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一醒來,蘭休就丟下她,自己跑得個不見蹤影,把她交給兩個丫頭、一個看媽、一個貼身侍衛和王府的總管諾青。愛郡王府很大,佈局是蘇州園林式的,這對於蘇州巨富之家又沒什麼鑒賞力的她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於是覺得自己被某個男人無情拋下的少女決定自己找點樂子。但沒想到短短兩個時辰,不但吃光了藩國進貢,又由皇上賞賜的錦鯉,還釀成了一場火災,因此成了恂郡王府裡的頭號瘟神,除了不得不貼身跟隨她的那幾個,其他人見了她就紛紛走避。
敵人來襲他們躲得都沒那麼快!「怎麼我才出去一天,這府裡就亂了套?」剛進府,就聽說家裡遭了祝融之災,一向很能看他顏色的諾總管下一句就是霍姑娘安然無恙,這也使得他能一面聽著諾總管的事件回報,一面步履安然地走向離憂園。「一天能發生的事可多著呢。」恩同無聊地爬在軟榻上享受著美味佳餚。
看見蘭休進來,皺皺鼻子,沒好氣地道。「怎麼,誰又惹我的同生氣了?」看恩同的模樣也知道她在發脾氣,蘭休涎著臉,蹲在她眼前,「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他拿了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黃金老鼠出來。恩同不感興趣地瞟了他放在她眼前的東西一眼,又轉過頭啃著手裡的小麻花。但當十二隻不同的動物在她眼前一字排開的時候,她卻不能再裝作無動於衷了。
「哇啊——」好精巧的東西啊!擺在她面前的是很普通的十二生肖,但它們不但體積嬌小,而且每一隻的材質都不同,有的是黃金打造,有的是千年檀木雕刻,有的是玉石雕成。「喜不喜歡?」看恩同的表情,蘭休就知道自己押對寶了。其實,當恩同說她喜歡他房裡的寶貝,所以要住在那兒時,他並不怎麼相信她的說辭。
只是,今天從園子裡出來,見到這套可愛的小東西,他惟一能想到的,就是一個同樣可愛的人。所以想也沒想地順手牽了回來。恩同不說話,把十二隻可愛的小動物一一收妥,又給蘭休一張冷臉。
「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這麼生氣?」
「那要問你自己啊。」恩同白了他一眼,不要以為給了她一點「小恩小惠」就以為萬事太平了。「我又怎麼了?」原來最大的罪魁還是自己咽。
「你一大早出去,都不理我!」一早在一個還嫌陌生的地方醒來,見到的都是些陌生的面孔,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被拋棄了。隱隱的水光浮現在盈盈的大眼中,從那剔透的波光中,蘭休看到兩個破碎的自己。不是說過,不再讓她哭泣了嗎?「對不起——」緩緩擁住拚命壓抑著自己情緒的搪瓷娃娃,蘭休幾乎是歎息地把那個顫抖著的小身子揉進自己的懷裡,「真的很對不起——」說過不再讓她哭泣的啊,怎麼僅僅過了兩天,他就成了那個罪人了呢?「我不是故意的——」蘭休在恩同耳釁咕嚕,眼光卻在不經意間被那個一抖一抖的小小耳垂吸引住。雖然同有一張肥肥嫩嫩的娃娃臉,但她其他地方卻是小小的,小小的手、小小的腳,雖然身體顯得臃腫,但他敢打賭,那都是厚重的衣物造成的效果。因為她的頸項很纖細,撐著一顆秀氣的頭顱,眉眼唇鼻細緻得像是上天最細心的傑作。而今天,他發現,原來她的耳朵也是那麼的小、那麼的白,那柔軟渾圓的輪廓、那白淨細膩的觸感,上面覆著一層細細的、淡金色的絨毛。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姑娘家的耳朵也這麼誘人啊!看著那小小的、有著美麗弧度的耳垂不斷地在眼前輕顫著,蘭休困難地吞了一口唾沫,發現自己太過在意不應該在意的物體。只是,卻怎麼也移不開自己的視線。如果、如果他輕輕地咬一下,它會怎麼樣?
