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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號(上) 第二章 作者:天使J
    廳堂。

    「念生哥哥,你打算如何幫我挑夫婿?」眼波流轉,似笑非笑地睨著緊繃又嚴肅的臉龐。

    念生哥哥不該是這副模樣呢,他何時轉變的?

    時光回溯,記憶霎時回到四年前——庭院裡的七里花香味濃,她遙遠地凝望一道身影步出房外,半晌之後才進房。

    依舊是開了窗,人影出現在相同的位置,那視線映入了誰呢?她捨不得離開,眼看房內的燭火未熄,隱約可見高瘦的身影透出窗欞,爾後移動在房內的某處靜止。

    而她,獨自在庭院也未動分毫。任憑一夜露水襲身,滌淨了滿懷憂傷。清晨的霧氣瀰漫,高瘦的身影走到廊外,愈漸清晰的面容出現於眼前,寒暄的話語各自隱藏了秘密,兩人皆佯裝早起。庭院的涼亭是她與他最後的相聚之地;她聽他談論滿懷的抱負與理想,聽他提起早已和爹娘商量,最後聽他提到了念生……

    「他宿醉,別讓人去房裡吵他。」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吩咐著。然,他始終都沒有提到她,即使是生活瑣碎,抑或是她所學的字畫。他們之間明明有著相同的興趣,卻不曾多談;是風格迥異的關係,還是他刻意的保持距離?早膳過後,他回房一趟,手上提著包袱,拜別了爹娘,他離開了家。

    這一別就是四年……曾經,他在金榜題名時風光的回到宅院,不著痕跡的視線彷彿在搜尋另一道身影,得知那個人不在的時候,她清楚地看見那雙丹鳳眼底一閃而逝的情緒,如同她在鏡中看見的自己,是一抹失望。

    入夜,少了主人的廂房之內有燭影火光,映在窗欞上的影子靜止不動,她再也不確定是否維持到天亮。憐兒垂首,溢出無聲的歎息……想不透念生哥哥當天為什麼不回宅院?彷彿刻意避開,但那張清秀的臉龐,卻掩不住愈漸暴戾的煩躁之情;變相的昭告眾人——他並不高興。氣什麼呢?她沒有答案。仰起臉來,憐兒問:「我等你告訴我呢,念生哥哥?」

    「這還用得著說嗎?」闕不平大搖大擺地步入廳堂,「終於趕上了。呵呵……」咧嘴露出愉快的笑容,他俯頭湊近憐兒,那粉嫩圓潤的臉龐好細緻,「就嫁給我吧,嗯?」他當眾提親。

    愕?憐兒水靈靈的大眼眨啊眨,好生錯愕闕四叔的兒子前來提親。

    霍地,闕不平的領口一緊,闕不凡把他給拽到一邊去納涼。「你搞清楚些,是我先來到,你怎把我要說的話給搶白!」不禁搖了搖頭,都怪自己一直發呆。

    他好喜歡憐兒……但,就是弄不明白為什麼在喜歡的女子面前,他就沒反應?

    腦子變傻了……這怎麼行!

    憐兒是小才女,繡花、畫畫樣樣精。他一個大男人不懂姑娘家的玩意兒,也不明白什麼粗細線調,勾、勒、點……等等作畫技法。他只懂得做生意、經營錢莊、維護場子秩序,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耍流氓和揍男人。

    憐兒是否嫌棄他粗魯?會不會誤解他不是個好東西?

    這是萬分不得已——爹是流氓、娘是爹口中的惡婆娘;他是爹娘的綜合體,這遺傳絕對好不到哪去,能怪他嗎?

