱愛玉便笑得好甜,立即拍拍坐在駱效鵬身旁的人揚聲說:「喂!阿松,你吃飽了吧?起來讓給我坐。」
「可是我還沒吃飽啊!」這麼好吃的稀飯,當然要多喝幾碗。
「那你到後面的位子坐,這裡讓給我。」愛玉理所當然地道。
「啊?怎麼這樣……」雖然嘴裡嘀咕著,名叫阿松的年輕男人還是乖乖端起飯碗,踱到後頭去找空位。
過去愛玉畢竟是唯一的年輕女性,大家都習慣讓她了。
「駱大哥,你愛喝豆漿,要不要我去幫你煮些豆漿?」邱愛玉甜笑著問。
原來這就是大家天天吃饅頭配豆漿的原因——因為老闆愛喝豆漿!
「不用了。有稀飯小菜就很好了,不用再麻煩。」他其實沒有很愛喝豆漿,只是不挑剔罷了,只要符合衛生,口味上還不差,他什麼都吃。只除了一樣東西……
「喔。」愛玉聽了有點失望,不過她很快將這句話的意思解讀成:他不希望她太勞累。於是又甜蜜地笑了。
「你也快吃吧。」駱效鵬轉頭看見楊舒澐還在發愣,於是催促道。
「噢。」楊舒澐這才趕緊端起稀飯就口,認真吃起早餐。
早餐過後,工人們上工去了,愛玉也開始準備午餐的菜色,至於駱效鵬,則是一吃飽就到書房去,據說有些事情需要聯絡處理,而楊舒澐閒來沒事,則到處走走逛逛。
這塊土地真的很大!她沿著山徑隨處走,夾岸都是艷紅芳香的蘋果,她晃呀晃的,遇到正在檢查蘋果生長狀態的工人們。
「嗨,你們好。」她大方地打招呼。
「啊,舒澐小姐?你……你好。」見她朝他們走過來,幾個人臉更紅了。「那個……昨天真不好意思。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以為你是那、那種女人……」
他們沒說完,楊舒澐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問題是他們並沒有誤會呀——如果她答應駱效鵬,留下來為他生育孩子,那麼她還是變成他們「以為」的那種不知廉恥的女人了。她苦澀地在心中嘲諷。
不過她沒有把心中的想法表現出來,點點頭,轉而注意他們的工作內容。
「你們在做什麼呀?」她發現他們在逐漸染紅的蘋果上包上紙袋,不由得好奇地湊近去瞧。
她一靠近,幾個大男生都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害羞又靦腆,和昨天冷淡鄙夷的臉孔截然不同。
「因為蘋果快成熟了,所以要包上紙袋,免得鳥類或害蟲來偷吃。」其中一人向她解釋道。
「一個一個包嗎?那很費工吧?」
「是很費工,不過蘋果是高經濟價值的產物,值得花費這麼多人工去保護。」一道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出現,楊舒澐轉頭,看到駱效鵬走過來。
「老闆!」
「老闆!」
幾個工人看到他,立即恭敬地喊道。不難看出駱效鵬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也難怪昨天他們對她的態度那麼糟。崇拜的大老闆要找一個「貪財」的女人來生孩子,他們自然會感到不平吧。
「你們繼續忙吧,我帶舒澐到處走走。」
「好的。」幾名工人各自去忙了,楊舒澐只好乖乖跟著駱效鵬走。
一開始誰也沒有說話,走了大片山頭,楊舒澐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你的果園嗎?」
「基本上,你視線所及的範圍都是。」他在最高的一處山坡停下腳步。「這裡正好是兩座山頭的分界線,前頭種植蘋果,後半片則種水蜜桃。」
「這麼大?」看來他真是個「好野人」呢。「既然你擁有這麼大片的土地,經濟狀況想必不差,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要花錢找人來幫你生孩子呢?」
「理由很簡單,我需要一個子嗣繼承事業。」僅此而已。
「如果你只是想要孩子,那麼可以結婚啊!以你的條件,想嫁給你的人一定多得是吧?」
「是不少。不過她們為的是我的人?還是我的錢?」駱效鵬諷刺一笑。
「你這麼不信賴女人?」楊舒澐詫異地問。
「女人有什麼值得我信賴的地方嗎?」駱效鵬反問。
「你……」原來他不信任女人,而且非常嚴重。
「或許你曾經受過感情的創傷,可是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是這樣的,譬如你的母親應該就——」