「你午膳用了嗎?」
「用了。」
「那你為什麼還啃我耳朵?」困惑的語氣中已經沒有絲毫的哭音。
蘭休迅速起身,把思同推離到自己一臂距離之外,「哦!我是有點餓了,你先歇著吧,我去找點吃的。」身著寶藍色旗服的身影迅速撤離,連讓對方開口挽留的餘地都沒有。「怎麼跑那麼快?」恩同疑惑地看著再次合攏的墨玉珠簾,「我這裡就有很多吃的了嘛!不過——」看著眼前一排可愛的小玩偶,「看在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分上,原諒你不小心丟下我了。」**dreamark**「……進去,你們也敢攔我?新來的是不是?」
「外面怎麼那麼吵?」蘭休蹙眉。
「奴才去看看。」隨侍在側的侍從立即往外走,才走兩步就差點跟來人撞了個正著。「詞少爺!」侍從立刻退離三步。
「少爺就少爺!幹嗎還加個『詞』字?」來者不耐煩地擺擺手。也不用人招呼,一屁股往一張太師椅上一坐,「喂,有沒有茶啊,渴死了!」「奴才這就去倒茶。」侍從在得到蘭休的揮手示意後立刻退出。
侍從一退開,來者立刻跳上蘭休的書桌,附在他耳際三八兮兮地悄聲道:「喂!聽說你終於開竅了,從外面強擄了個絕代妖姬回來,而且還事事聽她的。」「你從哪聽來這種沒根沒據的小道消息?」蘭休對來者不羈的言行蹙了蹙眉,「早告訴過你不要隨便闖進我的書齋,你怎麼總說不聽?」「唉——別那麼嚴肅嘛。」蘭休的閻王臉對來者沒造成一點影響,「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載,及時行樂都不夠用了,其他的小事在意那麼多幹嗎?喂!你是不是真被個狐狸精迷住了?」「就是啊!成天繃著個臉,像別人欠你千把萬的,即使真欠了,別人也不會因為你板著個臉就會還錢給你啊。」「就是嘛!」來者一拍大腿,一副終於找到知音的模樣,也沒理會那個「知音」的聲音嬌嬌嫩嫩,根奉就不是蘭休那種大男人能發出來的,「你的死腦筋終於想通啦,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話不是我說的。」蘭休毫不留情地澆下一桶冷水。
「耶?那是誰說的?」
「狐狸精。」先前那個嫩嫩的聲音道。
「說笑話!怎麼可能——」來者大笑一聲,轉過頭去,剩下的聲音卻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好、好美、好美的——小女孩兒!那個小女孩兒大概十三四歲,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紀。而她,也正像一支清荷,美而不艷、嬌而不俗,小小巧巧的五官分佈在她那有著無比柔嫩的肌膚的小臉上,說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而且小女孩兒一身的貴氣,就像是一尊玉觀音似的。方才聽她的聲音清亮婉轉,將來肯定是個光靠嗓子就能迷死一群男人的絕色。「你好可愛,好漂亮,長大了一定不得了。」來者跳下書桌,朝小女孩兒走近兩步,喃喃地讚歎道!「你長大了也一定很不得了。」恩同對著陌生的男子瞇著眼笑,他長得劍眉星目卻配上張圓臉,兩頰甚至還有一對酒窩,看起來沒什麼威脅性的樣子。走到蘭休身前,一臉乞求地望著他。雖然屋子裡升了火盆,雖然她手裡還拿了個暖手筒,但,她就是好冷啊。無聲地歎息了一聲,蘭休把已經圓得像顆球的恩同抱進自己的懷裡。昨天下午那件事是以他的落荒而逃收尾的,幸好小丫頭雖然總在嘴裡嘮叨著要嫁給他,對男女之防還不是很瞭解——因為不管是被異性抱還是親,她這輩子都不應該再嫁第二人了。更奇怪的是他自己,怎麼會把情人間的親密動作用在她身上呢?不是把她當妹妹嗎?還是——自己真的應驗了她的那句話,她會一直一直在他的身邊,讓他看不到別的女子,總有一天,他會是她的?搖搖頭,像甩掉什麼似的,那太荒謬了,他可沒有愛上一個搪瓷娃娃的打算。感覺到懷裡的物體動了動,蘭休回過神,把心思放回公事上。「怎麼說?」男子很是疑惑,他已經二十七歲了「因為現在的你呆呆的嘛!不是有句話說什麼了未必的?」恩同記不住那句話,用眼神詢問著蘭休。「小時了了,大時未必佳!」蘭休很順地接口。
「對!」恩同用力一拍大腿——蘭休的,「就是那句話!小時了了,大時未必佳!」「喂!我大時也很了了啊!」來者不甘心被小美人看扁,大聲地抗議。
