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深吸口氣,感覺鼻間都是醇厚的咖啡香味。她剛才煮了杯瓜地馬拉,喜欲這個味道充滿整個室內的感覺。
花了一個早上總算把她的窩給整理乾淨。她嘴角噙著笑意,享受這午後專屬自己的時刻。
閉眼假寐,即將睡著之際,她被一陣擾人的電鈴聲給吵醒。
夏月陡然睜眼,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去看到底是誰這麼會挑時間。
「哈羅。」凱爾的笑臉塞滿了整個監視螢幕,愉悅地向她打招呼,「我沒辦法和你的管理員溝通,快下來救我吧。」
夏月簡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
他想幹嘛!心裡雖這麼想,她還是打了電話下去交代幾句,叫管理員讓他上來。
一分鐘後,一大束紫色鬱金香出現在她眼前。
「感謝你的及時解圍。」凱爾笑嘻嘻地送上花。
夏月半倚著門,雙手交叉在胸前,以狐疑的眼神從頭到腳掃視了他一遍之後,才伸手接過。不過她的腳釘在原地,沒有打算請他進來的意思。
「到底是怎樣?」夏月決定他再不說,就把他掃出門。
他好整以暇地道:「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了,那晚是個開始。」
「開始?開始什麼?」夏月接著問。她實在不懂。
「你──讓我很感興趣。」
凱爾不得不承認,從Bar的初次相遇、那一夜的激情相擁,至昨天真正的認識,甚至於現在的針鋒相對──每一次的見面都讓他留無比深刻的印象。
一開始也許是她和梓的神似挑起他的好奇,但是現在,她整個人所散發出的巨大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興趣!」夏月倏地站到凱爾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大叫:「你以為你是誰啊?為了滿足你愚蠢的興趣,我就必須忍受你的糾纏不休嗎?」
「我愚蠢的興趣!?」凱爾對她尖銳的話不以為忤,反倒笑了出來。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形容詞。
夏月簡直氣炸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他的臉是牛皮做的不成?夏月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冷不防地手被人用力一拉,她驚呼出聲,整個人倒向他。
凱爾將她緊緊地箝制在懷,額頭相抵,輕聲地道:「除了我『愚蠢的』興趣外,還有一件上回我們見面,沒來得及完成的事!實在等得太久了,我幾乎要失去耐心……」
一說完,他輕柔地吻住夏月,舌頭毫不遲疑地入侵她的檀口,與她的粉紅小舌交紅斯磨。
夏月一察覺到他的意圖,馬上撐起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努力地想擺脫凱爾。
「你做什麼……放手……」她的話淹沒在凱爾的熱吻裡。
凱爾一手緊摟夏月的腰身,另一手來回地在她週身滑動,引誘著她。
在一波波的熱潮攻擊下,夏月的腦子逐漸不管用,鬆懈了緊繃的身體,不自覺地陶醉在其中。
過了許久,凱爾才捨不得地放手,結束這天旋地轉。
感覺胸腔最後一點氣都被擠壓出的夏月,只能無力地趴在他的胸前,大口大口的呼吸。
「呼──」凱爾滿意地大口喘氣,趁機又在夏月的額際偷了個香。
夏月努力調勻呼吸,與他稍稍拉開距離,半倚在沙發上。
她沒料到這個吻如此讓她震撼!他是個接吻高手!
