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這是您吩咐我整理的合約,請過目。」
器宇軒昂的緋色知臣,一臉正色地將文件呈上。
雖然身為總裁特助,他卻總是率性地將襯衫鈕扣鬆開兩、三顆,露出底下一片令女性同胞們臉紅心跳的健康古銅膚色,和一條串著引人側目的飛鷹銀墜的囂張項鏈。
對於向來厭惡一成不變的他而言,領帶根本就是種不人道的刑具之一,嚴重束縛著他渴望自由的靈魂,理應趁早淘汰。
去年堂堂邁入象徵成熟男子的三十大關的他,除了擁有媲美金城武般的高大俊帥儀表之外,尚有畢業於哈佛大學商學院及研究所的高學歷;更重要的是他的背後還有個不容人輕易撼動的強硬靠山——縱橫於當今日本黑白兩道的「星將集團」。
縱使他個人很不屑承認,但該集團的唯一決策者——緋色徵人總裁,是他緋色知臣如假包換的生父。
至於,促使他對自己身世如此感冒的主要因素,完全是因為他只不過是個從小和柔弱母親受盡旁人異樣眼光與冷嘲熱諷……所謂庶出的私生子之一罷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他倒情願投胎在一個貧窮卻正常的家庭,也強過如今這樣美其名享受著榮華富貴,但自己卻無法坦然去面對的難堪身份。
老天明鑒,他的確敬愛著眼前的父親,但同時也忍不住痛恨起他老人家,當年自私地賦予他生命,絲毫不顧慮他的感受與意願。
呵,緋色二字是他的姓氏,象徵著無人能敵的榮耀……和難以抹滅的屈辱!他心不在焉地想著,不自覺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
「知臣,我上回提過的那件事,你考慮清楚了嗎?」將文件仔細瀏覽過一遍,簽下大名,緋色徵人抬頭詢問。
「您指的是……上星期五隨口聊到的那筆重要『交易』嗎?」他反問,模樣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那不是交易,而是你的婚事。」緋色徵人糾正,擰起花白濃眉。
「有什麼差別嗎?契約立下後,隨即各取所需,在我看來那根本與其它交易無異。」他垂眸,意興闌珊地摳了摳右手指甲縫,只差沒當場打起呵欠來。
「這不單是純粹的企業聯姻,大財閥伊籐家那位秀外慧中的掌上明珠,私底下十分中意你,這點在日本社交圈內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社交圈內公開的秘密?呵,正如同我的存在,是不是?」他故意挑釁道,壓根兒不將父親的威嚴放在眼底。
也許是隔了許久才老來得子的緣故,緋色徵人對待他的態度,下意識的總是比妻子或歷任情婦所生的子女們多了一分包容。即使他出生不久便被接回認祖歸宗,但是緋色徵人卻老是覺得隨時有失去他的疑慮,半點不敢輕忽。
唉,初生之犢不畏虎,這個年紀跟其它幾位子女差一大截的寶貝小兒子,那拗脾氣倒是和緋色徵人年輕時簡直不相上下,甚至還多了些目空一切的狂妄。
緋色徵人斂了斂怒氣後,試著耐心分析道:「我認為一位對你死心塌地,又能在事業上提供你強而有力後盾的妻子,是你現階段所需要的。」
「怎麼說?」這個結論倒是略微引起他的興趣了。
婚姻跟愛情之於緋色知臣,從來就只是個……屁!
由於自身複雜的成長背景使然,他始終覺得以上兩者充其量只是種可有可無的東西,就像……垃圾食物一樣,可以自由選擇取捨,但卻對健康毫無任何幫助。
無論愛情或婚姻,每個人的位置似乎隨時都可以被其它人輕易取代,如此薄弱的聯繫,根本不符合投資報酬率嘛!
恕他直言,這種無聊又可笑的愚蠢遊戲,他實在想不透教世間男女們執迷不悟的樂趣到底是在哪裡?