「那就小時未必佳吧!」反正是一個了了,一個未必佳,這個男人想什麼時候未必佳都可以。「小美人,你很看不起人哦!」來者不知想到什麼,話鋒突然一轉,「喂,師兄,這個小美人不會是你的私生女吧?」怪不得他至今未娶,原來是在等某位佳人啊。「納蘭詞你胡扯些什麼。」蘭休出口呵斥,現在書齋裡有了這兩個人,想來是辦不了公了,他乾脆把右手的狼毫一扔,把恩同再往他懷裡挪了挪,「你進來怎麼沒叫門口的侍衛通報一聲?」雖然他寵著她,連自己的臥室都毫無條件地讓給她,但有些事他還沒準備讓她知道,所以如果她向這邊靠近,侍衛一定會向他通報才是。「門口的侍衛啊,他們很奇怪哦。」恩同拾起蘭休擱下的筆,扯過宣紙。鑿開混沌得烏金,藏蓄陽和意最深。
爝火燃回春浩浩,洪爐照破夜沉沉。
鼎彝元賴生成力,鐵石猶存死後心。
但願蒼生俱保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嗯,這是什麼?一首詩吧,不過,她連這首詩的題目都不記得,怎麼會有這首詩很重要的奇怪感覺呢?她在宣紙空白的地方隨意揮亳了起來,「他們都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見我連眼珠子都不轉一下,我拿手指碰了其中一個,他「砰」的一聲就倒下了,爬都爬不起來呢。」「納——蘭——詞!」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恩同頭頂響起,而她,一向只負責把場面搞亂而已。「呵呵呵呵——師兄息怒,師兄息怒,小弟也只是一番好意,想試試他們的反應能力而已。」誰叫他們居然敢攔著他不給進。「哦,既然如此,那你在府裡待的這段時間,也順便訓練訓練府裡的侍衛。」他這個師弟的心思他還會不知道嗎?明明是跟他的侍衛起了爭執,仗著自己一身的功夫戲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最近這批人的能力的確是差了點。「不要吧——」納蘭詞偷雞不著蝕把米,哀怨的表情做了個十成十。
「不要?」蘭休也很好說話,「那你請回吧!恂郡王府不養閒人。」
「好、好、好!我做,我做。」誰叫他對那個「狐狸精」和此時坐在他師兄懷裡的小美人好奇得半死呢?想要八卦,可也要付出代價的呢!「師兄,你還沒為我和小美人介紹呢!」「恩同——」蘭休的右手繞到恩同的胸前抬起她的下頜,「這是我的師弟,叫納蘭詞。他說話一向沒個正經,所以他說的話你不要亂信。」因為很容易被污染。等了幾分鐘,被排斥在外的納蘭詞忍不住,又開始抗議起來:「喂!師兄,你也太沒兄弟道義了吧?說我幾句壞話就叫:『介紹』?」而且他還不知道小美人的名字呢。「『詞哥』,你別怪休,他不是在說你壞話啦,他只是太擔心我了,因為我很容易被人騙。」還沒等蘭休開口,恩同說話了。噗——納蘭詞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還不叫壞話?沒想到小美人比他師兄的嘴更毒!而且——「不要叫我『詞哥』!」他一向討厭別人稱呼他的時候加一個「詞」字,這很容易讓他聯想到「雌」字,而且本來他的容貌就偏向女生相,所以這個「詞」字,是他永遠的痛,「你直接叫我哥哥就好,還有,你叫那傢伙休?」「是啊!」從一開始她就叫休的嘛。
恩同對這個稱呼是不覺得怎麼樣啦。一開始就被她強迫如此稱呼的蘭休自然也不會覺得怎麼樣啦!不過,此時在場的第三者可就不這麼想了。休耶!曾經蘭休叫他詞,他為了表示抗議就叫他休,沒想到結果卻是被這個傢伙揍得三天三夜下不了床,此時一個小女孩坐在他大腿上親呢地叫著他休,這表示什麼?「不、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納蘭詞顫抖著嗓音,沒頭沒尾地對蘭休說了一句。「什麼這樣、那樣?沒事你打什麼謎語?」他這個師弟什麼都好,就是沒個正經。如果不是事態緊急,他也不會找他來。「唔——」納蘭詞雙手蒙著臉,悲泣道:「沒、沒想到你多年不娶,居然是有如此嗜好——師父,徒兒不才,勸阻不了師兄,對不起您老人家啊。」他在唱什麼大戲?恩同困惑地望著這個哭得悲悲切切的男人。蘭休卻是立即就從他的言行聯想到他話裡的意思。當下漲紅了臉,隔著恩同,一把扯過正在假哭的師弟,語無倫次地大喝,「誰像你一樣思想那麼齷齪,我是把思同當妹妹,當妹妹!」好像聲音再大一點,往日的堅持就不會一夕崩潰的樣子。看看暴跳如雷的休,又看看哀哀哭泣的陌生男子,彷彿是嫌場面不夠熱鬧似的,夾在中間的恩同又攬局地遭:「我的志願是當休的新娘喲。」「是嗎?」剛剛還哭泣著的男子露出一張沒有絲毫淚痕的笑臉,原本揪住自己師弟的領口想澄清事實的男子則暫時化成雕像。「休說只要我一直沒有忘了他,他就娶我呢。」她跟休在一起快一個月了,既沒忘了他是誰,也沒把他跟其他的人搞混過哦。看著美少女露出甜蜜的表情,有著娃娃臉的男子也露出一個令冬陽為之失色的美麗笑容,「在真愛面前,即使是醜陋的世俗規範也會望而卻步啊。」男子朝近在咫尺的少女伸出右手,「祝福你!」