她強裝平靜地問道:「那夜後,你想過與我再次相見的可能嗎?」
凱爾長指摩挲她細嫩的肌後,在上面劃圈圈,道:「用可不可能並不恰當,我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再見到你。」他十分坦白。
「如果這輩子都沒見到呢?」她好奇,「你打算怎麼處理掉你的『興趣』?」
「哈哈。」凱爾被她的問題惹得大笑不已,好久沒能這麼開心了。
「你將會是我最美的回憶!」他戲謔。
「我還以為你打算翻遍每寸土地,把我揪出來哩!」她的話中不無挖苦之意。身子一閃,躲避他的侵犯。
凱爾不放棄的抓起她肩上的髮絲,在他的長指上繞啊繞的,「這個主意聽起來很浪漫,但是十分不切實際,我做不來。」
「的確是。」夏月點頭贊同,繼續道:「所以你心裡根本就有準備把那夜當成回憶了嘛!為什麼不乾脆實踐到底呢?」她搬出一套似是而非的邏輯想說服他。「我們不過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凱爾搖搖頭,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我倒認為會再見到你,表示我們未來必定有所牽扯,這是命運所安排的美麗巧合。」他收緊手指,夏月在頭髮被揪緊的情況下不得不靠近他。
「還有,我們絕對不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那一夜後,相信我,我很『瞭解』你。」他故意曖昧地低語,在她耳畔呵氣。
「你……」夏月把他抓住的頭髮統統搶回來,氣結地說不出話來。
「跟我交往有這麼可怕嗎?」凱爾不懂她到底在固執什麼,「OneNightStand的模式對你有這麼重要嗎?我相信我們也不是第一對這麼做的人。」他問題一個個丟出,讓夏月來不及招架。
「你一直堅持那夜是個短暫邂逅,既然如此,不妨就當作昨天是第一次相遇,我對我未來的工作夥伴感到心動,誠心地想請她與我交往,這樣行嗎?」
凱爾的話詆夏月有種透視的感覺,只能呆呆地看他。
凱爾站起,走到門邊預備離開,「這回你躲不掉了!想想我說的話吧,明天我還會再來的!」
離去的最後一秒他又回頭,「千萬別忽視我的決心!」
※※※
夏月失神地關上門,背緊貼著冰冷的金屬門,腦袋裡全是凱爾剛才說的話。
※※※
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上紅灩的唇辦,指尖傳來溫熱。不能否認,她很享受也忘情地陶醉在那一吻中。
或許,她享受的並不只有那個熱吻,還有她盡量不去想起的那夜纏綿!
「不會吧!」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只要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那傢伙不是一個能認真交往的男人。他……太過耀眼,而這種人也不會甘心只為一人卸下一身光芒。
獨力在事業上奮戰這歷久,但私下她從不隱藏對一副堅實臂膀的渴望,這也是為何在那,放肆自己和凱爾沉淪一夜的原因。
對於成人遊戲,夏月提不起任何興致,因為她真的承受不起一旦交出真心後卻落空的代價。
「呿。」夏月啐了自己一聲。
她想到哪去了?當務之急是如何避開他的騷擾,以及壓下心中對他那份已冒出芽來的莫名情緒。
※※※
凱再果然說到做到,他幾乎每天都來她家,要不就是到公司樓下報到。
「你不必工作嗎?法國應該有很多事等你處理吧?不怕你公司倒掉啊?」
夏月站在人潮穿梭的街上不耐煩地對他大叫,這幾天來,已數不清她是第幾遍說這些話。
他雙手愜意地插入口袋中,炫目的招牌笑容讓來往的行人不禁多看幾眼。
「我的部屬中多的是頂尖人才,才能讓我這個老闆逍遙自在。」
「好四處騷擾人是吧!」夏月替他接下話,睨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大步向前走去。
凱爾與她並肩而行,伸出一臂緊緊環住她,以免被迎面而來的人群衝撞。
他吸了口氣,真喜歡從她身上傳來的淡雅香味,這樣貼近她,讓他如磐石的心頃刻間軟化許多。
夏月知道自己應該撥掉肩膀上的那隻手,但是她做不到!
她無法欺騙自己,在這一秒裡,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依靠。
她該試嗎?
兩人沒有多作交談,但是踏出的每一個步伐都默契十足,彼此間流竄的氣流早巳經完美地傳達一切。
※※※
夏月雙眼直盯著桌歷上畫著紅色圈圈的日期──明天就是動工的日子了!
法方非常喜歡她為大所構思的設計,於是決定將內部的餐廳,和幾個要呈現不同面貌的總統套房一併交由她來執掌,而其他的部分則由另一間來自巴黎的事務所接手。
雖然高興,但為此她還向凱爾逼問是否是他的意見,她不能忍受因私人關係而獲得機會。
說到了私人關係,夏月這幾個星期來,已逐漸不敵凱爾緊迫的攻勢。
一星期前,她開始留在家中趕圖,而凱爾聞風後馬上進駐她的地盤。
夏月在一陣拉鋸、謾罵後,仍無法將他驅逐出境。現在除了睡覺時間他會離開外,夏月的小客廳簡直成了凱爾的工作場所兼休憩處。
其實他十分忙碌,每次她停下筆、閒晃到廚房或客廳時,他不是拿著手機講著她不懂的法文,要不就是利用手提電腦開視訊會議,表情冷漠的酷樣是在她面前不會展露的。
悄悄的,在夏月未能察覺的情形下,凱爾已佔據了她絕大多數的思維空間。
※※※
翌日早上十點多,深秋的台北陽光仍舊溫暖,一處廣大工地上,有一群西裝筆挺、華麗貴氣的紳士淑女。
夏月和凱爾、狄瑪先生以及一位她不曾見過的陌生男子,同站在前。
日本人!夏月直覺的認為,他從頭到腳都散發一種冷酷東洋味。
她發現凱爾似乎在搜尋什麼,眼睛頻頻在人群裡移動,直到那名陌生男子一臉嘲弄地低聲對凱爾說了些話,他才停止。
凱爾的表情有一點……失望!