    以往,他不知該如何吸引她的注意,總是安靜地聽她說話,看她提筆作畫,在一旁陪伴她繡花……

    站在她身邊,低頭凝視她將要完成的針黹,絹布上繡出一對比翼雙飛的蝴蝶,多才多藝的小女人時常失神呢。

    「噢。」眉輕蹙,手被繡花針紮了一下,憐兒一臉懊惱。

    佯裝沒聽見闕三叔的兒子也有意思娶她,倏地感到心慌,時常和念生哥哥一起回宅的夥伴竟然也來湊熱鬧。

    從未察覺總是杵在身旁的闕不凡會喜歡她,訝然之餘,心慌亂。

    冷念生早就察覺好哥們的心思,他有意將憐兒交給兩兄弟之中的其中一位。

    瞧她抿唇不說話,怪哉。

    「憐兒,不平、不凡和在座的各位都想娶你,你的意思?」

    「念生哥哥想知道我的意思?」

    「嗯。」

    「我喜歡老實人。」

    闕不平乍然捧腹大笑:「哈哈哈……」

    歇了歇,他強調:「我們都是老實人呢,沒干偷雞摸狗的事。」

    「怎沒有!」闕不凡反駁:「在座的王公子把自家婢女趕出宅外,這原因是……」

    王立人登時跳起,對眾人解釋:「她她她……手腳不乾淨,那賤婢是干了偷雞摸狗的事。宅裡出了這等醜事,是我管教無方,實在慚愧……」

    不待被人當場揭發真相,王立人立刻拱手告辭。

    「哼,溜得真快。」他怎能讓喜歡的小女人嫁給看似老實的紈褲子弟,其行為卻輕薄了自家婢女,又嫌棄兩人身份懸殊,遂把婢女趕出家門,下場竟淪落到他管轄的食肆內工作。

    冷念生只手托腮,不禁冷笑,問:「憐兒,你還有沒有條件?」憐兒悶頭繼續繡花,說:「我跟著娘學畫有一段時間,寫實的人物畫了不少,我希望未來的夫婿有雙丹鳳眼。」

    「啊!」闕不平驚叫:「我可沒有。」堂哥也沒有,他們皆是雙眼皮。憐兒以貌取人麼?闕不凡思忖:自己的長相也不差,至少沒見過哪個姑娘一看到他就嚇得尖叫、逃之夭夭。

    「在座的各位,你們都可以走了。」冷念生一派慵懶的擺擺手,下逐客令。除了好哥兒們之外,其餘的閒雜人等早該滾出宅院。憐兒不中意這群年輕人,迂迴地表示拒絕。

    「我們倆是不是也沒機會了?」闕不平問道。

    闕不凡說:「我等她親口拒絕。」他會認了,感情之事無法勉強。

    憐兒頭也沒抬地開出第三個條件:「我希望未來的夫婿是高個子。」

    闕不平馬上說明自己符合條件:「我的個子不矮啊。」

    這是否表示他和堂哥還有機會?若沒娶到憐兒,欸……他只好再覓良緣。

    闕不凡僅是對她說:「人的相貌是父母生的,我無法改變成你喜歡的模樣。不過,我仍希望你覓得如意郎君。」

    憐兒收了最後的幾道線,一條手絹終於繡好。她又刁難道:「我希望未來的夫婿當官。」

    此言一出,冷念生突地用力一捶桌面,「碰」的杯盤落地,搞得一地狼藉。他怒喝:「憐兒,你乾脆嫁給翟穎算了!」

    赫然發火,廳堂之上,三人皆看著他惱怒的情緒是為哪樁?

    憐兒笑了笑,問:「念生哥哥,我所謂的老實人、丹鳳眼、高個子、又當官……這對象就一定是翟穎哥哥嗎?」

    「嗯。我也贊同憐兒的說法,咱們府衙的大人就是這副德行啊。不過,人可不老實。」冷念生瞪了闕不平一眼,「你提那只軟腳蝦做什麼!」心煩!

    「我若是嫁給翟穎哥哥,爹娘也不會反對吧。念生哥哥,你呢?」他們之間可不是親兄妹呢。

    「我……」冷念生瞠然無語,實難想像憐兒嫁給翟穎的情景……他不准!不願細想任何原因與理由,冷念生找了個最佳借口:「說不定他已經娶妻。憐兒,我不准你當小妾。」哼!