「謝謝!」恩同隨即扔下手裡的筆,把冰冷的右手伸進對方有著薄繭的大掌中。跟休的手很像呢。而且,他是第一個祝福他們這段戀情的人哦。「你——們——夠——了——吧?!」短短五個字從一副鋼牙中硬擠了出來。正在相見歡的兩個人猛然回首,正對上一條襯著暗青的底色而更顯泛白的、不斷跳動的刀疤——哦噢——好像惹毛了不該惹的人耶。一對難兄難妹又轉過臉來面面相覷。「休,我已經忘了我剛才說了什麼哦,而且我一定不會再犯的。」這種事,背後說說就好,她不會再當著休的面說了,坐在牢頭腿上的人兒很識時務地道。「師兄,您緊急召喚小弟前來有何要事?放心,只要有小弟出得了力的地方,請儘管吩咐!」用力地繃著臉,納蘭詞想讓自己的話顯得更有氣勢一點,只是橫趴在書桌上、被人揪住領口的姿勢讓他的努力都付之流水。「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我要出一趟遠門,既然你在京中,乾脆順帶幫我看看家。」蘭休放開揪住詞的手。
「看家?!」
「出遠門?!」兩個不同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發現出口相撞的兩人對視一眼,又分了開去。
「休,你為什麼要出遠門啊?」他昨天幾乎都是在外面度過的,怎麼今天又要說出遠門了呢?「臨時有點急事,非我去不可。」說話時,蘭休的臉並沒有正對著恩同,而是撇向一邊,注視著一尊半人高的白玉花瓷瓶。「什麼時候走?」
「過會兒就起程。」蘭休的臉還是撇在一邊,像是不敢面對恩同似的。
「不、不要去好不好?」緊緊地揪住休胸前的衣料,看著那張已經在心底生了根的側面輪廓,恩同顫抖地道。不知怎的,聽到蘭休要出門,她的心好不安,慌得像是浸在冰冷的激流中似的。突生的寒氣由心臟的部位向四肢百骸衝去,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冷,手腳越來越僵,腦袋也越來越混沌——「不要去、不要去、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不要去、不——要去……」「怎麼了?」感覺到恩同的不對勁,蘭休終於回過頭,但恩同的模樣卻驚出他一身冷汗,「你怎麼了?」左手穩住恩同已經搖搖欲墜的身子,右手輕拍她煞白中透著青冷的臉頰,蘭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恩同昏迷在他的懷裡。**dreamark**「明明知道時機不對,但我卻不得不在這個時候離開。」一身玄衣的男子遙望著天際,眼底浮現的卻不是風起雲湧,而是一個總是擾亂他心神的小小情影。「你放心,她只是小小的風寒,很快就會沒事。而且,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反正,這也正是你把我招來的真正目的啊。」一身白色長袍的俊朗男子出言安慰道。拿他這種千年難得一見的英才來「看家」,也只有他這個呆師兄以為自己的呆「妹妹」會相信吧。「是啊!」蘭休歎笑,「所以,一定要好好地保護她,好嗎?」他知道他這個郡王府防得了白蓮教的人,卻不一定防得了那個最高高在上的人。他很敬重自己的兄長,卻也沒有因此捨棄好不容易重新得回的家人的意思。「嗯!」納蘭詞難得正經地點頭,「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歡蹦亂跳的寶貝。」
「跟你說過了,她是妹妹。」
「好,妹妹就妹妹。你快起程吧,早去早回。」
「嗯,我走了。」
