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歸生氣,但是夏月隱藏在心裡頭的不安,卻因為裴霽煬的話而被挑動。
夏月坐進車裡頭,整張臉趴在方向盤上。
裴霽煬的話是太過分了沒錯,但她清楚的瞭解,真正讓她惱怒的是他逼迫她去正視心裡面一直在逃避的一切。
如果,真像是裴霽煬所說的,凱爾這次來的目的,是對兩人間的事徹底地做一個了斷的話,那麼她應該怎麼辦?
一路上夏月心不在焉地開車,不曉得闖了幾個紅燈才到家。
才踏進家門口,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外加用力拍門板的聲音,讓她恍然回神,才開門,一道散著戾氣的身影馬上閃進來,矗立於她的眼前。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凱爾十指緊隨箍住她的肩膀,劈頭對著夏月大聲吼叫,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剛才夏月前腳一走,他馬上尾隨夏月出飯店,一路跟地她的後頭,被她瘋狂的開車方式給嚇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她竟然還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這讓他更為火大。
「你……」
「告訴我實話──」夏月打斷他,深吸口氣,強行捺下紛亂的思緒,下定決心似地以超乎冷靜的語氣問他:「你這趟來究竟意欲為何?」
夏月屏氣凝神,哀戚地看進灰瞳深處,等待一個可能會把她撕成碎片的答案。
原本的火爆氣氛一下子降溫不少,凱爾繃緊的肌肉全然放鬆,激動的情緒也因夏月的不尋常反應而逐漸冷卻下來。
他輕歎出聲,放柔語氣道:「我說了,我怎麼能錯過那一刻。」
「然後呢?」她不死心地追問,「你是以何種身份前來?」
凱爾看了她數秒才微微一笑,「OK!第一個問題我的答案是……我這次是打算來處理一個已經延宕兩年的問題──我們的問題。至於第二個問題嘛……」
凱爾無預警地走上前一步,更加拉近彼此的距離,深邃眸子閃爍著柔情,無比慎重地問:「你呢?你希望我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
沒有聽進他後來所說的字句,夏月的腦子還停在凱爾說他要處理兩人的問題那一瞬間。
突然,她的身體虛軟,向後傾倒──
「小月……」及時伸手接住她往下掉的身體,凱爾穩健地將她擁在懷中。
看著她怪異的反應和蒼白的臉,他真的開始擔心了。
「你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凱爾扳正夏月的臉與其四目相對,「看著我,小月。」
夏月渙散的眼神,逐漸收聚至眼前急壞了的凱爾身上。
不要!她在心裡頭尖聲嘶吼,無奈梗在喉頭的話卻一個宇也無法向他吐露。
分別的這段日子裡,即使兩人從未有任何往來,而她卻執意地守著心中一小簇的希望,期盼在某天,他會像過往一樣霸道地闖入她的生活中。
而他確實出現了,但卻是要封死她貧瘠生命裡的唯一活泉,這叫她往後何以為生?如何才能讓凱爾明白他早已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她不想,也不能夠再度失去。
悄悄伸開雙臂,她牢牢地環住他結實的腰身,踮起腳,夏月輕輕地吻著凱爾微有青髭的下巴。
詫異的目光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漸轉濃墨的闃黯眸子。
「你曉得你在做什麼嗎?小月!」凱爾才放鬆的線條又馬上緊繃起,話裡有著深深地壓抑。
夏月輕輕抬頭,從凱爾熾熱的眼裡看見自己被思念折磨的臉龐,更讓她堅定決心。
「你……打算拒絕我嗎?」她問。
凱爾毫不遲疑地一把抱起夏月,以行動來說明一切,輕柔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際拋下一串濃膩甜郁的法文。
夏風輕掀廉幕,擋不住懸於天際星子的窺視,夜還很漫長呢……
※※※
夏月翻個身,撲了空之後張開沉沉的眼皮,她記不得上一次睡得如此舒服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拖著薄薄的被單將自己光裸的身體包裹起來,走到門口探了一下,凱爾似乎已經離開了。
不過還好他先離開,要不然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昨天晚上……想起來真是羞紅了臉。
夏月甩甩頭衝進浴室準備上班,出門之際她在廚房發現了一個意外的驚喜──全套的英式早餐,咖啡的香味讓她四肢百骸全都甦醒過來。
此刻飛揚的心情和昨晚幾乎要捏碎她心的低潮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凱爾……夏月在心裡低喊,回想起在巴黎的時候,他只要是不上班的日子,都會安排這些浪漫的小舉動來討好她。
她都快忘記被人寵溺的感覺了,昨晚他在她耳畔低喃的那一串話,她沒有忽略掉。
天啊!如果這一切是夢的話,那麼就讓她徹底地沉醉,永遠都不要醒吧!