    「呵,」憐兒勾起一抹甜笑,心下做了決定:「無論我喜歡什麼,我想嫁給只希望我過得好的人。」

    站起身來,她不討厭闕不凡,默默地接受他靠近身邊,他總是安靜地聽她說話,不似闕不平聒噪的引人注意,而她想要的如意郎君早已在眼前——伸出手,掌心攤開的剎那,一條手絹兒飄啊飄,在落地之前,闕不凡倏地伸手撈起,乍然,一對七彩繽紛的彩蝶,絢爛地飛過眼前……

    「這是我給你的定情物,我願意嫁給你。」堅定的眼神落在身前的男子,她願意和他共度一生。

    闕不凡低頭對她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我一定會對你好,相信我。」

    「我相信。」她很幸運,可以憑自己的意願擇偶。如意郎君早在身邊陪伴,她長期以來卻沒察覺。回眸望了念生哥哥一眼,不禁思忖:他是否也沒察覺到些什麼嗎?

    闕不平不敢相信聽見了什麼,他瞠然鬼叫:「啊!你們私定終身。」就在眼前發生,好殘忍。「你不是喜歡老實人、丹鳳眼、高個子嗎?」

    憐兒解釋:「我是喜歡翟穎哥哥,如同我喜歡念生哥哥是一樣的道理。」

    「這樣啊。」冷念生似笑非笑地提醒:「不平,憐兒找到如意郎君,你該改口喚一聲堂嫂。」

    「嘖,是我慢了一步。」快嘔死!他踹了椅子一腳出氣。

    「念生哥哥,你呢?可有喜歡對像?」

    乍然,冷念生的腦海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下一瞬,他彷彿被雷給劈中似的臉色發黑。「真是見鬼了,我想他幹嘛?!」

    「老大,你想哪家的姑娘?」闕不平和闕不凡異口同聲地問。

    他們也想知道——冷念生究竟思念誰?

    六道目光同時落在身上,冷念生氣急敗壞地叫:「是你們要婚嫁?還是我要婚嫁?還不快去請人來合八字、挑日子。」

    這差事,闕不平自告奮勇。「我馬上去。」

    臨走前,他問了句:「老大,要不要順便算算你的?」

    霎時,臉色更黑,冷念生緊握拳頭,撂下話:「你欠揍是嗎?」他又不像娘的遭遇,怎可能嫁人。

    「老大,你遲早都要娶妻,既然有對象,兩人先合八字又沒關係,何必這般害臊?」闕不平不知死活的話才說完,一張紅古木椅登時飛來眼前,他瞠然吃驚之餘,立刻動手攫住。

    「好險哪……」手晃著椅子,他叫得很不滿:「老大當街抱女人都無所謂了,提到心上人,這脾氣真差啊。」

    須臾,又飛來了另一張椅子,闕不平終於懂得看人臉色,很識相地從大廳堂上消失不見。

    ***

    闕不平辦事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他上街隨便抓了一個算命仙回來,路程僅耗費近一個時辰而已。

    沒能獲得憐兒的青睞,他情緒雖是有點失落,卻也沒太在意。君子有成人之美,何況都是一家人,肥水不落外人田,他衷心祝福堂哥和憐兒共結連理。

    拖著算命仙發軟的身子來到大廳堂上,闕不平吆喝著:「大師快快快,給這一對算出嫁娶的好日子來。」

    算命仙的老眼兒一花,被人給揪到椅子上坐好,此時,嚇飛的魂才一一歸位。活了這把歲數,體驗到一把老骨頭在馬匹上快要解體的滋味,真不是老人家該受的。

    闕不平倒杯水給算命仙,就等算命仙趕快排定日子。他揚手往算命仙的背脊一擊,「啪」地催促,「快算命啊,還發什麼愣?」

    「咚!」算命仙的身子敲上桌面,一把老骨頭不散也得散,突瞪著眼,嘴巴咧到快脫臼的程度,好不容易才勉強發話:「是……」

    隨即,定眼一瞧——八仙桌前有三位年輕人,這其中一位的面相……

    喝!登時,全副精神都來了,「鮮少見到誰有這種命……這年輕人千萬不能娶妻!」

    算命仙手指著身穿黑色服飾的男子,那五官輪廓俊秀,天生帶桃花。「這桃花相雖帶來不少人緣,卻會因女子的關係而吃不少暗虧,甚至沒命……」他趕緊閉上了嘴,不敢再洩漏天機。