「不要提她!」駱效鵬突然厲聲高喊,嚇了她好大一跳。「那種女人,根本沒資格當人家母親!」
「……對不起。」楊舒澐有點明白了,他母親可能就是造成他不信任女人的主因,他與母親必定有段極不愉快的過去,她不該提起他母親的——雖然她事先並不知情。
「她早就離開這裡,都二十年了,以後別再提起她。」駱效鵬別過頭,眺望遠方,不願回想母親拋家棄子、父親酗酒而死的那段慘痛記憶。
過去他一直告訴自己,他不需要那種女人來當他的母親,所以他也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大家都知道這段過往,不曾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若不是她今天恰巧碰觸到這個禁忌話題……
「對不起。」她又道了一次歉,她真的無意惹他不快。
「無所謂。你還想繼續往下走嗎?前頭全都是水蜜桃果園。」他隨口問道。
「嗯,好啊。」她又跟上他的腳步,心中仍有疑慮。
「對不起,我還有一個問題……就算你不信任女人,也總該相信長久相處的人吧?我看得出愛玉她……呃,很喜歡你,為什麼你不娶她呢?」
駱效鵬又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愛玉是個好女孩。」
「嗯。」所以呢?
「我不想令她痛苦。我的心是殘缺的,沒有辦法給她愛,沒有愛的婚姻不會幸福,像她這樣的好女孩應該得到幸福,所以我不能娶她。」
因為愛玉是個好女孩,他不願意害她,所以只好到外頭尋找像她這種「不是好女孩」的女人,來替他生育子嗣?
楊舒澐應該感到受傷的,但她卻只覺得心酸。
駱效鵬又道:「再說,我只當愛玉是妹妹,既沒有男女之情,兄妹怎能結為連理?」
「可是愛玉似乎不是這麼想的。」連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外人,都看得出愛玉對他的仰慕與愛戀,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她只是一時迷戀,過一陣子就會想開了。」駱效鵬倒不擔心這個。他走進路旁的果園,隨手檢視正逐漸成熟的水蜜桃。
「差不多快熟了,這兩天該開始套袋了。」他喃喃自語。
一片青中帶紅的水蜜桃當中,有顆特別飽滿紅潤,細細的絨毛覆蓋在上頭,看起來粉嫩又可口。
駱效鵬上前看了看,順手摘下遞到她面前。「這顆已經差不多成熟了,要不要嘗嘗看?」
「可以嗎?謝謝。」楊舒澐驚喜地接過來,嗅聞那誘人的水蜜桃香氣。「聞起來好香,看起來好好吃喔。」
「不是我自誇,我種的水蜜桃甜度無人能及,而且是有機栽培不使用農藥,不必清洗,直接就可以吃。」
「真的嗎?」楊舒澐聽了好開心,立即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後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唔……真的好甜,好好吃。」甜美又多汁,真是好吃極了,難怪他光靠這些水果,就能坐擁幾座山頭的土地。
她咬著水蜜桃的神情好滿足,漾著笑容的臉龐青春甜美,駱效鵬突然覺得自己種的水蜜桃並不是最甜的,她的笑容,比他的水蜜桃還要甜。
「對了。你……咳!考慮得怎麼樣了?」他假裝不經意地問。
一口果肉停在嘴裡,差點梗住喉嚨,她好半晌才緩緩吞下。「一定要這麼急著做決定嗎?」她依然猶豫茫然。
「我不是要逼你,只是覺得這件事早點決定對你我都好。」
該死!他不能老實承認嗎?他心裡確實有點急,擔心她不肯留下來,他希望她為他孕育子女。
遇到她之前,也許任何女人替他生孩子,他都可以接受。但是見到她之後,他只想要她。即使他一再告訴自己,她可能和其他女人一樣,都是嫌貧愛富、虛有其表的女人,然而他還是克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渴望。
他要她!他從未這般迫切想得到一個女人。
「你希望我留下來嗎?」她茫然的眼望向他,讓他心口猛然一揪,幾乎要上前緊緊擁抱她,抹去她眼中那抹慌張與無措。
但是他沒有,他已經太習慣在他人面前掩飾自己的情緒。
「如果可以,你能留下當然是最好。」他佯裝不在意地凝視遠處飛過的一隻高山蒼鷹。「這樣我可以不用再去尋找下一個人選,省得麻煩。」
省得麻煩?楊舒澐真想笑,她對他的意義,就只是「省得麻煩」而已?