※※※
「呼──真是熱死我了。」夏月坐上杜孟桀的車,頻頻用面紙拭去不斷滴落的汗水。
他們倆才勘察完一處預備開發的工地,這是一個新案子。
「小月!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沒辦法放你假。」杜孟桀一臉無賴地說,從那天「大房子」開幕之後,這兩天事務所的業績衝上新高,多了不少Case出來,忙都忙瘋了。
「好啦!我曉得,反正假我是一定要討回來的,最近我也沒心情去。」
一聽她的話,杜孟桀頗為意外地睜大眼,才要問而已,夏月的手機恰巧響起。
「早餐還合你的胃嗎?」熟悉的嗓音傳入夏月的耳裡,讓她一震。
「嗯,謝謝你!」兩簇紅霞浮上夏月的雙頰,看得身旁的杜孟桀是一頭霧水。
「晚上可以早點回來嗎?」坐在新酒店辦公室的凱爾眺望台北的市容,想像著夏月現在的樣子。
夏月有點不知所措地回答:「有什麼重要的事碼?我……呃……」
「沒關係!我會等你的!」他熱切不失溫柔的語氣,猛力撞擊著夏月不甚堅固的心門。
「喔!那……晚上見了。拜拜!」夏月愣愣地收了線,對著車窗直發呆。
「夏小妞!回魂喔!」杜孟桀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亂晃,想吸引她的注意。「誰打來的電話?看你一臉羞答答的樣子。」
被說中的夏月馬上反駁道:「才沒有呢!不要亂說!」
「我亂說?」杜孟桀斜睨了她一眼,「自己照一下鏡子吧!人家還以為你打翻了整盤紅色顏料在臉上呢!」
「好啦!說正經的!」夏月改以認真的語氣道:「剛才是他打電話給我。」
「他?」杜孟桀一頭霧水地問:「他是誰?」
「凱爾……」夏月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杜孟桀一個紅燈緊急煞車,差點讓夏月的頭撞上擋風玻璃。
「沒事吧?小月!」杜孟桀趕緊問。
夏月驚魂未定地重新繫好安全帶,語帶不信任地說:「下次提醒我,你開車的時候別跟你說話。」
「怎麼能怪我!是這個話題太過刺激,我老人家的心臟一時承受不了。」杜孟桀一臉震驚地直搖頭。「這麼說來,開幕那他也在現場,對吧?」
「嗯!」夏月點頭,但心緒不自主地全飄回昨晚的纏綿悱惻。
「那他想做什麼呢?想要挽回嗎?」杜孟桀自顧地道,但最後那句話卻讓夏月不自在地移動了身體。
想起昨晚凱爾在她耳邊的呢喃細語,她很想這麼相信,但是卻沒有勇氣再冒一次險。
杜孟桀才想更進一步追問之際,夏月的手機又響起。
「那傢伙可真是緊迫盯人啊!」他嘟嚷了句。
「是我的秘書啦!」夏月給他一個沒好氣的白眼。
「夏小姐,你在哪裡?」彼端傳來著急的詢問。
「我快到事務所啦!什麼事這麼急?」夏月換上嚴肅的語氣。
「是華京的裴副總,他已經等你快半小時了。」秘書還刻意壓低了聲音。
「你說裴霽煬嗎?」這個名字才從她的口中說出,旁邊準備將車子滑人停車格的杜孟桀馬上又是一個煞車,豎起耳朵留意她們的對話。
「你想辦法打發他吧,如果不成就別理他!既然不是先約好的,就讓他等吧!」夏月無所謂地交代秘書。
夏月才收線,杜孟桀忙不迭問:「姓裴的小子找你,不會是要挖角吧?小月你不會答應吧?」
「BINGO!你猜對了,不過放心吧,我已經拒絕他了。」夏月氣定神閒地拍拍她老闆的肩膀,要他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上去趕走他,實在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搶人搶到我的地頭上來!」杜孟桀一副想揍人的模樣。
兩人一前一後出電梯來到事務所所在的樓層,仕孟桀砰一聲用力地推開夏月辦公室的門,夏月忙著跟上他,以免他真的動手。