    又瞧了瞧,他斷定這年輕人在十來歲的時候,肯定遭受劫難,若無貴人相助,是活不到今天。往後,若要消災解厄,他的命中貴人須帶足一股天生的正氣,否則……

    「喝,你鬼扯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桌下的腳抬起,冷念生登時將對面的算命仙給踹飛出去。

    「啊!」所有人皆詫然一驚,坐在算命仙身旁的闕不平反應快,一把撈住算命仙的衣襟,沒讓他跌出廳外。

    「老大,你發什麼瘋?!」

    憐兒和闕不凡趕來扶起老人家回座,兩人開口一致:「這算命仙跟你有仇麼?」

    被人剖開陳年舊疤,傷口血淋淋地淌在眾人眼前,鮮為人知的污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

    一股恨意在心裡凝聚、發酵,誰往他的痛處踩就倒楣。冷念生可沒理會眾人的疑惑,陰鬱的眼神隱含殺機,他發出冷冽的警告:「我可不管你是老是小,少在我的面前胡說八道,你該算算什麼人不能招惹!」

    彷彿變個人似的,散發的氣勢令人不寒而慄。

    算命仙止不住渾身發顫,眼看年輕人就是這股烈性子無人能服,除非是他命中的貴人出現,否則……他活不過二十三歲。

    為了他好,算命仙堅持說道:「你與六親無緣,田宅宮雖有萬貫財祿,但子女宮無子,年輕人別太鐵齒,要慎防身邊所出現的女子加害。」

    「呵。」冷念生聞言不怒反笑,譏嘲:「一派胡言!老頭子以為我要娶妻是不是?」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是誰?你現在又是站在誰的地盤?」他鬼混了幾年,從不混進女人堆裡沾惹一身腥。

    哼!當算命仙的話是放屁,冷念生拳頭握得「喀喀」作響,若不是看在憐兒也在場的分上,他一定會賞人一頓好打。

    老大很不爽地甩頭離去,闕不平才赫然想起——

    「啊!老大的身邊有女人,他救回來的姑娘是風紀延旗下的人。這會兒,消息應該也傳到風紀延那小子的耳裡,老大會不會為此而惹出一些風波?

    「另外,他還有個不肯透露的心上人呢,咱們可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貨色,該如何防止災禍?」他寧可信其有,算命仙若無幾分把握,怎會說出惹來殺機的蠢話?

    「依我看來,老大有恩於明月姑娘,她應該不會做出忘恩負義的事。這未來的日子漫長,人生的命運起起落落,誰又能斷言會發生什麼事呢?」闕不凡可不贊同算命仙的說辭,人的命若是天定,那運氣,可就因人的環境而異,會有所變動。

    「明月姑娘……」憐兒喃喃自語,「她若是跟著念生哥哥,女人家的名節會招人非議……」娘之前的顧慮,現在變成了她內心的憂。

    瞧念生哥哥適才氣沖沖地離去,該不會去找明月姑娘了?

    算命仙不禁長吁短歎,搖了搖頭,「罷了,是我不該多嘴。」年輕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想起正事,眼前這一對郎才女貌的年輕人喜上眉梢,姻緣浮現,「請兩位告知生辰八字,我立刻幫你們挑個好日子。」話才說完,算命仙登時回想適才怒意洶湧的年輕人,那充滿暴戾之氣的眉宇,似也浮現一道紅色喜氣……

    ***

    冷念生一腳踹開房門,大剌剌地進入並非屬於自己的廂房,抬腳將身後的房門踹回。「碰!」

    斂了難看的神色,放眼環顧四周,房內的擺設依舊不變,靠窗的桌案上堆迭的書籍整齊。

    他上前,指尖輕觸斯文人的毛筆、硯台、紙鎮,桌面,回憶這房間的主人坐在這裡的模樣。久未開啟的窗扇卡緊,他沒動手施力扳開,調離的視線不願面對窗欞外的另一間廂房,那主人曾在數不清的夜裡吹熄燭火,視線透過窗欞的隔紙與他對望著。