「好好保重啊。」看著那玄黑的背影迅速隱人黑暗之中,隨即,另外幾條黑影跟上。納蘭詞喃喃地低語。這個曾經沒有心的師兄,也找到他要守護的寶貝了啊。**dreamark**黑白色調為主的內室凝滯著溫暖卻又沉悶的空氣,墨玉珠簾發出悅耳的輕響,來者踩在純白色的長羊毛地氈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地向床沿靠近。在離床三尺距離的地方定住,把手裡微溫的藥碗遞到伸出來的有著薄繭的男性大掌上。坐在床沿的男子拿了藥,先放在鼻下嗅了嗅,再喝了一小口,像在品嚐什麼似的。然後才拿湯匙一小勺一小勺地餵人床上昏睡的少女口中。「晤——」感覺到苦澀的汁液滑人喉中,意識尚未清醒的少女發出一聲輕噫,蝶翼般的眼睫毛輕輕地揮舞了兩下,緩緩地張了開來。「你醒了!」見到少女睜開了褐色的瞳,男子放下已空的藥碗,興奮地叫道。她可終於醒了,她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再不醒來,連他都要懷疑自己的藥是不是開錯了。「休呢?休呢?休在哪裡?」驚慌的眸固執地尋找著惦惦唸唸的那個身影,在遍尋不著後,失望地望回眼前的男子,「休呢?」「師兄——已經走了。很不想說出這個答案,但這種事根本就騙不了她。很不想說出這個答案「走了?」褐瞳中的光芒又暗了幾分,「他真的走了?就這麼走了嗎?」
「放心,師兄不是想丟下你,他是去辦很緊急的事。他親口跟我說過,辦完這件事,他就可以永遠地跟你在一起,不分開了。」還說是妹妹呢,希望永遠在一起不分開的是戀人才對吧,納蘭詞對他那個假仙的師兄是嗤之以鼻。「我不是怕他離開我——」幽幽的話語從病弱的少女口中傳出,「而是——」「是什麼?」師兄說她怕被人遺棄,不是這個原因,那還會有什麼問題?「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恩同一臉迷茫地瞪著頭頂的挑花紗帳,真的,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會在休離開的時候發生。「有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面對恩同預言般的語氣,納蘭詞也擰了眉。
「不知道,我不知道!」恩同用力搖頭,拉上被子把自己藏了起來。她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就是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而且還是不好的。「放心啦!」病人的情緒通常是非常低落的,即使有什麼事,這裡有他在,師兄的能力也能應付一切突發狀況,應該不會發生什麼大事才對,「你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師兄就已經回來了。那時候,你就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啦。」「對了!」恩同從被子裡探出頭來,「你說的師兄是休嗎?你是誰啊?」
**dreamark**「快說嘛,再說一點點。」納蘭詞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再說一點點就好!」「哎呀!不記得啦,我不記得啦。別煩我!」這個據說是休的親親師弟的男人一大早就跑來纏著她,她走到哪他跟到哪,硬拉著她要聽她跟休的故事。嘖,他想聽她就要講啊?「再講一點嘛,再講一點嘛。」納蘭詞沒有絲毫男子尊嚴地圍著恩同轉。他實在是對他們之間的故事太好奇了嘛。特別是當他終於理解何為「休說只要我一直沒有忘了他,他就娶我」的時候。這個小女人的記憶還真是超恐怖的,睡一覺起來,就敢把他這個驚世大帥哥給忘得一乾二淨,氣得他差點當場發狂。後來知道在整個郡王府,除了他那怪裡怪氣的師兄,她誰也記不住後,他的心裡才好受那麼一點點。能讓一個白癡美少女記住一個不是很帥的男人的臉、讓一個冷心冷情的男人開始有正常的溫度和性情的美麗戀情究竟是任伺發生、又是如何展開的呢?他實在是好奇啊。「為什麼要講,你又沒給我什麼好處。」恩同瞪了納蘭詞一眼,休已經去了五天了,她的病早就好了,她眼前沒有休的影子,就只有這個放了大話卻實現不了的牛皮糖男人,她心情會好才怪,休怎麼還沒回來呢?他不回來,她的心就是落不下啊!希望,希望一切只是她多慮吧。
沒聽出恩同只是在敷衍他的納蘭詞當下思索起他能給她什麼好處啊?