「難得裴副總大駕光臨,不曉得有何貴幹?」杜孟桀兩隻手臂交錯在胸前,客氣而冷淡地問。
裴霽煬嘴角噙著笑,站起身,「杜總你好;我只是順道來拜訪一下夏小姐,上回我似乎讓夏小姐不高興。」
他話雖是講給杜孟桀聽,但是從頭至尾眼睛都沒有離開夏月。
「是嗎?」杜孟桀掃了兩人一眼,發現自己正陷入某種詭譎的氣氛中。
他驀地瞭解,與其說是挖角,這姓裴的小子其實對夏月的個人興趣,要來得大多了。
「那你們聊吧!」杜孟桀識趣地離開。
小月和凱爾原本就問題多多,現在裴霽煬又來湊一腳。唉!杜孟桀只能搖頭。
夏月將手上的紙收好,瞠了裴霽煬一眼,「請問你又有什麼事?」
「請原諒我昨晚的莽撞。」他不以為意地咧嘴。
「OK!你得到原諒了,請問還有什麼事嗎?」夏月的不耐煩全明白地寫在臉上。
裴霽煬自我解嘲地笑笑,「看來我想請一頓賠罪的飯是不可能的羅!」
夏月連考慮都沒有地使潑對方一頭冷水,「真的不必了!說實話,跟閣下吃飯只會讓我胃痛而已。」
乍聽當下,裴霽煬心火竄起,俊逸的臉稍稍扭曲,仍保持一定的風度問:「難道我不值得讓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彌補上回所帶給你的惡劣印象嗎?」謙遜的請求下,仍遮掩不住裴霽煬的傲氣。
「對於一個稱不上熟悉的朋友來說,你的態度讓我覺得十分不欣賞,裴先生。」夏月坦白地說出她的看法。「你很懂得抓住別人的弱點,然後用力的放在腳下踩。或許這是你立足商場的本事,但是別自作聰明地用錯了地方。」
「你請便吧!裴先生。」夏月直接走到門邊,為他拉開門,舉起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
在踏出夏月辦公室前,裴霽煬停住腳步,以充滿讚賞和挑戰的語氣道:「你確實說對了我的作風,所以也應該曉得我並非一個容易罷手的人,越是棘手難纏的目標,越會激起狩獵者更旺盛的企圖心。」
送走瘟神,夏月帶上門,整個人無力地靠在門上,讓她煩心的事情又平白多添了一樁。
※※※
晚上七點多,夏月一臉倦容地回到家中,才掏出鑰匙想開門,身後的開門聲引起她的注意。
她轉頭想跟這新鄰居打聲招呼,可是卻被來人嚇了一大跳。
「凱爾!?你……」她往他身後瞧了瞧,「你不會就是新房客吧?」
夏月雙眼圓瞠,連嘴巴也張得大大的。
掛著迷人的笑意,他道:「我還以為你晚點才會回來呢!」
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凱爾自然地牽起夏月的手,「賞個光吧!新鄰居邀請你來裡面坐坐。」
夏月只能被動地隨他進去,一見到裡頭的陳設,她就佇立在門口無法再往前。
頃刻間,記憶的鎖被打開,一幕幕影像穿越過時空,在夏月腦海裡交錯重疊,縱然有千言萬語也都哽在喉頭無法表達。
「這……」夏月環顧週遭熟悉的一切,有種回到了巴黎的錯覺。
「你……還喜歡嗎?」凱爾拉她到沙發上坐下,極為溫柔地道:「我們的房子很想女主人,所以決定飄洋過海來找你。」
她打量的目光繞著屋內轉,遲遲不敢放回凱爾身上,他的目的是……
「為什麼?難不成你要在台北住下嗎?」夏月低啞地問,水氣又佔據了眼眶。
一秒鐘都沒有浪費,凱爾將她猶顫抖著的身子一擁入懷,輕輕搖晃,「因為我……也很想你。」
話才落下,感覺夏月的身軀狠狠地顫動,然後偎他更緊了些。
貪婪地嗅著他的氣息、分享他的體溫,她的四肢百骸忠實地傳達對於他的思念。
「還有啊!我想我要是再不來,老婆就要被搶走了。」凱爾故意用酸溜溜的口氣說。
「為什麼這麼說?」夏月大眼骨碌碌地看著他轉,賴在他懷裡撒嬌。
天啊!她當初怎麼捨得放下這種感覺?