    他杵在無邊的黑夜裡碎罵——

    一次又一次的抱怨他欠他的債,怨氣就像滾雪球似的滾出龐大的債務。

    發誓絕不原諒他。

    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念生,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哼!該死的斯文人……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他會索討他欠下的。

    斯文人離家之時,什麼隻字片語都沒跟他說,等他風風光光的回宅,帶著令人欽羨的錦繡前程,若想跟他炫耀,哼!去慢慢等……他偏偏不回宅院,省得見著討人厭的官架子和嘴臉。

    不過,四年不見,印象中的容貌有沒有改變?聽說,他將要回來……

    他知道他會寄家書回宅給爹娘,而他不想知道他的近況,爹娘也不會在他面前提起。

    他與他之間,無形地斷絕關係。

    站在一面牆之前,重複看著他留下的字畫,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有文人的風範。

    這幅字畫的裱框、防潮等技術都出自於他的手。

    冷念生把字畫拿下,細看畫框的背後有一道鎖,鎖頭非常的精巧細緻。這幅字畫都沒有娘隨手寫的字有價值,鎖什麼?呵,他只消兩指一彈,震落了鎖。心裡有絲得意,彷彿弄壞東西就是報復對方,樂得很。

    一掃陰霾的臉龐笑得愉快,伸手打開畫框的背面夾板,突然入眼的畫面令他驚愕的無以復加。迅速從臉上消失的笑顏躍然出現在紙面上,難以置信……畫框裡竟然藏著一幅他年輕幾歲的畫像。冷念生傻愣了好久、好久……

    ***

    待晚膳時刻才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由於冷念生並非經常回宅院老家,每趟總會和家人一起用膳後才離開。

    他沒忘自己收留的明月姑娘,經過鼓勵與安慰,她走出房門外,正式與家人介紹後,爹、娘和憐兒對她都很友善。

    明月到此時才親眼所見傳聞中的冷爺一家人。她難免感到自慚形穢,尤其是用膳時候的話題,總離不開憐兒與闕不凡的婚事,日期就定在三個月後,憐兒將風風光光地出嫁,那新嫁娘的喜悅與羞澀之情表露無遺。然,同是身為女子,卻有著天壤的命運。她不禁會羨慕、感慨和自卑……食不知味,勉強吞下碗中飧食,她先行告退。冷念生僅示意春花陪伴在明月的身邊,他則繼續和家人商討憐兒的婚禮事宜。

    膳後,來到庭院一隅,捕捉到嬌弱的身影顯得落寞,冷念生踱上前,道:「我們該走了。」

    臉龐掛著兩行清淚,她望著夜空高掛的一輪明月,喃喃自語:「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淪落至此,殘花敗柳之身豈配跟在你身邊,會污了你的身份,我當丫頭幫你提鞋都不夠格……」

    冷念生聞言,心下一痛,憐她此刻的心境和當年的自己一般。差別在於表現出來的方式不同。

    不再觸及未癒合的傷口,他尚給得起她一個名分。「我沒要你幫我提鞋,當我的妹妹,像憐兒一樣,是我的妹妹。」他給她一個依靠。

    「為什麼要對我好?為什麼……」眼眶的淚落得更凶,模糊了男子清秀的臉龐,她是否產生了錯覺。

    他緊鎖的眉心,彷彿有著深沉的傷痛……

    「不為什麼,因為我們都是親人不要的孩子。」說罷,冷念生率先走往大門方向,他要帶她回家。

    至今,仍查不到親人的下落,煩悶之餘,冷念生嚅動的唇又暗咒那遠在天邊的斯文人——豬生、狗養、貓帶大的混帳,最好別滾回來!阿青早已備妥馬匹在外守候,冷念生走出宅院外,這才愕然驚覺剛才罵了誰啊?

    「二少爺,您回來了。這位姑娘是……」管事阿生提著燈籠,張大的眼裡寫滿不可置信——二少爺帶女子回宅?