不然呢?她問自己。你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會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當然沒有!她對他當然不可能有任何意義,充其量,也只是他未來孩子的母親罷了。
「我答應你,我……願意留下來。」經過一番沉重的思考,楊舒澐還是答應依照合約,為他生子。就當是她最後一次幫母親,償還欠她的生育之恩吧……
她的視線也轉向那只在空中不斷盤旋翱翔的老鷹,多想能像它一像展翅飛走。
但她不能。如果她走了,她的母親將會被逼入絕境。母親可以對她不慈,但她無法對她不孝。
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她不會再為母親做任何犧牲。出賣自己的身體與骨肉已是她最後的極限,事情已到這種地步,她們的母女情緣也將到此為止了。楊舒澐心想。
「你願意?」駱效鵬無法明白心頭淡淡的喜悅為何,但臉上依然沒有太大的情緒表現。
「好,那你就留下來吧。」他暗自鬆了口氣。
「但是——我有個條件。」
駱效鵬聽了,立即防備地瞇起眼。「你說。」
「我們的孩子,必須在婚姻的關係下誕生,也就是說,你必須先跟我結婚。」
原來她想成為駱太太?!
「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的野心,比你的母親還要大。」駱效鵬目光冷冽,神情譏諷。「成為駱太太,可以得到的好處的確比現在更多,你滿聰明的嘛。」
「你誤會了。我的目的不是想成為你的妻子或爭取更多利益,我只是純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私生子。」她沉靜的解釋。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簽署聲明,絕不爭取你一分財產,我願意事先簽下離婚協議書,孩子出生後你隨時可辦理離婚手續,我絕不會戀棧駱太太的名位。」
駱效鵬不發一語,目光深沉而複雜,像是衡量,又像在揣測她的目的,直勾勾地盯著她許久,久到讓楊舒澐以為,他打算就這麼一輩子永無止盡地看下去……
漫長的等待時光,讓楊舒澐從緊張不安,等到了失落絕望。
「果然還是沒辦法吧?」她黯然垂下眼眸。
看來,她注定得產下一個私生子了。她無所謂,她只心疼孩子一出世就得忍受他人異樣的目光,那對孩子並不公平。
「我可以答應你。」駱效鵬突然道。
「真的嗎?」楊舒澐難掩驚喜的神色。他真的同意她的要求?
「記住你的承諾,別以為擁有我的姓氏,就能有所改變。」
「我不會的。」她乾澀地低語。她怎麼會呢?她是什麼身份自己清楚,自尊盡失的事,一生一次就足夠了,不需要再來一次。
「那麼,我們明天就去登記公證結婚,這件事愈快辦好愈好。」
「嗯。」楊舒澐順從地點點頭。
結婚……雖然不是因相愛而結合,但是她真的要結婚了。
「你應該不會要求拍什麼婚紗照,或是大宴賓客吧?」駱效鵬突然停下腳步瞪著她。
「我不會做出這種可笑的要求。」楊舒澐忍不住噗哧笑了。
又不是戀人,抱在一起做出那些親密的動作拍照,不是很奇怪嗎?她光想到就彆扭。而宴客——她沒什麼要好的朋友,唯一的親人就是母親,但她不知又躲到哪裡去了,就算要宴客,她還不知道該請誰呢!
她突然漾起的笑容,像一朵陡然綻放的花朵,芬芳宜人,駱效鵬像被勾了魂的人偶,就這麼傻傻地望著她,然後,沙啞低語。「我想,既然我們即將成為夫妻,那麼你應該不介意,我親吻自己的新娘。」
說完,突然放大的臉緩緩朝她壓下,他提前享受了自己的新婚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