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的宮殿,如剪紙貼熨在流離的霧中,銀色的月光如碎金片的灑落一地,迷霧被風吹開,怵目驚心的斷垣殘壁展現眼前,高貴的塔被火紋去了大半,剩下的塔尖搖搖欲墜,是大火後遺留的廢墟。
原來的輝煌消失了,那場大火使得所有瑰麗的殘餘建築沉入水澤,迷離彷彿全是水氣所造成的錯覺。
水遮去了一切。
是嗎?一切……所有……
似乎不盡然。
不見天日的谷底,潺潺的暖泉,狂巨的驚瀑,拔天高的松針茂密如華蓋,不知多少年生成的青苔一層又一層,鋪成厚厚的綠毯。
霧,白茫茫的取代了大地上所有的顏色,妖魅的氛圍覆著冷意砭人肌骨,構成難以言喻的淒清。
「主人。」略帶焦急的聲音從空曠的洞穴這頭出現,撞上巖壁又傳回來,形成弔詭的低語。
「站在那裡就好。」一身潔白的男子——第耳天反剪著手站在花海裡,絕塵遺世。
他罩著紗衣,長長的紗拖在地上,水袖紋著艷紅的鳥蘿,露出一隻潔白的手,小指鉗著金指套,微微的翹著。
瞎女郎硬生生的煞住腳步。
順著鐘乳石滴下來的天然寒水滴答的落入水窟裡,寒意更甚。
披散著一頭黑墨長髮的男子偏過了頭,露出側面如玉般的半邊臉。
風起,滿地每一朵花都有幼兒巴掌大的花瓣迎風搖曳舞動,花粉滿天漫飛。
這樣的奇景簡直是夢幻。
「主人,危險。」此處是禁地,她雖然瞎了眼,但從她鼻前飄過的味道使她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她比誰都明白這地方的可怕。
「閉氣。」第耳天抬起好看的面容,目不轉睛的欣賞花浪。
這是地獄奇景,怎能錯過。
「可是你……」她奮不顧身的想闖進來。
「你是我養的狗,居然敢抗今。」他的聲音全然沒有感情,陰森得叫瞎女郎退了好幾步。
花海飛揚,花粉無所不在,鑽進瞎女郎用薄紗遮掩的鼻子。
停不住的咳嗽是山谷除了風以外唯一的聲音。
在這山谷,每一朵叫人愛不釋手的花都有毒。
混亂的情緒在他眼中只稍作停留。
喜怒無常的第耳天從小指彈出些微的粉末,不見什麼大動作,突然,一條吐著火舌的金龍直奔花海,所經過的地方立刻焦黑一片,惡臭異常。
「主人,你做什麼?」她的眼雖壞了,鼻子可是此狗還靈。
「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你來說嘴。」他這一身陰晦的人,天地不容。
瞎女郎低下了頭。
「燒掉這片罌粟海,你身上的毒……」就無藥可解了啊!
煙霧瀰漫,她忘記自己應該掩住所有的肌膚,只要一個不小心,毒物無所不在,誰也不敢保證能不受侵蝕。
可她一心繫在他身上。
「擔心我?」第耳天森冷地開口,「不如先替我手裡這盞本命燈煩惱吧,我要有個失手,這本命燈的主人可就完蛋了。」
約莫巴掌大的蓮花燈,每一片花瓣都用硃砂畫了滿滿的符咒,蓮心處不見燭蕊卻是火色盈盈,朦朧中有個小小的娃娃在裡頭玩耍睡覺,活蹦亂跳的生活著。
瞎女郎俏臉變了,顫聲說道:「你可以用任何方法處罰他,就是不可以燒了他的本命燈,沒有這個,他……」因為過於驚恐,語到咽喉已不成句。
「世間多是薄情人,你眼瞎得不夠徹底啊!」他嘲笑她不夠無情。
瞎女郎抓住洞穴的巖壁,指透三分。
她緘默不到片刻,第耳天彈指便將本命燈拋進火海。
「既然你這麼替他緊張,不如到火海去找吧。」他涼涼說道,不帶一絲人該有的感情。
瞎女郎握緊的拳頭鬆了又握,心知再對第耳天說什麼話都是枉然。
她一步步走進火海,不管燙人的火氣,才幾步路,地上翻滾如蛇的火焰馬上吞噬了她的小腿。
第耳天漠然轉身離開,對身後如火如荼的花葬絲毫不覺可惜。
——愚蠢。
——愚蠢的感情。