凱爾換個姿勢讓夏月的頭枕在他的胸前、雙手環住她的腰身,才無奈地說:「在巴黎的時候有個叫什麼范斯的攝影師,沒想到台北還有個傢伙虎視眈眈!你是不是都告訴別人你還沒結婚?」
「范斯跟那個人才不一樣。」她快速地接話。
「怎麼個不一樣法?」凱爾一聽,馬上警覺地追問,帶有昭然若揭的妒意。
夏月被凱爾的語氣逗得心花怒放,還故意天真地問:「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我以為靈巧慧黠的席克思太太,會沒發現到這點呢。」
席克思太太的這個頭銜之於夏月而言,從未像現在聽起來如此地順耳過。
突然,凱爾低頭朝著夏月的耳朵呵氣,「小月啊,你對范斯到底是怎麼樣的感覺?」凱爾半騙半哄地誘拐她。
「范斯?」閉上眼,夏月整個人沉浸在凱爾無邊的溫柔裡,幾乎要被催眠。
「嗯!」凱爾輕輕舔弄她的耳垂。
「范斯就像杜孟桀一樣嘛!談得來的朋友……」
聽完她的話,凱爾笑得跟得逞的貓一樣,但仍不肯罷休地繼續追問。能如此挑動夏月情緒的人,他絕對不能不留意。
「那個昨晚讓你氣呼呼地離開飯店,一路橫衝直撞回家的男人是誰?」
「喔!別提了。」夏月睜大眼睛,又馬上閉起,實在不想花任何腦筋在裴霽煬身上。
凱爾裝作瞭解地點點頭,心裡頭卻是樂不可支,「原來你對他的評價有這麼糟啊!」
「你還敢問我!你所到之處還不是招惹來一些鶯鶯燕燕。」夏月想起什麼似地,長指直戳他的胸膛大發嬌嗔。
凱爾一把握住她的手擱在心上,「但是,這裡從來就只有你而已。」
他說來平靜無濤,但藏不住的眸子在瞬間又浮出夏月熟悉的濃黑。無法抽回被他攝走的心魂,她只能藉蒙上眼的水霧來表達心中的悸動。
「怎麼,宇川夫人呢?你把她放在哪裡?」終究,夏月還是無法放下心中的疙瘩。
出乎夏月意料之外的,凱爾竟然輕輕地笑出來,「這是你選擇離開巴黎的理由嗎?」
無法否認,她看著他的眼,然後輕輕地點頭。
「而你……還是沒辦法給我一個答案,對嗎?」夏月苦澀地低語,兀自放開手,抗拒一切的嘗戀不捨,推離了他。
凱爾一個箭步追上,扣住她的皓腕,把她整個人推到牆邊用身體釘住她,低啞地道:「我想……從很久以前,這裡……」他指著自己的心,「就賣給一個叫夏月的女子了……可是我發現得太晚,所以竟然讓她沒付帳就悄悄地跑走。」
凱爾看著夏月臉頰上汨汨滾落的淚水,繼續他遲來的告白,「每次我看著月亮的時候都在想,什麼時候這筆帳才能追回來?什麼時候她才會記得?什麼時候她才會準備好回來?什麼時候……」
這次夏月沒讓他說完,雙手環住他的頸子,拉下他的頭極盡溫柔地吻他,直到肺部最後一絲空氣用盡為止。
「為什麼……為什麼不在兩年前就告訴我?為什麼要讓我等這麼久?」夏月還是忍不住嗚咽。
凱爾將臉與夏月緊緊相貼,雖然一副耍賴的態度,卻隱瞞不了仍顫抖、激動的語句。「親愛的老婆,你就原諒你向來冷靜睿智的老公,也有遲鈍的時候,如何?」
「嗯……」夏月故意撫著下巴偏頭思考,「那看你怎麼表現羅!」
她話還沒說完,凱爾把她當布袋一樣一把扛上肩頭,伴隨夏月的尖叫聲,他走向臥房,還拍拍她豐美圓潤的臀部道:「你馬上會曉得了……」
黃色的燈光點亮滿室的溫暖,時間一躍而過兩年多的空白及曾經爭執不下的一切,與過去的美好接軌。
另一場戰爭才要揭開序幕……
※※※
國家音樂廳內,眾人沉醉在醇厚嗓音中,夏月也專注地聆聽著,只是身旁的傢伙似乎不這麼認為,卯足勁地騷擾她!