不知怎地,她就是能感覺得到。
他們在司儀的指揮下,象徵性地以鏟子扒了下土石,算是完成動工典禮。
在眾人的掌聲響起之後,夏月已經有離開這裡的念頭,對於這種社交她向來不怎麼在行。
「別離開!」凱爾閃過身拉住夏月的手,「等會一起用餐,我介紹我的合夥人給你認識。」
大批的工具和工人開始進駐了,而賓客們則分成兩堆。台北的政商名流由狄瑪先生以及法方的高級主管作陪,而凱爾則和夏月、杜孟桀還有那名陌生男子一路。
※※※
「凱爾。」他們一行人才踏入包廂,一道女性的驚呼聲便響起。
他給衝向前的人兒一個大大的擁抱,準備親吻她的臉頰時,那日本人早一步把那女子摟回自己的懷抱。
「這樣就行了,席克思!」冷銳的眼神如利箭,話中不無威脅警告之意。
凱爾未答話的擠出一絲笑,但灰眸中的微閃幽光,讓一直留意著他的夏月敏感地察覺到,他對眼前這位艷光四射的女子有著不尋常的情感。
是什麼?夏月咬住下唇,她想知道。
待眾人落坐後,凱爾為雙方介紹。
「我們的建築師──夏月小姐。」他指著她道。
「另外這位是宇川先生。」凱爾看著浩二的眼睛顯得陰鷙。
原來他就是宇川浩二,席克思集團在亞洲的生意夥伴,這個落成的旅館他擁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夏月和他握手之際順道打量了下他,冰冷緊閉的嘴角微微揚起,扯出禮貌的笑容,與他剛才和妻子談話時的溫柔線條,有極大的落差。
「夏小姐的作品讓人驚艷。」宇川浩二誠心的讚賞。
「謝謝。」夏月笑了笑,只覺得這頓飯讓她有種被人掐住脖子、喘不過氣的沉重,
席間多是杜孟桀和宇川先生在交談,身為主人的凱爾反而出奇的安靜。
夏月不太自在地應付宇川夫婦所提出的問題,尤其是宇川太太對她似乎倍感好奇,不停地找話和她閒聊。
可是夏月除了不時把注意力放在凱爾抑鬱的表情上外,滿腦子只有一個疑問:凱爾和宇川太太──籐堂梓之間是怎麼一回事?
※※※
結束了飯局,夏月找了藉口說她很累,向杜孟桀表示下午不回公司了。
他沒多問,要她好好照顧自己後便駕車離開。
夏月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走到捷運站內跳上恰巧到站的一班車,她不曉得它要開往何處,她也不在乎。
三十分鐘後,她才發現她人已經在淡水。
買了杯咖啡,她沿著堤防散步,刮來的一陣海風凍得她直打哆嗦。好久沒有到這裡來了,她格外懷念淡水的夕陽。
平常的淡水沒有多少遊客,這樣的安靜伴著她紛飛的思緒度過一整個下午,直到霓虹燈開始閃爍,她才回家。
她一踏入住處的大門,眼尖的管理員急忙地衝出來。
「夏小姐,原來你不在喔!那個常常來的外國人下午就上去找你了,沒看到他下來,我還以為你在家。」管理員十分盡責地報告一切。
「真的嗎?」夏月一聽,趕緊進電梯,上樓一探究竟。
他來找她?她以為他會和那對日本夫婦一道……
一轉進她家門的方向,果真看到一個人影倚門而坐,雙手垂放在膝上,頭低垂的模樣難以想像早上的意氣風發。
「嘿。」夏月走近,輕聲地喚他,「管理員說你下午就來了。」
凱爾突然站起來,緊緊地將夏月擁進懷中,頭擱在她的肩上。「什麼都別說,讓我抱著你。」
他壓抑和急促的語氣讓夏用放下掙扎的意圖,她抬起手環住凱爾結實的腰身,閉上眼在心中自問:她真能獨佔這個懷抱嗎?