    自從二少爺搬出老家,爺交代他從此跟著二少爺,除了幫忙打點生活瑣碎,同時也保護二少爺的人身安全。在道上混,難免得罪人。尤其是年輕人血氣方剛,凡事用拳頭解決,想起二少爺曾在街道巷尾聽見女子喊救命,他嫉惡如仇的性子偏激,當下幹出把企圖侵犯良家婦女的惡人,給踹到不能人道的事跡。

    翌日,他上府衙去接二少爺回宅,所幸堂上大人不敢刁難;一方面是礙於二少爺並非好惹,另一方面也不敢為惡棍追究些什麼。事件告了一段落,二少爺見義勇為的名聲大噪,出乎意料之外——城裡的姑娘家都想嫁給他。有好一陣子,陸陸續續上門來說親的媒人婆,紛紛介紹哪家的姑娘有意匹配。

    可,他從未見過二少爺對誰心動過,倒是常聽二少爺掛在嘴邊碎罵:「滿腦子都想找人算帳,哪有什麼心思娶妻!」阿生以為二少爺終於開了竅,眼看這位姑娘的臉上有一塊瘀青,但氣質不差,五官秀麗,細緻的眉,嬌俏的鼻,不點而朱的唇,肌膚略顯慘白。清澈的雙眸緩緩地斂下,是害羞麼?男婚女嫁是應該;男人嘛,終究要成家立業。

    須臾,他聽二少爺介紹道:「這姑娘是我認的妹妹,生叔,她叫明月。」阿生自以為是的想法瞬間破滅,此時,他才開始納悶,這明月姑娘是少爺打哪兒認的妹妹?懷著疑惑,阿生略顯尷尬地喚:「明月小姐。」

    「叫我明月就好。」她豈敢讓人喚小姐。何況,冷二爺尊稱對方一聲生叔,男人看似年長他們十歲。明月仔細打量,瞧他個頭粗獷,虎背熊腰的身材難掩一股氣勢。她猜想此人在冷家的地位絕非一般僕傭。

    「明月,你安心在這裡住下。宅院的人口簡單,除了生叔,還有煮飯的沈娘和打雜的僕傭,過了一段時間,你們自然熟稔。」

    「我知道了,冷二爺。」

    「還叫二爺?叫念生哥。」明月點頭說:「好。」冷念生隨即吩咐,「生叔,以後讓小丫頭懷安陪伴在明月的身邊伺候。還有,你明天陪明月去添購衣裳和必需品,我一早還有事要辦。」他顧慮明月的安全問題,若是在街上碰到一幫壞傢伙,有阿生在身邊,就不用擔心明月被抓走。

    阿生應了聲:「是。」雖不明就裡,他也不再多問些什麼,凡事謹守本分,二少爺說了算。冷念生已打算在明日請魏七叔過來宅院一趟,希望……落在心頭的憂可別成真。

    ***

    勾欄院。「喝,簡直是一群飯桶!」廂房內,「乒乒乓乓」的翻桌倒椅傳出巨大的聲響。風紀延怒火沖天,一發不可收拾。

    「你們可真行,被人給丟到府衙,本大爺的臉全都被你們給丟盡了。」他抬腳往手下們的身上踹,「呿」了聲,不斷發洩一肚子惱。

    一群吃了虧的漢子,悶不吭聲地低垂頭,不敢在老虎的嘴上拔毛,以免把主子惹得更毛;這下場是吃不了、兜著走。

    「你們幾個丟人也就算了,連個女人也沒本事帶回來,被冷二爺帶走了是嗎?」

    「……」一群手下不敢應聲,連哼也沒哼氣,風紀延一瞬「磅」的砸了房內仿古花瓶,橫生的怒意在胸膛劇烈起伏,陰鬱的雙眼瞇

    成一道危險的細縫,配上那鷹勾鼻,氣到呈現扭曲的五官可怖。他叫囂:「冷念生,你敢抓走我的人……擺明跟我作對,咱們勢不兩立!」陰冷的笑容揚起,已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扳回一城。

    「呵呵。」他一向不干賠本的生意。跑了個小的,還有老的,他就不信會逮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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