他不否認自己身為正常的男人,偶爾也需要藉由女人來抒發一下,但卻未曾浪費多餘的時間去經營任何感情。
他喜歡純粹的金錢買賣關係,事後一拍兩散,省去所有拖泥帶水的牽扯糾纏。
說他冷血也好、寡情也罷,總之這輩子除了有血緣羈絆的母親之外,他不願意再讓任何女人來左右他那聊勝於無的人生,又或者是有朝一日不慎淪為被敵人利用的致命弱點。
了無牽掛,絕對是登上所向無敵境界的必要條件之一。
「你不是一直很想證明給所有人看,即使不靠『星將集團』的庇護,自己也能擁有一番作為嗎?眼下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更何況……這樁婚事還是對方先提起的,由此可見,日後你所能掌握的籌碼絕對不容小看。」緋色徵人希望么子可以慎重考慮。
「言下之意,您似乎巴不得我立刻點頭答應伊籐家的『提親』。」緋色知臣揶揄道,故意語帶諷刺地問:「可是,我記得伊籐夫人好像曾經公開說過很捨不得寶貝獨生女出嫁,所以……屆時就算對方要求我入贅也無妨嗎?」
聞言,緋色徵人不禁憤怒拍桌面。「我堂堂『星將集團』總裁的兒子哪能如此任人糟蹋?如果伊籐家當真敢提出這種過分要求,到時候休怪我翻臉無情。」
眼見父親震怒,他非但沒收斂,居然還火上加油地在旁邊繼續說著風涼話。
「用不著那麼激動,瞧您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當心血壓又升高。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反正目前使用中的這個姓氏也不是那麼滿意,假如能有機會換個新鮮的來用用看,應該挺不錯的。」
「你這不孝子……敢給我改名換姓試試看,除非我死,否則絕對不允許這種丟臉的事情發生。」這句警告幾乎是由齒縫間硬擠出來的,令人聽了不禁頭皮發麻。
可惜,偏偏有人就喜歡在太歲頭上動土,脫口而出的言詞非讓人氣得七竅生煙不可——
「親愛的父親大人,您的意思該不會是在提醒我先別著急……假使我想造反的話,大可等您『百年以後』再說,對嗎?」他玩世不恭地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隨意吐出這串大逆不道的話語來。
「緋、色、知、臣!」緋色徵人刻意壓低音量吼道,簡直拿這小兒子沒轍。
這小子自幼便軟硬不吃,只要心中略有不爽,即使是天皇老子當前,說不賣帳就不賣帳;唯一勉強能制得住他的,亦只有他的親生母親了。
只不過,由於深感虧欠,她向來不好意思過度干涉這個唯一的兒子,總是扮演著一位溫柔卻沉默的母親,安靜地在他們父子倆身後守護著。
「我答應。」他突如其來地冒出這句話。
「什麼?」緋色徵人遲疑了下。
「就像您方才說的,這門婚事對我而言利多於弊,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乾脆就直接舉雙手贊成。」他聳聳肩,視同兒戲地說道。
末了,還不忘附上但書。
「不過,醜話先說在前頭,我只負責當『新郎』,其它瑣碎的事務就由您全權處理,我沒任何意見。」
「你沒任何意見?!這可是有關你一生幸福的事,你怎麼能夠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饒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緋色徵人也不禁傻眼了。「知臣,你真的好好考慮過了嗎?」
「考慮?」他驀然忍俊不住,好像聽見多麼有趣的笑話般。「何必多此一舉,不過就是抽空結個婚而已,又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
「抽空結個婚而已……」聽聽這是啥荒謬邏輯啊?「你究竟將自己的終身大事當成什麼了?如果你真的對伊籐財閥的千金不感興趣,我也不會硬逼著你娶她,你大可不必為了跟我賭氣而草率做出任何衝動的決定。」
「我當然是把終身大事當作幫助我躍上成功頂峰的墊腳石囉!幸好,我印象中伊籐家的那個……紀香還是清香小姐,似乎也算是個美人胚子,用來暖床或傳宗接代效果應該都不錯。」他故意語帶輕佻地說,存心激怒父親。
緋色徵人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按著遽然發疼的太陽穴。「伊籐由香。唉,你連將來要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女人名字都不曉得,根本就是在胡鬧。」
「原來她叫『由香』啊,我老是記不住。」他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說。
沒辦法,誰教俊美非凡的他仰慕者實在太多了,當然無法一一記牢每一位異性的芳名。
「你是認真的嗎?」緋色徵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兒子,想做最後的確認。「心甘情願同意娶伊籐由香為妻,絕不反悔?」
「絕不反悔。」他篤定地回答,面不改色。
於是,為了各取所需,一樁絲毫沒有感情基礎的婚約,就此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