天曉得,她到底從何時起有了如此強烈深刻的眷戀?
好─會見,凱爾漸漸放輕力道,長指撫著夏月細柔的長髮。
「進去了好不好?」她能領會凱爾此刻是平靜無濤,隨即開門進屋。
「你去哪了?打了一下午的電話也聯絡不上。」他的眉心皺起,略有埋怨的語氣,聽在夏月的耳中別有一番甜蜜。
夏月搖搖頭輕笑道:「沒什麼!去走走而已。我以為下午你會和宇川夫婦一起。」她不無試探之意。
凱爾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下,嘴角有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訕笑──是對於他自己。
他自覺對小梓的感覺已不復昔日的高漲,但他就是對浩二和她親密的樣子覺得礙眼。
他陪他們坐了一會,聊了下近況和公事後便各自離去。
接著他腦中立即浮現夏月的臉孔,他想見見她、聽她的聲音、和她說話。
但沒想到,他竟然會在門口等上一個下午。
「他們還有別的事,先走了。」他隨口敷衍,不想多提。
夏月感到胸口一陣刺痛,她怎麼也無法壓下因他對於另一名女子的在乎所引發的妒意。
沒錯!是嫉妒,由不得她否認。她第一次發現這個陌生的情緒,原來是很痛苦的。
「你一定很餓了吧!要不要吃點什麼?」她轉移話題,不想讓他發現她的不對勁。
「嗯!」他應了聲,看似十分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緊閉。
見他這樣,夏月沒再多問什麼。
她在冰箱裡搜索一陣,把需要的材料備齊後,開始做晚餐。
二十分鐘後,她端出兩碗熱騰騰的海鮮面。
「凱爾!凱爾……」她輕輕搖著已經睡著的他。
「喔。」他咕噥地應了聲。
面的香味讓他幾乎整天都未進食的胃雷鳴大作。
夏月擺好餐具後道:「我很少開伙,所以請你將就一點。」
她不曉得為什麼還要費心為他張羅這一頓?她該做的是把他趕出去才是,他的心並不在這裡。
但是她做不到,她已經沉迷於與他相處每一秒所帶來的歡愉和滿足……
※※※
靈思如泉湧的夏月已經把手上的案子統統完成,一早她便把設計圖送到公司去給杜孟桀,然後再繞到工地去看一下情況。
她手握住方向盤,腦筋不聽使喚地猜想凱爾昨晚回去後會做什麼。
會去找宇川太太嗎?不過宇川夫婦的恩愛情形,她不認為凱爾會沒看見。
夏月開始胡亂地猜想,照理說這個時候他都會跑到她家,或打電話給她才是。她瞟了手機一眼,確定它是開著的。
一個早上她在東奔西跑中度過。
回到家看到門口空蕩蕩的,她的心又下沉了幾分。他沒來!
夏月猶豫著是否該打電話給他。從來都是他死皮賴臉地巴住她,可現在她卻渴望見到他。
她的心……被制約了!
「算了!」她在手機撥通的前一秒又按掉。想起凱爾要是知道她現在因他而煩躁不安,他的表情會有多得意……她才不要如他的意!
可是……可是她好想和他說話……她氣餒地鑽到被窩裡頭。
※※※
隔日早晨,才打開窗戶想透透氣,夏月馬上感受到一陣寒冽之氣。昨日氣象說今天清晨今年的第一波寒流會登陸台北,果然威力強大!
她搓搓手又縮回被窩去,睜開眼睛呆望著天花板,趁勇氣尚未消失以前,按下她已反覆默念多次的號碼──她期待聽到他的聲音。
但數秒後回應她的,卻是無法接通的語音訊息。
夏月不死心地又試了幾次,仍是同樣惱人的結果。
難道凱爾會從地球上消失了不成?!
她下床從皮包裡翻出一張名片,又撥了通電話。
「嗨,狄瑪先生,我是夏月……」她先禮貌地與他寒暄一陣。
幾分鐘之後她得到的答案,讓她如遭電極般僵立在原地,忘了對方還在線上,她無意識地將話筒放回,眼淚不聽使喚的一串串滴落。
「席克思先生昨日一早就搭機回巴黎了,那邊堆了不少事等他處理,可能暫時無法再分身來台北……」狄瑪先生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夏月的腦海裡迴繞。
她伸手摀住嘴,阻止自己痛哭失聲。他倆相處的畫面不斷在她眼前播放,此刻看起來卻分外諷刺。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在她準備好交心之際,突然澆她一頭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