「凱爾……」夏月低語,抓住在她腿上摩蹭的毛手,給予一個警告的眼神。
他不以為意地露出無賴的笑容,在她耳邊悄悄細語,讓夏月連耳根子都紅了。
兩人就這麼你來我往直到安可曲結束,鼓完掌預備離去。
突然,冷不防有人叫住他們倆──
「嗨!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裴霽煬那張臉在頃刻間放大。
「你好。」夏月禮貌地點頭,挽住凱爾的手卻下意識地收緊。
「介紹一下吧,小月。」凱爾鷹眼一掃,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認出他是老在夏月身邊打轉的傢伙。
「在下裴霽煬。」他主動遞上名片,態度十分沉著從容。
凱爾則伸出手道:「凱爾?席克思。」
三人間的氣氛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夏月只能頻頻在心裡捶胸頓足,怎麼又碰上他。
裴霽煬別有深意地一笑,「久仰,這算是我們第二回碰面了吧!」
「第二回?」凱爾對他的話充滿疑問,不記得跟這人有打過照面。
「第一次是幾年前在東京的一場由宇川集團舉辦的Party上,或許閣下已經不記得了,不過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席克思先生好像是跟籐堂小姐,喔不!現在要改口稱宇川夫人一同出席的吧!」
裴霽煬期待兩人的反應,網已經成功地撒下……
凱爾明白他是存心來挑釁,表面上雖力持鎮定,心裡頭卻巴不得把他給宰了!他偷偷覷夏月一眼,觀察她的反應。
「世事難料呢!怎麼會曉得才過沒多久而已,我和籐堂小姐就幸運地碰上了各自的另一半……」凱爾情意深刻的眼眸落到夏月身上,「看來我們比裴先生還多了一份上天的眷顧。」凱爾朝他咧開大大的微笑,正式展開反擊。
「裴副總,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這次夏月搶在裴霽煬之前開口,拖住凱爾的手離開。
「後會有期啦!裴先生。」凱爾朝表情略顯愕然的裴霽煬揮揮手,勝利的滋味很美好,但後頭恐怕還有個大問題等著他。
一路上夏月都沒開口,凱爾不禁為自己的神機妙算搖搖頭。
「我以為『她』不再是禁忌了,小月!」凱爾雙手握緊方向盤,悶悶地開口,話中帶有濃濃的挫敗感。
夏月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還是選擇沉默,短短二十分鐘的車程在低迷的氣壓下,突然變得十分漫長。
直到走出電梯來到夏月的房門外,凱爾終於無法再忍耐下去。
「小月……」他緊緊抓住她。
「明天再談好嗎?」夏月低頭不願多說。
「不!我要你睜大眼看著我,我要你聽我說。」凱爾提高聲調、眉頭緊皺、眼瞳迸出銳利鋒芒,他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為什麼你拒絕瞭解?要怎麼樣你才願意再打開你的心重新接受我?你說話啊!小月!」
「你……什麼時候回巴黎?」夏月終於正視他的臉。
「我要帶著你一起回去。」凱爾彷彿下誓言般地慎重決絕。
一用力,夏月掙脫他的懷抱,為彼此拉開數步的距離,幾乎失控地朝他大叫:「回巴黎!?再過一次那種籠中鳥的生活嗎?」
凱爾為她所說的話感到震驚,從來沒有料到夏月的真實想法竟然會是這樣。
「你真的想過我不得不離開的原因嗎?我天真的懷著夢想前往,結果可悲的發現我竟然連自己都掌握不了,連自己失去了,你曉得嗎?」夏月伸手抹掉滴落的淚水,訴說埋藏了兩年的委屈。「你永遠都能自由的來去,而我只能懷著羨慕的心情靜靜的等待,最後我到底在等什麼、期盼些什麼,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我渴望你的愛,但是我沒有辦法跟人分享你的心;如果無法得到全部,那麼我寧可放棄。」
凱爾完全無法反應,夏月所說的每個字句,像在他胸口插入一把又一把的利刃。
「回到台北,好不容易我拼拼湊湊才勉強找回自己──我需要能揮灑的舞台,無法展翅的蝴蝶是無法存活的。」
「那麼……」凱爾握緊雙拳,冷肅的臉無法讓人解讀出他的想法,「失去我的你,就能夠毫不在意地過日子嗎?」
夏月一愣,原有的憤怒一瞬間凍結,甚至忘記接下來要說的話。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凱爾深切地看了她許久,眸子裡有壓抑、情意和太多夏月抓不著的東西……
之後,凱爾轉身走進電梯,留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夏月怔忡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好想將他攔住,向他解釋不是這樣,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做……
※※※
漆黑的房間裡,電話鈴聲如催命符般大聲作響,第十聲後答錄機盡責地運轉。
「小月,是我,事務所說你請假,我想你應該在家吧!如果不願意接電話,那……至少耐心聽我說,可以嗎?」
一抹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影突然動了下,夏月陡然睜眼,仔細地聆聽每一個字。是她的錯覺嗎?還是凱爾的聲音真的那麼疲倦?