「喂,這個你要不要?」
一柄鑲金嵌玉的小巧匕首在恩同眼前晃。匕首很小,刀身長約十厘米,寬不足兩指,刀鞘和刀柄應該都是黃金打造,刀鞘上有著盤龍紋身,刀柄兩面分別嵌著兩顆拇指大小的珍珠,珍珠周圍圍著一圈小小的大概是金剛鑽之類的東西。總之,這個閃閃發亮的東西還真是俗氣得可以。但是,應該很值錢吧?而且容易挾帶,又有防身的作用。**dreamark**
「有一天,一堆人到我家來邀我去做客,我爹娘同意我就去了。然後途中又被另一幫人邀到一個叫煙霞山莊的地方做客,然後在煙霞山莊後面的紅楓林裡遇見了休,再然後有一天休問我想不想到一個有得吃又有得玩的地方做客,最後我就在這裡啦。」恩同賞玩著手裡的利器,心裡在估著這東西的價,應該,不會少於一千兩銀子吧。「就這樣?」聽完了故事有點頭昏腦脹的納蘭詞問道。
「就這樣。」恩同點著頭,她早應該想到在身上帶些值錢的東西的,這樣,即使吃的東西吃完了,還可以用它換錢買啊。「沒別的補充?」他怎麼好像還是沒聽懂?「沒啦。」貨物既出,概不退還。思同把匕首收在貼身的衣襟裡。
他怎麼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納蘭詞呆呆地看著一件寶貝就這麼被霸佔了去。「詞少爺,霍姑娘。」
恩同轉過頭,對面白無鬚的老者有著些許的記憶,卻想不出他到底稱呼什麼。「諾總管,什麼事?」回答的是納蘭詞。郡王爺不在,他就是這裡的主子。「李家的二姑娘來了,說是要來府裡住幾天呢。」不管主子對霍姑娘如何,這李氏二小姐可是先皇冊定的恂郡王妃啊。「來就來了吧,你把她領到瀟湘閣,叫她沒事不要出來亂跑不就得了。」師兄怎麼沒把這等麻煩給處理掉啊?把她放在離離憂園最遠的地方應該沒問題吧?「可是——」諾總管支支吾吾的。
「還有什麼你就快說吧!」這種老太監就是說話不乾脆,一句話也能分成好幾下說。「她說想見見霍姑娘。」
「哼,想見霍姑娘?她說見就能見的嗎?告訴她,想留下來就乖乖到瀟湘閣去,否則她就提著包袱滾,恂郡王府還輪不到她來當主子呢。」那個老女人在京裡的風評並不怎麼好,他可要防著她點。「喳——奴才這就去——」
「慢著!」一直沒插話的恩同突然出聲道,李姑娘是什麼人?」
「呃——」諾總管啞言,不知道該不該說,自然地瞟向納蘭詞。
「客人!」納蘭詞很乾脆地回答,相信即使是師兄在這裡也不會有更好的答案。「她跟休是什麼關係?」一個普通的客人他們說起話來會遮遮掩掩的?恩同狐疑地來回打量著明顯寫著「做賊心虛」四個大字的二人。她是記憶力不怎麼好,但這可並不表示她是傻瓜。「呃——」渾濁的老眼又一次瞟向少壯的男子。
「沒什麼關係!」相信師兄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他跟李平的有關係變成沒關係,頂多也就是前任的關係。「既然這樣,我去見見她吧,多認識一個朋友也好。」恩同作勢起身。
「別——」納蘭詞無奈地抬手,示意思同不要去,「告訴你就告訴你,那個李姑娘是師兄的未婚妻。」「未婚妻?」恩同明顯一怔,「休有未婚妻?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休是有未婚妻的。「因為師兄根本就沒把那個女人當一回事,所以忘了告訴你,也是很自然的。」這個時代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只是如果把這種常規加在師兄和霍恩同身上,好像美麗的事物受侮辱了一樣。「那,我就更應該去見見那個李姑娘了。」恩同嘴裡低喃著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話語,起身朝諾總管來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