「巴黎的秘書又打電話來催了,看來真的很急,而我在台北一時也無法處理,所以我打算搭明天上的飛機回巴黎……」
蜷臥在躺椅上的夏月飛奔至電話旁,但就是缺乏拿起話筒的勇氣。
「我一直沒告訴你,在巴黎,我們的家多了一間屬於MondChia的工作室,不過空了好久,巴望著主人回來。還有,為台北新館做設計的futureline公司也詢問了好幾次,是否MondChia可能回到巴黎?希望她能夠正式加入他們!你說,我該怎麼答覆他們呢?」
瞪著電話的夏月用力地咬住下唇,捏緊衣服袖子,仍止不住全身哆嗦打顫。
凱爾的話再一次閃過她腦中──
失去我的你,就能夠毫不在意地過日予嗎……
停頓了數秒,凱爾刻意壓低的歎氣聲還是清晰地傳來,「我……會努力地學習如何與別人分享你!所以……總之,明天晚上我會機場等你。小月……不能展翅的蝴蝶無法存活,然而,失去月亮的天空,只剩下無邊的孤寂。」
抬起濕漉漉的臉龐,夏月拋開一切地抓起話筒呼喚凱爾名字。
然而等待她的,是一連串的嘟嘟聲……
※※※
「席克思先生,候機室的門即將關閉,請您準備上飛機。」地勤人員一再地提醒他,飛機準備起飛。
凱爾沒有理會聲聲的催促,固執地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拿出手機再確定一次真的沒有漏掉任何電話或訊息。
「席克思先生……」
「我曉得。」他厲聲打斷對方,肅然凜的表情讓人不敢再多說話。
他一走進機艙,身後的空橋馬上撤離,候機室的門隨即關閉,凱爾深長地看了一眼,終於還是隨空服人員走回自己的位置。
飛機才平穩飛行,凱爾便跟空姐要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好能一路睡死或醉死,醒過來後,巴黎又會有忙不完的事等他處理,這樣他就沒有多餘心思去想別的事。
「先生!也請我喝一杯,如何?」輕脆的嗓音傳入凱爾的耳裡,讓他當下停住所有的動作。
「小月……」他驚愕地看著跟前對他露出一臉燦爛笑容的女子。
才幾杯Whisky而已,他明明還很清醒的啊!
夏月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伸手撫過他掉落額際的髮絲,輕柔地說:「讓我等了這麼久,我以為你沒趕上飛機呢!」
凱爾緊緊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想確定她是真的。
「我一直在等你,但是你卻沒有出現,我不知道該……」他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急切地想要解釋一切。
「噓!」夏月摀住他的嘴,閉上眼將頭枕在他的胸前,緊緊地抱著他。
凱爾一時慌了手腳,深吸口氣定下心後,雙臂才笨拙繞過她的腰,讓彼此緊緊地相依偎。
半晌,夏月抬起姣美容顏娟然一笑,愛戀地睇著猶處驚喜震盪中的凱爾。
「原來,我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失去凱爾的夏月,縱使展開了翅膀,也無法安心飛翔!所以,巴黎的房子……還保有我的空間嗎?」
凱爾灰眸閃著瀲瀲水光,給予她一個情意綿長的熱吻後,才喘著氣道:「當然有,夏月這個名字已經深鐫在凱爾?席克思的每一處,是他……」
他還沒說,夏月已經吐出一串呢噥軟語的法文。
凱爾深邃的眼對上夏月熠熠的眸子,噙著再得意不過的笑意道:「是的!你是我想緊緊抓住的──宿命情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